简婕得了刘大伟的话,赶着在店里烤出了套娃似的几个大小不一的蛋糕,拉回家慢慢装饰。
这一笔订单不少赚,顶她一个月工资了。
自然也辛苦,这两天简婕着魔了一样,夜以继日地忙活。
顾念北半夜起来上厕所还能看到她带着袖套,拿着雕刻工具和粉扑围着半成型的公主转,他有心想叫她不用这么辛苦,可看她的样子,分明是乐在其中,也就随她去了。
这天周小松难得回来一趟,忽然发现简婕家的门半开着,从里面传来阵阵悠扬婉转的音乐,还有简婕愉快的哼唱声。
这么高兴?
周小松有点不爽也有点酸,手不听使唤地推开了门,一眼看到了餐桌边上的简婕。
她正往蛋糕上撒金珠,蛋糕上的两个公主戴着王冠穿着曳地礼服裙,栩栩如生,已经完工了。
这是接了大单了,怪不得这么高兴。
简婕一抬头也看到了周小松,不知道他最近去哪儿鬼混了,皮肤晒得黝黑,但依旧透着周正和英俊,鼻梁笔直,目光明亮,正咧着一嘴大白牙恬不知耻地对她笑。
简婕有点糊涂了,这又是哪一出?
周小松已经大摇大摆进来了,在小小的客厅里转了一圈,说:“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简婕也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居家过日子,哪有你逍遥?”
“还行,往青岛跑了一趟,有个朋友参加帆船比赛,去捧捧场!”
周小松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居然和她论起家常来了。
简婕撇嘴,心想那天在商场看到的难道是鬼?
周小松的眼睛尖得很,立刻就看到了,说:“你不信?”
“跟我没关系!”
简婕本想表现出成年人的体面、大气和波澜不惊,谁知一出口就酸溜溜的。
周小松立刻眯着眼睛笑了。
简婕觉得自己莫名输了一局,不肯再理他,继续给蛋糕做最后的装饰。
房间里流淌出一首凄凄切切的老情歌: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然后是: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敢情是梁静茹的专场。
周小松听得莫名心浮气躁,一抬手把它关了。
音乐嘎然而止,简婕不高兴了,赶他:“你该忙忙去,在这儿捣什么乱?!”
“我和你说件事...”
周小松喉咙发紧。
“啥事?!”
简婕被他的语气和表情弄得有点紧张。
“那天咱聊的事,”周小松含含糊糊地带过:“我这几天想了想,改主意了。”
简婕看着他,眼睛里划过一丝慌乱,他改什么主意了?自己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周小松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地说:“那天你说,只愿意做炮友,这事我想了想,可以接受!”
什么?简婕一怔,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从紧张忐忑到荒谬愤怒,最后被她用强大的意志力压回了平静如水。
她用一种淡得不能再淡、公事公办的语气说:“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我不忙。”
周小松不知道真傻还是装傻。
“可是我忙!放心,有需求我会打给你的。”
简婕压着一口恶气,彬彬有礼地说着天下最荒谬的话。
周小松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慢慢放下二郎腿,说:“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别不许再找别人,外面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那些开公司的、在娱乐圈混的,个个都一身脏病。”
就差没报尚云辉的身份证号码了。
简婕气得眼角乱跳,抄起一根擀皮的面杖,在桌子的案板上咣咣敲了几下,说:“周小松,你是不是闲得蛋疼啊?!我爱咋地咋地,爱跟谁跟谁,用得着你操心?还炮友?呸!滚你家拿镜子照照,我找也找个小鲜肉,要你这个老东西?!”
周小松吓了一跳,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人都结巴起来了,说:“你你你,你怎么说话这么粗俗?”
“粗俗算什么?我还打人呢!”
简婕拿着面杖就要扑过来,气势汹汹,周小松见势不妙,噌地蹿出去了,人在楼道还扯着脖子在那儿喊:“你这是要疯啊?还小鲜肉?小鲜肉有什么了不起?!我差哪儿了,差哪儿了?!”
话音未落,门嘭地一声被简婕摔上了,差点撞到他的鼻尖。
第55章.天涯沦落人
取货那天尚云辉的朋友来不了,给了个地址让简婕送过去,还非常有诚意地发了个红包,金额很足,足够她坐出租车来回个五六次。
简婕欣然前往。
那是市中心最有名的富人区,名头响到连出租车司机都肃然起敬,和简婕说话都格外客气。
简婕以前不会留意这些,现在却非常敏感,心中好不感慨。
正值五月底六月初,小区里草木葱茏,沿路一溜儿白玉兰树,洁白的花朵足有小孩拳头大,美得像绢花似的,有种失真感。
尚云辉朋友家坐落在楼王那栋,300平的大平层,两梯一户,一栋楼只住了28户,他家在26楼。
简婕按门铃,一个保姆模样的阿姨来开门,得知她的来意后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尚云辉出来了。
简婕很惊讶,转而想,也对,朋友家孩子过生日他在场也正常。
尚云辉穿着便装,布料软熟养眼,一看就知道是名牌精品。他看到简婕很热情,一手一个,把蛋糕接过来,然后请她一起进去。
简婕赶紧推辞:“我就不进去了,帮我给你朋友的女儿带个好儿,祝她生日快乐。”
“你还是亲自给她说比较好。”
尚云辉脸上露出了微妙的笑意。
“不合适吧,我们都没见过面...”
“见过的,她今天穿的裙子还是你帮忙挑的。”
尚云辉看着她, 眼里的笑意更深了。
简婕愣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哪来的朋友?定蛋糕的就是他本人,过生日的是他女儿尚芷晴!
她更不肯进去了,不安地说:“你看看这事闹的,我都没给孩子买礼物,早知道就不收你蛋糕钱了。”
“就是怕你不收才撒了点儿慌,你不会生气了吧?”
刚才的阿姨过来接应,尚云辉一边把蛋糕递给她一边诚恳地向简婕道歉。
“不会不会!”
简婕连连摆手,却还是没有进去的意思。
尚云辉只好使出杀手锏,说:“来吧,北北也来了。”
“我还以为他要工作?”
简婕很意外,之前顾念北给她打电话,说今天安排了工作,下课后公司的人会来接,拍完视频再送他回去。
“是要工作,拍他在生日会上弹琴的场景,然后再以同学的身份参加芷晴的生日会,芷晴请了很多同学。对了,你还没见过北北工作吧?”
尚云辉体察入微,一句话就抓住了简婕。她还真挺好奇顾念北工作起来的样子,公司帮他开了视频号后,固定一周更新三次,每次时间都很短,把他不同侧面的闪光点慢慢往外放,却又保持神秘性,加上全力营销,很快吸引了大批粉丝,有妈妈粉姐姐粉还有女友粉,让她哭笑不得。
她不是很愿意看那些,视频里的顾念北和她身边的孩子并不是同一个人,但顾念北似乎乐在其中,那些追捧虽然虚假,但很快让他摆脱阴霾,自信开朗起来了,也算是以毒攻毒了。
她这边心思一动摇,尚云辉立刻察觉到了,把她请了进来。
简婕跟着他转过玄关,发现客厅好不喧哗热闹,明显有专人来布置过,气球彩纸照片墙,隆重又梦幻,餐厅这边设有自助餐,吃喝一应俱全,还有戴领结的侍应生在旁边垂手站着。
客厅里,管家阿姨正在拆蛋糕,一群孩子们屏气敛息地围着看,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尚云辉和简婕不约而同地捂住耳朵,相视苦笑,等声浪稍微小一点后,尚云辉说:“真是老了,扛不住!要不是怕他们把屋顶掀翻了,我早就躲出去了。”
简婕看自己的蛋糕这么受欢迎,很高兴,抿嘴笑:“人家还巴不得你不在呢!”
“你怎么知道?不怕你笑话,我保证了半天,说绝不出来捣乱芷晴才没把我赶到大街上去!”
尚云辉爽朗地笑了起来。
简婕也跟着笑,眼睛却在人群里找顾念北,刚好轮到他上场自弹自唱。可能要拍视频,他今天穿得很正式,白衬衫黑西装,那种痞帅的款式,清冷着一张脸,跟个英国小绅士一样。
简婕的笑意在脸上绽开来,直抵眼底,颇有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
尚云辉看在眼里,准备去叫顾念北,却被她拦住了,俩人躲在人群后面看他表演。
顾念北手一抬,流水般的钢琴声朗朗淌出,全场瞬间安静了,他面前有个麦克风,第一次开口唱了首歌,那歌有些年头了,和生日有关,却是深情忧郁的,与他的年龄外表反差极大。
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在不远处拍摄,拍他拍场地也拍在场的小朋友,视频剪出来一分钟不到,但每一秒都是精着华。
所以还得有专业团队,这种情况下,不红都难。
简婕不由地感叹,尚云辉走开了一下,又悄悄溜了回来,递给她一杯香槟,小声说:“能喝一点吗?”
当然!简婕接过来,向他微笑点颌,表示感谢。
这十几年她与社会脱节,但上流太太这门功课还是学得滚瓜烂熟,应酬得熟练且得体。
俩人都没再说话,静静地看顾念北弹唱,音乐一停尚芷晴就和几个小姑娘冲了上去,献气球的献气球,送花的送花,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爱慕之意。
简婕意外地看到了楚子璇,眼睛大大的,帮顾念北仗义执言过的那个同班同学。
尚云辉简直没眼看,扶额道:“怎么回事?现在的小女孩都这么不矜持吗?”
简婕忍俊不禁,说:“人家单纯着呢,你别想多了!”
“不多想不行啊,你家的是儿子,不了解我们这种老父亲的复杂心情。”
尚云辉叹气。
锵锵锵..噔噔,简婕正想说什么,一阵密集的鼓点突然响起,有个帅气的,带着鸭舌帽的小女孩在表演架子鼓,震得人心脏发疼。
“得了得了,咱们老胳膊老腿的,还是先避一避吧!”
尚云辉领着简婕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像是他的书房,又像是个小型的会客厅,触目都是名贵的红木家具,地毯厚实绵软,踩上去无声无息。
俩人刚一坐下,管家阿姨就送过来一个托盘,上面盛着各式精巧的点心,还有一壶火候刚刚好的茶。
“是大红袍!”
她低声介绍,恭敬有礼,训练有素。
尚云辉点头,彬彬有礼地请简婕随意用点。
简婕捏着手中的酒杯,笑道:“不急,大名鼎鼎的瑟洛斯酒庄香槟我才喝了一口。”
“行家啊!”
尚云辉眼睛一亮。
“凑巧,以前我只喝这一款,它专门用橡木桶发酵,水果风味浓郁,很受女士欢迎。”
简婕说,因为触动心事,微微有些伤感。
顾明台非常自律,平日除了应酬滴酒不沾,家里酒柜一溜儿都是这款香槟,因为她喜欢,而他又愿意惯着她。
算起来他走了不过一年出头,却像是上辈子的事,又像是场梦。
尚云辉看看她,眼神有点不一样,女人还是微醺的时候最可爱,放松,真实又迷人。
“一直没好意思问,这段时间顾念北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简婕突然醒转,把话题扯了回来。
“完全不!我从没碰过这么有主见又有自制力的孩子,听小吴说练舞的间隙他还在背英语单词。”
尚云辉赞道。
“最近学习确实赶上来一些了。”
简婕谦虚而又骄傲地说,这是最近最让她开心的事了。
“我家芷晴要有北北一半懂事一半省心就好了。”
尚云辉半真半假地叹气。
“太早懂事算什么好事?!”简婕苦笑,“说到底还是我们做父母的能力有限,如果可以,真想他一辈子都能活得像个孩子。”
“那是你妇人之仁,顾念北是个男孩子,以后要顶天立,要做事业,怎么能一辈子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那不成废物了?!”
尚云辉一抬眼,目光锐利。
“他只有十三岁...”
简婕没想到他会这么不客气,忍不住反驳道。
“十三岁怎么了?我十三岁已经跟着大人去深山老林打野猪了!他现在衣食无忧,上着名校,有你这样体贴入微的妈妈,签了云辉,一出道就自带流量,已经比百分之九十的孩子都幸运了!”
“尚总可不像在深山老林长大的人!”
简婕语忍不住怼他,酒这玩意儿非常神奇,几口下肚就能瓦解掉平日的克制和客气。
不是她怀疑他,他虽然相貌平常,但举手投足从容有底气,一看就是在大家族浸淫长大的。
“我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尚云辉靠在沙发背上慢慢摇着酒杯,脸上流露出缅怀之色。
“苦的时候是真苦,”他还是说下去了,偏又说得不流畅,断断续续,生锈了一样,可能很久没和人说过这 些了:“...美云和我是少年夫妻,跟着我没享什么福,日子刚好过点她就走了,临走不放心孩子,眼睛始终闭不上,我在她耳边说了好几遍,一再保证不让芷晴受半点委屈,她才肯闭眼...”
他不说了,猛地一仰脖子,把杯子里的酒都干了。
“她能听到的,人走后听力是最后消失的。北北他爸,那会儿出车祸,满脸是血,医生都宣布死亡了,可我一直在他耳边叫他,他身体还有反应。不过那时候我太不懂事了,只会一味地哭,想必他到那边也不放心,肯定会怨我,怨我没点主心骨,只会哭。这不,一年多了一次都没托梦给过我。”
简婕听得恻然,忍不住心有戚戚焉。
“错,他是舍不得打扰你,想让你尽快开始新生活,...你还这么年轻,可见他活着时对你也是真心爱护的!”
尚云辉斩钉截铁的话让简婕莫名得到了安慰,
她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这么多话,顾明台是她的禁忌,早就被她尘封了,不仅从没和任何人讲起过,夜深人静时连自己也不肯回忆,那些痛苦太撕心裂肺了,一不小心就会印在脸上。
她哪里有崩溃和痛苦的权利?她还有儿子要照顾,还得咬着牙往前走。
尚云辉起身,拿起书柜上的一个相架给她看,照片上的白美云只有二十多岁,鹅蛋脸,温柔沉静,难怪他念念不忘。
“她真好看!”简婕由衷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