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会有这么巧。
大概是早上的那个梦给了她什么暗示,沈洛怡拿起化妆镜,又补了下口红,心神平静了些,只当是自己胡思乱想。
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屋内两个人的交谈,沈洛怡推开门,红唇弯弯:“不好意思,来晚了……”
客套的话语陡然停住,瞳孔骤然缩紧,她的视线倏地落在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清隽矜然,雅致温润,英俊面容明明是在笑,却隐约递过几分淡漠的疏离感。
那张脸,慢慢和她早上梦里的那个男人的面容重合。
沈洛怡大脑登时一片混乱。
听闻声音,程砚深懒懒抬眸,目光移向门口。
看到来人,深邃眉眼微不可见地扬起几分,平直的唇线渐渐挑起一点弧度。
沈洛怡攥紧了手包,不期撞上了一双不带温度的眼睛,像是蕴着深海,望不见底,几分散漫,却透过浓重的凌然气息。
心尖一颤,沈洛怡下意识视线微微挪开,又觉不好,再度转过头,迎上他俊美的面容。程砚深眉眼优越,轮廓深刻,气质端方,如传闻中一样,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形象。
他嘴角带着清浅的淡笑,再触及她时,渐渐染上了一点温度,而后是缓缓勾起的薄唇。
剪裁合体的白色衬衫,领口处暗纹领带淬着流光,温莎结系得板正,一丝不苟。西裤垂顺,双腿敞开,长指瘦削,随意地搭在膝盖上,筋络分明。
袖口微微缩起一段,清健腕骨上露出一截银色腕表,冷光微闪,如他人一般,锋芒尽敛。
却又透过几分侵略性。
心跳错漏了半拍,有些巧得过分了。
早上还在她梦里出现的男人,现在却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似乎还是她那位从未见过的未婚夫。
红唇微抿,压下一丝极淡的情绪,沈洛怡端着姿态,很快转身,温柔声线随着翩跹裙角一起落下:“不好意思,走错了。”
清冽男声悠然从身后传来,制住她想要退后的动作:“不进来?”
沈洛怡咽了咽嗓子,提着裙摆的手指微微颤了下,还未转身,又听他下一句淡声已然落下:“还以为沈小姐要退婚呢。”
她很快回神,沈洛怡轻轻呼了口气,平复心情,施施然转身,再回头时已经提起温婉笑意,和她今日穿着风格相似,优雅大方的名门淑女。
“怎么会?”蹙着的眉心松开,轻勾唇瓣,上前两步,纤盈身材线条婀娜,摇曳生姿,“只是一时走神,还以为走错了。”
先向一旁的秦舒明点头打招呼,而后柔旖视线再次落在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身上,从他清绝骨相的面容上,滑到他似笑非笑的薄唇,再向下定在他西装上的胸针。
――蓝铃花。
这花是盛放在西海岸的蓝紫雾色,伦敦春季最盛大浪漫的蓝铃森林。
顺着她的视线,程砚深眼眸微微眯起,同样望向自己胸口的那枚胸针,蓝紫钻石簇拥而成的钟形花束,唇角淡笑弧度深了几分,抬手正了下角度,依然是那副风度翩翩的绅士模样。
“第一次见面,该叫你洛怡,还是――”程砚深语气一顿,声线刻意压低,淡声中透过似有似无的深意。
“未婚妻。”
那句洛怡从他口中念出来,被他刻意模糊的声调,仿佛几年前落在耳边的那句话重新鼓震着她的耳膜。
其实,也就只是五年前。
秦舒明这会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插科打诨,缓和气氛:“就叫洛怡就好了,未婚妻未免也太客套了。”
他转向还踌躇在门口的沈洛怡,拉开身侧的椅子,抬手招呼:“洛怡,别站着了,快进来坐。”
沈洛怡的脚步刚刚转过去,还未抬步,那道清冽声线又起,他下巴微扬,点向身边的空位:“坐这里。”
程砚深捏起面前的红酒杯,漫不经心地晃着,红色的酒液在透明的杯壁上流连下一圈圈水痕,又重新归于平静。
他掀眸,凝在沈洛怡染上霞色的眼尾,似笑非笑。
“我亲爱的――”唇角稍抬,“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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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顺祝沈小姐,今晚好梦。”◎
沈洛怡耳尖微动,笑容宛然,嘴角弧度纹丝未变。
视线在空中与那道含笑清光对视,她目光闪烁了几分,殷红眼皮轻悬,再抬眸时,已经一派清明,素纤指尖轻提裙边,没什么犹豫地转向程砚深。
未婚夫妻,自然是该坐在一起的。
沈洛怡坐在程砚深旁边空着的位置,肩背挺得笔直,双膝并拢,微微倾斜,裙角服帖地垂顺,露出一截莹白。精致的脚踝,一双料峭的细高跟香槟色八厘米高跟鞋。
两张椅子之间隔了半米宽,原来离得远时看不清晰,坐得近了,才发现程砚深今日穿的是件双排扣黑色西装,款式考究,衬衫笔挺,扣子系到最顶端,坐姿端正,面上噙着淡笑,一派从容清雅。
只不过他的手臂虚虚扶在她的椅边,那半米的距离在无形之间消弭。
几分暧昧。
沈洛怡装作没有看见,唇角弧度不变,将手里拎着的纸袋推了过去。
毕竟第一次见面,她是给她这位名义上的未婚夫准备了件礼物的。
暗红色的袋子,真皮礼盒,在程砚深冷白手指间把弄,指骨轻抬,打开方盒,是百达翡丽一只绝版收藏款手表。
银色表盘在灯光下闪着冷色,奢华典雅,低调内敛,是不会出错的款式。
黑眸染上几分邃色,程砚深指尖捏着那只腕表,指腹略过金属表带,折射的清光漾过瞳孔,烁着几分不明的情绪。
他轻轻颔首,淡声道:“沈小姐,破费了。”
尾音微微拖长,似有深意。
沈洛怡微一皱眉,敏锐地觉出他的语气似乎几分不对,但没太明白他的语义。抬手将微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姿态端雅,声线平直:“程总喜欢就好……”
她的话停在转头望向他的瞬间,视野中划过两道银光,沈洛怡下意识眯起眼,目光聚在他袖口处露出的一截腕表上。
银色腕表,金属冷光,精巧独特的结构表壳,简约大方,稳重优雅。
是沈洛怡精心挑选的礼物。
巧的是,和程砚深手上那只腕表。
撞款了。
沈洛怡眉心轻拧,下意识脚尖踮起,细高的鞋跟悬起,停了几秒,又轻轻地放下,几乎没有发生任何声音。
她眼尾挑起一点弧度,眼底是一派平静,将许多慌乱掩下其下:“抱歉,和给舒明哥的礼物弄混了。”
她寻了个理由。
不太高明,但至少表面过得去。
礼物是她找了个私人收藏家买的,虽然她这桩婚事来得实在有些荒谬,但起码面子上要过得去。
签订购买协议时,那位收藏家再三强调这是全球个位数限量发售的腕表,目前已经绝版了。
也还是撞款了。
沈洛怡有些心疼她的私房钱了。
沈洛怡的手刚伸过去,程砚深已经将礼盒阖紧,重新放回礼盒中,微笑摇头:“不了。”
他微微抬手理了理领带,袖口缩起,那手上那只腕表完整露出,表盘上精巧的雕饰纹格外显眼,悠然笑了:“我很喜欢这件礼物。”
“不客气。”
“那……”沈洛怡清了清嗓子,勉强笑了下,“谢谢?”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劲。
坐在对面的秦舒明还未看见那只珍稀限量款腕表款式,就已经被程砚深昧下。他冷眼看着这对他撮合的未婚夫妻在他面前一唱一和。
谈笑间,属于他的礼物就这么没了。
餐桌气氛倒也算和谐,他们从小见惯了这幅场面,礼仪姿态入骨,加上都是体面人,冠冕堂皇几句话,偶尔开个玩笑,至少表面上的言笑晏晏是有的。
沈洛怡话不多,偶尔附和几句,饭菜也很少吃,只是低头静静喝着茶水。
秦舒明余光瞥过沈洛怡,很有眼力劲地讲话题引到了他们即将合作的并购案上,玩笑道:“往后,你们可是要亲上加亲了。”
沈洛怡没作声,她的视线先转向了身侧清雅端方的男人,这种时候自然是要程砚深先表态的。
而她,只需要维持她的矜持淑女形象就够了。
修长指骨捏着酒杯,暗红色的酒液微微晃动,涟漪漾起,波光粼粼。
程砚深只盯着手里的酒杯,嗓音从喉间低低溢出:“舒明,我记得原本并购案的合作对象,好像不是沈家的吧。”
秦舒明一愣,视线微微划过沈洛怡怔忡的面色,轻描淡写略过:“是出了点意外。”
除去私人关系外,很多利益相关的之间掺杂了许多歪歪绕绕,但最后也只能用一句人情代替。
但这些都不方便细讲。
“那还真是个美丽的意外。”程砚深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下颚,声线清冷如旧,微微侧脸,对上了沈洛怡明丽的面容,冷冽的眼眸染上了几分深邃。
他手中的酒杯轻轻撞上她没动的酒杯,眼底似乎流连着几分浓色:“美丽的意外。”
语气微重,携着深意。
沈洛怡眼皮一跳,迎合了一句:“确实。”
心底却重复了一遍那几个字――美丽的意外。
早上梦里那些模糊昏暗的片段重回眼前,眼尾染上薄红,眼皮跳了又跳,她也不确定程砚深的意外指的究竟是什么。
手指握在那只红酒杯上,透明的玻璃杯壁印上一点白雾,很快散开,紧了紧,最后缓缓松开。望向他举起的酒杯,沈洛怡略一恍惚:“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伦敦夏夜,霓虹交错,酒精蒸腾,迷醉又混乱。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
那时,含着红酒去亲他的女孩,现在说,她不喝酒。
将她恍惚的神色纳入眼底,程砚深蓦地笑了出来。
秦舒明疑问的目光转了过来,他的这位朋友,向来喜不于色,在外是端方君子的形象,礼貌又疏离,今天倒是有些反常了。
“抱歉,突然想到了些有趣的事情。”程砚深没有解释,只是摇晃着自己的酒杯,漫不经心,目光冷淡。
“这里的茶不错,沈小姐可以多尝一下。”
沈洛怡摸了摸自己的脸,悄悄吐了口气:“谢谢了。”
她已经喝了许久茶了,又望了一眼自己的酒杯,恋恋挪开视线。沈江岸向来不允许她在外喝酒,92年的赤霞珠干红,只闻了个味道,都没尝到一口。
是有些可惜了。
时间转向九点,沈洛怡起身告辞,沈家家教一向严明,秦舒明也有所耳闻,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侧的程砚深忽地起身。
扣上西装外套,他抬手微微扶住沈洛怡微晃的身姿,待她站稳后,程砚深已经收回了手臂,彬彬有礼。
“我送你。”
沈洛怡方才站起时,不小心踩上了长裙,几分懊悔,还好被程砚深扶住,这时必不可能再让他看她的热闹。
她微微低着头,扯出一点羞赧的笑意,只装作害羞矜持的模样:“就不麻烦程总了,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程砚深目光灼在她面上娇色的红霞,提起眉梢,眼底划过一点兴味,欣赏过她的表演,清淡的男声幽然落下:“那我送你下楼。”
分明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嘴角抽动了下,沈洛怡的微笑险些维持不住,就知道这男人很难搞。
“那就……麻烦程总了。”
富丽堂皇的电梯里,安静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沈洛怡捏着包袋的手指攥得很紧,目光一错不错直直望着面前的电梯墙壁。
她牢牢控制着自己的视线范围,只是却避不可免地绕到镜子里反射的那个男人身上。
眉心微抬,在沈洛怡视线转来的那一刹那,程砚深便捕捉到了她眸底的慌乱。
“加个微信?”
清冷男声骤然在身后响起,沈洛怡肩背猝然僵直,眼神闪烁,正在绞尽脑汁想着拒绝的理由时,程砚深已经把手机递了过来。
“密码7639。”
根本没给她后退的机会。
静谧逼仄的空间,一点呼吸的混乱似乎也会被人察觉。
沈洛怡感觉忽然被放在她手心里的手机像是一个爆。炸物,发烫的,似乎还带着属于他的体温。
无声之间,一点危险感从心底漫起。
沈洛怡抿了抿唇,敛起面上笑容,眼皮低垂,刻意避开了他的矜淡目光,心里有些打鼓。
拿起他的手机,她听从地输入了锁屏密码:“怎么用这个密码……”
原以为是什么特殊日子或者重要数字,输到最后一个数字,她的话陡然停住。
顾不得尴尬,不可置信地回身,对上身后男人的视线。
九宫格键盘,那四个数字对应的是――
Roey
她的英文名。
程砚深似有似无地应了声,俊美雅致的面容就悬在她眼前,微微俯下身,敏锐地捕捉到她拥椎牟澜,凉淡的气息绕过她的鼻尖,而后落下的他一句气声――
“看到你的时候,刚改的密码。”
沈洛怡心下思绪繁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很明显,他都记得,在伦敦的一夜纵情。
更明显的是,她也都还记得。
她反射性地后退,脚步虚浮,细高鞋跟刚落地,还未站直,就已经被清健长臂揽过肩膀。
程砚深手掌抚过她单薄的肩胛,方才的酒香还未散去,一点涩意后是醇厚的浓香,还有他低沉的音色:“小心。”
电梯门在身后打开,打破了旖旎昧色。
沈洛怡迅速回神*?手臂挡在胸前,隔开礼貌的距离,低声道:“谢谢。”
话一出口,又觉得自己弱了几分气势。这人面上冷清,气定神闲,可又隐约暗示两句,搅得她心神不宁。
秀气的眉心轻折,若不是沈江岸处处叮咛她在外一定要保持淑女形象,怕不是她这会儿已经刺了几句回去。
咬着唇瓣,忍了又忍,沈洛怡的语气里还是泻了几分阴阳怪气:“程先生,还真是绅士风度。”
仿佛听不出她话里的深意,程砚深轻轻颔首,收回手臂,手指仿佛无意间擦过她的裙边,然后插在西裤口袋。
程砚深很是云淡风轻地收下她的赞美,并友好地回应:“久闻沈小姐大名,今日一见――”
他忽地停住,裙角微翘,面上几分散漫。
沈洛怡正竖着耳朵准备接受他的夸赞,没想到他停在关键位置上,心下烦躁,面上还是温婉浅笑,提起裙角走出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