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浅浅在他的面上徘徊,流连又回转,重新汇于一派平静。
仿佛方才的话只是一缕云雾,凝聚浓重,在静谧中,又渐渐散去。
“灯坏了。”沈洛怡恍然回神,轻声说。
手掌撑在他的肩上,想要站起身去查看闪烁的灯光,却有大手掌住她的腰肢,微热的温度渗过单薄的衣裙,浸透肌肤。
沈洛怡一时不察,被他按着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不信?”语调低缓,视线交汇中,距离一点点被扯近。
沈洛怡慢慢抬起精致的脸蛋,也不挣扎,索性将重心都靠在他的手臂上,声线慵懒:“那我可以不信吗?”
丝丝缕缕绕着绵绵软音,眼眸里似有似无溢着些怀疑。
这种事情似乎也没办法证明,说过也便算过,尽管她心里已经下意识相信。
她想要找个理由去支撑自己的相信,却一片茫然,无端的相信。
可是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回事。
听到她的话,程砚深也不恼,眼底透过温润含蓄的笑痕:“自然可以不信。”
仿佛一切游刃有余,尽在掌握之中。
微微低头,额间相抵,他不疾不徐地问:“那冒昧问一句,沈小姐有过几个?”
轻抿了下唇,沈洛怡歪了歪脑袋,别过视线:“记不清了,太多了。”
故意拖长的嗓音,散漫随意,却带着点缥缈不定。
像真的,也像假的,可是有什么已经在瞳孔间泄露。
心底一点微妙的情绪泛起,沈洛怡复又转过头,唇珠微嘟,一点骄矜,光华流连。
“程先生,真的只有一个?”尾音中裹挟上浓浓的审视和质疑。
程砚深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弧度淡淡:“若是太太不满意我的回答,那也可以同你一样。”
从善如流的说辞,不止给他,也给她留足了余地。
哪里轮得到她不满意?
可好像她确实不满意这句回答。
只是沈洛怡好像也不知道想到听到怎样的答案,却又迫切地想听他的答案,绕来绕去,自己反而撩起几分火气。
手掌格在他的胸前,勉力隔出一点空隙,她推搡着程砚深,想要站起。
“程先生,也不怕得病。”语气冷清,格外刺耳。
“那你呢?”淡薄的嗓音悠悠传来,程砚深手臂微微缩紧,压下的力道将刚刚拉扯的空间全部消弭。
紧贴的身体,似乎心跳声都清晰入耳。
错乱中,趋于同频。
沈洛怡唇角扯开,带着隐约的不耐:“想上位的都拿着体检报告排着队呢。”
即便恼羞成怒,也不妨碍她牙尖嘴利,在这方面,她几乎没吃过亏。
她忽地想起,上次她还在谢芝芸面前替他打圆场,说他身体健康,会好好照顾他,实际上他的体检报告,她都没看过一次。
到底有没有病,谁又知道呢。
程砚深眸光渐渐沉下去,似是蓄着汹涌波澜。
空气安静了半晌,只有渐重的呼吸声交缠在一起,蜿蜒缭绕,裹上属于各自的味道,混在一起,杂糅又和谐。
见他没正面回答,沈洛怡恼意更重,手掌摸索着书桌,支撑着想要脱离他的怀抱:“算了吧,程总这个年纪可能蹬腿都费劲,要不还是省省体力吧,可能排队到一半人就晕了。”
贴得极近的距离,所有动作都被放得极大,挣扎之间,薄汗微起,呼吸灼热,温度渐渐升高。
她顿时停了动作。
程砚深轻笑了声。
他也就只比她大了三岁。
应该是没什么代沟的三岁。
掌心摩挲在她圆润的肩头,略一用力,沈洛怡所有动作都被他制住,指尖划过柔软的丝质长裙,停在她一圈莹白的手腕上。
在沈洛怡还在懵怔的时候,原来绕在他腕子上的领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绑过她的手腕。
“我劝你先歇会儿嘴,省点力气。”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系在她的手腕间,绑得不紧却全然挣脱不开。
面上染上一丝慌乱,沈洛怡压下那股莫名而起的情绪,掀开眼皮去端详他的神色,意外的,不见往常的稳重,梳得板正的发丝垂下几缕发丝,透过散漫不羁。
像极了她初见他那次的印象。
拽哥,极品。
瘦削的肩背被迫抵在书桌,程砚深动作从容地解着她的长裙,手上做什么,全然不妨碍他说什么。
微沉的呼吸扑在她的耳廓,语气很浅,却带着浓浓的威胁感:“毕竟我们还有两箱的任务量要完成。”
沈洛怡下意识望向墙角处的那两个纸箱。
两箱。
意识迷离的时候,她脑海里只记得这个词。
书房并不是一个好发挥的地方,尤其沈洛怡娇气得很,没闹多久,她就推搡着喊疼,拒绝他的靠近,哪怕是翻过身,手掌撑在桌沿,她依然拒绝。
声线里带着一点哭腔:“你先把领带解开。”
那一圈领带虽然系得不紧,可她皮肤柔嫩,还是在腕上留下一点红印,在她雪白的肤色衬下,格外显眼。
水眸闪闪,欲说还休的清泠,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怜意。
程砚深亦是如此,这种时候,他很难拒绝那双清眸。
那个漂亮的蝴蝶结在他修长的指骨间,一点点散开,柔软的布料沿着书桌垂下,手腕刚刚获得一点自由,还来不及庆幸,沈洛怡却望着他将那根领带绕在了她纤细的颈子上。
“你做什么?”肩膀瑟缩,被不觉间向他怀里靠得更近。
原本抽离的距离,一瞬间化作无形。
刚刚的温度又重新燃上,程砚深瞳光深邃,只定在她颈上那朵精致的蝴蝶结上,是他系的。
像个精美无缺的艺术品,闪着动人的光芒,灼着他的眼,将那里渐渐燃上燎原的热度,聚成火光。
旁人喜欢将艺术品束之高阁,可他偏要做那个拆礼物的人,他想看所谓的完美在他身下展露另一面,更瑰丽更艳的美。
细吻落在她骨感的锁骨上,寸寸移动,领带被咬在他的齿间,带着浅浅的脱离,蝴蝶结再次散开,那只装饰精美的礼物被拆开。
“怡怡,你乖一点。”
睡得很晚,沈洛怡后半夜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半睡半醒的时候,一巴掌忽地拍向抱着她的男人,声音含糊:“明天记得把你的体检报告发给我。”
在他臂弯里缩了缩身体,意识模糊之前,她又轻轻念了句:“程砚深,别忘了取消结扎预约。”
手腕和脖颈到底还是留下了些痕迹,入了六月,京城的夏天处处炎热,沈洛怡却穿了件长袖衬衫去上班。
办公室里的空调被调低了五度,才勉强扑灭她心底的火苗。
可惜,依然是有人这个时候来给她添堵。
李助理拿着文件册进来的时候,表情有些难看,沈洛怡几乎是看到她的表情的时候就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兴越这几天有一笔业务,被宜舟抢走了。”
宜舟是最近几年数字医疗领域的新兴公司,比兴越成立得晚,发展速度很快,这段时间公司规模扩大得极快,已经成为兴越饶有实力的竞争对手。
沈洛怡眉心紧蹙,放下钢笔:“齐川怎么说?”
“他说要引咎辞职。”
冷笑一声,沈洛怡托着腮,面无表情:“是真的引咎辞职,还是被挖了呢。”
李助理也早就想到这种可能,她试探性地问:“那我找人去查查?”
“不必了,辞就辞了吧。”沈洛怡重新将目光放在电脑屏幕上,声线冷淡,“他这位业务负责人今年已经连着丢了两个大客户了,他也确实该为此负些责任了。”
第一次丢客户的时候,齐川也说要引咎辞职,那时沈之航亲自出面调解,给他的销售提成上提了两个百分点,才安抚下这位业务负责人。
沈之航卸任没多久,再来第二次,似乎就没什么意思了。
李助理没动,思忖几秒,还是开口,委婉地劝解:“其实今年宜舟的业务扩展很迅速,我不建议您这时候批准齐川的辞职申请,如果这个紧要关头我们业务部门再走人,尤其是走的还是核心骨,对内部影响很大。”
“小沈总,您没必要为了一时之气把人就这样放给宜舟。”
沈洛怡瞥她一眼,李助理的用词很讲究。
不过,一时之气?
她倒也没这么任性。
垂下眼帘,面色寡淡,慢慢拢下几分冷意:“想走的人也留不住,他这一出要么想涨工资,要么已经有退路了。”
前者,在沈洛怡这里不可能会同意;若是后者,起码还有一个竞业协议限制他,即便走个中转途径,大概短时间内也不会那么快入职竞争公司。
她当然不是为了一时之气,对待公事,沈洛怡没那么幼稚,于前者,业务部门的工资主要靠提成支撑,但和程氏并购暂停之后,兴越的业绩下滑很多。
如果是齐川的态度问题,大概比其他问题更严重些,这是原则,沈洛怡不可能就这些妥协。
李助理依然不认可沈洛怡的决定:“那您想过如果齐川真的离职,兴越的业务您准备怎么处理?或者您准备让谁来接替他的职位?”
沈氏自然有属于自己的业务部分,但主要集中传统快消行业,和数字医疗这种新型产业没有任何关系,隔行如隔山,即便临时调任也没办法短期解决这个问题。
这是她不认同的主要原因,也算相处几个月,李助理了解沈洛怡的性格,大概她只想出口气,根本没有长远考虑过兴越的未来发展。
沈洛怡不知道其他总裁是否要和助理解释所有决定的缘由,大概也只有她吧,因为经验不足,被处处限制。
沉一口气,她努力保持冷静的声线:“若是真的很难有接替他位置的人,我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那就先将业务外包吧。”
“总会有合适的外包业务公司,或许会比内部人员处理得更好。”
李助理觉得沈洛怡简直是疯了:“但这只能是短期策略,从长期考虑,我们还是要有自己的业务人员。”
沈洛怡停下手上动作,明眸掀开,语气微妙:“长期,不还有程氏吗?”
他们之间的并购只是推迟了,又不是永久取消。
李助理沉默,虽然她并不认同沈洛怡的做法,但对目前状况来说,这或许也算是一个可以实行的方法。
只是她在犹豫,是否要和沈江岸汇报。
隔了几秒,才传来李助理的回应:“好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沈洛怡视线默默又转向亮着电脑屏幕,压下心头情绪,没有回声。
屏幕上闪动着工作手册的某页,她的目光忽然一顿,叫住准备离开的李助理:“前几天,我哥来过是吗?”
“是的,在您出差那几天,他来过一次,不过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好的,我知道了。”
办公室内重新回复一片安静,沈洛怡端起水杯,连着喝了几口凉水,勉强扑灭心?*?口的烦躁。
看着工作手册中的那个名字,她重重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沈洛怡手指停在和沈之航的对话框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其实他们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了,沈洛怡知道不该这样,但有的时候打开聊天框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刚隐下的烦闷又起。
这该死的夏天。
思绪忽地被推门而入的女人打断,秦舒窈没敲门,带着墨镜口罩,直接进门,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翘起腿:“喂,大总裁,你出差回来这么久了,都不来和我见面吗?”
沈洛怡轻叹口气,站起身,往沙发前走去:“你怎么来了?”
虽然她们最近没怎么见面,但一直有聊天,秦舒窈不告而来倒是让她有些惊讶。
“我实在在家太无聊了,想来找你玩,不行吗?”秦舒窈摘下墨镜,几分审度,“不对劲,你这个语气似乎是很不想和我见面的意思哦。”
口罩一并摘取,裹着的外套也脱了,随意丢到一边,大明星出街总是要穿戴严实。
“你出去这么久都没给我带什么礼物吗?”
哪有什么礼物,这大概是沈洛怡度过得最仓促的一次度假。
没有目的地,但大概也是她最放松的一次假期。
“我自己行李最后一天才拿到,连逛街都来不及,哪还有你的礼物啊。”
秦舒窈一听就皱起眉来,沈洛怡的这次欧洲行她也是有所耳闻:“虽然你理由正当,但我不太想原谅你,起码我还给你送了个大礼呢。”
沈洛怡不太想回忆秦舒窈的大礼。
昨晚他们用了一盒,程砚深打开纸箱的时候,才发现秦舒窈送的口味款式各不相同,甚至不乏情趣款。
他故意咬着她的耳垂,让她挑选,沈洛怡腿早就软了,哪还有心思去挑什么款式。
她闭着眼随手指了一个,却让她后半夜都在为此后悔。
秦舒窈自小观察力极好,这么热的天,沈洛怡却穿着长袖衬衫,连扣子都系到最顶端,所有都遮得严严实实,她几乎一眼就看出端倪。
秉持着做好事不留名的优秀品格,秦舒窈看破不说破,岔开了话题:“对了,你婆婆住院这么久,程砚深他爸都没回来过?”
“是啊。”沈洛怡坐在她旁边,踢掉高跟鞋,随意蜷起腿,靠着她的肩懒懒坐着。
和秦舒窈一起的时候,沈洛怡格外放松,很快忘记刚刚公事的不愉快。
秦舒窈顿时八卦:“有什么豪门秘辛吗?”
“你觉得我知道吗?”沈洛怡回想了一番,似乎每次提起那位她还没见过的程砚深父亲时,他们母子俩气氛都很怪,她摊了摊手,“你是让我直接问程砚深,还是直接问我婆婆?”
两个似乎都不太可行。
秦舒窈大胆地给出计策:“美人计啊,当然是去问你老公啊。”
“你看我给你寄了两箱避孕套呢,直接就打消你老公绝育的念头了。”扬起眉梢,几分骄傲。
沈洛怡微笑:“结扎,不是绝育。”
秦舒窈摆摆手,并不在意她的纠正:“不过,你为什么不想他去绝育?”
自那天知道程砚深准备去做结扎手术开始,沈洛怡便让她出谋划策打消程砚深的念头。
人心总是复杂,当沈洛怡知道程砚深要去做结扎手术的时候,当下有些欣悦的,比如逃脱那些生育压力,不只是谢芝芸的,还有她父母的。
只是后来细想之下,总觉得不合适,像是胸口压着重石,阻碍在溪流之中,被迫蓄起池渊,无从释解。
沈洛怡目光清淡如水,慢条斯理地开口:“若是他不喜欢小孩子,或者他是丁克族,我其实无所谓他做不做结扎的。只不过,我不想他为了让我不为难去做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