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太好吧。”沈洛怡无意识地咽下嘴里的豆腐。
虽然理由充分,但不管怎么说,儿媳不到场,总归是失了些礼节。
“没事,你这几天也累了,不用特意走一趟的。”他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又投喂了一颗果干,“每日都去探望,也不差最后这一天,我妈也怕你累着。”
沈洛怡鼓着嘴,果干酸甜的味道勉强带来几分食欲,她又多喝了两口小米粥。
“那好吧。”
她最近几日有些忙得头晕,大概程砚深是比她更忙的,同样的医院公司来回奔波,甚至晚上回来还要处理公事,却也没见他一点情绪波澜。
沈洛怡放下勺子,思绪蔓延,又开始神游。
一碗小米粥几乎见底,程砚深也不勉强她继续吃,他神色端正,淡然自若地理着领带,忽然又说:“昨晚你爸妈也去看望我妈了。”
踢了下他的小腿,沈洛怡清眸中登时燃起一点火苗:“那你怎么昨天不说?”
昨日回来还有空和大本嬉闹,这种重要事情却什么都没说。
程砚深依旧淡定,把水杯往她面前推了推:“没聊什么事情,主要是婚礼,他们大概还会找机会和你再谈。”
抽出纸巾,慢条斯理擦拭了下唇角,程砚深声线徐徐:“别担心,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就好。”
“有事,你老公都给你背锅。”
炎热的天气,还有处理不完的公事,坐在办公桌前,沈洛怡手边冰美式的冰块几乎融化了,她也没觉得自己心静下来。
心跳紊乱,她蹙着眉,钢笔在纸张上滑动,落下的签名也有些潦草。
李助理敲门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访客。
看到来人,沈洛怡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抿抿唇,身体的反应远比思绪更快,一瞬间的僵硬。
“哥,你怎么来了?”
似乎已经有一个月没见过沈之航了,甚至他们连通信都停了半个多月了。
沈之航站在门前,依旧还是往常的模样,温和淡笑:“这么久没见面了,我还以为你是打算跟我绝交呢。”
“什么绝交啊,我们是一家人。”沈洛怡咬着下唇,站起身,往前走两步,又忽地停下了脚步,指了指沙发,“哥,你先坐。”
沈之航仿佛没有看到她面上的尴尬,坐在沙发一角,仰头望着几步远外的她:“一家人啊。”
声音淡了几许,他端正了表情:“心心,如果我的存在,让你为难,我会离开的。”
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沈洛怡有些猝不及防。
一直逃避的问题,就这样摊在台面上,仿佛逼着她给出答案。
沈洛怡踌躇了半晌,才静静开口:“哥,你别这么说。”
“你……永远是我哥,这是不会改变的事情。”
已经是她的态度。
从前她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沈江岸的决定是有效的,那纸婚约已经将所有隔绝。
至少这刻,她是有几分庆幸她的已婚身份。
沈之航只是笑笑,垂下的眼皮遮掩了许多情绪。
“我听说你最近在找分包业务公司。”声线平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面上,“这是我朋友,也是做业务代理的,在代理费上他会更优惠一些。”
她没上前去,只是隔着距离看着他放在桌面上的那张名片,轻声说:“谢谢。”
话一出口,已经觉得不对,那语气仿佛疏离得像是陌生人一样,沈洛怡慌乱解释:“不是,我……那个,哥……”
沈之航依然在笑,摇摇头:“没关系的,我都懂得。”
办公室内,一片静寂,尴尬紧绷的气氛缓缓流淌。
恰时,李助理敲了敲门,沈之航很快起身,扣上西装,还是那副淡淡的笑容:“那你先忙,我还有事,心心,回头见。”
沈洛怡甚至都没来得及说句再见,那道身影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小沈总?”李助理轻声提醒她回神。
低低吐了口气:“你说。”
“齐川又反悔了,要撤回离职申请。”
“……”她现在脑子有些乱,大概是这几日长袖长裤空调温度开得低,吹得有些头疼。
沈洛怡只是盯着桌面上的那张名片,在一片安静中,忽地出声:“兴越找外包业务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
“目前已经收集了一些公司名单,我们正在审核资质。”
“哦。”她眸光闪烁了瞬。
李助理端详着她的表情:“小沈总,有什么问题吗?”
沈洛怡恍然摇头,转过身,重新坐在座位上,扬了扬下巴:“没什么。那是我哥给的一家业务公司,就一起添到名单里审核吧。”
低气压一直持续到晚上,坐在程砚深的车里,沈洛怡的面色依然难看。
她转过头,只望着窗外掠过的流光,时不时地叹口气。
程砚深眉目低敛,专心开车,偶尔眼神飘过去,瞧见她一脸苦大仇深,又云淡风轻收回视线。
直到那叹气声越来越重,似乎他不说些什么不合适的时候,他才散漫开口:“谁又惹大小姐不开心了?”
她眼眸清澈,心思不难猜。
或者,她也没太想藏。
今天一天都没收到过什么好消息,加上昨晚今早也有某人招惹,白日里还有意外访客上门,沈洛怡满心烦躁。听到他的声音,目光立刻斜过去,说的却是件其他事宜。
“宜舟可真烦啊,挖了我的客户,还好意思开发布会。”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从兴越撬了个客户走吗?”
“真是一点商业道德都没有。”
静了片刻,一声轻笑在车厢里缓缓散开:“坐着我的车,还在想着些别的男人?”
撑着脑袋,沈洛怡撩起眼皮,没好气地说:“那是竞争对手,什么别的男人。”
沈洛怡没看路,也没注意车子拐了个弯,开进了一条单行路上。
没什么人的单行路。
清润的嗓音浅浅低下去,是促狭的语气:“别的男人惹你不开心了,还得我来哄。”
眼睛立刻眺过去,沈洛怡眸色湿润,闪着几分警告:“难道你不愿意?”
程砚深自然不会说不愿意,下颚微抬,唇畔浮笑:“大小姐,看看手套箱。”
沈洛怡不太想动,但又有些好奇,她不情不愿地坐直身体,解开她腿前的手套箱把手。
一只红丝绒的方盒,眼波微转,沈洛怡下意识转了下她无名指上那枚钻戒。
她又瞥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咽了咽嗓子,心尖悸动,无意间咬了下舌尖。
打开盒子,是和她手上粉钻戒指同系列的项链,一圈聚成星轨形状,笼着中心的硕大粉钻,似有星光溅射,在暗色的车厢里格外耀眼。
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程砚深接过她的手里的方盒,修长指骨间捻着那条项链,他很是自觉地探身过来替她系在颈间。
白皙的肤色,剔透的钻石,流光溢彩的艳与闪耀恰如其分。
烁烁的晶光映在瞳孔中,微微错开一点距离便是他深邃的眼眸。
呼吸一滞,似有所感,沈洛怡微微后仰了下,还是没躲开他落下的吻。
交缠的呼吸,还有刚刚不小心咬伤,唇齿间交缠的铁锈味。
眼睫乱颤间,意乱情迷。
说不清算哄,还是算些其他什么。
含糊的气声,周游在唇瓣间:“有哄到你吗?”
沈洛怡没应声,腰肢渐渐软了下去,指腹抚过颈子上的那枚项链,钻石棱角刮过她的肌肤,仿佛要去确定些什么。
只是时间似乎有些急,远没有给她想要的确信。
车窗忽然被叩响,流转的暧昧突兀地停滞。
玻璃窗落下,是严肃执法中的交警,毫不留情的声线:“同志,这里不能停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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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还在继续和我在车里?”◎
沈洛怡默默别开了脸,甚至顺手戴了口罩,颇有几分掩耳盗铃的意味。
还不忘把耳机也塞上。
主打一个听不见看不见,仿佛丢人的就不是自己。
这条单行路虽然车流量不大,但没有应急停车道,巡查的交警,见车子停在路边久久不动,上前查看情况。
车窗落下的瞬间,他便大概清楚了情况。
尤其是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埋着头,假装无事发生的样子,闪躲的视线已经宣告了一切。
驾驶座上的男人倒是正经模样,坐姿端正,西装笔挺,仿佛坐在谈判桌前,端方清雅,微微点头示意,声线很淡:“抱歉,我们这就开走。”
交警把罚单递上,见他态度极好,又瞧了眼闷不做声的沈洛怡,热心劝解:“今天天气不好,还是早点回家吧,停在这里不安全,也影响交通。”
程砚深微笑颔首,接过罚单,面色如常。
“虽然我们总说要把这座城市当成家,不过还是得有点分寸感,但也别太当成家了。”大概这种场面见得多了,交警便多说了几句,“有事还得回自己小家。”
沈洛怡虽然戴上了耳机,但没放音乐,那些声音即将被阻挡了大半,依然清晰入耳。
口罩下的面颊浮上点点红晕,她闭了闭眼,分外想要逃离。
有事还得回自己小家?哪种事?
还能是哪种事。
好生丢人。
“抱歉。”程砚深依然温和道歉。
这般谦逊的态度,交警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头都快埋到衣服里了,只提醒:“早点回家吧。”
车子重新启动,沈洛怡却迟迟没有抬头,口罩下面皮温度越发滚烫,凝结成艳红云,卷上点点燥意。
程砚深稍稍转头,望着她几乎把脸全都挡住的模样,唇线微翘:“早点回家,程太太?”
好半天,副驾驶座上的那人才动了动,慢吞吞地摘下耳机,又收了口罩,大半热度已经褪去,面上还残留着一点晕色,浅粉的柔光缓缓散开,溢着光华浮影。
有一瞬间,她希望这条路永远开不到尽头,给她长长的时间去缓解那份尴尬,最好永远不用面对程砚深。
揉了揉耳尖,沈洛怡极其缓慢地抬头,指尖蹭过唇瓣上的湿色。
语速也同样慢:“可以不回吗?”
一想到回家,她就不免想起刚刚交警说的什么把这座城市当家,但也没别太当家了。
面上又燃起几分热度。
“那你的意思是――”车子停在程氏老宅,清润嗓音溢出浅浅的笑意,“还想继续和我在车里?”
更不想。
大概某些时候程砚深的话太过一针见血,在两种都不太好的选择中,沈洛怡果断选择了勉强可以接受的。
有了更差的陪衬,她觉得那份尴尬也没那么难缓解了。
屋里屋外,换了神采。
他们到的时候,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谢芝芸站在餐桌前,正整理着摆盘。
沈洛怡解开高跟鞋就去上前扶消瘦的谢芝芸,原来谢芝芸就很瘦削,受伤住院一遭又清减了许多,原本合体的旗袍腰间空出大片空隙,几乎像是挂在肩上一般。
“妈,您身体还没休养好,怎么又开始操劳了?”换上温婉的笑脸,沈洛怡微微弯着腰,配合着谢芝芸的身形,体贴关怀。
谢芝芸苍白的面色在目光触及程砚深时明显染上几分润色,她翻手握住沈洛怡的手:“也没忙什么。”
“砚深喜欢吃我做的老鹅,也就这道菜是我做的,其他都是阿姨做的。”谢芝芸的目光绕过面前的沈洛怡,望向不远处的程砚深,眼眸和蔼,“而且我也没那么虚弱,只不过脑袋上钻了个洞,没什么大碍的。”
脑袋上钻了个洞,说出来的时候似乎很是轻松,只是他们都再清楚不过当时手术的危险。
还有程砚深在医院衣不解带连陪了几天?*?眼下的青色掩藏不了。
与沈洛怡态度相对的程砚深冷清的面色,与方才车里的慵懒判若两人。
沈洛怡招了招手,才看见那道站在门前的人影动了动,面目轮廓线条锋利清晰,表情平静,在看到餐桌上那道老鹅的时候,只是淡淡说了句:“辛苦妈了。”
话是没什么问题,语气却格外平直,礼貌又疏冷。
沈洛怡挽了挽碎发,表情僵硬了一瞬间,扶着谢芝芸坐下,笑着说:“砚深都期待许久了,来的路上还和我说起呢。”
是想缓和下气氛的,只不过话音落下,气氛似乎更尴尬了些。
谢芝芸笑容有些勉强,拿起筷子夹了块鹅腿放到沈洛怡碗里:“洛怡也尝尝我的手艺。”
沈洛怡食量小,但谢芝芸夹了一大块鹅腿,她还是尽力吃完。
“妈,您的手艺真不错。”揉了揉微撑的胃,沈洛怡面上笑容嫣然,“怪不得砚深喜欢您的菜。”
在哄长辈这方面,她确实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笑容甜,嘴更甜。
餐桌上时不时的笑声,虽然只有谢芝芸和沈洛怡两个人交谈,气氛也比之前轻快不少。
沈洛怡缓和着气氛,还不忘视线瞥向身边从进屋开始就没说过话的程砚深。
在桌下的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大腿,程砚深的目光悠然转向她,静如深湖,看不见底,也溅不起一点波澜。
心尖微动,沈洛怡夹起一块鹅肉放到他碗里,声音很轻:“你也尝尝,味道很好的。”
狭长眼眸透着股锋利,程砚深凝了她一瞬,继而转向他碗里的那块鹅肉,蘸了料汁,色泽诱人。
“嗯。”算是回应。
这顿饭,他吃得也不多,沈洛怡留心到了。
半晌,程砚深才拿起筷子,夹起鹅肉放入口中。
谢芝芸默默弯起唇角,笑容比方才自然许多。
目光转向沈洛怡,轻轻拍了她的手背:“洛怡,之前是我不好。”
“啊?您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沈洛怡不知谢芝芸怎么会忽然道歉。
她们接触不多,从没起过什么冲突,这段住院时间见面次数才多些,关系也大概算得上融洽的。
谢芝芸摇头,目光柔软:“你放心,我不会再催你们了。”
说的是上次在医院催婚礼催生的事情。
“您多想了,没什么不好的,您也是关心我们。”沈洛怡抿抿唇,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很快又重新弯唇笑起。
谢芝芸是很喜欢沈洛怡身上这股恬静温柔的气质,大家闺秀的优雅,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能波澜不惊。
一番由心的夸赞。
沈洛怡听着谢芝芸这般夸她,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嗓子莫名干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