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事真要到现实中来，你发现自己还是会不好意思的。
尤其对象还是……他。
就像把大象装进了吸尘器里，怎么看怎么不搭。
不过更关键的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打了一个寒颤，没有深入探究。
你顺着他的心意，睁大眼睛，表示了自己的诚意。
他是不是应该满意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你眨眨眼，奇怪他怎么还不放手？
“梅菲，你没有看着我。”他的手指搭在你的眼皮上，迫使你闭上眼睛，语气莫名，像是裹着一些藏在暗处的危险阴影。
你真的觉得冤，你都快把他看出花来，他怎么还气上了。
拽下他压着睫毛的坏手，你认真地和他讲道理，虽然这不一定有用：“这是眼睛，这是你，这是我视线的方向，指向你。”
他皱起眉头，第一次显露出苦恼的神色，一张完美到无法形容的脸有了瑕疵，要不是你脑子清醒，也许会当场跪下忏悔“我错了”。
让这样的人烦恼是罪过。
“是你，你，看，我。”他活学活用，学着你比划，但你完全看不出和你做的有什么区别。
他垂下手，瞬息之间，一个东西就被丢到了你面前。
说是“东西”不太准确。
你仔细辨认了一下，是海妖，他的银白鱼尾上布满了细碎的裂缝，仿佛一只濒临破碎的可怜花瓶。
眼睛又被他遮住。
一种感官被封印，其他的感官立刻变得灵敏起来。
“梅菲，你在看着他。”他的手指用力，在觉得痛之前猝然卸去力道，声音轻飘飘地落在你心里，溅起高高的回响，“为什么，不看我？”
他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成精了。
你尝试理解他说的“看”，回忆了一下刚刚见到海妖的状态，似乎摸到了一点边。
“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他这回倒是没有抗拒，双手安静垂落，你转过头，想象你面前的是一只，被狂风暴雨打得瑟瑟发抖的小狗。
小狗不行。
那换小猫，兔子……
熊猫都不行，哪个都不行。
发挥了毕生的想象力，你都没能对他表达可怜、心疼之类的情感。
角色完全不对，你才是应该被可怜和同情的那一方。
你打碎了他浮在表面上的、浅浅期待。
你觉得是这样的。
所以他才要找一个“出气筒”。
当海妖发出一声低吟的那一刻，你感到有什么东西擦着你的脸过去了，也许是风。
只是海妖却一反常态地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不顾伤口崩裂，将鱼尾胡乱地四处拍打，尾鳍差点刮到你。
“他又没有惹你。”你的语气有点冲。
你迫切地想要为海妖治疗，但你的意志被他镇压。
在“真神”面前，“神谕”也只能发挥微弱的作用，让海妖不至于掐死自己。
“他喊你，吾神。”他伸出手，指向地上的海妖，随即调转方向，“你，是我的。”
“他喊了那么久，你现在为什么生气了？”你真的不理解，你也有十万个为什么装在肚子里，就等着全倒给他。
“一直都在生气。”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到身后，似乎是一副听话的样子，“但梅菲你不会喜欢我那样做的。”
你沉默，灵感爆发，小心地组织语言：“那，辛苦了？”
他俯身，黑沉到吸纳所有光线的瞳孔逼近，你清晰地看到你自己的嘴唇微微开合，和海妖一样，像是一条离开水的倒霉鱼。
做错了。
你不会游泳，比海妖还惨。
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解开袍子，锁骨、肩膀、手臂……
直到他整个上半身如同珍贵展品一样毫无遮盖地呈现在你面前。
慷慨大方，没有任何保留。
他一脚踩在海妖的尾鳍上，没移开，你确定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收缩，下坠。
“梅菲，我是人，和你一样的人。”你的手被引导着覆盖在一片温热紧实的皮肤上，耳边是海妖嘶哑毛糙的低吟，整个人都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沉浸在意外惊喜的触感中，一半担忧着海妖的身体状况。
“为什么害怕？”
“为什么不动？”他放开对你的胁迫，你的手却迟钝到依旧黏在他胸前，“你说过的，会很舒服。”
真的……吗？
你犹豫了。
第42章
你从没有想过事情会发展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不管他的内里是什么样的，但你手下的触感，温暖、紧实中不乏柔软，像一块上好的富有弹性的新式海绵那样无害。
很长的一段时间，你没有和别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
那次和伽羽的不算，一是他不是人，二是他的触碰充满了让你不舒服的恶意。
当然，面前的他也算不上人，只是当他坦诚、毫无防备地展现自己时，你好像就能忽略所有的异常，专心地沉浸在他编织的假象里。
这个世界有一个半人。
一个是你，一个是他。
你忍不住揪了一下他光滑的皮肉，指甲陷了进去，往下一划就是一道红杠。
要是一不小心抓破了，露出里面的怪东西，那你有可能会被吓得瞬间清醒过来。
幸运的是，直到你把他的胸前揉捏得红彤彤一片，像是被你残酷地虐打过一样，他也保持着人类的姿态安静地望着你。
仿佛他能够包容你的一切。
“你没有必要折磨海妖，只要你是人，那么我永远都会对你不一样。”你想通了，你有很长的时间去和他耗，和他拉扯。
这是他和你之间的事，没必要牵扯到其他的。
他这么厉害，让你回到离开爸爸妈妈的那一刻，应该也很容易吧。
你好像说动了他。
证据是海妖的鱼尾巴不再到处乱拍，而是浅浅游走。
只要没有其他因素的干预，要让他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愈合，不是难事。
你把他滑落的袍子拉上来，视线下意识地偏离你的“作品”。
“你自己赶紧修复一下。”你面无表情地扣好最后一粒扣子，指尖类似玉石的质感让你平静了些。
只剩下一点蜷缩起来，躲在角落里的烦躁。 。
隔着一层细腻柔软的面料，他的手停在某个被你用力掐过的地方，你记得你下了狠劲，恨不得把他掐到流血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才好。
“人是不行的。”
这话真怪。
你没忍住，态度很差地顶了回去：“怎么，哪里不行了？”
“快不了。”他将手放下来，垂落在身体两侧，“梅菲，人只能慢慢恢复。”
好像有道理但你总觉得别扭到不行。
他居然开始认真地学做人了。
不仅仅是外貌，还包括一些特性。
这是你所期望的，可是但它真的发生，你却没有感到一点喜悦。
你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记他做过的恶劣行为，免得真的将他当成真正的同伴。
他不是。
你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旁边海妖从混乱痛苦中挣扎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张口喊你。
你制止了他。
你不敢赌他再喊一次“吾神”会有什么下场。
即便如此，海妖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梅菲，你没有叫过我。”经过一番研究，他得出了这个结论，你确定自己的耳朵没有毛病，原本紧绷的神经整段垮掉。
还以为他要做什么……
“那你叫什么？”
“你想要叫我什么？”
他是越来越像人了，“踢皮球”的功夫学得不错。
狗蛋狗剩什么的，如果这么喊他的话……
你遏制住蠢蠢欲动的念头，认真思考起来。
直到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让你回神，一看，被动闭嘴的海妖拖着自己的身体，朝你伸出一只手。
他的眼睛溢满了纯净的蓝色，担忧又疑惑。
你想起来只有你能察觉他的存在，大概刚刚那一套动作很像一个人无聊到发疯的症状。
你摇摇头：“没什么，我在想事情。”
海妖咬着自己的蹼爪，视线在你周围不安地游离，像是在寻找什么：“吾神……祂又在看着你吗……”
你读懂了海妖的唇语，身体涌起一阵似曾相识的、被困住的异样感受。
那不属于你，更像是因为某个特定词而条件反射引起的反应。
别“说”了。
“我、会、保、护、你……”海妖倔强地再次朝你伸出被咬得支离破碎的蹼爪，爪子的尖尖不死心地去够你的手。
这是海妖第二次对你说类似的话，只是这次你听到了他要保护的对象。
第一次，他将你诱导到珊瑚林里，你陷入美梦。
一只手轻轻搭在你的肩膀上没有施加任何力道，你却动弹不得。
他在你耳边低声请教：“梅菲，我可以杀了他吗？”
“在那个世界，有人类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可以对他那么做吗？”
他好像在礼貌地征求你的意见。
你将手僵硬地往后挪了一点，防止海妖碰到。
“那是犯法的。”你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大脑里回响，激起一阵莫名的晕眩和恶心，“但这里没有法律。所以……所以……我会代替它，审判你。”
以唯一见证人的名义。
他用奇异的语调嗯了一声，顺便换了一个姿势，将脸贴在你的侧脸上，从后面拥住你，垂落的长发扫过你的手臂，晃悠悠的，仿佛无数条交缠的丝线裹住你的身体。
“梅菲，你变得更有趣了。”
“喜欢。”
第43章
你一动不动，被他的“喜欢”吓到原地变成冰凉的木头，心脏处嗖嗖地透着冷风。
更可怕的是，他也用了“更”。
你宁愿他说出“和梅菲一样有趣”也不想超越前者。
那样好像把你从梅尔菲女神的荫凉下拖出来，赤裸裸地暴露在灼热的阳光之下。
“梅菲，你想怎么审判我？”他动作亲昵地蹭了蹭你的脸，像蛇缠上了它中意的猎物，姿态慵懒地收紧身体，慢悠悠地伸出信子，舔了一口。
而猎物无处可逃。
怎么审判……
震惊恐惧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一种仿佛灵魂不属于自己的麻木。
“我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做到，但只要你在对方没有伤害你的情况杀了，他，或者其他种族，那总有一天你会再次失去梅菲。”
这段话的逻辑有点问题，但你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在他塞到你脑子的记忆里，并没有梅尔菲女神向海妖提起“他”的影像，按照他对梅尔菲的执着程度，你猜他是故意的。
小气到你拿出命来追赶都赶不上的程度。
“这团肮脏愚蠢的东西伤害了我。”他沉默片刻，停下了磨蹭，手臂沿着锁骨游走，张嘴就是诋毁的话，你沉默地听着，“他和我抢你。”
“梅菲，你真偏心。”他一口咬在你的颈子上，你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被他叼走了，只剩下一具空壳子在这里看他无理取闹。
他的一切论调都建立在“你属于他”的前提下。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
你也知道不能和他硬碰硬，你回去的决定权全都在他身上。
顺着他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知道……
“我没有用力气……”他直白的疑惑从眼里流出来，就像你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我又没偏心，你咬我干嘛……”认命的感觉太难受了，你还不能说出真实的理由，只能找一个现成的理由大哭特哭。
真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被他缠上。
你的眼泪掉了多少他就跟着接了多少，直接的结果是等你平静下来脸上还是干燥的，只是被他又擦又抹的，红了两块。
“不哭了吗？”
你没有力气，点了一下头，放空。
海妖被他固定在距离你一步远的地方，一道无形的屏障分开了你和他。
“我不杀他，你别哭。”
“哦。”你挎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回应。
海妖的蹼爪按在“墙壁”上，焦虑地甩着尾巴，你听不到，但能看到。
你看到他漂亮闪着光的鱼尾崩裂，无数触手从里面争先恐后地冒出来，黑压压的一片，压迫感直接拉满。
几秒的时间里，连上半身都不可避免地吞没。
“梅菲，我只是让他恢复到原本的样子，没有犯罪。”他的手不经意地动了动，“墙壁”消失，狂乱舞动的漆黑触足如同千万只离弦的箭向你射来，你的呼吸停滞，下意识地闭上眼。
你不认为海妖会伤害你，只是这一幕有点触及你心里承受能力的底线。
太猎奇了。
细微的风擦过，还有重物哐当落地，你在一声意味不明的“嗯”中悄悄睁开眼睛。
一大团乱七八糟纠结在一起的海妖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远离你，一路上冲倒了不少树木。
直到变成黑点，再也看不见。
“走了呢。”
他成功驱赶了想要“抢夺”你的海妖。
挺好的，远离他才会安全，哪怕以精神和肉.体受到重创的代价。
你真心这样认为。
魅魔、海妖、天使、精灵，以及……巨人。
“你准备怎么对付巨人？”你懒得绕弯子，直接问他。
他跟没骨头似的黏在你身上，转头，和你四目相对。
阳光落下的角度偏移，他的脸有一小半藏在阴影里，剩下的如同最珍稀的钻石一般熠熠生辉。
他嫌弃地皱眉，表情越来越丰富。
“他已经烂透了。”
什么意思？
“你为了他倒转时空的事，他都知道。”他轻松地将你抱起来，面对面，你的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咬紧牙齿，“真坏啊，梅菲，我们去审判他吧。”
“那你，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他的手温柔地抚过你的发顶，声音如同冷泉一般清亮：“因为我是坏人。”
“但我没有犯罪。”
“梅菲，你还没有给我取名字。”
你被他跳跃的思维噎得死去活来，牙齿都快被你咬断了。
他轻轻捏了捏你的侧脸，一点点加重力道，你被迫张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