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也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宋初怔愣一瞬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钟芷的眼神里满是讶异,左胸的心脏好像落了一拍复又加速跳动起来。
“……好。”
他语气郑重地将那个字说出口,他无法预测钟芷口中的“以后”是多久,更不敢肖想“陪在她身边”又是以怎样的身份,可他却依然给了她确定的回答。
那是他会拼尽全力信守的承诺,也是他藏在心底不敢言说的告白。
第14章 万人体育馆里里外外人潮涌动,乌泱泱的人群从场馆东西南北四个通道蜂……
“阿初,我们的座位在这里!”
两人找到座位坐下,他的右手就自然而然被钟芷松开。方才手指间温热的触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宋初下意识蜷起五指,心中无声叹气怎么刚刚进场这段路就不能再长一些呢……
钟芷数着一排排座位号码对比着手里的两张门票,高价购买的座位果然视野开阔,唯一美中不足就是离舞台还有近十排的距离。
“唔……感觉还是离得有些远诶……”
钟芷眯起眼睛尝试看清舞台上正在调试音响设备的工作人员,奈何常年俯坐于电脑和书桌前,就是再小心呵护眼睛的人也有了一百多度的近视,只能无奈接受这场演唱会只能盯着大屏幕才能看清人脸的事实。
“用这个吧……”
从背包里拿出几天前就已经租好的三星手机,录像软件的参数他提早按照网上攻略一一设置过,镜头对准舞台的一瞬间原本在钟芷眼前模糊一片的景物立刻在屏幕上一清二楚。
钟芷迫不及待从宋初手中接过手机,对着舞台左右来回拍摄,忍不住连连惊呼:“天呐,阿初!你想的好周到,你真的好棒!”
他……他好棒吗?
宋初微微抿起嘴角,转过头就看见钟芷兴奋的侧脸,捧着新玩具爱不释手的人正兴致勃勃对着场馆前后左右各种拍摄,而她身后宋初流转的目光正追随着她的动作不愿移开。
阿芷在开心,因为他租来的这部手机而开心。
那他……那他可不可以厚着脸皮认为,他自己也有让阿芷快乐的能力呢?
“开始了!”
场馆内瞬间熄灭的灯光打断了宋初的思考,坐在他身旁的钟芷也立刻将手机对准了舞台中央,随着贝斯吉他一声响亮的电音拨弦将耳蜗中鼓膜刺激得一阵酥麻,万众期待的歌手终于身着华服站在升降台最高点开唱人人都耳熟能详的开场序曲。
两个小时的演唱会让钟芷沉浸式体验了一回什么叫做声嘶力竭,从半场开始几乎每一首歌都是她学生时代的最爱,不用任何提示也能背出每一句歌词,钟芷与场馆内几万人一起合唱一首首属于他们青春记忆的歌。
相比陶醉在音乐中的钟芷,宋初全程都在担心她会不会把嗓子喊坏。
坐在相邻座位上的两人,钟芷一手手持荧光棒在空中挥舞,另一只手举着手机把每个舞台都录制保存,坐在她身边的宋初两手抱着一袋薄荷糖,几乎是每隔三首歌都要撕开一颗糖果包装袋,再服务周全地喂进钟芷嘴里,偶尔还递上开过瓶盖的矿泉水给她润润嗓子。
“阿初,这是我那年晚会唱的歌!”
下一首歌的前奏才刚刚响起不出十秒,钟芷就立刻反应过来这熟悉的旋律就来自她曾经练习过无数遍的那首歌。
那是一首曲调舒缓的抒情歌,当歌手在舞台上唱出第一句歌词的时候,宋初也才发觉原来他自己也对这首歌耳熟能详。
身旁的姑娘随着旋律跟唱,婉转灵动的嗓音一如昨日,好像回到了那年元旦前夕,他和钟芷走在冬日黄昏的大街上,道路两旁干枯的树干上片叶不生,可就是这样萧瑟的风景里女孩的歌声让他那段记忆染上鲜活的色彩。
八年过去,同样的女孩还依然在他身边,唱着同样那首歌。
原来他也是幸运的。
他曾在无助中祈求过无数次上天垂怜,质问过无数次命运不公,直到此刻宋初才发现,原来他也会被神眷顾,有一天他的祷告也会被听见,他的愿望也可以被实现。
蓝紫色的荧光棒将诺大的场馆点亮,如同散落在夜色幕布上的浩瀚星辰,可他却不为所动,目不转睛地看着身旁的姑娘一动不动。
就像……
就像无边银河璀璨绚烂,可他永远只求其中那一点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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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我们也走吧!”
两首安可曲给演唱会画上了句号,场馆广播开始提示内场观众有序离场,一排接着一排按顺序轮到钟芷和宋初的时候,她开口刚刚说了一句话就发现声音已经变得沙哑,被宋初投喂的好几块薄荷糖都没能挽救。
“好。”
宋初把包里的东西再次整理好,跟在钟芷身后出了场馆。
一只脚刚刚踏出场馆大门才发现,外围目之所及的范围内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靠近的地铁站口被拥挤的人群占据,上下扶梯超负荷运转但站口依就挤挤攘攘;点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将所有价位的车辆全部勾选,屏幕上显示前方等待人数依旧还有400+,钟芷有些绝望地看着宋初:“阿初,我们可能要步行走一会儿了……”
钟芷抬手给宋初指了指体育馆南边,远离市中心的街道:“去那边打车应该会快点。”
宋初点了点头跟在钟芷身后从反方向脱离人潮。
十月夜晚的秋风泛着丝丝凉意,从气氛火热的体育馆出来才对这个季节应有的温度又有了实感。宋初隐隐打了个寒颤,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也于事无补,他才明白昂贵的名牌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走上另外一条主干道之后身边熙熙攘攘的人声就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十点钟街上的店铺依旧灯火通明,有几家奶茶和夜宵的店面还在营业。
“阿初,你饿不饿?”
嘴上听似还在询问对方的意向,钟芷的眼神却早已经锁定了街边一家炸串小店,孜然香料的味道从店铺门口的摊位上飘来,夹杂着垃圾食品特有的诱人味道,让人明知罪恶又偏偏欲罢不能。
还没等宋初回答,钟芷已经跑上了店面门前的台阶翻开摆在柜台上的菜单:“老板,我要一份鸡柳,不要辣,打包带走!”
预炸过的鸡柳只需要再复炸一遍就可以出锅,仅仅两分钟一份香气四溢的五香鸡柳就被店家打包好送到钟芷手上。
喜滋滋地从店家手里接过打包袋,回到宋初身边用牙签从袋子里面先挑出一块肉乎乎的鸡柳送到宋初嘴边:“趁热吃,不辣的,你尝尝。”
宋初被投喂到嘴边一时没反应上来,下意识地张口含住鸡肉一口咬下,面包粉中裹着的肉汁在口腔里炸开,混着肉食特有的质感唇齿留香,和记忆里学校门口的零食味道如出一辙。
钟芷却抬头盯着他泛白的嘴唇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宋初垂在身侧的手指,指尖一片冰凉。
“你等等我,我再去买两杯奶茶!”
钟芷把手里的鸡柳推给宋初,转身又去了另外一家奶茶店门前。
先做好的奶茶是钟芷的那杯,她刚拿到手里就插进吸管喝下一口,凉爽的纯茶划过隐痛的喉咙带走一片灼热,钟芷清了清嗓子感觉终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回到宋初身边把另外一杯热饮递给他:“快端着,暖暖手!”
宋初将热饮接过,奶茶的温度立刻透过薄薄的纸杯壁沿将他刚刚冻得发麻的五指烘热,那股热气好像长了脚不一会儿就从他手指间流进心窝:“阿芷……”
“嗯?怎么啦?”被叫到名字的人正在试图单手撕开吸管的包装,帮宋初把吸管插进杯子里:“你快喝一口,小心感冒了!”
“嗯……”甜腻的奶茶好像是阿芷平时最喜欢的口味,宋初弯了弯眼角看向对方:“我们喝的是同一个口味吗?”
“唔……不是,我今天想喝凉的!”钟芷举起手中的纸杯在宋初面前晃荡两下,杯中的冰块互相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听着杯中一半容量都要被冰块占满了。
宋初无奈的眼神看得钟芷有些心虚。
她……她这不是嗓子唱哑了才想喝点凉的嘛……
“把手给我。”
“啊?”
在钟芷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宋初先一步将她一只手揣进自己口袋里,然后又用热饮把她另一只手里的凉茶换出来,做完一切宋初方才蹙起的眉头才松了松:“好了,走吧。”
罕见的主动让钟芷都有些瞠目结舌:“你今天怎么……”
交叠紧握在一起的双手都有些微微发汗,不知是因为口袋里温度过高,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人紧张心动。
宋初没有回答钟芷的话,只是继续沉默向前,可他目视前方的眼神里却藏着忽明忽暗的微光。
那是被爱才会生出的勇气。
干涸的石莲花不仅仅会再次汲取水份养料恢复生气,还会奋力生长只为拥抱他的太阳。
-
那天夜里疲惫不堪的宋初回到家里,却鬼使神差地强撑着打开电脑,将上次画了几格的漫画补上续集。
续集里被带回家的狸花猫正端坐在沙发一侧,另外一侧的女人趴在松软的抱枕上戴着耳机哼唱那首她最爱的歌曲。
小猫不自觉地跟着歌曲的旋律脑袋左右摇晃,看得女人忍俊不禁:“你也喜欢这首歌吗?”
“喵喵!”喜欢。
“那你做我的歌迷好不好?”女人伸出食指点了点小猫粉红色的鼻头,
“喵……”好!
小猫专注的眼神仿若最忠实的粉丝,女人接着未完的旋律继续吟唱,歌曲高潮部分的几句歌词已经近乎刻近他的骨子里,寥寥数字像是为他量身定做。
“唯有爱,才能永垂不朽,唯有你,我才能找回我。”
第15章 演唱会结束的第二天分住主卧和次卧的两个人……
“阿初,阿初,醒醒!”
两颊烧得通红的人眼皮只稍稍掀开一条缝,张口说话的嗓音比昨天声嘶力竭吼了两个小时的钟芷还要沙哑,用红肿发烫的喉咙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近乎只剩气音:“阿芷……”
昨天夜里果然还是感冒了,虽然两人步行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立刻打车回家,但宋初偏弱的体质加上昨天单薄的外套还是没能抵御十月的冷风。
钟芷当机立断从衣柜中拿出毛衫和大衣,甚至连冬天最冷的月份才会换上的保暖裤也被她从柜底翻了出来:“阿初,我们得去医院,你能自己换衣服吗?”
滚烫的脑袋阵阵发晕,混沌中勉强听清钟芷的话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坐在床上慢吞吞地解开睡衣扣子再套上钟芷放在床边的毛衣,要换下睡裤的时候,两只卡在睡裤裤腰的手突然一顿:“我,我要换裤子……”
“噗嗤——”站在宋初书桌前翻找他病例本的钟芷没忍住笑出了声,都这会儿了还想着害羞:“好好好,我背对着你,你换好了跟我说。”
坐在床上的宋初见钟芷已经背过身翻看手上他的病历本,立刻飞快地脱掉睡裤,换上钟芷取出的保暖裤和外裤,一系列事情做完本来就没剩什么力气的人背靠在床头微微喘气:“好了……”
“这么快?”钟芷惊讶地转过身,她才等了不到一分钟,这人就换好了?
直到她看见宋初比方才她进屋时还差了三分的脸色,还有因为头晕只能紧闭的双眼才暗暗叹气:“那么着急干什么……”
钟芷无奈地从衣柜里再拿出一双棉袜,蹲在床边将宋初光裸在空气中的双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用手撑开棉袜缓缓套上冰凉的脚掌。感觉到钟芷动作的宋初被吓了一跳,连忙缩回双脚:“阿芷,不用,我自己可以……”
“别动。”
抽回的双脚被钟芷眼疾手快地拉住,抓着那人细瘦的脚腕把套到一半的棉袜穿好,然后再将袜口拉上脚踝,最后还不忘对着棉袜缝线调整位置好让他穿着舒服。
从宋初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将钟芷手上一切动作尽收眼底。
他有多久没有被这样温柔对待了……
以往在生病的时候宋初总是喜欢在别人面前装出一副安然无恙的假象,在心底深深扎根的自厌让他比任何人都痛恨自己弱不禁风的样子,更害怕因为身体的原因麻烦拖累到别人而承受的那些嫌恶、不耐的眼神。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他就算生病也只能独自在房间里硬撑,抑或是去医院苦熬,好像上一次有人这样照顾他还是妈妈没有生病的时候……
过高的体温像是把昏沉大脑里那条名叫“理智”的弦烧得断裂,汹涌的情绪在一瞬间冲开感性的大门从眸底中夺眶而出,直到钟芷抬起头才发现一直坐在床上没出声的人早已经顶着红肿的双眼泪眼汪汪。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哭了?”
钟芷连忙从书桌上的纸盒里抽出两张餐巾纸,将宋初脸上的泪痕轻柔地擦干:“是不是很难受?等下到医院很快就不难受了,乖,不哭了。”
然而她一句句安慰完全无济于事,红着眼眶的人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抱住她的腰,用沙哑的嗓子伴着浓浓的鼻音在她怀里一遍遍小声抽泣:“阿芷,阿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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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没关系的。”
一个小时前刚起床就抱着钟芷泣不成声的人,此刻被迟来的害羞惹得抬不起头。
从坐进出租车开始一直到挂完号坐在观察室里等候输液,一路上无论钟芷说什么,宋初都不敢正眼看她,就连挂在耳朵上的医用口罩都没能完全遮住宋初脸颊上透出的两团红晕。
钟芷从药房领到的塑料袋中取出一个降温贴,撕开包装纸薄荷的清凉味道直冲鼻腔:“抬头,就一下,医生说要给你贴降温贴。”
钟芷轻轻拍了两下眼前这个毛茸茸的脑袋,被稍稍安抚下心情的人终于肯漏出光洁的额头任她摆弄,冰凉的降温贴贴上皮肤的瞬间就立刻被带走了些许灼热,晕乎乎的脑袋终于找回一丝清明,还没等宋初舒服几秒钟,护士小姐就端着几瓶药剂停在他身边:“一共要打三瓶药,想上厕所吗?”
“嗯……不用了。”
“行,那就直接开始。”
护士熟练地将橡胶带在宋初皓白的手腕上绑紧,握住手背多次拍打找出鼓起的血管,钟芷顺着护士的动作看向宋初手背,才发觉他手背细看之下血管附近全是曾经扎针时留下来的疤,看得她心脏猛地一阵酸涩。
相比之下见多识广的护士倒是没多说什么,飞快地在宋初手背上涂过酒精消毒,针头沿着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直直推入,在血线冲进针管时立刻松开橡胶带,药液一滴一滴从吊瓶中顺着软管缓缓流进身体里。
吊瓶滴液的速度被调到最慢,刺激性的药物可能会引发宋初心脏不适,护士跟钟芷交代过一些心脏病人特殊的注意事项以后才转身离开。
护士前脚刚走,钟芷就立刻坐回宋初身边,捧起他扎针的那只手沿着手背上疤痕的位置轻轻抚过,将他微凉的指尖拢进手心:“冷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