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时,沈婕心中一动,眼中原本波澜不惊的神色渐渐浮现出一抹深藏心底的希冀与犹豫。她迟疑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道:“娘娘,我有一桩心事,不知该不该说。”
顾长宁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尽管说。”
沈婕踯躅着,心底与自己作着斗争,看着顾长宁依旧如往昔温和的脸,终于不安地开口,“娘娘,既然陛下因贤王谋逆之事而选妃入宫,不知事了之后,我能否…离开皇宫?”
说到此处,她声音有些急切,眼中透出忐忑的情绪,“娘娘莫怪,妾身说话向来直率。我本意不愿嫁入东宫,只是圣旨难违,才不得已留在此处。”
她深深吸了口气,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坚定,“我平生最大的心愿,便是镇守边疆、保家卫国。即便做不到,也希望能够回到军营,与将士们一起吃住,练武,不负我这一身武艺。”
她低头稍作停顿,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终于吐露心底埋藏已久的秘密,“不瞒娘娘,我曾与一位公子定下婚约。他人很好,十分尊重我的抱负。他因为我参加武举,想堂堂正正进入西大营与我并肩作战。我...不愿辜负他。”
顾长宁扬唇,“好,我答应你,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一定会让你离开,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这本就非她们意愿,即便沈婕不说,她也不会看着几个姑娘将自己的人生留在皇宫。
于是,这日见到霍瑾宸,顾长宁便将今日诸多事情一件一件告知了霍瑾宸。
霍瑾宸静静听着,眼中波澜不惊,仿佛早已料到其中大半。对于沈婕一事,他与顾长宁一样,心中笃定,毫不忧虑。沈家多年为朝廷尽忠,父辈忠勇,霍瑾宸与顾长宁都清楚这一点,正因如此,霍瑾宸才放心让沈婕的父亲掌管西大营,
然而顾长宁今日着重跟霍瑾宸说的不是贤王,而是另一件极为重要之事。这些姑娘她们也是无辜被选入皇宫,她们每个人有自己的父母兄弟,还有自己的抱负,霍瑾宸必须妥善安置她们。
“你得答应我,一切尘埃落定后都要补偿她们。”顾长宁声音坚定,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认真。
“嗯。”霍瑾宸低声应着,顺势在她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你还得答应我,她们日后若有心仪的男子,你为她们指婚。”顾长宁继续道。
“嗯。”霍瑾宸微微一笑,又亲了一下,动作轻柔而流畅,似乎不愿让这片刻的温柔断开。
他答得随意,顾长宁眉头微蹙,心里有些急了,抬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进一步亲昵,“你别再亲了,先答应我,认认真真地答应我。”
霍瑾宸看着她那认真严肃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最终点了点头,低声道:“嗯,答应你,都依你。她们日后都会是巾帼英雄,我也会派人照顾其起居,确保议亲顺利。”
听到这话,顾长宁这才稍稍放松了些,眼中的紧张缓和了下来。可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霍瑾宸已经趁机覆上她的唇,让温热的气息再次交缠。
“等等...”顾长宁微微推了他一把,说道:“我有话要问。”
两个人的温存被截断,他稍稍有些委屈,却还是乖乖点了点头,等着她发问。
“我近些日子呢想了很久,这妃嫔里既然有贤王的奸细,那你从不临幸妃嫔之事肯定会让贤王知道。你到底找了怎样的借口让旁人对此事不生出怀疑的?”顾长宁一字一句,问得十分认真。
霍瑾宸一听,神色中的暧昧少了几分,笑容都快垮了下来,顿时将脸偏去了一旁,神情躲闪,俨然不想回答顾长宁的话。
他找的那借口可以跟旁人说,反正别人如何揣测他无所谓,这影响不到他与顾长宁。然而这借口他绝对不会跟顾长宁讲,否则她定要狠狠笑他一番才罢休。在顾长宁面前,他也是极为在意这件事的。
“你躲什么?”顾长宁看他偏过头,一下子就委屈上了,“难不成你真做对不起我的事了?”
“我绝对没有对不起你。至于那个借口…”他说着,气势弱了几分,语气颇有些尴尬,“还是别知道了。”
顾长宁在他怀里抬头,一双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全是期待与好奇,“你越这么说我越想知道。”
她心中百般猜测,然而想了一圈都猜不出霍瑾宸挑了个怎样的理由能将这等事搪塞过去,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
“乖啊,别问了,这件事就当不提。”霍瑾宸温柔地劝道,试图将她这好奇浇灭。
顾长宁撇了撇嘴,面上气鼓鼓的,也学着霍瑾宸的模样将头偏去一旁,“哼,你不告诉我,谁知道你是真为我守身如玉还是另有隐情?”
她倒不是真的不信霍瑾宸的话,只是想知道背后到底是何缘由。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霍瑾宸沉默片刻,眼神十分认真,“糯糯,我这辈子只你一个,若违此言,定让我折寿三十年。”
顾长宁一听,脸都皱在了一起,狠狠拍了他一下,“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不准发这种誓!我就是想知道原因,套你话呢,怎么这都听不出来了,我怎么可能不信你。”
看着霍瑾宸那誓死不说的眼神,顾长宁妥协。
“我不问了,行了吧?”
他一听,脸上立刻浮现出一抹温暖至极的笑容,凑到顾长宁跟前去在她唇上印了一个吻,“好,糯糯放心,只这一件事不提,往后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
一个轻吻哪够?他方才满脑子想的都是多抱着她亲一会儿,他心中正涌动着无尽的渴望,刚才那一刹那的打断让他更加迫切。于是霍瑾宸揽紧顾长宁的腰,力量强势而又温柔地将她压在了床榻上。
他没法儿做些别的什么,只能将吻进行到底。唇齿间的摩擦如同烈火在身体里肆意蔓延,顾长宁也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攀上他的肩膀,仰着头将气息给他,身体微微颤栗着,软得几乎融化在霍瑾宸的怀里。
顾长宁感到一股泉流自心里涌上脑海,莫名地,不由自主贴近他,脸也越发烫。
明明是正儿八经成的婚,如今竟搞的如偷情一般。
她也真是佩服自己的定力。这么一个处处无可挑剔的男人在自己跟前这么些时日,愣是没跟他亲热一回,每次都只是浅尝辄止。
“别…”微弱轻喘声从她喉间溢了出来。
两个人都知道,继续下去并不是明智之举。顾长宁更不想看着他再陷入那股炽热中,回头再用冷水着了凉。于是,她轻轻推开他,想要找回一丝理智。
先前的避子汤温和不伤身,但不能保证她一定不会怀孕。
何况如今这样的局势,在这风雨飘摇的时节,一定会将她置于更多的危险之中,他如何敢冒这个险?
于是他中断了亲吻,趴在了她的肩上费力平复那炽热的欲/望。
顾长宁的眼尾泛着湿泪,望着他,听着他浓重的呼吸心中心疼,“很难受?”
他微微点头,低声说道:“嗯,别乱动。”
然后,顾长宁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极其不要命地问:“我…我还能帮你么?”
霍瑾宸听见顾长宁的话身子都怔住了,喉结轻轻滑动,呼吸逐渐变得越发沉重,幽深的墨眸微微眯了眯,眼中的迫切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
他凝着她许久,那股欲潮带着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心里那根弦已经被顾长宁这句话弄断了。
他红着眼睛,声音低哑,“不准反悔。”
…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舒服了。
顾长宁无力地躺在床榻上,感受到身上的薄汗早已浸透了里衣,那薄薄的一层湿得几乎贴在她的肌肤上,面上的潮红久久散不去,呼吸也尚未完全平复,胸口仍在微微起伏着,像是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神力气的征战。
沐浴时,她发现自己的双手还不由自己掌握地微微颤抖,力道仿佛都被抽尽,只剩下软绵的感觉。
这可比之前还要累。
顾长宁决定,日后还是离他一尺远比较放心。
——
晨起,顾长宁去了太后处,太后依旧事事上心,从顾长宁的身子是否康泰到日常的吃住是否有任何不妥,关怀备至,几乎不曾遗漏半分。
七皇子与八皇子随后也来了坤宁宫给太后请安。他们二人如今皆受封郡王,分府住在宫外,平日里并不每日进宫。顾长宁尤其感激八皇子,徽德她在华州之时,徽德曾特意着人送来不少银钱,担心她在外孤立无援、步步艰辛。尽管名义上是徽德的馈赠,顾长宁心中明白,这份心意八皇子亦出了不少力。于是她这回特意拜谢了八皇子。
徽德呢,她每日都勤快着跟随老师在学武,如今已然有模有样,整个人也稳重英气不少。
自那日与贤王见过面,顾容川便拿了顾氏一族从前的印信给贤王,他收到之后也是颇为满意。
在自己父亲与贤王来往的密信中,顾长宁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件,南俞究竟给了贤王多少人手,这些人身份如何。第二件,贤王的篡位之计早已筹划妥当,他打算在篡位之时,假借南俞人侵害大征百姓为由,发兵南俞,以此掩盖自己与南俞暗中勾结,同时树立威信。
“他们一定会在过年前行动。”顾长宁将父亲写给自己的信拿给了霍瑾宸。
“嗯,没错。也就是说,留给我们准备的日子不多了。”比起顾长宁的紧张,霍瑾宸反而带着些轻松的笑意,他抬眸,看向顾长宁,“怕吗?”
顾长宁摇了摇头,眼神坚定,“我才不怕呢。”
霍瑾宸微微一笑,抬手轻轻捋了捋她额前的一缕碎发,声音温柔,“糯糯,我这些日子恐怕要忙一阵儿,怕是不能常来了,你别怪我好不好?”
顾长宁柔声说道:“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忙的时候别忘了照顾好自己,免得累着。”
霍瑾宸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心中一阵绵软的甜意流淌而过,软的一塌糊涂,他低声应承:“好,我答应你。”
回了紫宸殿,霍瑾宸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眉眼冷淡,少有温情流露。
他手中捧着顾容川送来的密奏,神情凝重。正此时,何正则步入殿中,俯身禀道:“陛下,燕王到了。”
“传。”冷冷一个字,也并无多余的情绪。
“西漠的使臣明日便会抵达长安,西漠新王即位,他们此番带了贡品呈给陛下。”燕王如往常一样,捡了重要的给霍瑾宸听,其余的都在奏章里。
霍瑾宸点了点头,“命裴京怀在府中等候宣召。”
“是。”燕王随即展开手中的地图,铺展于案几上,沉声道:“顾将军西北一趟制定了新的行军线路,这条路是他用两个月亲自走了几趟的。辎重一向为兵家命脉,若行军迟滞,后勤不济,恐贻误战机,此道可提速三成。”
“英国公跟朕商议过了,此法可行,去办吧。”
燕王领命而退。
殿内的气氛却依旧如初般冷肃,霍瑾宸看着地图,似有千头万绪盘绕心头。他站起身,走向窗前,负手而立,目光投向远处的天际,试图窥见那未知的变局。
他和他这位皇叔一样,也是赌徒。
一面要稳住京中局势,一面还要将南俞打服,彻底击退。他清楚,若不将南俞一战击溃,以南俞王的好战心,边境百姓永无宁日。
赌局之大,几乎无法挽回。他的皇叔,在这权力的洪流中铤而走险,押下了自己的一切。然而,霍瑾宸从不畏惧,他自幼活在权力中心,明白这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有一件事,霍瑾宸踌躇了好几日,依旧没有下决定。
他也并不是毫无破绽。
三日后,何正则身边的内侍走了一趟承宪宫,说是让顾长宁去昭贤门,霍瑾宸在等她。
昭贤门是连接东宫与皇宫的那道关键门户。
顾长宁虽有不解,这个时候了为何要去东宫,两人见面难道不会引人注目?可她转念一想,霍瑾宸既然做出这样的安排,必有他的深意。顾长宁不再迟疑,迅速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裳,显得身姿格外利落。整装完毕,她带着苏莞和苏芷不动声色地离开承宪宫,朝昭贤门而去。
于是,在昭贤门前,顾长宁看到了比画中人还俊美的男人。
高大挺拔,身姿修长,褪去龙袍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穿在他身上格外与众不同,每一处细节都是他的矜贵与沉稳,只是那一身冷冽又强势的威慑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由不得让人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