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润雨感动地看过来,“珍珍公主,小兔,你们……”
肉麻的话不好说出口,他举了举手里的冰淇淋,“不多说了,咱们干杯。”
说着,一股脑塞了一大口,也不知道是太凉还是吃太急,他龇牙咧嘴后,眼眶居然有点红。
粗大条的男孩子,也有颗柔软的心。
谁被最亲近的父母撕碎了梦想,心里会好受呢?
范妙珍见状,连忙道,“老郭你别难过,咱们大家都一样。我以后想做服装设计,但那得学艺术,我妈妈一直不准,非让我学理科。”
陈智杰想了想,也接话,“我就想打篮球,之前我爸跟我吵架,他还把我球扔楼下垃圾桶里了,我自己下楼翻垃圾找回来的。”
像是接力发言,轮到南依,她抿了抿唇,如实道,“其实……我连出来这会,都是要跟我妈妈请示的。”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青春期的烦恼大概就是这样。
在这个人生中很美好的阶段,我们记忆力超群,思维天马行空。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也有数不尽的梦想和热忱。
可每当想飞往更广阔的天空时,身后总有一根绳子束着。
但你知道,那是束缚,也是守护。
天空太高,未知的危险很多,父母只能用管束的方式保护我们。
只不过偶尔,偶尔会因为这种束手束脚感到苦恼。
我们想一夜长大,我们在不断发出疑问,为什么不能做的事有那么多。
因为未成年,所以要听爸妈的话。
因为未成年,所以要好好学习,上进刻苦。
不能乱吃、乱玩,不能早恋。
南依记得有一天傍晚,下了场晴天雨。
彩虹高挂在天上,色彩斑斓,绚烂夺目。它一半隐在云里,好似云端有个神奇的国度,召唤他们去奔跑,去欢呼。
可回过神,她还坐在教室里。
老师在讲着方程式,课桌上铺满了作业和课本。
室外雨过天晴,阳光那么明媚,可她还有做不完的题。
只是想想,莫名有点忧伤。
不过这种青春期的小忧愁,转瞬即逝,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去学习。
林尔雅和她说过,只有用尽全力学习,才有机会掌握自己的人生。
你不知道暂时放下梦想,埋头在题海里是否是对的。但它一定是现阶段最好的,最容易做好的事。
就像南依曾经看到的一句话——“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既然某个时段的价值无法预估,那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当下。
沉默过后,郭润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还有一年就毕业,到时候我要痛痛快快打游戏,看小说!”
说着,他问大家,“你们毕业后想做什么啊?”
范妙珍说,“我要去学画画。”
陈智杰说,“应该也是打游戏吧,还没想好。”
南依没说话。
她悄悄地看向身边的人。
徐曜穿了件白色体恤,外搭牛仔蓝衬衫,手肘撑着膝盖,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被这个问题触到心事,他下意识侧眸看过来。
南依心里一动,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她从未想过毕业后的事。
但如果问起她想做什么,还真的有一件。
傍晚四点,太阳还没有落山的趋势,天边却已泛起了橙黄色。
余光中,徐曜移开视线,扭了扭脖子,双手扶着座位向后仰。
薄荷柠檬的香气悄然混进温柔的六月风中,徐徐吹来。
南依默不作声抿着唇,垂着眼,默默地想着。
毕业后,她想,和阿曜走得更近些。
可能会告白,可能也不会告白。那些不要紧,重要的是要跟他去更多的地方,去打电玩,去放风筝,去体验更多她从未体验过的事情。
郭润雨想起什么似的,提议,“哎,我知道有个水上乐园,我表哥毕业季和班上朋友一块去的,说特有意思。咱们毕业也一块去吧,我做东。”
“好啊。”
“那郭哥一言为定,我就等毕业了啊!”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陈智杰又问郭润雨,“大嘴,心情好点了没?”
回家才是要紧事,有朋友陪,他心情也的确好很多。但还是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徐曜,问,“曜哥,这冰淇淋,我还能再吃一根吗?”
徐曜轻笑了声,懒懒道,“管够。”
……
五点钟,五个人在公园分开。
徐曜送南依回家。
由于公园离南依家不算远,两个人便散着步往回走。
徐曜主动问南依最近学习是否顺利,南依说还好。
紧接着又转过来问,“你呢?有没有遇到难题?”
徐曜说,“没有。”
一问一答式,南依忽然觉得,他们这种对话形式,就像分别已久的朋友在叙旧。
她抿唇轻笑了声。
徐曜侧脸垂眸问她,“笑什么?”
南依连忙摇头,“没有。”
此时太阳正落山,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会游泳吗?水上乐园应该要游泳的吧?”
徐曜随口道,“会一些。”
南依说,“好厉害!”
“你不会吗?”
南依如实道,“不会。”
徐曜应了声,“那我到时候教你。”
南依乖乖地应着,“好呀。”
她走在马路里侧,边走边踏着地上的小石子,步伐轻快。
徐曜见证,轻轻勾了勾唇。
已经很久没这样单独走在一起了,南依心里欢喜,这一路话自然也多了些。
通往南依家要经过一条的巷子,巷子略窄,人烟稀少。
南依还在说着话,一直仰着头看他。
徐曜却缓缓停下了脚步,他抬手,轻扯了南依的胳膊,将她拽回自己身侧。
南依立刻察觉到氛围不对,抬眼看去。
只见巷子口站着约莫七八个少年,最中央的那位个子高又壮,皮肤黝黑,正歪着头盯着他们看。
他旁边的男生开了口,“瞧我在这看到谁了,这不巧了吗?”
说着,他转过身中间的大高个说,“哥,这就是上次在食堂羞辱我那位,大名鼎鼎的一中少爷,徐曜。”
第50章
这些人大多是校外闲散人员,此刻严严实实地堵在巷子出口,面色不善,视线也颇为挑衅。
对方没跟徐曜直接交涉,只是在自说自话。
“就他打的你?”
“对。”
高个子咧嘴一笑,“出息。”
说完,他冲着徐曜看过来,说道,“一中徐少爷是吧,我倒要看看有多牛逼。”
他脱掉外套,塞到其中一人手中,又回头嘱咐他们两两一组,分别堵好入口和出口。
随后,带着另外三个男生,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南依不由自主地捏住了徐曜的衣角。
徐曜始终将她拦在身后,低声道,“别怕。”
对方明摆着是要来找他打架的,他数了数人数,八个。
换做以往,可能还有胜算。但他有脚伤在身,单打独斗难免吃力,就算跑也是跑不快的。
所以眼下首要的事,是先让南依离开,他来跟他们周旋。
“小兔,听我说。”他回过头,垂眼看向南依,压低声线道,“我数到三,你就朝后面跑。”
高度紧张下,南依声音都在颤,但她还是摇头,“那你呢?”
“不用管我,我有办法。”
眼看着对方越走越近,徐曜说,“三、二……”
一还未说出口,南依忽然从身后冲到了他身前。
她矮他许多,却张开两只手,直挺挺地护在他身前。
徐曜的声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他喊她,“小兔!过来。”
南依分毫未动,固执地站着。
在这短暂的十几秒,南依已经思考过了。
对方来找茬,徐曜脾气硬,他们注定要打起来。
徐曜以一敌众,不占优势,这个时间段,附近又几乎没人。就算她先跑掉,运气好能搬个救兵回来,徐曜这顿打也百分百逃不掉。
丢他一个人在这里,她做不到。
她想,如果是她来调和,或许!或许有回旋的余地。
口袋里的报警电话已经拨了出去,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对方见状,脚步一顿,笑了,“呦,怎么回事这是?让一个小丫头护着,你这校霸也不行啊。”
徐曜挽了挽袖口,把手表摘了扔到一边去,沉声道,“别废话,让女生先走,我陪你们玩。”
他正欲走上前,南依死死拦着他,“别!”
随后她强自镇定,仰起头道,“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矛盾,但是光天化日把人堵在巷子口是很不好的行为。这里离一中很近,往常这个时间会有我们学校老师买菜路过这里的。”
高个子恶劣地扬了扬眉毛,“so?”
所有人都在一脸玩味地看着她,就想看看这瘦弱白净的乖乖女,能说出点什么来。
南依生生吞了口口水,手心冒着冷汗,继续道,“还有,旁边五百米就是玉泉派出所,一旦被发现,打架斗殴对大家影响也不好,所以,我们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听到这,谢钧冷哼一声,“你问问他在食堂往老子脸上扣饭的时候,有想过好好说过吗?”
听起来,他也是一中的学生。
南依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徐曜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低声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听话,先走。”
南依没应,重新看过来,“那也有另外的解决方式。如果你心里不舒服,你可以跟他索要赔偿。”
“赔偿?不需要。”谢钧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今天就要打他。”
那时在食堂的奇耻大辱,他怨恨至今。早就想报复了,但徐曜有司机来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今天好不容易让他逮到,说什么也不会错过。
“还有你,南依。”手指一转,又指向南依,“你也别走,就在这好好看着他是怎么挨打的吧。”
南依蹙眉,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谢钧笑道,“给你写了那么久的信,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啊?真是让我好伤心。”
话毕,南依心头猛地一跳,睁圆了眼,“你就是谢钧?!”
是了,那时候一直收他的信,但从未见过他本人。
如今知道他是谁,那种羞恼感再现,南依有一瞬的生理恶心。
再次开口,字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上次只有一封道歉信,如果今天又要对我们动手,那你一定会有处分的。”
谢钧问,“哈,提到这事我还想问你呢,我就是喜欢你,你怎么还要告老师呢?”
他笑着上前一步,“难道说你不想和我牵手,接吻,或者做……”
“草!!!”
徐曜再也忍不住,怒骂了一声,侧身上前,一脚踹了上去。
后面的话谢钧自然说不出口。
他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后背重击地面,声响沉闷。紧接着一个黑影冲过来,拎起他的衣领,重重挥下一拳。
所有人都愣住。
还是南依先反应过来,大喊一声——“阿曜!”
徐曜根本听不见。
他满心满脑只有一个念头:王八蛋,你他妈怎么敢,对她说这种话!
徐曜发了狠地压在谢钧身上,拳头如暴雨骤降,不停砸下。不过几拳,谢钧的脸上见了红。
其他人赶紧上前,正欲动手,巷子口蓦地出现几名警/察,“喂,前面的,都别动!”
有人道,“卧槽,飞哥,警/察怎么来了?”
高个子这才想起,南依一开始拦在他们面前,叽里咕噜说那一串,明显就是在给警/察报地理位置。
“妈的,中计了。”
“这臭丫头偷偷报/警了,快跑!”
但巷头巷尾拦了人,想跑已然来不及,民警迅速围了过来,将几人压制住。
徐曜也被拉开,南依用力跑到他面前,“阿曜,你怎么样!”
她握着他的手腕,检查他的手,两只手背沾满了血,她吓坏了。
徐曜胸口还在不断起伏,却下意识缩手,“别碰。”
她今天穿了白衣服,他不想把她弄脏。
南依却不管不顾,执意看向他的伤口,嘴唇轻颤,她问他,“是不是……很疼啊?”
惊慌、担忧、心疼,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南依眼里瞬间蓄满了泪。
她仰着头看他,双眼像一汪清池,豆大的泪珠挂在眼眶,摇摇欲坠。
徐曜看着,心里跟着泛酸。
他是知道了,他见不得她的眼泪。
手忙脚乱从口袋中拿出纸巾。
刚刚暴戾挥拳的少年,此刻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手,替她一点一点,擦掉眼泪。
他蹙着眉,声音压得很低,“对不起,吓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