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认是很果断的人。
无论是投资还是决策,他都能做到杀伐决断,一掷千金,凭借的就是一股冲劲,连徐正业都不止一次说过他胆大妄为。
可面对南依时,他却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变得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时刻端着那碗水,绷着那根弦,生怕一步走错,就再也无法挽回。
这一次也是。
他到底还是不敢赌,不敢迈出那一步。
其实一开始看到她的消息,知道她要跟陆源见面,徐曜的第一反应就是打电话过去阻止。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只不过号码拨出去三秒,又被他生生挂断。
说到底,南依只是询问,并没让他替她做选择。
他这时候打电话过去,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不行,你别去。
他凭什么?
徐曜自嘲地提了提唇角。
他是寻到一个机会,出现在她面前。
他想对她好,想尽办法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甚至想把她身边的人都比下去。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以她为前提。
她喜欢谁,她能接受谁,她想跟谁发展,都是她的自由。
所以,她提问,他也只能将选择的权力留给她。
如果她对别人有感觉,他尊重她,他也无权干涉。
-
南依虽然是在试探徐曜,但和陆源见面这件事,她并没有撒谎。
临近情人节,林尔雅催得更紧了,除了微信轰炸,一天还要打两遍电话过来。
自打南依和陆源互加微信之后,迟迟没有进展,问她也不说,林尔雅自然着急。
周末南依回家吃饭,她又在念叨这件事。
南依明显的兴致缺缺。
最近要选导师,本就有些焦虑和迷茫,加上前些天她试探徐曜,无果而归。事情堆到一起,她内心难免烦闷。
面对林尔雅的碎碎念,她一反常态没有接话,反而心不在焉地翻着手机。
恰好看到商场sales发来的消息,“南小姐您好,之前定制的领带已到,您看下是方便的时候来取,还是邮寄呢?”
南依回复:【明天我去拿就好,谢谢。】
领带是送给徐曜的。
情人节前夕,他送了自己一条项链,南依总觉得不该总收他那么贵的礼物,所以才去定制,想要还礼。
毕竟他们……只是朋友。朋友又有什么理由,在情人节收对方的礼物呢。
想到这,那股失落感再度涌上,让她不由自主地向下翻着对话列表,终于在看到徐曜的头像时,手指停顿住。
大概因为徐曜近期很忙,两人的对话总是零零散散,东拼西凑也凑不出几句。
距离上次聊天,已经是三天前了。
他们隔着时差和近一万公里,从前尚且没什么感觉,可自从住在隔壁,抬头不见低头见后,南依发现自己不大适应。
虽然试探他的实验失败了,但她还是会想他,会想见他。见不到的时候,她会下意识等待他的消息。
这听起来很没出息,可她无法否认。
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错的呢。
只是等消息的滋味,实在是不好过。
她会时常点开手机,停在他们的对话框。也会在听到手机震动时,下意识心跳加速。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总能让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像杂讯,看不见摸不着,却总能干扰她的电磁场。会打断学习思路,会影响日常生活。
南依深知,她不能这样下去。他们总归是要做朋友的,她必须尽快调整,早些恢复,所以她干脆将他的微信静音了。
这样的话,没有期待,也就没有失落了。
“陆源是不错的人选,你就拖着不见,万一他被别人相走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林尔雅还在碎碎念,南依忍不住皱起了眉,“妈妈,你就让我安心工作学习好不好?”
知道她是不耐烦了,林尔雅放下筷子,“那你对这件事倒是有点规划啊。”
规划,这种事怎么能有规划呢。
南依也放下了手机,垮下肩膀,不知说些什么好。
林尔雅倒是发现,南依这次回来,盯着手机看了好几次。那个神态跟状态,看着不大对劲,跟她班偷偷恋爱的男女生如出一辙。于是转而问道,“还是说,你已经有了人选?”
南依一愣,她忽然就想起,之前易佳教她的法子——随便找个人应付,先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也不知怎么的,南依鬼使神差地说了句,“确实有。”
林尔雅难得感兴趣,凑上前,主动问,“谁啊?”
想要撒谎不是那么容易的。
手里的勺子飞快地搅着汤,南依一时想不到别人,只能随口道,“就,高中那个男孩子。”
林尔雅默了默,惊讶地问,“徐曜?!”
从林尔雅嘴里完整地听到徐曜的名字,还真有点不适应。南依没反驳,也没抬头,轻轻地应了声,“嗯。”
林尔雅恍然道,“难怪啊。”
这下她终于明白了。
难怪陆源那小伙子那么好,南依却一直不来电。
合着心思又被徐曜勾走了?
但没记错的话,他不是出国了吗?
林尔雅正色,“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南依如实道,“大概两三个月前,现在就住在我隔壁。”
“隔壁?”
搬来几个月,她居然从来不知道?!
林尔雅问:“你俩进行到哪里了?”
“……”
就知道林尔雅要刨根问底。
往下的内容,南依编不出来了,只得放下勺子,“哎呀,妈!”
林尔雅扬眉,“干嘛,我问问还不行啊?”
“不是不行。”
只是再多说下去,绝对会被拆穿。她无奈道,“总之,您就知道是有人选就好了。”
林尔雅静静地看着她。
南依垂眼抿唇,看上去像害羞,而且说话的语气,也不像是撒谎。
难不成……还真是他?
-
吃过晚饭,林尔雅给南依准备了小菜和水果。
整整两大袋子,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南依说,“不然我只拿一些回家吧?反正也是假期,我随时还能回来。”
林尔雅却一反常态道,“我送你,帮你拎上楼就是。”
南依:“你送我回去,我肯定是还要再送你回来的。”
林尔雅:“我晚上住那不就好了?明早还能帮着你打扫打扫卫生。”
南依面露难色,“我明天上午有课。”
林尔雅沉默片刻,开始审视她,“南依,你和他是不是在同居?”
“……”
这一句话差点把南依呛到,她咳得耳热,连忙道,“妈你别乱猜。”
林尔雅不以为然,“猜测而已,我这是疑问句,又不是肯定句。”
南依叹气,“好好好,那你就跟我回家看看吧。”
不让林尔雅亲自看看,她总是要乱想的。
幸好徐曜这几天不在,也好应付。
南依拎起其中一袋水果,坦坦荡荡地说,“走吧,换好衣服我们下楼。”
……
回到南依的住处,林尔雅第一件事便是查看鞋柜和洗手间,又去主卧衣柜里看了看,确定没有男人的生活用品和衣物,才放下心来。
两人坐到沙发上,南依为林尔雅切了苹果吃。
想到刚刚她严谨视察的样子,南依总觉得有点好笑,她问她,“妈妈,你又急着让我结婚,又怕我和别人同居,这样是不是有点矛盾啊?”
林尔雅扎起第一块苹果,递到南依手里,说,“我是希望你成家立业,但前提是那个人我要亲自看过,放心才行。我当年在这件事上吃过亏,我是怕你也被骗,在婚姻这种事上,我想你谨慎再谨慎,不希望你后悔。”
南依嚼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我不会后悔的。”
“怎么,听你的意思,你要跟他结婚了?”
“哪有,”南依惊讶地看她一眼,而后无奈弯唇,平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事业也好,婚姻也罢,每一条路都会有不同的人生体验。成年人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既然选了,就不要后悔。而且过程体验到了,结果也没那么重要。”
林尔雅又扎起一块苹果给她,笑道,“你倒是豁达,那你可知道人生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我知道的,”南依顺手接过,“但我不怕,我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
林尔雅哼笑一声,“难怪你在辞职这事上这么有主意呢。”
眼看着话题又要跑偏了,南依连忙把苹果推给她,“妈,你别光顾着给我吃啊,你也吃。”
“别想堵我的嘴。”林尔雅可不吃这一套,她转眼看她,问,“他呢?”
南依愣了愣,问,“谁?”
“徐曜啊,我都来了,你不带我见见?”
“哦哦,”南依眨眨眼,说,“他在国外呢。”
林尔雅:“怎么又去国外?”
南依解释,“他爸爸在国外,总要两头跑的。”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南依又将徐曜的情况大致说了下。
“这也太不稳定了,总这样来回跑,你可是会很辛苦的。时差、距离,将来都是吵架的因素。还有一个信任问题,万一他在国外沾花惹草,你要怎么知道?不行,我看徐曜还是不如小陆好。”
南依苦笑,会不会沾花惹草,她又怎么管得着呢。实际上,他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可考虑不了这么多。
面对林尔雅的质疑,南依只能沉默不语,迟迟未接话。
她的静默在林尔雅看来,倒像是犯了那股倔劲。
她们母女俩一样,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在这种事上林尔雅不好强硬,只得迂回道,“你们自由恋爱我不管,但有一点我得提前跟你说好,恋爱可以,结婚必须我同意才行。”
“你等他回来,抽空带他来见我,我必须亲自会一会。”
南依连连点头,“是是是。”
……
第二天的课在上午九点半,林尔雅早早起床准备了早餐。
南依吃过后,问她,“你怎么回?我送你到楼下吧。”
林尔雅说,“不用,你上你的课。一会就捎我去公交站,我路过菜市场买点菜去。”
南依点头,“好。”
八点一刻,两人出了门。
南依蹲着系鞋带,林尔雅锁门,边锁边道,“你这门锁有点松,改天换一个。”
南依站起身,道,“也不用,年底退租了回家就是。”
两人聊着天,也没注意到楼下有人在上楼,脚步声沉闷,越来越近。
林尔雅问她,“年底退租?不当邻居不谈恋爱了?”
话音刚落,楼道中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一道高大身影停在不远处,让人很难忽视。
两人同时看过去,皆是一愣。
徐曜站在台阶下,仰着头,疲倦的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他西装敞着怀,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领口扣子解了三个,露出胸膛肌肤。
黑发略显凌乱,一看就是连夜坐飞机,加上舟车劳顿,下巴上还冒着青青的胡茬。此时他一手拎着双肩包,嘴里叼了只还未点燃的烟,石化一般,直挺挺地立在那里。
空气骤然凝固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尔雅率先开口,语气淡淡地问,“这就是你那位男朋友?”
南依:“……”
林尔雅身为语文老师,吐字清晰,字正腔圆。这一句不轻不重的话,响彻在楼道之中,像一道惊雷,重重劈到南依身上,直穿脊背。
所有的话噎在喉咙,南依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该怎么解释,又该怎么应对这个尴尬的场面。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都宣告停工。此时此刻,她只剩一个想法:好想,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不语,林尔雅再度看过来,蹙着眉开始打量他。
视线转来,徐曜蓦地一僵。
下意识张了张嘴,烟就这样从嘴里掉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碰面,让人有些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