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妄卿收回视线。
两人安静走着,穿过长忆殿金色牌匾,到了休憩的别院。
他们一路走得慢,清晨彻底亮了起来,朝霞似锦。
岁菱凛算着还能睡多久。
“师尊,你快去休息吧……”
她刚一抬头,忽然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猝不及防的拥抱,心跳也就这么漏了一拍。
师尊的动作很轻,轻得像是羽毛环绕在她肩上,小心翼翼的,可清冽的淡淡气息又太让人印象深刻,她大脑一片空白,等意识到侧脸贴着他坚硬胸膛,耳根不自觉开始泛红,随即,耳边传来师尊很轻的低声,“我很开心。”
距离太近的缘故,仿佛是贴着她耳朵说的,产生一种薄唇擦过耳侧的错觉。
岁菱凛眼睫毛颤动,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我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为看见第二天的清晨而感到开心。”
“谢谢小徒弟。”
他声音里有一种沙哑的温柔,岁菱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忽然就陷下去了。
和煦的风吹过枝头叶片,阳光透过缝隙洒在拥抱的两人身上,交织梦境般朦胧的画面。
岁菱凛缓缓抬起手,纤细手指绕过他的背,很轻地拥抱回去。
转眼,到了盛夏。
溯洄宗即将迎来一件大事。
每年夏天,都是进阶修行的考核时间。
想要提升阶级的弟子们将参与一项考核。
考核由八个宗门联合策划,注重团队协作能力,因此以小组为单位计分。之后,再根据完成分工难易不同,决定个人分值。综合下来的成绩将会是未来的新一品阶。
今年的考核在落问宗举办,岁菱凛和青岫都报了名。
下个月,他们就将和其他弟子一同前往落问宗。
但她的主要目的不是考核,而是去找“虚镜”。
“虚镜”是一个上古灵器,可以投影执念之人的过去。
原文里,沈炽误打误撞拿到虚镜,里面投影的是当年夜妄卿杀害宗门前一任尊主的画面,一时间,这件事引起轩然大波。
立刻有人提出当年宗主之死一事也颇为蹊跷,且当时只有夜妄卿在场。
曾经的夜妄卿是无暇白玉,绝不会引人怀疑,然而这事后,白纸泼墨,他的过往如镜花水月,搅起涟漪,引来越来越多的人猜忌怀疑。
也正是那次可耻的秘密围剿,让夜妄卿对宗门深深失望。
而青岫得知消息后,为了保护师尊,强行从任务中退出,身体精神双重受损,基本成了废料,再也不能修炼。
岁菱凛新的甜宠任务是保证师尊的身心完整度,目前进展非常顺利。
她下定决心要支棱起来,保护好师兄和师尊,提前找到虚镜,砸得干干净净。
为了拥有更强的体魄和精神力,岁菱凛认真锻炼、药丹双修。
她勤勉认真,日以夜继地钻研,并成功在药修课上完成了蹿天丹药筒的试验品。
只听“砰!”一声巨响!
一连串火花直线向上,在枫林苑新修好不久的天顶撞出大洞,飞往云端深处,再“轰!”一声炸响,如流星四散。
爆炸引发阵阵惊叹。
“牛逼啊。”
“岁菱凛你厉害!”
“回头我也要参加考核,你给我也整点呗!”
药修同门们给面子纷纷鼓掌,预祝她必然考核顺利。
岁菱凛谦虚回应,也祝大家旗开得胜,遇到不坑的好队友。
枫林苑一片和谐快乐,四处荡漾着快活的气息。
“啪”得一声。
林知寒捏碎了安神丹,瓷片小范围炸开。
众人目光聚焦到门口的林门主身上,登时安静如鸡,无人再敢造次。
林知寒冷脸倒出两颗安神丹,喉结一滚,吞了下去。
他手指勾了勾,“岁菱凛。”
“林门主,”岁菱凛认命走到门口,小声,“我可以赔的……”
“赔?”林知寒笑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掀翻了的天顶,语气平静,“你师尊预留了不少钱,我算过,你还可以再炸个二十来回。”
“……”
他看向岁菱凛,笑道:“炸吧,没事儿。”
“……”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药修们互相看一眼,在彼此眼里看见不可置信。
这精神状态,很难说是夜尊主还是林门主更疯一点。
大家有默契地往后退。
下一秒,林知寒搭着的长桌四分五裂,“砰”地碎了。
众人:“……”
他拍了拍手上的木渣,语气轻松,“白鹭殿,现在就去。”
白鹭殿热闹异常。
林知寒吃完一整瓶安神药,愤怒值更高了,将是药三分毒的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岁菱凛乖怂得非常到位,麻溜地帮忙分拣药。
转眼,林知寒还没骂过瘾,他积攒了小半个月的新药材都分离得干干净净。
林知寒咬咬牙,突然又不忍心继续训斥下去。
岁菱凛殷勤而诚恳地倒热茶,“林门主。”
“一切都是我的错。”
“以后再也不会了。”
“祝您开心每一天。”
林知寒:“……”
少女乖巧懂事,白净脸上是真挚的甜笑,眼眸干净又清澈,绽放着对药修的热爱,对师长的无比尊重,对事件发生的无奈、自责、深刻反省。
林知寒喝一口热茶,叹一口气,“也不是不让你炸,都给了钱,翻新修缮我也挺乐意的。”
“但岁菱凛你别太嚣张了,骄兵必败听过没有?这人啊,太骄纵不好的。”
“你在丹修这事上大家都捧着你,好话听太多是很危险的,眼看又是要考核了……”
“嗯?欺负我小徒弟?”
岁菱凛肩膀一沉,夜妄卿不知何时来了,懒懒揽过她的肩,护犊子似的往身后藏。
他这句话堪比一滴水掉进油锅,直接点燃林知寒。
热茶捏碎在手中,林知寒怒意高涨:“夜妄卿,你看看你徒弟!又炸!天天炸!她怎么不上天炸!”
“好啊。”夜妄卿眉眼动了动,垂眸问她,“听见了么。”
岁菱凛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什么?”
他故意一顿,戏谑道,“下回给林门主炸一个上天的。”
岁菱凛:“……”
师尊,她刚哄好的啊。
果不其然,林知寒气抖冷,气得就像要上天:“她这次就炸上天了!你管管啊!夜!妄!卿!”
夜妄卿笑容满面,把炸毛的林知寒按回椅子上,慢悠悠地给他斟茶,另一手在身侧摆了摆,暗示岁菱凛赶紧走了。
她小步往外逃,听见两人的谈话声。
林知寒:“你怎么还挂着这剑,我都看腻了。”
夜妄卿:“就不换。”
林知寒:“神经,至于么。”
夜妄卿:“拿开,不许碰。”
林知寒冷笑:“不就是你徒弟送的。”
夜妄卿散漫:“是啊,哪像我师弟,就从来没送过我什么。”
林知寒:“……”
林知寒:“你别总说我,烟蓝也……烟蓝你别跑!”
……
照例,岁菱凛在白鹭殿外晒太阳,看着空中云朵漂浮,任由思绪飘荡。
上回任务完成后,先前的惩罚卡牌变成了奖励卡牌,又另外新开了一张奖励卡牌。
这意味着,她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五十的进度。
系统说奖励已发放,提示和上次惩罚卡牌是同一套卡牌,这让她沉默许久,只是目前还没发现,到底奖励在什么地方。
希望奖励是能帮助通过考核的,因为说实话,她还真有点担心会技不如人,到时候团队合作考核里拖人家后腿。
阳光舒服照着,岁菱凛都快要睡着了,突然瞧见远远走来一个熟悉身影,定睛一看,是青岫,她招了招手。
“我差点忘了今天师尊在宗门。”青岫走过来,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扭头就走,被岁菱凛叫住。
“师兄。”她语气冷静,“把剑还回来。”
青岫:“……”
只见在青岫手里,正拿着一把通体银白,但边缘散发淡红色的长剑。
这剑样式轻巧,印有淡色雷云纹,阳光下通体散发着灵力光线。
青岫郁闷丢还,“我可真羡慕啊,师尊居然也送了你一把剑……”
“一把剑?这不是一般的一把剑。”岁菱凛重音强调,“是用我第一次炼剑失败的断剑做的,工艺难不说,就这份心意,是多有纪念意义啊。”
青岫扯了扯嘴角:“……”
岁菱凛拥抱天空:“师尊对我真好。”
青岫拉开弓箭:“下辈子再当我师妹吧――”
某天,岁菱凛回房间发现桌上摆着一精致剑匣,打开里面是梨花淡香,散落小梨花中间躺着一把轻剑,样式是极其眼熟的,她想了一会,记起来是第一次炼剑的断剑残躯,先前她一直没找到,还以为是青岫给扔了,一度还觉得可惜,毕竟也挺有纪念意义的。
岁菱凛拍开青岫怼到脸上的弓箭,小心把剑插回剑鞘,心中满是欢喜,因为这说明在更早之前,在师尊知道她会送剑之前,就打算给她炼剑。
她想起了赠剑的那个清晨,以及那一个猝不及防到来的,亲昵的拥抱……
“小师妹?”
岁菱凛一回神,只见青岫凑近了打量她:“你脸红什么?”
岁菱凛:“……”
她一把推开青岫的脸,都快把俊脸压变形了,面不改色,“太热了。”
见青岫怨念眼馋她的剑,岁菱凛安慰道:“我后来不是也给你炼了把弓么。”
青岫哀怨:“可你的剑是师尊送的。”
岁菱凛:“忘了?上回你生病,师尊特意给你熬养生粥,我都没有过这待遇。”
青岫幽幽:“欺负我当时没味觉?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不好喝。”
岁菱凛:“……”
岁菱凛:“没有,好喝的。”
她说:“但我建议你以后还是不要生病了。”
日子过得飞快,岁菱凛加班加点研究丹修,距离出发前往落问宗只剩三天。
这天下午,岁菱凛在长忆殿转了转,确定青岫和师尊都还没回来,偷摸着走进西边院落,谨慎地推开西书房的门。
半个月前,她意外发现西书房里有太多好东西。
午后阳光倾洒照入,一排排古朴书架上是厚重书籍。
一眼望去,全是魔宗或邪道相关的书,随便拿一本出去,都得是溯洄宗白鹭殿伺候。
而放眼八宗,恐怕也只有夜妄卿有这个胆子,正大光明摆着。
她是找虚镜相关书籍找到这的,最后的一排书架摆置上古灵器册籍,几乎全是虚镜的记载。
年代不一,从各地收集而来,甚至还有从极险恶洞窟墙上摘录下的古文字。翻开一页偶尔还会掉落纸笺,字迹干净隽秀,是师尊的笔迹,看起来就像是他对虚镜也早有研究。
挺嘲讽的,岁菱凛想,师尊恐怕料不到他出于兴趣或好奇调查的虚镜,有朝一日会成为背刺他的刀尖。
一本本书翻过去,岁菱凛细心记下寻找虚镜的信息,再一本本放回去。
时间不知不觉从指缝间溜走,估摸着其他人也该回来了,她正要离开,突然余光瞥见一本书,注意力立刻被它吸走。
这是一本书脊特别白的书,就像藏有某种魔力,鬼使神差的,她取下这本书,扉页上写着《丹心咒录》。
岁菱凛立刻回忆起来,这书是一本好书,是由一名隐世丹修写下的笔记,记载有他对丹修的多年考究思辨,但这本书里的念咒或炼药方法,都对心神平静有极高的要求。
这书最初并不是禁书,而当越来越多的丹修贪图捷径,在修心之前修咒,导致神志错乱,走火入魔。从此以后,这书就变得见不得光。
原文里,岁菱凛长期被人欺负,对力量出奇地渴望,因而找到这本书后暗自修炼,她心神不稳,在考核中受到沈炽和魔宗蛊惑,往后日益黑化。
书本泛白,拓印的字迹复杂,张扬飞舞的笔迹极难辨析,要她说和蚯蚓没什么两样,这要变坏也不容易啊。
“在看什么。”
懒洋洋的声音响在耳侧。
岁菱凛啪一下盖上书,手忙脚乱地转身,胡乱将书藏在背和书架之间。
她看向夜妄卿,声音不稳,“师尊。”
夜妄卿上下看她一眼,微勾唇角,“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好事呢?”
岁菱凛抿唇,“师尊你怎么进来都没声音。”
“怎么没声音了。”夜妄卿懒懒道,“是小徒弟太专心了。”
见夜妄卿要伸手拿书,岁菱凛一手推他的肩往外走,另一手快速把书插回书架夹缝里。
她拖着他手走到窗台边,胡乱指了晒太阳的一排小盆栽,“我就想要问问,过几天我和师兄都不在,这些花花草草怎么办?师尊会记得给它们浇水么。”
夜妄卿睨她一眼,“怎么,你连盆花也要抱着去?”
岁菱凛:“不可以么。”
她清了清嗓子:“先前养的那些花,就交给师尊看几天,但你光记得给师兄的花浇水,都忘记我的了。”
“青岫的花就养在院子里。”他微微皱眉,似也有些理亏和苦恼,“你的花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养哪儿了。”
他看她一眼,“你又不肯说,回来就光抱着个空盆干嚎。”
岁菱凛拿起缠枝莲纹的花浇,依次给小绿叶们浇水,心虚地回忆当时事件始末。
她说会把花放在房间里,但其实根本没放,因为完全忘记了林门主布置的养药花任务,反倒是纯粹看着有趣养着玩的青岫养出来了。
夜妄卿按住她浇花的手,“就这么不放心?走之前还特意多喂两口呢?”
岁菱凛本就理亏,感觉再说下去要全盘托出了,干脆耍赖道:“那万一就因为是我养的,师尊就偏心了……”
“我偏心?”
夜妄卿倚靠窗边,闻言笑一声,盯着岁菱凛侧脸看。
岁菱凛看得越发心虚,埋头浇花,细细的流水欢快地流到叶片上。
这话是有点过分了,养花一事暂且不谈,自从她报名考核后,师尊对她是全方面夸赞教育,好像生怕她觉得自己弱小而想不开,走上什么丹修邪恶之路。而对比对她的无微不至,对青岫倒是该严就严,他整日要背和抄录的符都跟小山似的。
冰凉指尖微勾抬起花浇,示意她别让草叶们一口气喝饱到奈何桥。
夜妄卿瞥她一眼,意味深长道,“我是挺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