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车扬长而去,空荡的街道上只剩下繁华的路灯和他们两个,外加一辆碍手碍脚的山地车。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三分钟前的爱车,很麻烦,尤其是要一边推车一边扭头跟她讲话,这种动作真的不酷。
“不用了。”向春生的脸上有些窘迫,“我没带钥匙,回家也进不去。”
她居然认真跟自己解释了,陈念荒有些惊喜,如果她只是单纯地拒绝,他可能会想方设法在坚持一下。
陈念荒的眼睛闪了一下问她:“你会骑自行车吗?”
路灯的黄光沿着他眉骨的折角滑下,顺着高挺的鼻背,落在了那个略微上扬的唇角。
向春生点了点头,这不是在逞强,虽说她只骑过加上辅助轮的自行车。
“试试?”陈念荒语气带着勾引的意味。
这完全是在挑战向春生的好胜心。
向春生接过了那个把手,十分艰难地抱紧长羽绒服地下摆,吃力地把不太长的腿挂在上去。
这完全就是侮辱人!!
陈念荒的山地车座调得很高,她坐上去踮起脚也够不到地面。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多喝几箱纯牛奶,他这分明就是在嘲笑,向春生暗暗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多喝牛奶,她还有机会窜一窜。
事实上,陈念荒根本不是笑向春生腿短,这个早在之前就笑过了,他是被她一面抱着羽绒服一面背着书包腹背受敌的样子给可爱到。
他笑着调侃道:“书包对你就这么重要,不舍得给我?”
陈念荒不禁想到她早读课上了一半还背着炸药包的模样,这包恐怕上辈子救过她的命。
向春生瞪了他一眼,从自行车上下来,直接摆烂:“我不骑了。”
她狠狠地跺脚,打算和地面建立更深刻的联系,因为被刚刚的高度吓到了。
“生气了?”陈念荒最近的观察能力变强,敏锐了不少。
向春生听到这话语气都变得严肃:“陈念荒,我是什么炸药桶吗?这么容易生气?”
她给人的形象不是一直都是不苟言笑,忍耐度极高的吗?怎么到他这就动不动生气?哪有这么吓人?要说生气应该没有,可能单纯就是看他不顺眼,向春生在心里暗念道。
他轻笑了一声,左手摸了摸前胸,默默庆幸。她明明是一本正经甚至带着怒气地喊他的名字,可陈念荒却觉得无比荣幸。
“你可不是炸药桶,你是食饼筒。”
向春生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算了,本身就对他不抱什么期待,等他说出好话还不如等向夏锦放弃舔颜,宋写宁停止八卦,林致优主动逃课,周柏羽腿伤痊愈,曾萧英语满分……
陈念荒想看见更多:她的生气,她的沮丧,她的无助,她的失望,她的得意忘形,她的意气风发……
一个复杂多变又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的向春生。
两个人一边散步一边朝着她家的方向移动,也不知道是谁被牵着鼻子走,走着走着就到了那家KFC。
“等等。”向春生惊奇地发现快到家了,“你跟着我干嘛?”
“向春生,你别倒打一耙。”陈念荒停下脚步质问她,“是谁缠着我问泰勒展开式?”
“缠?请你用词严谨一点。”向春生对刚才他口头比划的放缩问题没什么实感,正打算拿出课本继续问他,所以回复的敷衍,坦坦荡荡。
陈念荒听到后,懒散地靠在了他的车上:“现在想到用词准确了,语文考试怎么不好好想想。”
向春生听不得这种说教味儿满满的话,呛他:“用你管?”
陈念荒干眨眼睛,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又被记恨上了?他原本就只想调侃一句。
看到他受伤的表情,向春生的语气变得柔缓:“数列放缩也不是每道题都适用,感觉还是有运气成分的。”
这算是一个台阶。
陈念荒被她切换话题的速度惊到,还是耐心解释:“数列题能用的方法很多,但是有些证明比较繁琐,运气我可以理解为敏锐度,式子看多了其实也就那样。”
他在擅长的领域总是熠熠生辉,简单地让人挪不开眼。可仔细想,陈念荒好像没有什么不擅长的,硬要说一个缺点可能就是害怕牙医?向春生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太过无懈可击。
他的存在对于平庸的人来说无疑是残忍的,他会一遍遍提醒自己并非美玉,不过她喜欢石头,喜欢用石头打磨自己这块石头。
他的存在对于冬日也比较奢侈,冷风掠夺不走陈念荒身上源源不断的热量。
陈念荒特意绕到迎风口,靠近非机动车道的那块地方,向春生则是站在他和山地车的右侧。
中间的那辆车破折号般连接着两个人也隔开了两个人,明明他不是很顺手,可偏偏要光明正大地故作矜持。
“我到家了。”向春生面朝着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蒋月华女士在家了。
“嗯。”
陈念荒不习惯拖长尾音,不喜欢矫情,可刚刚那个字里透着不舍,望着那个逐渐变小的白点,他无动于衷。
向春生忐忑地敲门,无人响应。
她就这么站在门口站了许久,下楼看看,也许陈念荒还在?或许他早就走了?明明这种情绪是痛苦的乏味的,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生出期待?
楼梯间的感应灯忽明忽暗,在最后一次拍手控制灯光变亮的那一刻,她毅然决然走下楼。
陈念荒听到声响后立马抬头,关切地问:“怎么了?他们不在家?”
几乎全部情绪都可以被向春生一个短暂的皱眉给牵动。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可以平白无故甚至无需言语地,等待着她。
“我想,你要继续讲洛必达法则了。”
他的眼神明显亮了亮,像是一只小狗收到了曾经仅有一面之缘喂过火腿肠的人类,哪怕过去许久,它依旧疯狂地摇动尾巴,如果说等待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可能就是意外之喜。
……
新建不久的群聊就热火朝天。
「爱打高远球6」
【周柏羽:不是这谁起的名?】
【宋写宁:举手。】
【林致优:解释一下,高远球等于顾弋乾。】
群里有六个人却没有向春生,因为这个群就是为她建的。
「185内向讨厌周一修改了本群群名为“重生之拯救1219计划”」
「肯德基宅急宋修改了本群群名为“小春养成日记”」
【宋写宁:内向周,你好土。】
【林致优:这么明显吗?你最好别让她看见。】
陈念荒自此回到家后就一直保持嘴角上扬的状态,周柏羽的感觉就是他这辈子的笑都放在今天了。
“你去问问向春生喜欢什么?”
他不是没有危机感,相反陈念荒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岌岌可危。
他必须把握好这个得天独厚的时机。
周柏羽一下子就抓住了盲点:“你这么喜欢向春生,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陈念荒嘴角立马抿成一条直线,恼羞成怒:“什么喜欢,明明是欣赏!”
他疯狂地强调着那不是喜欢那只是欣赏,可却一次又一次地言不由衷。
“喜欢和欣赏有什么区别。”周柏羽早就看透了这个嘴硬心软的男人,这人从小就这样,还是干妈宋观霜女士告诉他的,陈念荒一向会被激将法拿捏,屡试不爽。
他在怎么否认,也是负隅顽抗。
陈念荒有些气急败坏:“语文学不好可以回炉重修,脑子不好真就药石罔效。”
周柏羽静静地翻了个白眼,这个群就是面前这个男人提议要建的,等到建完了还要保持高冷人设,沉默不语。
【周柏羽:对了,我们要送什么生日礼物,有没有好哥哥好姐姐给点意见?】
【宋写宁:呕,别叫姐姐,我要送的生日礼物非同凡响,小小人类绝不可能撞!】
字里行间都是得意忘形。
【林致优:我送电影蓝光影碟。】
这个礼物完美地踩在了向春生的点上。
【曾萧:我也是第一次送女孩子生日礼物,要不送本五三?】
【郑承禹:要不我也送本书?】
【宋写宁:跟谁没有似的,太没创意了,毙了。】
量他也不敢送别的礼物啊,曾萧是真的害怕了。
陈念荒就这么默默看着,也不出声,脸上写满了焦虑,踢了一脚周柏羽所在的电竞椅,示意他继续问。
【周柏羽:送关系一般的普通女性朋友,哪种生日礼物比较好?】
他还特地加了这么多限定词。
【宋写宁:你没手吗?不会上网搜?!】
她就是爱怼周柏羽。
【林致优:拍立得,蓝牙音响,香薰,玩偶都行吧,看你心意。】
实际上这是她快速搜索的结果。
看到这里的陈念荒脑子愈发浑浊了,他怎么能送这么俗套没有新意的礼物?要送也得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
“不是你要求别这么多?”周柏羽这样有耐心的人都被问烦了,打算敷衍他,“这么多参考答案,照着抄不就得了。”
陈念荒表面上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没研究过的题目,有做得必要?”意思是毫无新意的礼物根本没有送得必要。
而向春生可能就是陈念荒世界中心的一道无解难题。
这个问题思考久了,他有些头昏脑胀,就连眼下都浮出一层异样的红,陈念荒躺在大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天花板。
不过陈念荒转念一想:他干嘛为了一个区区生日礼物绞尽脑汁想这么久?她向春生凭什么?自己生日那天,她宁愿去上补习班都不来,他做这些图什么?
陈念荒越想越不对劲,一个猛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手里的抱枕就这么无缘无故地砸到了周柏羽头上,像极了寻求关注度的熊小孩。
“不是,我干嘛这么上心?”
周柏羽一个巴掌拍开,他气疯了,直接破口大骂:“陈念荒我劝你别装,等到时候,人家不让你去,又得一哭二闹三上吊。”
第44章 逃课・获胜
听到这话,他立马坐直,态度端正起来。
他对向春生的了解真的太少太少,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吗?
陈念荒失去了往日的自信,他变得畏首畏尾,变得瞻前顾后,变得不像他自己。那个肆无忌惮、恣意妄为的陈念荒,好像不复存在。
尤其当他看见顾长靳站在她身边的那一刻,那颗飘忽不定的心变得更加无足轻重。
向春生配得上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任何溢美之词都算不上过分,而他什么都不是,顾长靳更是想都不要想。
如果生日愿望匀给他一个,陈念荒希望所有俗套的祝福语在她身上都能应验。
他的视线尾端慢慢地停在床头柜那株没心没肺的芦荟上,叶片鲜亮地能反光,小芦荟和它前主人一样,根本不懂枕边人的心,它只顾自己呼吸蒸腾,有光有水。
陈念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有几片湿漉漉的月光照在他骨骼分明的脸上,弥散冷意,落在他浓黑的睫毛上,颤动光泽,让他不至于那么局促简陋。
冬天,树木的反应往往最是迟钝笨拙,树叶新旧交替,好像还没来得及通知它就慢吞吞地长出新枝,然后就被贫瘠的冷风冻了个激灵。
最近几天,向春生能感觉到他们都有点不太对劲。
宋写宁往往需要花费两三节课间来讨论隔壁班同学之间的爱恨情愁,屁股根本不会固定在一张凳子上,眼下她居然稳稳当当地坐在位置上写试卷,林致优也许久没去学生会了。
两个人每次吃完饭都背着向春生做些别的。
最神奇的事是曾萧在一次英语听写中拿到了满分。
不过向春生没往深处想,只当他们是为了即将来临的期末考试努力奋斗。
她也加紧了学习的进度,自从那天和陈念荒讨论了数列大题的多种不同解法后,她就开始做自己最擅长的归纳总结。
而且向春生似乎对数学有些狂热,或者说是偏执,她寻求那种无懈可击的逻辑,好像能在这上面找到答案。
卢瑞音拿着她们的英语听写本走进教室,她穿了一双轻便的白色球鞋。
她的声音清润:“英语课代表,把本子发下去,我着重表扬一下曾萧昂,他这次拿了满分,还有其他拿满分的同学,大家掌声鼓励一下。”
卢瑞音在那次坦白之后就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她不那么紧绷变得轻盈舒展,可能在面对学习上还是有些古板,不过她一直真心对待一班的所有人。
全班人都在给这个万年不及格鼓掌,没有任何嘲笑的意味。
她继续带来一个更好的消息:“今天下午的最后两节课,老师需要去集中改卷,就剩年级主任,你们乖乖自习,要请假的赶紧来我办公室,过时不候。”
“耶~~~”
全部人的头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了,意思就是,老师不在家他们可以猴子称霸王。
卢瑞音
第2节 课就走了,桌上只留下了一打厚厚的写上班主任姓名的假条,就好像是和他们串通好了一样。
全校都已经无视了上课铃声,包括他们这群人。
周柏羽:“走啊,逃课去。”
宋写宁:“走啊”
向春生诧异地停下笔,他们已经把她包围成一圈,包括好好班长林致优。
“你也?”
林致优:“走啊,我们一起,逃课。”
她那张一丝不苟的脸离经叛道地笑着,笑眼弯弯。
陈念荒站在门侧,就这么一直静静看着她,不给她任何压力。
向春生没有半刻犹豫扔下了笔,朝他们走去。
一个人逃课会背上浓浓的罪恶感,但一群人一起逃课,就只剩下了夕阳、晚风和大路朝天。
走到一半曾萧突然开始打起退堂鼓:“班长,你真逃课?”
一向算无遗策的林致优怎么可能没后手:“当然是真的。”
林致优从包里掏出了几张写好的假条递给他们,那一刻的她简直就是胆小怕事人的救星。
当然,陈念荒不需要,自由无拘是他的人生信条。
向春生需要一个计划,她从来不会想一出是一出:“那我们去哪儿?”
陈念荒侧过身弯着腰对她说:“去周柏羽家吃火锅。”
“嗯嗯,我家没人,可以随意造。”周柏羽大有一副无敌破坏王的坦荡。
周柏羽家和陈念荒家离得很近,都在距学校十分钟左右的别墅区。
“也可以去我家。”他满眼期待地看着向春生。
“不用这么麻烦。”她的意思是弄脏一个地方已经很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