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春生」
她的信写得傻乎乎却又让人受用,所有人都喊林致优小优,就只有向春生与众不同偏要离经叛道喊她小林,总有种想要谋权篡权的意味。
宋写宁想偷看别人的信,却不想给她看自己的信封。
「亲爱的宁,我想你知道,我们的友谊不会衰退,今天我们没有讲话不妨碍我喜欢你。整个星期没有讲话,我还是喜欢你。有些时候我很呆很忙,不小心忽略了一些事,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向春生」
向春生知道宋写宁对维护一份亲密关系的坚持,所以每句话都想让她放宽心。
她最后还傻乎乎地给每一封信都签上向春生三个字按上手印,比婚礼宣誓还要郑重。
宋写宁合理怀疑这是一封表白信。
这下以后她们想要绝交都有这份物证,必要时还得去公证一下,一想到这里宋写宁没忍住捧腹大笑,还真有点想拿着这份信去陈念荒面前炫耀一番呢。
向春生思想先进,行动老派。
不过她们都很喜欢,喜欢这份矫情这份面面俱到,这与她非常不相匹配的细腻入微。
到新班级也就相处短短一周,他们又要放寒假了。
这才刚上高一,他们的寒假已经浓缩到短短的十六天,也不知道到了高三还会剩下几天。
而且这短短的十几天作业还是很多,人家都是带薪休假,而他们则是带卷休假。
寒冬暖意或许是满街的红色和嘈杂热闹的人群带来的。
临近新春,苏合一中附近的街道都变得空荡荡的,那些霓虹遍布的马路上依旧承担着堵车的压力,向春生和爸妈同样堵在了高速上。
向成明手握着方向盘,眉头紧皱可是前方的车牌也仅是缓慢的挪动,他的开车时比较容易急躁,车载音乐里放得海阔天空,天也不阔了。
只有他喝完酒方向盘才会暂时转交到蒋月华的手中,车载音乐也换成了较为柔和的抒情歌。
坐两个人的车向春生能明显地感觉到蒋月华的车技更稳,因为她不那么容易吐了。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堵车就堵了一个多小时,等他们三人到外婆家,天早就黑了。
楝花村通向高速的路,几年前才刚刚修好,奶奶家的自建房也是几年前向成明赚钱后,才换成如今的小别墅的。
春节对于小孩来说总是没什么意思,除开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烟花爆竹,大人间的谈论总是那么无聊,他们聚在一起嗑瓜子谈天,无休无止,讲不完说不尽,一而再地暗示她们别浪费好的资源,要努力学习。
一套组合拳下来,他们说不厌,向春生也要听厌了。
每等向春生和向夏锦经过时,他们总要特意强调一下自己曾经悲惨的上学路,什么单车徒步十几公里全是石子路,顺带再拉踩一下她们现在优渥舒坦的环境。
她们两个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满地黄白相间的瓜子壳和香烟蒂,加快速度离开那里。
年龄的鸿沟明晃晃地告诉他们,小孩没什么可怀旧的,难不成向春生还能委屈地抱怨――初中以前的年夜饭她吃得是泡面吗?
那个时候向成明的物流运输公司才刚刚起步,大年三十正是运输海鲜活蟹的旺季,年轻气盛的他还沾上点赌,蒋月华每天都提心吊胆与其呆在家里还不如一直跟着走南闯北,可怜的小春生则是一个人跟着外婆住。
外婆很宠她,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她很好哄又不好哄,好哄到一碗泡面就能应付,不好哄是一大桌的菜放着不吃非要吃那口泡面。
向春生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确实有点矫情,居然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博取关注。
事实证明除了外婆没人会记得。
“走吧,姐姐。”向夏锦全副武装好,准备带向春生去买烟花。
全副武装的意思等于穿上豹纹花色的保暖睡衣,穿上奶奶手缝的棉鞋,围上围巾,带好帽子,入乡随俗。
以前向夏锦可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她小时候是不敢走石子路的娇娇小姐,去哪儿都要穿蓬蓬公主裙,害怕世界上所有的昆虫,哪怕路边草丛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幻想到那些恶心的虫子爬上她漂亮的鞋面,所以小时候的向夏锦根本离不开向春生。离开了她就连攀爬躲避的杆子都没了。
小时候的向夏锦总是对这个地方有着一种特殊的嫌恶,别扭又奇怪,她觉得这里很土很不入流,一万个不愿意坐爷爷那辆老旧三轮车,她觉得自己的公主裙就应该坐在小轿车上,后来,深陷玛丽苏文学的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小说女主那样善良不嫌贫爱富的美好品质,又开始厌弃自己。
向夏锦就是一个叛逆的很充分懂事的也很彻底的小女孩。
现在好了,她不修边幅的程度都能毫无违和感地融入择豆角大队,向春生摇头无奈地答应道:“等下被调侃了可别带上我。”
她们两姐妹只要出现就会吸引大部分婆婆婶婶的目光,因为别人家的两个女儿都很优秀,便会招来很多的眼红。
其实,向春生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婶婶哪个是舅妈,她对血脉亲疏一向淡陌,都只是保持礼貌点头,向夏锦比她健谈多了。
“小夏呀,你怎么穿成这样,比起小时候变化也太大了吧。”
“对啊,我在街上走没有她妈在旁边根本就认不得,小夏下次见到阿姨可得喊我一声。”
向夏锦脸上的笑都快僵住了,这群人还是舍不得放她们走。
“两个人成绩都很好呐。”
“都长高了,变漂亮了,瘦了。”
“是说不是,小春变化也大的很,就是脸上是哭是笑舅妈一直都分不清,小春你从小就这样。”
“这样的小孩确实有点……”
令人咋舌?
向春生难道要陪笑吗?她从小不一直都顶着这张苦瓜脸过来的,还没习惯吗?
他们总是想在言语上拿到属于自己长辈的权威,逼迫向春生做点不符合个性的事,站在他们角度或许能算做好意吧。
“小外婆,婶婶我们买炮仗去啦。”
向春生被向夏锦拉进了小卖部。
她的唇角带笑眼中却没有什么温度,在走进门后便立马收起,向夏进不希望听到有关姐姐的一丁点不好。
向夏锦看着人很火烈,但是也就只能玩一些毫无威力的仙女棒,倒是向春生手里扛着与她这张脸非常不符合的大件烟花。
点燃了仙女棒,那一抹笑在金色的光下显得格外干净明媚,倾吐着属于少年人的快活与鲜亮。
在细小的烟花线断裂的那一刻,向春生发出一声轻叹。
恍惚间看见了花树下,两个孩童的嬉闹。
“姐姐,快点接上,要灭了。”
一阵风吹过,火光告别短暂而又脆弱的生命,化作灰烬。
“吃饭啦~”蒋月华把院子里玩的两个人都召了进来。
满满一大桌子的菜,多到眼花缭乱,过年总是这样最热闹的一天做最多的菜,然后此后每一天都在解决剩菜,亚硝酸盐可不会管那么多。
女人们穿着围裙还在灶头忙活,而男人们早就把酒打开,如此畅快,小孩们则是拥有特权能够喝上心心念念的饮料,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可向春生却觉得不是滋味。
明明她们从早上买菜洗碗备菜做菜,精心准备了一天,可为什么还是迟迟不上桌。
“奶奶,你快来吃。”这句话她已经重复了无数遍,可她依旧离不开灶台。
那个火热的东西像是褫夺了她的魂魄,任凭你喊她多少遍她也听不见。
男人们则是大快朵颐,女人们难道就心甘情愿?
后来的后来,向春生才知道,奶奶在小时候因为比大人先上桌被打骂,她从那之后只能是大圆桌的仆从,随叫随到。
总之,这顿饭她很难下咽。
新手机屏一亮,那是一张图片。
干净的餐桌,看上去就美味的晚餐,没有铺张浪费的山珍海味,就只是中西结合比平常丰盛的晚宴,这是陈念荒发来的他们家的年夜饭。是向春生从未看见过的那种其乐融融。
【陈念荒:想吃吗?】
【向春生:想。】
她单单的一个字,他就想即刻出发,把这些全部奉上。
不得不承认,她在收到图片的瞬间,心脏晃了晃。
第56章 初雪・获胜
【陈念荒:地址给我,想吃什么给你送来。】
他确实也要这么做。
【向春生:不用了吧,这太麻烦了。】
【陈念荒:过时不侯。】
他的威胁没有丝毫的压迫感,就算一个小时后向春生没回,陈念荒难道就不等了吗?
【向春生:我想吃那个糖油粑粑。】
陈念荒一阵无语,就不能挑点好的,心里是这么想的,手上还是把东西装进打包盒里,顺带把那些金贵的小点心统统打包一份。
“你儿子干嘛呢?”
宋观霜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年年,你是要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吗?”她这双眼睛早就看透了一切。
“啊?”陈念荒还没反应过来。
和他相比起来宋观霜女士还是有点太超前,陈念荒顶多想到成为男女朋友那一步,宋观霜就连婚宴订哪儿都有着落了。
“多带点这个,你路上拿着当干粮。”陈总一副不管他死活的样子。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是一点都不管他死活,把陈念荒脸都闹红了。
“你们两个这么闲就去看春晚。”他背上包作势要离家出走。
向春生把自己家的定位发给他,根本就没想过他会来,就只是一时冲动,甚至还有开玩笑的成分。
好像自从她剪了头发后,做什么事情都变得特别大胆。
群里正热火朝天地抢着红包,他们做起这些看似成熟的事来,很有新年的氛围。
【宋写宁:谁敢领?】
陈念荒有点烦群里的狂轰滥炸,那些十块钱谁手气最好就继续发的小打小闹,他直接发了一个千元大红包,直接杀死比赛。
周柏羽可不管这些先下手为强。
【周柏羽:真幸福啊,念哥哥我还想一直这么啃到老。】
大家也没有破坏这个喜庆的氛围纷纷起哄,领完红包齐刷刷排起了队列。
【宋写宁:谢谢陈校草,想继续啃老。】
【林致优:谢谢,想继续啃老。】
【郑承禹:谢谢大哥,想继续啃老。】
【向春生:谢谢小荒,想继续啃老。】
……
等陈念荒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天都塌了。
如果不是现在人在车上,他真的会直奔周柏羽家,就这件事讨论讨论两人关于“爸爸”这一称谓的归属权。他真有这么老嘛?不过向春生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
陈念荒放在保温袋里的饭盒往大衣里拢了拢,手指微微蜷缩着。
宋观霜在他走之前还特意强调了今天外面会温度零下,还有可能下雪,让他多穿点衣服。结果他也不知道为了哪门子风度穿了件黑色羊绒大衣,好在出租车上的暖气开得足。
向春生发完消息后就在柔软的床上裹着被子滚了滚,如果光从外面看就好像一颗黑色伞菇在土壤疏松的山上滚落。
为什么她这么亢奋,是不是抢完红包后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
向春生在饭桌上收到了那条信息,那张图片有一点刺痛到她,就像是百无聊赖地用食指戳穿圆桌上红色的膜布那样,她羡慕陈念荒拥有一个时时刻刻都不扫兴的父母,拥有一个温柔智慧的母亲。
可她只是羡慕,没有其他的情绪,也没做过多无用的比较。
向春生没有再三犹豫就把位置发了出去,是试探亦是回绝,甚至有捉弄他的赌意驱使。
他不来也好,来了也罢,或许等他看见村口的大黄狗就会被吓跑,知难而退吧。
向春生收起那些快要萌发的自卑心。
【陈念荒:向春生。】
【陈念荒:我在你家楼下。】
两条消息猝不及防地弹了出来。
他的黑色大衣,在路灯下像是裹了一层银白的霜。
陈念荒坐了两个小时的车,前方的道路黑灯瞎火,跨桥大道的另外一侧烟花烂漫,出租车七歪八拐地越过很多棵树,很多个不平的坑,他的内心却没有半分慌乱,唯一担心的就是怀里的糖油糍粑如果变冷就不好吃了。
还有就是好奇居家的向春生会是什么样?
向春生震惊到瞳孔放大,直接呆愣在原地,眼下只有脑子还没有停止工作:不是这人行动力也太强了吧,怪不得人家能是年级第一,执行力都摆在这儿了。但凡有陈念荒这个效率,她不管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她的第一感受不是紧张和手足无措,居然是对执行力与学习成绩的正相关系进行深刻思考。
向春生的房间在这二楼,楝树的枝头能直接从阳台长进来,如果不关注她穿了什么,月光下可能会更加岁月静好。
【陈念荒】
他在围墙外面站着,向春生只是探了个头,下一秒就躲了起来。
【向春生:陈念荒,你来真的啊?】她不过是口嗨,眼下很难收场。
向春生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才有了实感,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大,应该是做贼心虚。
【陈念荒: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他盯着屏幕苦笑,答应向春生的,他从不食言。
外面的天气好恶劣,它像是开着巨大的玩笑,明明冷到下水道都坠起了冰柱,却迟迟不肯下雪。
他置身于冰冷的事物中,唯有胸膛微微发烫,像是蜡烛般清韧地钉在门前不死不休地燃烧着。
即便再冷,陈念荒的嘴唇也没有被冻得黑紫,反而格外鲜亮,高挺的鼻梁两侧兴奋地透着几分红晕,从侧面看清显的月光在深色瞳仁上留下一道闪亮的光弧,那是亮晶晶的期待。
【向春生:围墙边上有条凳子,你快点爬上来,别让他们发现。】
她现在紧张担心,是不是有些为时已晚?
【陈念荒:这,不好吧。】
向春生着急忙慌地摸两把头发,在薄睡衣外面又套了一件圆滚滚的黑棉袄,她现在这个状态确实不太方便见人。
可如果让她在被家人发现和跟陈念荒独处,二选一,向春生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陈念荒怎么也不会想到进展居然如此之快,他就这么偷偷摸摸进她房间了。
农村的小别墅一般都不会建得很高,陈念荒人就长条,在脚下垫个凳子,轻松就能抓住二楼阳台的栏杆,向春生的房间正好对着后院的矮墙,墙根还种了一棵与她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树,叶子不是很茂密,但枝条生得崎岖,能把人遮得七七八八。
“大伯父啊,你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家啊?”
“害,有什么办法呀?树都快被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