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哈哈,感谢台风,让「风雨」倒了大霉。
悄悄在风雨电子厂门外伸长脖子向里面看的其他厂子老板们聚在一起,这时候哥俩好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着风凉话。
“整个厂房的屋顶都被大风刮下来了,里面设备肯定都被昨天的暴雨淋坏了,啧啧,这要损失几十万了吧,「风雨」要倒咯。”
“要我看,他们这名字起得就不吉利,叫什么风雨啊,一提到这两个字最先想起来的什么,风雨飘摇、风雨不测、风雨交加!你看看,这不就是灵验了吗?”
不同于工厂外的热闹,风雨电子厂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些见雨停了、想着来厂子里问问老板是不是明天恢复工作的员工们看到被摧残得仿若废墟的厂房,都傻了眼,心中不约而同是一个念头:他们工厂完了,他们要失业了!
悄悄做了手脚的李强壮也傻眼了,他只是没关好几个窗户,想着顶多也就是淋几台窗边的设备,让江遇小小的亏损一下,这样既能拿到这条街上另一家生产名为展望牌传呼机的工厂老板给的“好处费”,又能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嫉恨,凭什么江遇一个年轻人就能赚到这么多钱,把自己衬托得是那么的失败。
只是李强壮没想到这次台风的威力居然这么大,居然摧毁了整个厂房!本来只是想小小的使个坏,却没想到自己竟闯下了大祸,他站在一众工人中脸色有些发白。
有着急的工人挤到最前面,急切的询问起来,“老板、罗经理,厂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在短暂的大脑空白、如坠冰窖后,江遇打起精神,已经排查起原因。
明明他的电子厂也像知意制衣厂那样做了应急防灾措施,在窗户上贴了胶带、关好了门窗,怎么会出现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制衣厂平安无事的度过了这次凶险的台风难关,反而电子厂整个屋顶都被吹跑了。
一开始江遇还在思索是不是厂房建造质量有问题,但整条西源路上的厂房基本都是同一时期统一施工的,别的电子厂也没有像风雨这么惨烈,大多也只是碎了窗玻璃或是门掉了、院墙塌了一角之类的。
耗时大半天,江遇地毯式的检查了一遍,才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那几扇摇摇欲坠的窗户并不是被大风吹开的,插销处没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显然是原本就没有关好。
帮他扶着椅子的罗良白仰头见江遇动作停下,立刻问道,“找到原因了?”
“嗯。”江遇沉声应道,“我在书上看到过,这种应该是叫伯努利原理,台风导致刮起的大风会使屋子外面的空气流动变快,室外空气的压力大于室内的气压,就产生了一种吸力。而这没有关好的窗户被风吹开,变成了强风得以吹进室内的洞口,给屋子内部增加了风推力。”
江遇黑眸沉沉的看向窗户,“外部的吸力与内部的推力结合,所以才使得屋顶被台风破坏、掀起吹走。”
“原来如此。”一直纳闷的事情得到解答,罗良白恍然大悟,不过片刻后他语气一变,看向一旁围观的工人们,“窗户大家不是都关好了吗?”
众人都不想担这么大的责任,连连摆手,七嘴八舌为自己辩解着。
“我负责的是左边七、八两排的窗户,我确定是关好了。”
“这几个敞开的窗户不是我负责的,我记得好像是分给了四组的组长李强壮。”
说话的那名工人扭头就要去质问李强壮,却惊讶地发现刚刚还看到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呢?我刚刚还看到李强壮就站在这里的啊。”
江遇和罗良白对视一眼,人都已经做贼心虚的跑掉了,这下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翻出工人们入职时登记的信息,找到李强壮的住址,江遇和罗良白便去了他家。
骑楼上拥挤狭小的屋子里只有李强壮的妻子在家,她得知二人是丈夫的领导,态度还很热情,就是说出的话更是引人疑惑,“这发奖金怎么还劳烦领导们来家里了,我家地方狭小,您二位见谅,我去给您倒水。”
罗良白拦住她,疑惑的问,“奖金?什么奖金?”
李强壮的妻子见他这反应,也懵了,“老李说是老板要给他发一笔奖金,正好能把前阵子欠的债还上,他刚刚匆匆回到家,说是要找欠条,说今天领了奖金就立刻把债都消了。”
罗良白更疑惑了,“他什么时候欠了债?”
“唉,还不是被’两元换桑塔纳‘的福利彩券迷昏了头,一个两元没中,又投入第二个、第三个两元,就像是滚雪球,投进去的越来越多,更是不甘心收手,借了钱都要买,要不是没人愿意再借钱给老李了,他还不一定能停下来,要不是他说领了奖金就还清负债,我还真是不能再和他继续过日子了。”
罗良白恍恍惚惚,他没想到有人居然会因为两元一张的福利彩券背上一身债。
一直在旁边静静聆听的江遇已经大致猜测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只对李强壮的妻子说,“劳烦你再去看下,李强壮不久前回家拿走的真的是欠条吗?”
中年女人不明所以的翻出家中存放重要物件的铁盒子,“不是欠条还能是什么……咦,欠条怎么还在,老李的身份证和家里的钱怎么都不见了?!”
关上的房门掩不住女人的痛哭声。
罗良白追上江遇的脚步,气得咬牙,“这个扑街仔心也是够狠的,察觉到自己闯了大祸,居然这么快就抛妻弃子自己溜了!还有那什么奖金,估计也是糊弄他媳妇的说辞。”
“也许’奖金‘是真的,”江遇看向电子一条街的方向,“只是发给他’奖金‘的人不是我这个老板,而是另外的老板。”
罗良白惊怒交加,“有人搞鬼?”
“我猜的,”江遇冷淡的说道,“这是现在人跑了,一切都不得而知了,除非能再抓到李强壮。”
两人去报了警,又回了一片狼籍的风雨电子厂。
工人们都早已离开,厂房内只有江遇和罗良白清点着损失。
“流水线上的这些设备全进水报废了,连这些被规整封存的材料也都被雨淋透了。”罗良白说着,胸口沉沉的,一筹莫展,“这次损失太大了,本来新型号的传呼机已经开始生产了,只等不久后货做出来就能上市售卖了,这些全搭上了,就算抓到李强壮,他也赔不起。”
罗良白苦中作乐,“不过要是逮到人,让李强壮供出利诱他的老板,把对方的电子厂赔给我们就好了。”
不过他说完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首先「风雨」不可能就这样干等着抓到人,不抓紧想想自救的方法的话,工人们怕是捱不了多久就会想要另投他家,重新找工作。
只是……罗良白扫视一圈偌大的厂房,几番扩大才到如今这个规模的电子厂,想要重建,和从零重新开始也没什么区别了,都是要先从买设备开始,投入的资金又是一笔大数目。
他看向江遇,“你还有钱重建厂房吗?”
江遇从刚刚就已经默默盘算起来了,听到罗良白的询问,他诚实的摇了摇头。
这番损失就要亏空三十多万,重建又是三十多万,之前赚的钱不是投入扩大生产规模、就是投入在新型号传呼机的研发上了,所以现在江遇手头能用的也就还剩个十来万,远远不够重建一个厂房。
罗良白咬咬牙,“我攒了也有个五万块钱了,都拿给你用!”
江遇摇摇头。
“这种时候你就别和我推脱了,”罗良白很是义气的说,“等度过了这个难关,再赚到钱,你再还我就是了。”
江遇却说,“不是推脱,是还不够。”
“……”罗良白一阵无言,“兄弟能力只能到这儿了。”
两人陷入沉默,各自思索着。
「风雨」此刻就像一个重伤的猛兽,不救是真的会就此消亡,救又是一桩难事。
罗良白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不是还有那套洋房吗?你花了二十八万买下来的,你再二十八万卖掉,这不就有钱了吗?”
他仿佛看到曙光般,整个人精神都振奋起来。
江遇却是眉头拧起,“那套洋房我是送给意意的,房本上的名字都是她,我不能卖。”
“哎呀,可现在你不是遇到难事了吗?她肯定能体谅的。”罗良白劝说道。
可不管他怎么说,江遇都没有松口。
倒是周知意听江遇说了「风雨」的惨事后,她自己也想到了那套洋房,“你还差多少钱的缺口?”
“二十万左右吧。”江遇估摸着说道。
周知意一喜,“那不正好吗,上野路那套洋房卖掉,你不就够了?”
她不禁感叹道,“不动产果然是一种稳定的财富储存方式,这种时候就派上大用场了!”
江遇却还在坚持,“那房子是送给你的。”
周知意不在意的说,“我又不缺住的地方,也不差那么一套房子,你之后补给我一个别的生日礼物就是了,也不用是这么贵的东西。”
“那怎么能一样——”江遇险些要脱口而出,那洋房可是他们未来的家,理智还是拉住了他,他含糊又坚持的继续说道,“总之,就是不能卖。”
周知意无奈又纳闷的看向他,“你怎么突然变得像倔驴了?”
“又没到真的穷途末路的时候,”江遇冷静说着,“再去向银行贷款、或是卖股份找人投资,现在又不是只有卖房子这一个办法。”
周知意动了个念头,却还是劝道,“向银行贷款会有利息,卖股份未来会要分红,都不如卖房最划算。”
这些江遇自然也能想到,只是他还是摇了摇头,像个倔强固执的小孩。
周知意无法,也不再劝他了,只握紧他的手,无声的陪伴着。
过了半晌,周知意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真不考虑卖房?”
“不考虑。”江遇回答的很坚定。
深夜,江遇实在是睡不着,骑上自行车就去了上野路的红砖洋房。
房子里已经拆掉了那些乱建的墙壁,重新刮好的大白腻子看着焕然一新,莹莹月光透过拱形窗户撒在宽敞的客厅里,朦朦胧胧能看到地面上铺了一半的地板。
已是初见雏形。
这让他怎么舍得,将这房子再卖掉?
反正毫无睡意,江遇如幽魂般在房子上下三层里走了一遍,挽起袖子把二楼一间被台风吹碎的窗户玻璃打扫干净,又去了楼下花园里把残枝树叶捡到角落,一边打扫,一边大脑运转着思考对策。
——
江遇打听过了,之前就有一家音响股份公司委托新宁市证券营业部代理发行过股份,那家公司还是在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接受个人和集体认购发行1万股,每股50元”,通过股票融资了50万元。
换做是台风天之前,「风雨」每股的价格说不准也可以达到五十元的高价,只是现在够呛了,但应该也能先募集到20万资金度过这次难关。
江遇之所以会选择股票融资的办法,也是因为募集到的资金不需要像银行贷款那样支付利息,也没有偿还的期限,不用背上一身的债,只用分享出去部分股份,公司盈利后需要分出去部分分红,已经是目前的最优解了,只是不知道还能有多少人愿意相信「风雨」还有重振旗鼓的能力、愿意购买股票。
除此之外,电器行那边也在努力使劲。
“店里的库存call机这段时间又卖掉了十几台,”潘升跟在江遇旁边,向他汇报着,“又周转回来一些资金,能有个几万块。”
江遇点头,“等会儿到了我办公室,你把账本拿给我看下。”
“好。”潘升应道,和电子厂的大多数工人一样,他也是不希望「风雨」就此倒下的一员。
两人匆匆进了电子大厦,上了六楼。
江遇远远就透过玻璃门看到自己办公室里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在里面,他没多想,只以为是罗良白。
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的人果然是罗良白,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人。
江遇惊喜的看着坐在自己椅子上的人,“意意?”
周知意抬起手,纤细的手指轻轻晃了晃,“nono,江老板,我来是和你谈生意的。”
“请你严肃一点,”周知意唇角勾起,“我现在可是你的天使投资人,麻烦叫我周老板。”
第113章 洗牌
“我可以出资二十万,补齐你的资金缺口,这笔钱不是借款,而是注资,我不用你偿还,但我要「风雨」的股份。”
周知意虽然是来雪中送炭的,但她又不是恋爱脑,自然也是有所图,反正江遇想要卖股份拉投资,卖谁不都一样,那么卖给她也可以,周知意可是深知通讯行业自此几十年的风光,在人们的生活中越发重要和不可或缺。
江遇也认真思索起来,他并没有那种寻常男人“过强的自尊心”,认为接受女人的投资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反而从理性的角度分析起来,其实周知意这样直接注资,让他也能省去了找证券营业部代理的费用,并且与其让「风雨」的股份捏在别人手里,未来赚了钱分给陌生人,江遇更愿意是分给周知意,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