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笑起来,“你见我什么时候吃过亏,我当然也是有求于它。”
女孩两手拎着肉和南瓜走在前面带路,江遇拉着推车跟在周知意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又想起那个男人。
物质富足、性格阳光,和他相比完全是两种人,江遇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无论周知意有所求的是什么,他都不是能提供的那个人。
像是喝一大口加了冰块的柠檬水,错过饭点的胃隐隐痉挛,舌根都泛起一种苦味。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快要走到北发村了。
江遇看着不远处城中村的环境,高低错落的房屋杂乱分布,他顾不上自己难受的心情,只眉头皱紧,“这里住了不少人吧?”
人多又无序,往往隐藏着混乱和危机。
“毕竟是城中村,但好歹也是让一部分人在新宁市有了个住处。”周知意说着,眼尖的看到什么,精神一振,“好了,我看到它了,你不是还要回郝运来电器行工作,你快回吧,谢谢你帮我拉推车、送我回来。”
手里的推车被抢走,江遇眼睁睁的看着周知意拎着肉和菜、拉着推车走向了……
一只狗?
趴在路边的那只大狼狗悠闲的摇着尾巴,灰棕色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尖尖的耳朵听到脚步声动了一下,抬起眼皮,琥珀般的双眸淡淡的扫了一眼走近的人,随即懒洋洋的站起身来,姿态透着一种别样的优雅帅气。
周知意走向大狼狗,热情招呼道,“我回来了,来来来跟我走,今天我买了猪肉和鸡肉,还有南瓜,我和你讲,我特意向别人打听的,狗可以吃南瓜,今天我就给你整一个荤素搭配……”
本以为会看到人、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条大狼狗的江遇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直到看不见那一人一狗的身影后他才终于回过神来,颇有些哭笑不得。
江遇缓缓吐出一口气,跌宕起伏的心慢慢平和下来,他想道,那应该就是周知意说的救她于危急的那只长得像狼似的狗吧?
确实是那只救命恩狗,它跟着周知意一直走到她的住处,便停在门口不再往里进了。
周知意也没强求,敞着大门,自顾自先把推车和上面的衣服先拉进屋子里,接着把做饭的桌子搬到院子中央,将煤气灶放到上面,接上液化气,起锅烧水。
把南瓜去皮切块,猪肉、鸡肉洗干净,顺便从暖瓶里倒了点凉白开水到一个瓷碗里,放到大狗面前。
周知意一边忙活,一边不忘和狗套近乎,“你看跟着我多好,有干净的水喝,还有肉吃。我保证未来的日子让你顿顿有肉吃,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你饿着,你也不用再去翻什么垃圾了。”
那狼狗舔着碗里的水,恹恹的甩了几下尾巴,对面前这人类喋喋不休的话并不怎么感兴趣,喝完水便坐在一旁,所有的耐心都用在等待食物上。
周知意还在坚持不懈的忽悠狗,“我们人类中有句话叫做‘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按照道理,你就应该以身许我。”
颇有几分仗着狗听不懂、耍无赖的意思。
周知意说她有所求不是假话,她一个单身女性独自居住,有这么一只威慑力满满的大狼狗看门,她会很有安全感,而且她晚上再想出门上厕所也有“保镖”跟随了。
绑架,不是,领养代替购买,周知意求的就是领养自己的救命恩狗。
把处理好的食材投入沸腾的水中,周知意还在说,“我来这边后都没给自己做过一次饭,倒是给你已经做三顿了,我这诚意够足吧?”
灰棕色的大狗抖了下耳朵,似是已经被这人类不停的碎碎念烦到,但嗅到从锅中传来的肉香味,还是耐下心来继续等待。
周知意搅着锅里的食物,继续给狗画饼,“跟着我绝对不亏的,不光有吃的,我还可以给你做个大狗窝、还可以给你做衣服,我是真的会做衣服,你别不信。”
狗信不信不知道,但狗是真的饿了,闻着越来越香的味道,它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黑鼻头,起身在院门口走了几步。
周知意看着它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目光期待。
大狗转了个圈,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踏进小院里。
周知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懂。”
狗:?
“被人抛弃过的狗要想再建立和人的联系是不容易的,这哪里是我家的门槛,而是你心里那道坎,所以不是那么容易跨过的。肉好像差不多煮好了,”周知意说着,将锅里大部分的肉和南瓜捞出来,放在一旁的搪瓷盆里,“我会努力的,一定让你重拾对人类的信任!”
她这番掏心掏肺的话听在狗耳朵里可能就是:吧啦吧啦……肉……吧啦吧啦……
大狗喉咙间不禁发出催促的呜咽声,等不及的在地上刨了下爪子,却仍心有警惕的不曾踏进院中。
“你再等一下,现在还不能吃,太烫了,晾一会儿我就给你。”周知意耐心和它讲着,“我们再谈五分钟的心。”
狗:……
周知意往只剩下一点肉和南瓜的锅里加了点盐,准备作为自己的午饭,“我知道的,这就跟谈恋爱找对象一样,总要经过重重考验、各方面考察,尤其对狗来说,真心的付出往往就是一生。”
“更何况你还是被人抛弃过,被伤过一次的心要再暖过来、重新恢复爱人的能力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会向你继续证明的,我这人可好了,不是你之前遇到的那种人!”
并不怎么想谈心、只想吃饭的狗忍无可忍,对着信心满满的女孩警告的呲了下尖牙。
周知意把自己的饭捞到一个正常大小的瓷碗里,把搪瓷盆放到大狗面前,她自己端着碗、搬着个小凳子也坐到了门口。
狗在院外,人在院内,中间只隔着一道门槛。
周知意和狗相对坐着一起吃饭,她趁着大狗埋头干饭的时候,附身低头悄悄从它腿间看了一眼,继而快速坐直,仿佛做出刚刚那猥琐动作的人不是她似的。周知意坐在凳子上,平视着大狗,“我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想养你,姐妹。girls help girls,你保护我、帮我看家,我给你一个家、让你不再四处流浪,互利共惠,你好我好大家好。”
大狗不胜其烦,加快吃饭速度,眨眼间将搪瓷盆扫荡一空,叼起最后的一块鸡肉转头就跑,矫健的四肢发力,很快就跑没了影。
“你考虑一下啊,”徒留下匆忙起身的周知意扶着门框朝着那灰棕色的身影喊道,“我养你啊!”
第30章 扎染裙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必须先抓住男人的胃”这个说法早已在现代女性的思想进步中证实是无稽之谈,但如果把话中的主语换一换——要想抓住狗的心,必须先抓住狗的胃,还能有几分可信度。
周知意勤勤恳恳的做狗饭,换来的是帅气狼狗日益软化的态度,肉眼可见,从只盘踞在门口,到试探的进入小院子内,再到趴在周知意脚边,静静的等她把饭煮熟。
虽然每次最后还是会连吃带喝再潇洒离开。
周知意抱着盛着她那份饭的碗,安慰自己,哪有那么容易抱得帅狗归,但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她的攻略进度条差不多也到百分之八十了吧,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
如此想着,周知意兴奋又激动的又舀了一勺西兰花到嘴里,嚼嚼嚼,低头看向碗里宛如减脂餐的饭,她这厨艺也就只能用八个字概括——“干净卫生也就能吃”。想起刚刚哐哐一顿炫的某只狗,周知意不禁又有点感动,还好狗不嫌弃。
洗干净锅、碗,周知意却没有把燃气灶和煤气罐收起来,反而是掏出了一口新买的大锅,又是煮了一锅的水。
待锅里的水沸腾起来,周知意把染料倒进水中,再将提前处理好的实验布条放进锅里,煮了十几分钟,她用筷子将布条夹出来,泡进一旁的水盆中,拆下布条外木片上捆的绳子,剪掉里面的缝线,原本的白布经过这一系列的处理染上蓝色,一条条自然晕染出的条纹图案看着十分别致,这就是扎染。
周知意将水盆里的布片拿起来,认真审视,对形成的图案仍有些不满意,重新调整了布折起的间距,重新把绳子缝进去固定住,再用两片小木片夹住,再次投入染缸般的锅中。
待再次得到新的实验布片,周知意看着布片上条纹间距宽一些的扎染纹理,这次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图案。
同样的处理手法施加在周知意进来的白色连衣裙上,这就是她的新想法,她之后想要卖的就是这种市面上还没有的扎染裙。
扎染其实是巴蜀地区的一种独特的制作工艺,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文化,通过绞扎、染色,制作出或随机、或精心设计过的图案纹样,制成的扎染品色彩斑斓、扎痕耐久,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艺术效果。
现代时为了拯救这种仅在山区、乡间以作坊形式残存下来、几近失传的传统技艺,扎染被列入第一批国家传统工艺振兴目录,制定了多种措施来恢复和传承这项工艺,其中就有安排相关专业的院校组织学生们学习扎染,所以服装专业的周知意也是上过扎染课的。
四方块般的小布片和一整件连衣裙可不一样,周知意虽然按照实验好的捆扎方法将连衣裙也扎成一根长长的布条投入锅中,但没拆开线之前,一切都仍是未知数,这就是扎染的魅力之一。
也是扎染所带来的乐趣,周知意看着手腕上的黑色电子表,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将裙子捞出来,转而放入另一边盆中加了盐来固色的凉水中,拆绳子的时候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就像是在拆某种礼物似的,满怀期待——
成功了!
周知意惊喜的看着展开的连衣裙,漂亮的靛蓝色在白色布料上自然的晕染出一条条不甚很密的条纹图案,看着清新又素雅,一条平平无奇的白裙子焕发出新的设计美感。
染出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周知意立刻马不停蹄的开始制作第二条、第三条裙子……
给精心养护的三角梅浇了水的严淑芳站直身子,不经意间看到从隔壁小院向上飘出的白色炊烟,疑惑的喃喃道,“都这个点了,不是中午也不是晚上的,小意怎么这时候做饭呢?”
难得周末能够在屋里悠闲地看书的姜佑青闻言却是一激灵,“什么做饭?我中午做饭的时候就见她也在煮饭了。”
屋里屋外的两夫妻透过窗户对视一眼,片刻后两人都是拔腿向外跑。
“小周!周知意!你现在还是清醒的吗?!”
“还能开门吗小意?我数三声,要是没人开门我就撞门了!”
周知意刚要把染好的一条裙子套上衣架挂到晾衣绳上,突然听到哐哐的砸门声,她顿时吓了一大跳,还好听出了说话声音是谁,她连忙去开门。
“怎么了?”周知意拉开门,见到面容焦急的姜佑青和严淑芳夫妻俩,她有种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姜佑青和严淑芳见周知意全须全尾的给他们开门,两人又向她身后看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严淑芳心有余悸,“我看你家一直在飘白烟,还以为是着火了。”
姜佑青附和的点点头,也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俩都怕你被烟熏晕了。”
周知意哭笑不得,侧身向一旁让开,露出小院里的场景,“你们看,什么事儿都没有。”
小夫妻两个好奇的看着院子里那一口大锅和晾衣绳上挂的那几件随着微风轻轻晃动的蓝色裙子。
重新关好小院的大门,周知意为两位客人解释自己在做的事情,“我在做扎染裙,就是通过扎和染将原本的白裙子变成新样子,做好就是这种样子。”
严淑芳很感兴趣,她在纺织厂工作,就是天天和布打交道,根本从那些挂在绳子上的裙子上挪不开眼,她兴致勃勃的问,“我能先向你买一条吗?”
周知意欣然,“好啊,嫂子你要不要自己试试看?”
严淑芳惊喜,“我可以吗?”
周知意并没有什么要藏私的想法,很是痛快的点头,“当然可以了,那我就也不和你客气了,只收你一个裙子进货的钱,嫂子你给我十三元就可以了。”
虽然觉得有趣但并不怎么感兴趣的姜佑青默默替媳妇掏钱付给周知意,接着去帮忙看火。
周知意带着严淑芳一步步从头做起,“先是把裙子这样子不停折叠,就像折扇子一样,然后用针线缝住固定一下。”
“两边再夹上木片,用绳子捆住,多缠两圈,一定要用力捆紧,这样做是为了保证布料之间是紧凑的,这样染料就不会渗进去,只有边缘会染上颜色,从而形成这种条纹的花样……”
严淑芳认真的跟着周知意的步骤做,洗掉残留的染料,她展开自己做好的那条扎染裙,内心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无以言表,“我居然也做出了一条这么漂亮的裙子!”
她高兴的拿去给姜佑青看,要不是裙子还是湿的,严淑芳恨不得现在就穿到身上去照照镜子。
“这靛蓝色和我平日在厂里穿的工作服颜色可真像,”严淑芳看着手里的裙子不禁感慨,语气中还有着遗憾,“要是我们车间在劳动节文艺汇演上表演时穿的是这种裙子、而不是工作服就好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仿佛一道灵光乍现,周知意突然有了个想法,迫切的追问道,“嫂子,你们纺织厂劳动节文艺汇演到时会有多少人去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