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见状,弯了膝弯,低下身子来配合她。
“你这样半蹲着也累。”周知意把他拽起来,左右看了看,有了主意,“人与自然界中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会使用和利用工具。”
周知意拉着江遇走进他的屋子,自顾自的在书桌上摞放两本书,然后轻巧的转身一跳,坐了上去,这下终于几乎算是和江遇平视了。
“这样就可以了,”周知意眼眸微弯,朝江遇招手,“快过来,我继续量,把数据都量完我们就出门。”
江遇的目光瞟过窗边那盆摆了好几年的向日葵花,又移到窗前的书桌上,看向一身黄裙子的周知意,眸色略微加深,仿佛被蛊惑般,抬脚上前一步。
周知意抬手用软尺测量着他的肩宽,“45厘米,你帮我记一下。”
这个距离,江遇嗅到了她耳边那朵太阳花散发出的香气,喉结滚动,“……好。”
“你把手一抬。”周知意指使着,在江遇抬起双手后,她身体前倾,像是环抱住他似的,将软尺自他身后绕过来一圈,抬眸间四目相对,她动作一顿,仿佛被吸引般,再也挪不开。
拉近的距离,不同于露天院子、封闭且私密的空间,周知意也察觉到了,正慢慢升起的旖旎,将两人缠绕。
软尺在他胸前捏合,周知意却无心低头去看上面的数字,她看着江遇那双幽深的黑眸,好奇的问起来,“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温热的气息仿佛近在咫尺,江遇感觉身体内那种糟糕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他的注意力只好全部用来压制生理反应,没留意周知意到底说了什么。
没听到他回答,周知意忍不住猜测道,“去年过年的时候?不会是你之前给我钱、让我帮你做裤子的时候就喜欢上我了吧?那我当时给你量腰围什么的,你是什么想法啊?”
江遇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笑靥如花,只能狼狈的移开目光,深怕自己会在一瞬间溃不成军,做出任何轻浮不珍重的行为。
调笑的话得不到回应,周知意笑容一敛,嘴角一撇,“我不想猜了,你爱说不说。”
江遇猛地抬眼,见她好似有些生气的样子,心里一下子就慌了,“我说,你别生气,你刚刚说的是什么?”
周知意顿时更生气了,“好啊你,我刚刚说的你一句都没听吗?我说、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她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第一次带我逛花街的时候,”江遇回忆着过去的那些点点滴滴,说着又自我否定,“还要再早些,你教我新宁话的时候,不对。”
江遇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看着周知意粲然一笑,唇角两点梨涡隐隐浮现,“是在火车上。”
周知意怔住。
“在来新宁的那趟绿皮火车上。”
周知意能从他眸中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胸腔中的悸动也越发清晰。
“那时我见到你从厕所里出来变了样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我就被你吸引住了,不自觉地关注起你,”江遇专注的看着她,“现在想来,要不是心动,按我以前那种冷淡的性格,怎么会主动把衣服借给你披、让你盖住你身上的衣服。”
“这么早吗……”周知意讶然。
江遇认真的点点头,半晌后又微微垂下头,“对不起,如果以后我有哪里再做的不好,你不要生气,教一教我可以吗?我会改正的。”
他低着头,阴影更显得他骨相优越、鼻梁高挺,眼睫微微颤动,如此俊朗的一张脸上表情真挚,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手中的软尺无力的滑下,落在他劲瘦的腰间。
“那我现在教你一件事……”周知意看着他,眼睫垂下,目光扫过他的薄唇,喉咙间莫名有种干渴感。
江遇抬眸望向她,身体中的那种燥热感又重现,周围空气似乎都被带动着在升温,他不禁放慢了呼吸,只是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
周知意捏着软尺两端的手一个用力,勒住他的腰将人拉近,几乎转眼间鼻尖相对,她轻声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不要迟疑。”
江遇定定的看着她,大脑像是凝滞住一般,只能依令行事。
这次他再微微低下头,就已经触碰到柔软的唇瓣,他轻轻地吻上去。
软尺无声的落地。
取而代之的是周知意的手,她拢在江遇的腰上,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她只能感觉到在唇上辗转着的满是情意的吻。
江遇的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的书桌上,上半身更加向前倾,越发地靠近,唇间克制不住的加深,被放纵助长的是贪婪,像她说的那样,他想要的更多,所以他就去做了。
灵巧地撬开牙关,唇舌缱绻的纠缠在一起,良久后两人才气息不稳的分开。
江遇唇色变得红润,还带着一层潋滟的水色,周知意也是一样,她脸颊上泛着红晕,是这时代的化妆品画不出的自然腮红。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莫名的不约而同抿唇笑了起来。
江遇将额头抵在周知意的额头上,低喃中带着些哑,坦诚道,“还想再来一次。”
周知意故作思索状,“嗯……那也行,不过这次亲完我们就该出门看电影了。”
两人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天休息日,哪能一直在屋子里亲来亲去。
江遇认真的答应下来,“好。”
更加相拥在一起的身体,更加炙热又漫长的深吻。
窗边的向日葵背对着面向窗外的天空,似是羞于去看屋子里身影交叠的人们。
江遇从唇齿挪到她耳边,克制的只再轻吻了一下耳垂,将自己发烫的脸埋进她的颈窝,平复着粗重不稳的呼吸,“这下真的必须要走了。”
睡了快三年的床就在不远处。
再待下去他想要的会越来越多的。
周知意也感觉再待下去真的不行了,收回搭在江遇后脖颈上的手,不停呼吸着缓解刚刚的缺氧眩晕,“那走吧。”
“……你也别太纵容我了。”江遇含糊不清的嘀咕一声,这才用所有的自制力起身。
也不是所有想做的事情都能去做。
至少那种事是只能结婚后才能做的。
第100章 想法
有的想法一旦产生,就会反反复复在脑海里回想。
比如说是想接吻,再比如说是想结婚。
江遇现在就是无法控制的脑子里不停浮现“结婚”两个字,即使他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一年零十二天。
但他就是想。
八十年代是新旧观念交替的时代,人们对婚姻的观念不再是相看合适就组成一个搭伙过日子的小家庭,从“处对象”过渡到“谈恋爱”,虽然婚前交往相处的这段时间变长,但这时候的青年人们观念仍然带着旧观念的色彩,谈恋爱也是认认真真的朝着结婚的目的前进。
江遇认定了周知意这个人,觉得她哪儿都好,喜欢得不行,他就是想和她结婚,只要工作一停下来,他就无法控制的想。
他老家村子里的男青年结婚向来都是准备一套房加两百块钱的彩礼钱。
房子要买,钱也要越多越好。
还有呢?
其他的江遇就不太了解了,他也没什么亲人可以询问,只能去问热心肠的大姐冯桂敏、问电器行里的潘升、问电子厂里相熟的工人们。
“结婚需要什么?我和老高69年结婚时是主张’三十六条腿‘,一个衣橱、一个柜子、一张桌子、4把椅子、一张床,总共加起来三十六条腿。”冯桂敏大咧咧的说完,眼睛一转,立刻想明白什么,玩笑般问江遇,“想结婚了?”
江遇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桂敏姐你先别和意意讲,我年龄还不到,而且这事我想总要准备充分才能和她提。”
冯桂敏乐呵呵地一口应下,“好,我知咗啦,帮你保密。”
“不过现在早不是’三十六条腿‘了,人们生活水平变好了嘛。”冯桂敏继续说着,“我记得前几年我二姐的儿子娶媳妇,就已经变成’四大件‘了,指的是电视机、冰箱、洗衣机和录音机。”
江遇默默记在心里,“三十六条腿”其实代表的是家具、“四大件”是电器。
家具要有,电器也要有。
“哎,’四大件‘那都是最基本的。”潘升一副了然的模样,虽然他本人还是个单身汉,“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我姐去年刚结的婚。”
“’小车迎亲‘也是彩礼的一部分,怎么也要租两辆婚车来接新娘子才像话,还有婚宴,必须办得热热闹闹的才行,不然我家的好女凭什么嫁去别人家。”
江遇赞同的点点头,默默记下,要有车、还有婚宴。
“不过我不建议你考虑凤飞酒楼,我姐结婚就是在那儿包了八桌,菜可真是又贵又难吃。”潘升嗤之以鼻,表情很是嫌恶,“我姐夫也不知道提前试试菜色,弄得好好一个喜事、大家都没吃好喝好,洞房花烛夜小两口先吵了一架。”
江遇唬了一跳,“你等等,我找纸笔记下来。”
潘升从开票的抽屉里找出一张空白的纸,又从桌上拿了支笔递过来。
“多谢。”江遇接过纸笔就刷刷写下。
「婚宴要提前试菜!」
这行字前面还被他打了个星号,着重强调。
风雨电子厂的工人们又补充了不少。
“喜糖,还有时兴的婚纱照,这两年又流行起什么’度蜜月‘!年轻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传呼机生产线第四组打螺丝的一个工人忍不住倒苦水,掰着手指头数着,“喜宴60元一桌,订了五桌;喜糖每个亲戚朋友都要发上一份吧,这就两百块钱没了;在出租车公司租了两辆苏联的拉达车,又是60元;拍婚纱照50元;家具、电视、床、被褥乱七八糟的加起来也有小两千块钱了,再加上女仔说想看看西湖,和我儿子两人去了承平市’度蜜月‘,又是五百块钱;好在我大儿子他单位有分房,每个月房租只要一元多……”
老孙头操持一个儿子结婚就几乎掏空了家底,关键是他还有个两个儿子还没结婚,所以年初大儿子结婚后,他听说风雨电子厂招人、一个月工资九十元后,麻溜的辞去了原本工资更低的工作,来此重新当起了“新工人”。
江遇刷刷在纸上速记着,补充要点——「喜糖、婚纱照、度蜜月」。
老孙头感慨一句,“果然还是要计划生育啊。”
孩子真的不能多要,一个刚好,他要是只有一个儿子,现在哪还用得着再就业,早待业在家颐享天年了。
第四小组的小组长李强壮在一旁从鼻孔出气,哼了一声,“还不是现在女的攀比心太强了,我们那时候结婚哪用得着那么多钱,我和我媳妇结婚就是请亲戚朋友在家吃了一顿饭,什么’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的,统统没有,那时候没钱也没票的,哪里买得起。”
这句话江遇直接当作耳旁风了,他只写完抬起笔,有些发愁,一年多点的时间够他准备的吗?还有他手里的钱也不算多,基本都投进传呼机的生产中了。
江遇心中着急,看来他还要再努力点赚钱,毕竟他不像老孙的儿子那样,有父母操持,所有的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备齐。
——
「南风」的秋款基本准备好,大多都是牛仔款式,偏向于结构剪裁,都是好穿的休闲街头风格,目的是为了让牛仔能够在普罗大众间传播开来。直筒裤、喇叭裤、阔腿裤各种裤型,水洗蓝色、深灰色、黄泥水洗色多种颜色,还有牛仔衬衫、牛仔夹克等等,主打一个都不白来、大家来了店里都能选中一件喜欢的牛仔衣。
要参加月底省内展销会、以及放在「知意」店内的新款秋装也有部分牛仔款式,工艺更加复杂的立体压花牛仔长裤、针织毛衣上点缀一朵牛仔布捏成的玫瑰花、复古的红色玫瑰暗纹针织衫搭配一件正反两穿的外套,一面是牛仔、一面是美拉德色系的复古棕色……
并且这次周知意还拓展了品类,设计了几款搭配的帽子,毛茸茸的针织帽既保暖又给穿搭增添了氛围感。
所有衣服都已经做出来了,样衣挂了一排,只等最后的拍摄。
周知意面试了整个新宁时装表演队的女孩,送走十个女孩,半晌后沈谦走出南风服装店里的暗房,把刚洗出来照片在桌上铺开,两人看过全部照片,沉默的相视一眼,接着不约而同的长叹了一口气。
“想何萍了……”周知意幽幽的说。
沈谦附和着点点头,“我也是。”
时装表演队的这些女孩一直以来都是接受“如何走”的训练,面对镜头和普通人无异,会不自在的瑟缩、不敢直视,稍好一点的也是表情略有些僵硬,何萍最初也是这样,只是经过这几年的多次拍摄,已经磨练出来了。
但是现在何萍去追寻更大的舞台了,周知意和沈谦两人只能重新“从零开始”。
在十张僵硬微笑的相片中勉强选出一张还算有潜力的,周知意手指在那张相片前轻点了一下,“要不就这个女孩?”
沈谦可有可无的点点头,小麦肤色的脸上带着些生无可恋,对他来说没什么差别,反正到时候都要现教。
“我们这儿真的没有男款的牛仔裤,您要不要到旁边其他店里再看看?”
“十三行这边我全都逛过了,就属「南风」的牛仔款式最多最特别,也有几家卖牛仔裤的,但没有一家卖的牛仔裤上有做这种猫须一样的刷痕。”
周知意和沈谦被说话声吸引,转头看去。
“最大码只有L码吗?要是能有再大一个尺码的牛仔裤,说不定我就能穿下了。”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人抓着挂在衣架上的一条牛仔裤,不死心的又问道,看得出是真的很喜欢这款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