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从橱柜里拿出两个私藏的小橘子,悄悄剥给两个小孙子吃。他们祖孙三人在厨房里嘀嘀咕咕,许婵背对着厨房门,也不敢再回头看。只是听得到里面小侄子说橘子甜,这让原本饥肠辘辘的许婵更加无力难受。
入夜,许婵梦乡里又见到了爹娘,还有一大桌好吃的,有娘亲做的菜,还有爹爹做的点心和糖水。
可惜还没等她吃饱喝足,一声公鸡叫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她头脑还昏昏沉沉地,身子已经开始动弹坐起来,穿上衣服打着哈欠走出房门。
大家都还没起,她力气小,劈柴劈得慢,每日要劈半个时辰。劈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昨晚齐氏给两个小侄子拿橘子吃。趁着还没人起床,她偷偷溜进了厨房。
垫着小板凳,在橱柜里翻找了一通,什么都没找到。
正要下来时,齐氏过来看到她开了橱柜,大声怒吼道:“死丫头你又在找什么?是不是想偷东西吃?你饿死鬼投胎啊?”
许婵吓得一激灵,从板凳上摔下来,好在板凳不高,穿的衣服也厚,立马又爬了起来。
她灵机一动,解释道:“二伯母,我看到了老鼠。”
齐氏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这厨房里确实一直有老鼠,连忙赶她出去:“滚出去,以后再敢翻厨房我把你手砍了!”
……
六房三儿一女,其中两个儿子已经在城中做了学徒,还有十五郎许昭阳,虽然不是吴氏亲生,但一直养在膝下,与亲生无异,吴氏觉得还是要让孩子多读书识一些字。
吴氏的父亲在一大户人家中做私塾先生,回娘家找父亲帮忙,把许昭阳送到了父亲的课堂上念书。
哥哥们都有事做,许婵白天也不在,许婼感觉很无聊。
吴氏问她想不想再去念书,许婼觉得念书没意思,那还不如在家里待着。
吴老爷子有一学生,家中是做蜜饯果脯生意的,老母亲最擅长最果脯,他们家的果脯总是比别家的更好。只是年轻两辈人对这手艺并不感兴趣,正愁没有找不到合适的手艺传承人。
这天下午,吴氏带着许婼去果脯铺子。
经营铺子的是为年近五十的妇人,平日里除了儿媳妇和十四岁的女儿偶尔会到铺子里帮帮忙,大多时间都是她一个人在这里忙活。
之前也有像大人带着许婼这般年纪的孩子前来询问,得知一年内没有工钱,还要交三两银子做学费,都带着孩子离开了。
过来之前吴氏已经从娘家借了三两银子,就想看女儿愿不愿意学,人家肯不肯收。
许婼是愿意学的,铺子上这么多诱人的蜜饯果子,想想都流口水。而且这样每天还能跟许婵一起出门,晚上一起回家。
苏婆子看着许婼乖巧,又是儿子启蒙老师的外孙女,一口答应手下,但叮嘱道:“若是嘴馋的时候,想吃果脯告诉我,我会给你,但不许在干活儿的时候随意偷吃。”
许婼仰着笑脸点点头。
吴氏:“那孩子以后就拜托您了,她若是偷懒,尽管责罚她。”
把许婼交托后,吴氏还得赶回去,家里一堆衣物还等着她洗。当初分配的时候,齐氏和林氏就谅着她唯唯诺诺不敢反抗,把许四海、陶氏、姜氏和几位姨娘的衣物都给她洗。二房的三房孩子确实多,但她俩下一辈里还有儿媳妇能分担些,她六房就只能她一人干。
元宵过后,吴老爷子帮女婿寻到一个社学先生的差事。收入微薄,每月只有一两半,若是遇到农忙那几个月,最多只有半两。
这个学堂在外城村子上,离家半个时辰的路程。
许老六接下活与岳丈道了声谢,吃过晚饭,回去路上便跟吴氏抱怨起来。
“怎么才一两半?每天来回还那么远。”
吴氏:“有就不错了,这是我爹托人询问了许久才帮你问到的。阿婼都没嫌路太远,每天出门回来还都高高兴兴的。你说咱们吃喝还能跟着家里凑合些,你瞧母亲给他们两房买衣裳,都没有我们的份儿,孩子们都在长身体,你就当给他们挣点银子买衣服成不成?”
许老六沉默不语,两人快到家时,听见院子里传来哭嚎声。
听着像是许婼和许婵的声音,两人心里一紧张,加快速度往家里跑。
门口许昭阳看他们回来,连忙迎上去说道:“娘,二伯母在打阿婼和阿婵。”
两人赶紧跑进院,许婵和许婼被打得缩在墙边,两人坐在地上相扶埋着头,被打得哇哇直哭。
看到齐氏高高扬起的竹竿子,吴氏忙上去阻拦:“二嫂!孩子犯了错事你怎么说她们都行,何必下这么狠的手?”
齐氏放下竹竿子,拔高了声音:“你平日怎么教孩子的?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交出来的孩子这般自私自利。家里上有长辈,下有侄子侄女。这俩死丫头得了好吃的,竟然想独吞!”
许婼看爹娘来了,站起来扑在娘亲怀里,抽泣了两声仰起头大声吼道:“二伯母平日有好吃的,也从未想过我们,为何我们的东西要拿出来分?”
齐氏脸瞬间胀红,心里火更大了,语塞片刻,又给吴氏指了指许婼,“这就是你教养出来的丫头?还敢忤逆长辈了!”
吴氏把女儿护在身后,“二嫂,孩子说话直,您别往心里去。我自会好好管教,就不劳二嫂费心了。”
说完后,吴氏把许婼和许婵带回屋里。
好在他们回来得及时,许婼身上倒是打得不疼。倒是许婵身上有两道新的红印,之前被打得痕迹都还在,吴氏从箱子里找出膏油给她轻轻抹上。
两个孩子仍在委屈,许婵今日给郑老板跑了五十多趟,回来的时候给了她一块桂花糕,就想着带回来跟许婼一起吃。许婼今日也在铺子上帮了很多忙,苏婆子给了她一小包杏脯。回来吃完饭,两人一起洗碗,正想到午后田坎上坐着吃糕点和果脯,不巧被许淳月听见。
两人坐下还没开吃,这头齐氏便找过来了,把她们的东西都抢走了。许婼想去抢回来,被齐氏打了,许婵去帮忙,也一块儿被揍。
对此事吴氏也感到一阵心寒,方才在外头跟齐氏争执的时候,她有注意到陶氏和许四海都在屋里。两个孩子哭这么大声,不可能听不见。他们这般纵容齐氏虐打孩子,以后齐氏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见两个孩子还眼泪汪汪的,吴氏从兜里拿出两个枣子来,“来,这是外祖父给的,吃了别告诉别人啊。以后你们俩还是在外头得了什么东西,吃了再回来,别再让她们看见了。”
第193章 错过
昨日挨了打,今早出门时,齐氏给许婵的红薯比往日的还要小,还严厉叮嘱道:“你要是得了吃的再敢偷着独吞,改日我上铺子问郑老板,当心我打烂你的屁股。”
许婵揣上红薯,哦了一声独自进城去。许婼早上出门比她早两刻钟,就不能等她一起出门,且苏婆子那里是管午饭的,也不用带红薯。她每天下工比许婼早,领了工钱会到蜜饯铺子门外等着许婼一起回家。
一个上午两条腿都没歇,中午吃红薯时总算能坐下歇息会儿。
这家点心铺子在主街旁边的小巷子里,中午这时候来往的人少,若是幸运些,中午没什么跑腿的生意,许婵还能靠着墙壁打个盹儿。
还在正月里,天气寒冷,她就坐在门口的块头上,两只手揣起来,身子缩成一团。闭上眼睛,糕点的甜香味不断吸入鼻内,感觉做梦都是甜的。
许修文一家仍然没有下落,朝廷很重视这案子,查出许修文所卖的粮食中,还有曾被劫匪扣下的。
刑部和都察院都派了人手下到泉州和诏安查案,花岱延正月十三接到圣旨协理审查此案,即刻动身南下。
马车刚过临安,遇到丁月梅和肖三郎也是往泉州去。去年孙秀娥离开时放心不下外孙女,拖丁月梅帮忙去泉州看看。那会儿正是年底了,丁月梅害怕大过年的带走人家孙女不合适,就等过完大年才出发的。
肖三郎还未从董莺莺的死讯中走出来,这两年里医馆的事都是交给小徒弟打理的,但他情绪比刚开始那段日子好多了,只是比以前更不爱说话了,没事一个人坐着发呆。
花岱延不能与他们同路,按照旨意,他必须在月底赶到诏安。
日夜兼程赶了十几天的路,花岱延的马车就快到泉州,原本是不打算在泉州停留的,还是想特肖克岚两口子看看阿婵去,若是孩子安好,他再立即去诏安。
让车夫进到泉州城内,一旁初九提醒道:“老爷,咱们已经晚了,还有三四天不知能不能赶到诏安。”
花岱延:“没事,我就看一眼那孩子就走,耽搁不了多久。”
进了泉州城,马车直接停在了知府衙门外。
车夫先去跟门口的衙役交接,没多会儿衙门内的一众官员都出来了。
花岱延近几年在南省一带整治贪官污吏,如今只要下到地方去,官员们都提心吊胆。
泉州这边自然对他的事迹也有所耳闻,如今又是陛下钦点,协助刑部和都察院办案子,官员们都格外小心。
知府大人带领着同僚们把花岱延迎进去,一番奉承后,茶也只喝了一口,花岱延只留了知府大人说话。
“大人可知晓,前知州许四海如今身在何处?”
知府大人心里一下子慌乱起来,前不久因为许家两个逆子倒卖军粮的事,泉州府里又有三位官员受牵连被贬。那几位受牵连的官员,临走的时候都是自己毫不知情,是无辜的。他们家之前和许家交往甚密,但确实与这案子无关。
仔细斟酌一番后,知府淡淡说道:“去年底里好像是搬到城外去了,至于具体什么位置,下官真不知晓。”
其实他是知道许四海家在何处,每日都派了衙差乔装改扮成村民,在他们家院子附近日夜盯梢。许修文是这家的儿子,还想着万一哪天这人偷偷回家让他逮住,还能挣得一番功绩。
问了知府什么都问不出来,花岱延又找来其他官员,都害怕跟许家沾上边受连累,没有一个人敢说。
这时知府衙门门外,许婵抱着两包桂花糕跑来,递给了守门的衙差:“这是知府大人要的桂花糕。”
衙差接着纸包,掏了四吊钱出来给她,这是方才知府大人交代过的,还笑着问道:“小丫头多大了?这么小就帮家里铺子送货啊?”
许婵眯着眼睛一笑:“七岁了。”
送货送久了,好多客人都认为她是糕点铺子家的孩子,她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没解释反驳。许家犯了大事,她觉得还是别让他人知道她是谁家的孩子好。
她接过钱装进布袋里,再去送下一家。
衙门内花岱延想着直接上这里来,一问就能知道许四海的家现在何处,如今什么都问不出来,心里有点慌乱不知所措。
衙差把桂花糕装了盘,知府大人亲自端到花岱延面前来,笑盈盈说道:“花大人,您一路辛苦,这桂花糕是我刚叫人送来的,您尝尝……”
他话还没说完,花岱延就准备起身离开。
但闻到桂花糕的清甜香气,花岱延拿起一块往外走,“这桂花糕不错,哪里买的?我也买点带路上吃。”
知府大人脑子一转,立马吩咐人把桂花糕装起来。
花岱延抬手制止:“不必了,大人只需告诉我这家铺子的位置,我自己去买就行。”
知府大人:“就出门沿着主街往南走,走到第四个岔路口,里边有个‘郑记’的招牌,那里就是了。”
花岱延点头道谢往外头走,知府大人手里又递上了一个木盒子。
“花大人这是要去诏安了吧?这里面是关于许修文倒卖军粮案子的卷宗,还有许修远一干人的供词,前几日刑部的大人来过,带走了一些,这是昨日才整理出来的,劳烦大人带过去。”
花岱延接过盒子,微微俯身向众位官员说道:“留步吧。”
出来上了马车,让车夫去找那家郑记糕点铺子,初九坐在一旁,方才也在城中打听过了,没有问到许家人的地址。
马车停在了巷子门口,车夫看到了里头百步内的“郑记”招牌,对里头的人说道:“老爷,马车进不去,马车先停这里,我进去买。”
“嗯,去吧。”
马车内的花岱延刚打开知府大人给的木盒子,小心翼翼拿起里面的一张张纸看。
车夫把马拴上,正要进巷子,许婵快速从他面前飞跑而过。
许婵跑回铺子里,布袋里掏出十几吊钱来,交给郑老板。
郑老板:“辛苦了阿婵,先歇会儿,这都还没出锅,一会儿还有七家要送。”
许婵坐在门口的石头歇息,这铺上的事都是郑老板自家人打理,郑老板负责前面柜台收钱卖货,后头厨房里是郑老板的媳妇和儿媳制作糕点,将糕点打包。
车夫来到铺子前,先是看了眼门口的许婵,心想这不是方才巷子口跑得飞快那小姑娘?原来是这家点心铺子的孩子啊。
“掌柜,还有桂花糕吗?”
郑老板微笑着说道:“您稍等一会儿,正在锅里,马上就出锅了。”
等了片刻,车夫催促道:“还有等多久?我家老爷还要赶路呢。”
郑老板眼睛望向巷子口那辆马车,连忙说道:“快了快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好,您要多少?一会儿我让那孩子给你送过去。”
车夫要了两包桂花糕和两包海棠糕,走出巷子,坐到马车驭位上等。
过了一会儿,许婵拿着四包糕点出来给他,“您的糕点,两包桂花糕两包海棠糕,一共八钱。”
车夫把钱付给许婵,还夸道:“小丫头真懂事,这么小年纪都能帮着家里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