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后院,上手揪住他的耳朵,低声质问道:“我问你,这些东西哪里来的?你不是说银子不够吗?还有你那身蓝色的衣裳哪儿去了?是不是跟着花岱延鬼混落哪个小贱人床上了?”
肖克岚挣扎了几下挣脱开,揉了揉耳朵,“娘子这哪的话?我何时有那怪毛病?”
已经到了北屋,孙秀娥把鸡毛掸子找了出来。
“你跟花岱延一起离开,又一起回来,那家伙没个正形,我还真不放心。赶紧老实交代,你衣服到底哪儿去了?还有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看到鸡毛掸子,肖克岚瑟瑟发抖,“真的没有,别说我没去,就这回载明也没去几趟,而且都只是去听曲子,不多会儿就回客栈了。”
孙秀娥啪啪打了他几下,“他干没干那龌龊的勾当,难道还知会你?”
鸡毛掸子再次要落下来时,肖克岚抓住解释道:“真没有,我承认听曲是我俩一块儿去的,但真的只是听曲,另外他还花银子买了几首琴谱,别的真的什么都没干。”
孙秀娥眼珠子瞪起来,偏不信那个邪,又抽了他几下。
“花银子让你上京赶考,你还听起曲子来?只是听曲儿,那你衣服呢?”
肖克岚一边躲一边解释:“从京城下来这一路,那衣裳穿着发臭了,还破了个口。载明就让我扔了,在路上又买了这一身。还有那些东西,路上我没花什么银子,所以攒下来的钱就给你和孩子买了点东西。”
孙秀娥收停下来,看到样子不想撒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还能攒银子?说,剩了多少?还有没有?”
肖克岚先是摇头,看到孙秀娥狠厉的表情,老老实实地把荷包掏出来抖了抖。
碎银和铜板散落在桌面上,孙秀娥拿着鸡毛掸子粗略扒拉了下,三两碎银,还有三十几个铜板。
肖克岚眼睁睁地看着孙秀娥把三两银子拿走,这事虽然早有预料,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孙秀娥把银子揣起来,“自己把铜钱收着,这个月已经过去几天,月银我就不给你了,吃饭了吗?”
肖克岚摇了摇头,路上看着快到临安了,这两日赶路,都吃的干粮,今夜为了赶在城门下钥回来,还没吃晚饭。
孙秀娥先把鸡毛掸子放好,“你先收拾沐浴更衣再吃饭,等吃过了我再好好跟你谈谈落榜的事。”
……
肖克岚沐浴完到前头吃饭,因为大伙儿都吃过了,孙秀娥只做了一荤一素。
孙秀娥给女儿洗完澡,带着她去西屋。之前就试过让她一个人睡,第一天晚上睡到半夜哭起来,孙秀娥心有不忍,还是把她抱回北屋。第二次尝试,孙秀娥半夜睁开眼睛,女儿在身旁睡得很香,都不知道她何时自己跑到北屋来的。之后又好说歹说,又劝着她在西屋睡了两晚,这两次倒是没闹腾,房里给她放着恭桶,她要是夜里尿急起来尿了又爬上床睡。
孙锦语虽然肯自己睡,但得孙秀娥陪着她,等她睡着了孙秀娥才敢悄悄离开西屋。出来后前院已经没人了,林婶把碗洗了也已经睡下。
孙秀娥看北屋灯着,走到前院去,厨房和院子里外找了个遍都没找到搓衣板。
仔细回忆,方才明明还看到林婶还用它洗肖克岚那脏衣服,怎么这会儿没有了?难道叫肖克岚给藏起来了?
此时的北屋内,肖克岚已经自觉地跪在了搓衣板上,与其让孙秀娥打着受罚,不如自己老老实实先跪着,说不定看他这么诚恳认错的份上,骂几句就饶过他。这搓衣板跪着疼,之前就跪过两回,沐浴后他早有准备,两个膝盖都垫了厚厚的棉布,跪上去一点都不疼。他还特意找了一身稍厚些的衣裳穿,这样等会儿挨打也能减轻点痛苦。
他方才听见孙秀娥从西屋出来,又去了前院,半晌没动静,他直接坐到地上,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屋外的声响。过了会儿,仿佛听见孙秀娥过来了,他立马端正跪在搓衣板上。
“肖克岚,搓衣板你藏哪了?”
孙秀娥拎着捣衣棒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气势减了大半。
肖克岚低眉搭眼跪着,声音极其委屈,“娘子,是我没用,辜负了你的期望,你打我吧。”
这样一说,孙秀娥忽觉得手里的捣衣棒抡不起来,呆呆愣在原地。
肖克岚看她没动,赶紧抽泣了两声,抬手假装抹泪:“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这次离家太久,到考场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你和孩子,笔都拿不起来。你尽管打我骂我,我都绝无怨言。”
孙秀娥脑子一片空白,心已经软了,正要放下捣衣棒,又想起书院旁听的五十两和十两的盘缠。那送出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想想都心疼,捣衣棒重重落到肖克岚身上。
“你不是说一定能考上?官府登榜那天,找不到你的名字,我还想问人家是不是贴错了。你一回考不中,二回也不中,干脆不读了,到酒馆来给我记账!小语也快五岁了,也不用送到学堂里念书,就你在家教。”
第57章 一千两
“那怎么成?不读书我干什么啊?”
孙秀娥:“我不说了吗?明日起你到酒馆来,我教你打算盘,以后柜台打酒收银子的事儿就交给你了,空闲的时候教小语读书写字。”
肖克岚哀求道:“秀娥,再让我考一次,最后一次,我一定全力以赴!我不想打算盘……”
“还考?你这两回了都没中,那肯定是跟当官无缘了,何必又费心思费银子去考?”
“真的,这次虽然没中,但我感觉状态比上回好多了,下次一定可以的。”
肖克岚双手抓着孙秀娥的手,仰头双目满含诚恳和期盼。
孙秀娥挣脱开,坐到凳子上缓气,皱着眉头问道:“下次下次,回回你都说下次,今年临安中了十八名进士,我就问你到底还要等几次才能看见你的名字在榜上?”
肖克岚一脸失落的跪坐着,眼眶逐渐泛起微红。
半晌没听到回应,孙秀娥侧过脸来,看到他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了,沉思了会儿起身过去把他拉起来。
“这话可是你说的,最后一次,三年后再没考上就踏踏实实上酒馆来帮忙,别再想那些当官的白日梦了。”
肖克岚神色迟疑一瞬,转而微笑道:“行,到时候什么都听娘子的。”
孙秀娥:“不过你这几天别闲着,下午酒馆人少的时候过来,帮我把账簿理一理。阿旺不在,就你来帮我写,这样快一些。”
肖克岚点了点头:“是,明儿午睡后我就去。”话说完他赶紧拿着搓衣板和捣衣棒,放到前院厨房外的墙根下。
翌日,天还没亮开,孙秀娥起床梳洗更衣,她戴上了肖克岚给她带回来的白玉耳坠,吃过早饭欢欢喜喜地上酒馆干活。
花岱延早上睡到自然醒,起来便拿着琴谱上仙乐楼,听楼里的伙计说南秋这段日子都在祠堂巷。问是何缘由,伙计开始不肯说,花了二两银子才得知南秋脸受伤。
祠堂巷。
肖聪这两日受了点风寒,石慧英去买菜了,丁月梅在给儿子煎药,杜南秋在门口给肖聪剥枇杷吃。
丁老先生调制的药膏很见效,杜南秋脸上的红印也淡了许多,不过还没痊愈,面纱还是戴着的。
花岱延匆匆赶到祠堂巷,看到石桌那儿坐着的绿意蒙面少女和肖聪,脚步渐渐放缓了些。
“大郎!”
他手里拎着刚买来的绿豆糕,肖聪听着声音转过身去,站在原地细细嚼着嘴里的枇杷果肉,两只眼珠子盯着迎面走来的男人。
“这孩子怎么没精打采的?”他走近摸了摸肖聪的脑袋。
杜南秋:“受了点风寒,花大哥何时回来的?”
花岱延把绿豆糕的纸包放桌上坐下,笑回道:“昨天到的。”他看着杜南秋戴着的面纱,浅浅的一层,面容若隐若现的,似乎跟以前没什么异样啊?
“你的脸?”
杜南秋专注着给肖聪剥枇杷,不冷不热说道:“没什么,被烫了一下,已经快好了。”
花岱延:“我都听说了,你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杜南秋敷衍地点点头。
“别人给的什么东西,多留个心眼,别什么都接下。”
杜南秋一嘟囔,这些日子住在这里,耳朵听这些早就听出茧子来了。
“你怎么跟表姐一样啰嗦?婆婆妈妈的,还让我以后吃饭得备一根银钗,试试有没有放毒才动筷子。还劝我早日赎身出来,每天唠叨死了。”
“她说的没错,你看你的脸这回不是让人害了?多提防些不是坏事。还有……仙乐楼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你一天不离开,弟妹怎么能放心?”
“她要我早点赎身出来嫁人,那我还怎么做武朝的琵琶国手?再说了,青鸢为何对我下手?肯定是觉得我在仙乐楼的风头盖过她,说明什么?说明我以后肯定能打败天下所有琵琶手,名声传遍整个武朝!赎身,我当然要赎身,只不过没到时候。待到整个江南都知道我杜南秋的名号,就是我赎身北上打拼之时。”
看她信心满满,花岱延已不知还该不该劝她。
又给肖聪喂完一个枇杷,杜南秋侧脸看到花岱延低眸沉思,温声道:“花大哥,你别太难过,考试没中下次再考,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花岱延回过神来,淡淡回道:“我又不是非得要考上进士,大不了就在这风景如画的江南,闲来无事画个画,听个小曲儿,隔三差五找肖宴他们喝个酒,这日子才惬意。”
杜南秋若有所思叹了一声气:“也行,人各有志。到时候你就在临安过你的悠闲日子,若你还想得起我这个徒弟,到时候也记得带上酒来京城找我。”
花岱延哼哼一笑点了下头,提起了京城,他把袖兜里的琴谱拿出来放石桌上。
“喏,京城乐馆里最时兴的曲子,琴谱在这儿,拿回去好好练练吧。”
杜南秋手剥了琵琶黏糊糊的,一听是琴谱立马起身回院子里打水洗手,出来翻起琴谱,不自觉的跟着哼起曲调来。
已经有些日子没摸琴了,几次想回去,都被石慧英和丁月梅拦着,叫她脸痊愈了再回去。看到琴谱,心里和手都感觉痒痒起来。
看了会儿她把琴谱像宝贝似的捂在手里,“谢谢花大哥。”
她蒙着半张脸,露出来的双眼水灵灵的,已经笑弯成了月牙。
花岱延也跟着温和一笑:“谢什么?等你有朝一日扬名天下,别忘了我这闲人就行。”
杜南秋在祠堂巷住了大半个月,脸上的红印已经不明显了,只有一点拇指大小的红晕,如果不是贴近脸看根本看不出来。
伤好了立刻赶回仙乐楼,石慧英劝不住,本来是打算帮她赎身,但这要动用家里的银子,虽然之前跟王文瀚提过赎南秋的事,王文瀚也答应,不过在用银子之前,怎么也得跟他说一声。王文瀚治理水贼,两月没回家了。
南秋已经回仙乐楼,石慧英找到花岱延,想他帮忙问问管妈妈赎南秋到底要多少银子。
花岱延迟疑了会儿答应了,他希望南秋能完成自己的愿望,不过青楼这种地方,姑娘们争风吃醋,南秋这样天真的性子很难不让人担忧。
这天下午来到仙乐楼,趁着南秋不在的间隙,花岱延找来了管妈妈。
“哎哟花公子,这有些日子没来咱们仙乐楼了,过几日的瑶渠花会,还请公子一定赏光赴宴。”
管妈妈一身花枝招展地进来招呼,但看花岱延颜色异常的严肃,举止收敛了些。
“是啊,许久没来了,刚回临安就听说南秋脸被伤。昨日见了石娘子,说这事东方将军听了很不高兴。”
管妈妈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慌乱地走近桌案边来俯首赔礼。
“都是我管教无方,让南秋受了委屈。我已经问过青鸢了,那天她拿错了粉盒,没想害南秋,真的只是误会。我老婆子半生已过,膝下没有子女,这楼里的姑娘我各个视为己出,不管是谁,只要受半点伤害我都会心疼。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好在南秋伤已经痊愈,这脸跟之前也没什么差别。还请公子念在青鸢年幼不懂事的份上,帮我在石娘子和将军那里说说好话,原谅我们这次吧。”
管妈妈一边说着,看花岱延茶杯里的茶见底,恭恭敬敬地给添上。
花岱延:“想让他们消气容易,有一事还想请妈妈如实相告,南秋的赎金是多少?”
管妈妈愣了片刻,讪讪一笑回道:“公子跟我说笑呢吧?南秋我才买回来没几年,这就想把人从我这弄走不合适吧?别人不知道就罢了,花公子您难道不清楚吗?自从南秋到了我这来,生意比以前好多了。就她养伤的这段日子,每日有人客人问起南秋,想把她赎走,您这是想拆我的台呀?”
看花岱延低眸长松一口气,管妈妈接着说道:“罢了,与公子也算相识十年了,我是个生意人,赔本的买卖从不做。之前月荷在的时候,每年能给我挣得千余两,多的时候能有二三千两。我这花销大,暂且算我最后能得三成利金。另外,公子应该记得那年第一次上瑶渠花会,您可是花了三百两让月荷**。她在我这儿十四年,最后二十五岁,一百两卖给人家做妾。南秋可比月荷能挣多了,且还能再往上升一升。她来我这不到三年,还是个黄花闺女,公子算算我该开多少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