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静室的门被敲响了。
熟悉的脚步声,熟悉的气息,少女轻软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剑君,我能进来吗?”
蔺霜羿重新闭上眼,言简意赅:“可。”
他可不想再看到那些讨厌的眼泪。
话音刚落,门已经被迫不及待地推开了。女孩脚步轻盈的朝他走了过来,独属于另一人的气息瞬间萦满了整间静室,围住了他。
蔺霜羿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还是没睁开眼睛,态度冷淡。允许乘袅进来,已经是他最大的容忍了。他又不是她真正的恋人,他当然不会哄她。
一股清香涌来,绕进了他的鼻翼间。
乘袅靠近了他。
见到他闭眼修炼,她没闹他,放轻了脚步和呼吸,竟是安静地坐在了他的身边。离得太近了一些。
近到蔺霜羿甚至能清晰闻见她身上的所有味道,能听见她每一次呼吸的不同。
很明显,乘袅在看他。
那道热烈的视线犹如实质。
蔺霜羿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动了动。
“看什么?”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冷眼看过去,声音冰凉,“修炼。九胥大比上若得不到第一,别说本君教过你。”
少女眼睛一亮,高兴道:“原来剑君这般看好我?认为我能得第一!”
她的关注点总是这般奇怪。
他只是被她看得烦。
不过蔺霜羿也不欲多解释,他不喜欢说话。
“闭眼,修炼。”
“剑君放心,我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九胥大比,我定然会拿到第一。”
这一回,她终于闭上了眼睛。
世间安静了。
……
从无暇峰下来后,乘风和乘进一行人便朝山下走。走到一半,乘风忽然停下了脚步。
乘进几人跟着停下。
乘进问:“少君,怎么了?”
乘风道:“既来了昆仑,若只拜访无暇剑君,不去见过掌门怕是不妥,也有失礼数。”
“少君的意思是?”
“曾祖他们定急着知道消息,你们先回去复命。我去拜见梅掌门,尽到礼数即可。”乘风道,“你们先走,我随后便来。”
他才是一行人的领头,既已如此说,乘进等人自不会反驳。况且,这个理由也算合情理。
“那我们先走一步,少君也注意安全。”
乘风点头:“不用担心,有金甲卫保护,又是在昆仑,谁能伤到我?”
乘进等人应了是,便先离开了。
直到看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乘风这才转身朝回走。只不过行走的方向,却不是往混元峰去。
而是昆仑外门所在。
远处,乘进找了借口避开了其他人,拿出传音石给乘袅传了消息:“殿下,少君去了昆仑外门。”
这传音石乃秘制,金丹期也能使用,不过次数有限,最多三次,便会失效。而且只能单向。传过消息后,乘进没有逗留,转身与其他人汇合,径直回了帝都。
静室内,乘袅感觉到放在怀里的传音石烫了一下。
她闭着眼,眼睫微动,却是未曾理会。直到每日入定修行的时间结束,她才找了个借口回了自己屋里。
大乘期修士神识有多强大,乘袅不知,但从不小看。
她暂时不想让蔺霜羿发现自己心机深沉。
毕竟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自来都是天真单纯更让人放心。
所以这传音石是特地重新炼制过,乘进传来消息,不会发出声音,只会显示文字。乘袅打开,一行字便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消息,她脸上无甚表情。
乘风去外门作甚?
答案很简单。
“你别误会了,乘风去外门可能是有其他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天珠今天解了禁,没有被屏蔽,自然也看到了这条消息,忙道,“你与文喜闹成这样,在这种情况下,乘风怎么可能去见文喜?”
“情之所至,谁能控制?”乘袅垂眸,声音里隐有失落难过。
回天珠立刻说:“乘风不喜欢文喜!”
乘袅没说话。
喜不喜欢,可不是用嘴说的。
“小珠,我为何能当上帝君?”乘袅话锋一转,问,“可是我哥哥出了意外?”
书中结局时,她还是九胥帝女,连少君也不是。
“你一直说是为我好,为何不愿告诉我真相?”不等回天珠回答,乘袅便道,“是他出了意外,还是我与他兄妹反目?”
最后四个字,她微微加重。
“……你别问了,反正我不会说的。”回天珠道,“是你自己让我不要告诉你这些事的,我只是听你的话而已。”
回天珠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总之,你要记住,乘风最疼的便是你这个妹妹。文喜比不了。”
文喜比不了,她当然知道。
但与她相比的本就不是一个文喜。
乘袅笑着点了点桌面,眼里却雾蒙蒙一片,就像是此刻,不知何时暗下的天空。入目所见,云层密布,仿若被浓墨晕染,不见一片亮色。
……
修炼不是一人之事。
距离九胥大比,还有数月,乘袅也不可能一直待在无暇峰闭门造车。想要快速进步,还是需要与人讨论和斗法。
修为精进只是一方面,斗法的经验也不能少。
昆仑弟子众多,不乏精英。弟子间也会常常切磋斗法,这是宗门允许的,只要不恶意斗争,不伤及性命即可。
尤其是临近九胥大比,谁也不会放松。这比斗之事,日日都有。
这当然也方便了乘袅。
跟着蔺霜羿修习了一个月后,乘袅便常常去找昆仑弟子挑战。
她如今是金丹大圆满,自是挑战同级。
众人都知道她跟着无暇剑君修炼,无论是羡是妒,自然都想看看她的水平,也想挫挫她的锐气。所以但凡乘袅邀战,无人不应。
能到这个境界的修士无不是佼佼者,斗法经验丰富,各有优势和傲气。他们虽听说过这位帝女曾经的傲绩,但到底已过去了十年,期间乘袅一直沉睡不醒,而今醒来才没多久,便是恢复了全盛又如何?
这十年里,唯有她停滞不前,他们可都从未懈怠,各有精进。
但让众人未曾想到的是,这一次却是他们低估了这位帝女。连续十场下来,乘袅竟无一败绩。
其中有胜得艰难,但最后还是赢了。
更可怕的是,随着时日过去,她进步极快。同样的对手,起初或许需要百招才能赢,到了后来,十招便能定下输赢!
这般恐怖的进步,令所有人侧目,也让他们紧迫感更甚。
“我都说了,你们莫要小看她。十年前的那场大比,她只输了季畎胝小!庇胁渭庸十年前那次九胥大比的老弟子道,“若非沉睡十年,上一届的九胥大比,金丹第一说不得落在谁手上。”
“不,或许她已经站在了元婴境的斗战台上。”
上界九胥大比,金丹境上,乘风第三,夜露白第一,昆仑弟子谢戎第二。
如今这三人都已晋级元婴。
此前便有传闻,帝女乘袅的天赋悟性不在以上三人之下。若非意外,她或许也已晋级元婴。
有人冷哼:“那也只能怪她时运不济。修炼一途,光有天赋可不行,气运同样重要。”
“她而今已得到剑君的指点,这气运也不差了吧?”
“还不是沾了季师兄的光?”
“不错,倘若她不是季师兄的未婚妻,剑君岂会指点她?”
这话倒是没什么人反驳。
在他们看来,乘袅能得到剑君的指点,自然是因季钪故。至于为何季畈荒茏〗无暇峰,乘袅却能,无非是剑君想要为弟子补偿吧。
在文喜一事上,到底是季羁髑贰
剑君唯有此一个弟子,当然不会不理不管。会有此举,细究其来,合情合理。
“只是指点,又不是真被收为弟子。也就是一时之光罢了。”
“便是一时之光又如何?她的进步,我们都看到了。此回,金丹境上,怕是无人能与她争锋了。”
“倒是有一人,也许可以。”
“谁?”
闻言,众人好奇。
“你们忘了,我们昆仑十年前也收了一个百年难遇的天才?十年时间,便已是金丹圆满。”
“你是说文喜?”
提起文喜,不少人皱眉。
“虽说她品行有瑕,但实力毋庸置疑。”那人叹气,“或许此次金丹境上,唯有她能与帝女一战了。”
众人不言,但心里也明白这话有理。
总之,乘袅的一番锋芒毕露的表现成功吸引了昆仑上下的注意。
在乘袅又一次赢了斗法后,文喜被梅望雪传唤,上了混元峰。
“这些日来,想必你也听说了帝女连战连胜,在我昆仑金丹境上已无敌手之事。”殿内,梅望雪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了文喜,“阿喜,你有何想法?”
文喜垂首道:“殿下本就该这般厉害。”
乘袅这些日子几乎日日都会寻人挑战,且次次都赢,并且赢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轻松,这般动静当然惊动了整个昆仑。
尤其是金丹境以及其下的弟子,如今,都知道了帝女之名。
外门自也不例外。
在此之前,文喜才是所有人心中,此次九胥大比金丹境上最有可能夺得头名的人。哪怕她犯了错,但没人只能质疑她的实力。
梅望雪摇了摇头:“为师今日唤你来也是为了大比之事。帝女天赋卓绝,勤勉刻苦,有了剑君的指点更是如虎添翼,这般下去,金丹境上怕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说着,他看向文喜,沉声道:“便是你,也不能。”
文喜身体微颤。
她跪在地上,声音低哑:“弟子不敢与殿下争锋。”
“阿喜,你不必妄自菲薄。”梅望雪却是摇头,“我知你对帝女心怀愧疚,念着她的恩情,但大比一事,不是你个人之事。当初长老们会同意留下你,便是为了你能在大比上为宗门争光。”
“倘若只是第二,怕是不足。”
文喜咬紧了干涩的唇瓣。
“阿喜,你要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梅望雪叹道,“帝女已是你最大的对手。斗战台上,不能有丝毫心软,你可明白?”
殿内安静得厉害。
文喜眼前恍然浮现了仙人秘境时,乘袅与季疃贩ǖ幕面。明明相差了一个大境界,但仍然不掩其耀目。
她像是天生的聚光点。
唇上传来了尖锐的疼痛,沉默半晌,文喜哑声道:“弟子明白,此次大比定不会被私情左右。”
“你明白便好。”梅望雪欣慰一笑,片刻,又摇头轻叹,“当然以帝女如今的实力和进境,便是你拼尽全力,或许也不是她的对手。”
听到最后一句,文喜握紧手心,抿唇道:“弟子会全力以赴。”
“那为师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
乘袅在昆仑连战连胜一事,这般喜事,当然也传回了族里。为此,宫中上下都喜气洋洋。
“殿下醒来真是太好了。这一回,还谁能嘲笑我们皇族无人。”
“殿下定能得到第一!”
乘风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这些时日,他修炼比往日更加刻苦。元婴境上的比斗比金丹还要激烈,不说能越级而战的季睿与他在伯仲之间的便不下十人。
乘风如今只是元婴初期。
当然,同一个大境界中,若他足够强大,如季钜话悖初期也能胜过元婴圆满。
为了让他有个好成绩,这些日来,曾祖和诸位长老甚至没有专注自身修炼,轮流教导他。
但收效甚微。
他看见了长辈们眼里的失望。
是夜,训练了整整一日的乘风满身狼狈的回了屋。他坐在榻上,看着满手的伤痕,感受着体内未曾增长多少的修为,面色发沉。
“少君。”他的贴身侍卫柏耀走了进来,面带忧虑,“再这般下去,帝女怕是要威胁到您的位置了。”
“闭嘴!”
乘风立时冷瞪了他一眼。
侍卫跪在地上,哑声道:“属下知道少君不欲伤害帝女,不欲坏了你们的兄妹情谊。但帝女是如何做的?她可曾想过您的处境。她分明是想要夺走您的少君之位!”
“孤让你闭嘴!”乘风霍然站起,一脚狠狠踹在了柏耀身上,“再敢多说一句,孤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柏耀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脸色煞白,但他咬牙道:“忠言逆耳,属下知这些话不中听。少君若要属下的命,尽管拿去。但这些话属下不得不说。”
“少君,您以为您与帝女还能兄妹情深吗?倘若帝女知道了那件事――”
话未说完,乘风又是一脚踹出。
他向来温润清雅,脾气甚好,从未发过这般大的火。此刻,面容阴沉如水,神色狠历,与平常竟判若两人。
柏耀重重磕在地上,说:“少君,您该早做准备了!”
乘风没有说话,他低头,一只折的歪歪扭扭的小纸鹤出现在了手心,眸光晦暗不明。
……
与刘无为等人约好后日去长灵山历练后,乘袅便回了无暇峰。先回屋换下了湿透的衣裳,找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换上,虽然身体很累,但她心情极好,眉眼间仿佛都亮着光。
回天珠却是要急死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这般张扬,你是想死吗?”回天珠急得整颗珠子团团转,“你为什么不低调一点?现在肯定有很多人想要你的命!”
比起它的焦躁,乘袅淡定多了,随口回道:“我就是想知道有谁想要我的命啊。谁让你不告诉我,我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故意的?!”
回天珠要炸了。
乘袅语气轻快:“是啊。敌暗我明,没办法啦。”
“你疯了吗?”回天珠不理解,“你现在只是金丹期。”
正因为她是金丹期,正因她现在弱小的能让人一根手指碾死,她才会选在这个时机。
哪怕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十年前是意外,但乘袅还是不信。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其被动等待,她更喜欢主动出击。
她亲自给背后之人创造杀她的机会。
当然,她的命宝贵得很,她珍惜无比。不过这话,便不必告诉这破珠子了。
“你若不想我冒险,便该把事情都告诉我。”乘袅一边应付回天珠,一边梳理好头发,瞧见自己又容光焕发,她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直接朝静室飞奔而去。
到了门前,她没有敲门,而是放轻动作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