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诸位长老已经仔细看过,金丹之中,能与袅袅相提并论的不多。只要袅袅正常发挥,前三不难。”
乘宿说得比较保守,事实上,他心里认为此次金丹斗法,他们皇室说不定能得个第一,一雪前耻。
只不过未免给小辈太大压力,这才压下了这些话。
乘袅笑道:“曾祖小看我了。这一次,该是第一才对!”她微抬着下巴,眉目间是毫无掩饰的自信。
但这并非大话。
这段时日,她修炼勤苦,有仙力加持,再加上蔺霜羿的指点,乘袅进步颇多。金丹圆满不过是表象罢了,只要她想,随时可以进阶元婴。
在自己家中,又是非常时刻,自不需要藏拙。
闻言,乘宿忍不住笑:“有这样的自信极好。那老夫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他看向乘袅的目光很是柔和。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乘风,温声道:“比起金丹,此次元婴斗法会更激烈。如季睿虽只是元婴初期的修为,但他是剑修,且剑术尽得剑君真传,同级之中,怕是没有人能与他抗衡。”
剑修的武力值本就是修士中最强,何况季罨故墙P拗械馁佼者。
此次元婴斗法,不少人都已默认了季罨岫峁凇
“除季钔猓还有夜家的夜露白,花家的花不期,容家的容玉B,皆极难对付。”这几人都是各家族精心培养的精英,天赋悟性皆不在乘风之下,他们对上,胜负难料。
说到此,乘宿微顿须臾道:“风儿,你尽力而为即可。”
他自也想自家子弟闯进前三,甚至夺冠。但也深知其中艰难,他们自己当初也未曾做到,又岂能要求小辈?
“大比虽然重要,但五年一届,此次不行,还有下次。”
乘风却误会了乘宿的意思,以为他这是不看好他,心里猛地生出了一股怨火。他明明已经突破至元婴后期,难道还比不得才连元婴都不是的乘袅吗?
他忍不住握紧了双手,那句‘我也会得第一’却堵在喉间,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半晌,他垂首,掩住了眼里的暗色,沉声道:“曾祖放心,孙儿定会竭尽全力,定不让您失望。”
乘宿点点头,又分别与他们分析了一番对手信息,又指点了几句,这才放两人离去。
“行了,时辰不早,你们也各自回去准备吧。还有五日时间,这几日好好养一养,闲杂之事便放在一边。”
乘袅与乘风自是恭声应是。
两人一同出了正殿。
天色已渐渐黑沉,黑云遮住了最后的一丝夕光,仿佛被灰墨侵染衬得整个天空似乎也阴沉沉的。
瞧着像是要下雨了。
昆吾殿与扶凤殿在同一方向,离得不远。
兄妹二人明明并肩走着,有着最亲近的血缘,却又带着极度的生疏。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只沉默的向前走。
一阵凉风吹来,一片枯叶顺风从两人面前落了下来。
看着那片枯叶,乘袅忽然开口:“没想到哥哥这回进阶这般快速,这般速度,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没了乘宿在,两人之间的气氛几乎降至了冰点。
乘风道:“你想说什么?”
不等乘袅回答,他自顾自道:“不用怀疑,我进阶与盘龙教无关。”说这话时,他脸上似带着嘲讽。
乘袅挑眉笑了一声:“哥哥误会了,我从未这般想过。以你的天赋,这般进境虽然快,但也不是不可能。况且,”
她偏头看向身旁的兄长,唇角噙着轻淡的笑:“盘龙教的秘术看似厉害,但实则是在杀鸡取卵。我知道哥哥不会做那般愚蠢之事。”
最后一句话,她微微加重了语气。
乘风与她对视。
兄妹两人谁也没有退让。
有那么一瞬间,竟有一种剑弩拔张之势。
也不知过了多久,乘袅轻轻一笑,率先道:“哥哥,我很希望你能夺冠。”她看着他,眼底一片澄澈真挚。
乘风蓦然别开了视线。
滴答,滴答。
雨滴终于飘落下来,洒在人的脸上,带起了一阵冰冷的凉意。
恰时,行至岔路。
“我回昆吾殿了。”落下这句,乘风便快速转身,踏上了另一条路。他走得很急,甚至忘了撑起灵力罩,任由雨水落在身上,打湿了发和衣裳。
他可能忘了,昆吾殿与扶凤殿其实是两座相连的殿宇,其实是不用分开走的。
看着那道急速离开的背影,乘袅脸上的笑意缓缓隐去,忽然又唤了一声:“哥哥。”
声音不大,前方,乘风下意识停下,却未曾转身。
乘袅唇角又翘了翘,很浅,似笑又不似笑。
“你尽管往前走。”片刻,她轻声说,“我会追上你的。”
少君之位,一旦定下,不会轻易废立。但乘氏不需要无用的少君,所以每隔五年,便会给族中子女一个机会。
届时,族中但凡想要少君位置的人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挑战如今的少君。
当然挑战少君,是以下犯上,自然要付出代价。
输了受重惩。
可倘若赢了,便能成为新的少君。
乘风在少君之位上坐了十年,他足够优秀,超越众人,所以前一次无人挑战。
算算时间,九胥大比后,便又是一个五年过去了。
他们做了那么多年的亲密兄妹,有些话其实不用明说,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良久,乘风声音冷冷的回了一句:“我等你。”
话音未落,他已经重新抬步,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雨幕中。
……
待回了扶凤殿,乘袅身上也几乎湿透了。
她也没有撑起灵力罩。
幸而是修士,淋一场雨也无碍。
这一场雨,下了一天一夜。
不大,却是缠绵不绝。
自从回宫后,乘袅拜见了长辈后,便一直待在扶凤殿未出。除了修炼,便是处理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事务。
之前在无暇峰,虽能与人传音,但到底不方便。
忙起来时,便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待到回过神来,已是第三日了。距离九胥大比开始,只剩两日时间。
夜很深。
乘袅难得没有修炼,又处理完了积累的事务,只得闲了下来,坐在窗前,有些百无聊赖的望着天空。
雨过天晴。
下了许久的雨,终换来了今夜的繁星和明月。月色皎洁,群星闪耀,仿佛是一幅美丽的画卷,其上镶嵌着颗颗明珠,美得无暇剔透,乘袅忽然便想到了蔺霜羿。
这两日,她未曾出去,蔺霜羿当然也没来找她。
白日里情人咒发作期间,她难免会想起他。但也仅限白日。许是压制久了,又许是其他原因,今夜,便想起了他。
她忍不住去想,他在干什么?
以他的性子,多半是在屋里静修吧。
但事实上,这两日蔺霜羿全盯着季钚蘖读恕Jν蕉十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负责’。
两日时间,季钭阕慊咏6十万次,饶是他,此番下来,也已耗尽了心力,根本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想其他。
待到完成师尊的要求,已是精疲力尽,只能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蔺霜羿却是出了府。
因临近大比,便是晚上,帝都也热闹无比。人太多了一些,蔺霜羿沉着眉,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家糖果点心铺子前。
一股子甜香气飘了出来,极为诱人。
这家店生意极好,铺子里面人来人往,多是小孩和姑娘,极少有男子。蔺霜羿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却没有进去,直到店里伙计忙完看到他,忙上前热情招呼:“客人,想要买什么?”
蔺霜羿脱口道:“蜜枣糖。”
话出口,他才反应过来。他又不是吃糖,买什么蜜枣糖?但不等他反悔,伙计已经把糖包好递到了他面前,笑道:“客人,一包蜜枣糖,承惠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这般便宜的东西,她竟然喜欢?
她不是很挑剔吗?
还是喜欢的不是糖,而是送糖的人?
蔺霜羿没有继续想下去。
只是东西都包好了,自然不好退,他只能接了过来。顿了顿,他问:“这东西能放多久?”
伙计回道:“最好是当日吃,这样滋味才好。”
东西都买了,也不能浪费。蔺霜羿嗯了一声,付了钱拿着那包糖便朝皇宫走。只不过快要走到宫门时,却又停了下来。
他还从未送过人这般便宜的东西。
他与季畈灰谎。
这种没什么用处的东西可送不出手。
半晌,蔺霜羿转身出了城。待到再回来,已是月上中天。身上血气四溢,雪白的衣裳上染上了点点血花。
蔺霜羿嫌弃的蹙眉,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才又向皇宫去。
只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
若直接从正门走,怕是会惹来许多麻烦。幽凉月色下,一道暗影如风一般跃进了宫墙。
*
乘袅本是要睡了。
今夜她心绪有点乱,无心修炼,便决定睡觉。结果刚站起身,一道暗影忽地从眼前掠过,只是不等她出声,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乘袅。”
声音清冽如水,无比熟悉。
乘袅心中一动猛然转身,果然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俊颜,她无意识扬起了笑:“剑君,您怎么来了?”
她已经好些时日没朝他笑了。
蔺霜羿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根雪白的像是绳子的东西――当然不是普通的绳子,此物刚一拿出,一股汹涌煞气便扑面而来。
“这是雪蛟龙筋?!”便是乘袅也惊了一下。
龙早已绝迹。
据闻雪蛟龙有上古龙族的血脉,浑身上下都是珍宝。但雪蛟龙稀少又实力强大,便是大乘修士也很难捕捉。
雪蛟龙身上最珍贵的便是这根龙筋。
蔺霜羿点头:“把你的白灵鞭拿来,我用这龙筋再炼制一番。”
话落,不等乘袅开口,他又加了一句解释:“你到底是从我无暇峰出去的,这东西不值当什么,便当是提前祝你夺冠吧。”
“你不要误……”
话未说完,便见面前的女子霎时笑了。白净的面庞精致柔软,笑容明媚又灿烂,像是一朵盛开的花朵,娇艳动人,深深映入了眼底。
蔺霜羿很少注意一个人的长相美丑。
于他而言,是美是丑,并不重要,都不过只是一幅皮囊罢了。可这一刻,他却恍然发觉,面前的少女很漂亮。
“剑君,您真好。”她看着他,声音又软又甜,“我好喜欢你。”
所有的话骤然堵在了喉间,喉结急速滚动,呼吸不自觉加重,他骤然别开头,尽量用冷淡的语气说:“把白灵鞭拿来。”
他朝她伸出了手。
“剑君您受伤了!”少女却惊呼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是抓雪蛟龙受伤的吗?”
原来那手掌上有一道血口子,看那伤口,像是被尖角划伤的。
乘袅脸上已没了笑。
看着那道血口,目光晦暗。
“小伤而已,过几日便好了。”蔺霜羿喉咙快速吞咽了几下,哑声道,“不用紧张。”
他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第54章
雪蛟龙非普通妖兽。凡是与龙相关的妖兽, 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何况蔺霜羿寻的那条雪蛟龙已是大乘期。
所以受点小伤在所难免。
倒不是没有寻到其他雪蛟龙,只是这龙筋的效用与修为相关。既然要送, 当然要送最好的。
乘袅没有立刻说话, 只低着头, 凝视着那道血口子。蔺霜羿等了几息, 见她一直没说话,只沉着一张脸,忽而想到了上一次在长灵山时。
左手腕上一阵火烧似的灼痛。
是佛珠在持续发热。
温度越来越高, 像是落入了岩浆中, 炽热的灼流四散开来,流遍了全身。
正想着,少女忽然垂首向他的掌心靠近。鲜红饱满的唇瓣微微开合,距离掌心的血口子越来越近。
她难道是又想――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 生起了令人难耐的痒意,蔺霜羿手臂僵直,如玉的肌肤上,青筋微微凸起,筋脉与心脏一同颤动着。
眼见着少女的唇便要落在了伤口上,他张嘴,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却干得厉害,以至于一个阻止的字眼也没说出来。
“剑君。”距离只剩咫尺时, 少女忽然停住, 红润的唇瓣开合, 声音柔如温水,“谢谢您。”
一边说着, 她一边拿出了一瓶药膏,边认真细致的给他上药。
她没有吻下来。
蔺霜羿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却没有意想之中的放松,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
那雪蛟龙比盘龙教派来的那名大乘修士更难对付,这道伤口也更深几分,敷上药膏后,伤口缓缓愈合。
以这般速度,估摸两日便能痊愈。
小心上完药后,乘袅松开了手,并未如上一次那般拉着不放。但她抬起头时,蔺霜羿却看见了她眼里隐约的水光。
他心里莫名一软:“没什么好谢的,一个小玩意而已。”
“雪蛟龙筋,怎是小玩意?”乘袅不赞同,“这可是稀世珍宝,有钱也买不到的好东西。”
说到这,她笑得弯起了眼睛:“也只有剑君才能这般轻而易举取来这宝贝。”
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忽然敛去,小声问:“剑君这般厉害,想来很快便会渡劫飞升了吧?”
问这话时,她直直看着他,明显很是在意答案。
是不想他离开吗?
蔺霜羿沉默片刻说:“没那么快。”若无意外,十年之内,劫雷必至。但如果无情道破,更要受反噬,届时修为许会倒退,如此一来,也不知还要多少年了。
“剑君,”她看着他,眼里全是他,“您可以晚一点飞升吗?”
“……为什么?”
乘袅盯着他看,那双清亮的眼睛似起了一层薄雾,目光专注,须臾,说:“因为舍不得您走。”
起初,她的甜言蜜语张口即来。但自从她说要控制自己后,便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了。
正如方才的那句‘我好喜欢您’,蔺霜羿的心跳和呼吸再次因这句‘舍不得’骤然变得急促。
左手腕上的佛珠更是在这一刻升温至最高,那块肌肤仿佛要被融化了。
他蓦然把这只手拢进了袖袍中,不着痕迹的吸了口气,尽量用冷静的语气说:“我说了,没那么快。”
心跳得有些过快。
蔺霜羿很不适应这种改变。
乘袅还在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回答不满意。他想了想,掏出了那包蜜枣糖递过去:“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