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很灿烂。
虽隔着一段距离,但蔺霜羿还是清楚的看见了她颊边那可爱的小涡,他喉结动了动,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似有些微哑:“在大比结束前,同命蛊都不会再发挥作用。”
闻言,乘袅脸上笑意更深:“剑君果真最厉害。”
没再给夜重光等人一个眼神,她只望向了高首上的男人,明亮的眼里带着炽热,那股热度几乎能把人烫化,令人无法忽视。所有人都看见了,但无人出声说什么不对。
蔺霜羿端起一旁的茶杯,饮了一口。
在场人都知道乘袅种了情人咒母咒。
夜明晟敢提出同命蛊,却不敢说情人咒。若无必要,没人会去撩虎须。
季钭砸部醇了。
心中顿生一阵猛烈的刺痛。
他到底与其他人不同,是无暇剑君的弟子。况且,师尊才为他出了头,所以他无需如他人那般顾忌。
季钗战羲手,冷声道:“既然同命蛊已不起作用了,那斗法可以继续了吗?”
听得这话,大家这才恍然回神。
主持斗法的化神修士立时回过神来,忙道:“同命蛊没了作用,比赛便再无不公平之处,自然能继续。”说着,他手中鼓锤重重砸在了旁边的大鼓上,大喝一声:“开始!”
鼓声响,乘袅便收回了视线。
上首,蔺霜羿心里一空。他微微偏头,目光冰冷的从季钌砩弦簧ǘ过。
斗战台上,乘袅看向对面的文喜,唇角微勾:“文姑娘,请吧。”
文喜重新拿回了参赛资格,仿若死里逃生了一回,心头猛跳不已,脸色还未完全恢复平静。
但她已不是刚入道的小修士,经验丰富,又深知此次大比的意义,所以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对面笑意盈盈的女子,深吸口气沉声说了一句:“得罪。”
话音未落,便如疾风一般朝着对面之人刺去。
这是斗战台。
此刻,她不能把殿下当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这台上,她们是对手,是敌人,她们之间只有胜负输赢之分!
经历了方才的事,文喜更坚定了心中想法。
至多二十招。
她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斗法。
思及此,她眼里一片坚定沉凝,毫不犹豫地调动了全身灵力,再无任何留手。许是信念坚定,她发挥的比之前还要好了数倍。
她的剑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和如水,她的剑法也无甚花俏,更讲究实用,带着一股绝正的刚猛,配上极快的身法,凌厉非常,像是一座疾速沉沉压下的重山。
身形如电,力贯剑锋!
灵力似化作了万千剑刃,随她一起,朝着敌人冲了上去。
攻势凶猛无比。
与之相反,乘袅便显得平常了一些,仿佛被文喜的气势压住了。她手中白灵鞭轻柔挥动,飘逸若舞,充满了优雅美感,然而在旁人看来,未免有些华而不实。
面对文喜的猛攻,她步步后退,似乎没了反击之力。
观战台上,没了重压的夜明晟忍不住嘲讽:“看来,帝女殿下要输了。”他身上的衣裳几乎都湿透了,虽用灵力烘干,但仍然不舒服。
夜明晟心里存着气,不敢对无暇剑君发,但却不惧一个金丹期的小帝女,所以这股火毫无意外冲着乘袅而去。
在他看来,蔺霜羿方才出手,不过是在为弟子出头。
乘袅不过是顺带的而已。
果然,这一次,蔺霜羿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夜明晟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上首的白衣剑君只面色平淡的看着斗战台,面上无甚波澜。
见此,他心里舒服多了,提起的心放下,又阴冷一笑道:“瞧这模样,怕是不用十招,文姑娘便要赢了吧。真可惜,帝女怕是与第一无缘了。”
说着可惜,眼里话里却满是恶意。
“一招,两招,三招,第四――”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
夜明晟倏然站了起来,一时忘了控制神色,难以置信的看着台上。
铮――!
斗战台上,只听一声刺耳的嗡鸣,伴随着一声低哑的呼痛。却不是来自被打得步步后退的乘袅,而是方才已是胜券在握的文喜。
前面三招,文喜步步紧逼,逼得对手难以反抗,似马上便要把乘袅击下斗战台。因她没有留手,直接便拿出了最强的剑法和攻击,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也并无意外。
连续的、密集的攻击没有给敌人任何逃脱的机会。
势如猛虎!
磅礴锋锐的剑气撩起了乘袅的衣摆,吹乱了她的额发。她微微眯了眯眼,乌黑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带着脆弱的、毫无用处的美丽。
第四招时,文喜已逼近了乘袅,两人之间不足一手的距离。
只要剑锋一动,便能刺穿敌人的胸膛。
但她只是想要赢了这场斗法,并非真想要伤害殿下。文喜握着剑的手猛然收紧,低声道:“殿下,待斗法结束后,我会向您告罪!”
她希望殿下能够知难而退。
乘袅却没动,白灵鞭还在负隅顽抗。
文喜抿唇,终于不再犹豫,欢喜剑倏然朝前一刺。
身后便是斗战台的边缘。
只要再被逼退半步,乘袅便要落下去了。白灵鞭围绕在她身周,仿佛只剩下了防御之力。
明明已是最危急的时刻,她却又翘起了唇角。
眼看着剑尖便要刺中,她却不躲不闪,文喜不由蹙眉,正要轻喝一声,剑势却骤然一滞。
两根雪白柔嫩的手指夹住了欢喜剑。
须臾,一声断裂的脆响。
一截剑尖忽而坠落。
欢喜剑,断了。
怎么可能?
欢喜剑可是天阶法器,即便比不得上古宝剑,但也不至于被一个金丹期折断。可事实是,她珍惜的灵剑的确断在了乘袅手中。
文喜愣住了。
“第四招。”
清软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轻柔悦耳,却犹如突降的惊雷,骤然炸响。
那一刹那,白灵鞭竟化为了一柄纯白的长剑,像是轻灵飞舞的银蝶,似乎毫无威胁。
然文喜背脊一凉,却猝然感受到了一股极致的危险。
必须躲开!
文喜瞳孔一缩。
无数温柔剑光从四面八方朝她围袭而来,如梦似幻,像是一场美到了极致的舞蹈,却在瞬间风起云涌,势不可挡,恍若能将天地划破。
根本避无可避。
她想躲,却找不到任何破绽。
“啊――”
一道明亮剑光落在手上,堪比利刃,手腕猛然生起一阵剧痛,伴随着全身的刺痛,文喜脱口痛呼了一声。她下意识朝后退,直至一脚踩空。
砰得一声。
她的身体重重落在了地上。
“第五招,承让。”台上,乘袅俯首垂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轻柔的宣布,“文姑娘,你输了。”声音不高不低,但围观的人全都听清楚了。
也看清楚了。
原来她根本不是被逼得没有招架之力,原来从第一招开始,便已经布好了局。她早就反攻了。
说罢,少女微微弯腰,朝她伸出了手,温声道:“文姑娘,还能站起来吗?”
五招,她只用了五招便赢了自己。
这一切都像是对她沾沾自喜的嘲弄,衬得她像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丑陋的小丑。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体内气血翻涌,她心口巨疼,蓦地喷出了一口血。
文喜面色煞白。
她看着眼前那只白玉般无暇透净的手臂,迟迟没有握上去。
现场一片寂宁。
观战台上,蔺霜羿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全落在了那道纤丽的身影上。她今日着了一身鹅黄色的裙子,衬得她越发娇俏灵动,灿耀的阳光洒落,映出了她雪白的脸庞,只站在那里便已让人无法忽视。
佛珠太烫了。
灼烫舔舐着,几乎要烫破了他手腕上的皮肤。
他不经意地朝周围看了一眼。
季钤诳此,夜露白在看她,所有人都在看她。
看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好刺眼。
第56章
想要挖了那些人的眼睛, 想要把台上的人藏起来……一个个危险的念头陡然生起。
怦怦砰――
心跳快得有些不正常,心跳声更是过分大了些。
意识到自己生了什么样的荒唐念头,蔺霜羿脸色更冷, 眉目间仿若凝了千年不化的冰雪。
他的手快速拨弄着佛珠, 想要压下这股奇怪的、不受控的情绪。
几息沉默过后, 观战台上, 梅望雪忽而笑了一声,带着两分羡慕和叹服道:“不愧是剑君调教出来的弟子,果真不可小觑, 后生可畏啊。是我的小弟子不自量力了。”
说话时, 他看向了蔺霜羿。
乘袅受了蔺霜羿数月教导,虽无师徒之名,但也算有师徒之实,所以称一声弟子也合适。
梅望雪笑问道:“这般百年难遇的好材料, 不知剑君打算何时正式收入门下,成就一段师徒佳话?”
听得这话,在场之人都不由竖起了耳朵。尤其是皇室和季家,俱都心神一震,提起了心。
季家自是不想蔺霜羿收徒,让季钍Я私>唯一弟子的名头。
季畹故切闹幸欢。
虽然知道师尊修无情道, 知道师尊与袅袅不会生出私情,但情人咒一日不解,季畋阋蝗瘴薹ǚ判摹
若师尊收了袅袅为徒, 其实……也是好事。做了师徒, 定了名分, 便是情人咒也改变不了什么。
皇室与季家相反。
自元祖之后,皇族虽有不少功法, 族中子女大都自行择选家族传下的功法,但皇室从未禁止族中弟子外出拜师。
乘袅之所以没有一个师尊,是因她的体质最适合修行万木长青决,所以此前用不上拜师。
可如果能拜在名师之下,皇室当然也不会阻止,只会乐见其成。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徒之情不下血肉亲情。若有一位厉害的师尊相护,那可是极好的事。
除乘氏和季氏的其他人也很关注这个问题,毕竟倘若剑君同意收乘袅为徒,那他们家里子女岂不是也有了机会?
师徒二字,莫名刺耳。
蔺霜羿唇角拉平,毫不犹豫道:“本君何时说过要收她为徒?我早说过,此生不再收徒。”
语气有些生硬,听着像是嫌弃。
蔺霜羿反应过来后,下意识朝乘袅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若她听到这话,怕是会伤心。因此他微顿片刻,又补充道:“我不过只教了几月,乘袅能有今日成就,全在于她自己。”
最后,他说:“她很优秀。”
乘宿等人本来听到他冷硬的前一句话时,心头失落不已,不料峰回路转,又听见剑君的夸赞,心里自是一阵舒畅。
乘宿大笑道:“剑君过誉了。袅袅小小年纪,不过就赢了一场比赛罢了,哪里能得您这般高的夸奖?”
蔺霜羿看了他一眼,微点下颌,道:“事实如此。”
这四个字一出,乘宿笑容更深了几分。
在此之前,因着情人咒一事,乘宿心里其实藏着一份隐忧。虽已派出了许多人全力去寻解咒之法,但谁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无暇剑君清冷淡漠的性子天下皆知。
乘宿很担心被情人咒影响后的乘袅控制不住惹恼了剑君,而今看来,倒是可以暂时放下心来了。
听到蔺霜羿说不会收乘袅为徒,季家人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收徒,再怎么夸也不过是几句话罢了,比不得师徒名分重要。
众人心思各异。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都是言笑晏晏,跟着夸道:“剑君慧眼如炬,宿尊便莫要谦虚了,帝女之优秀值得这份赞誉。”
“不错不错,剑君都这般说了,定是因帝女有过人之处。”
“方才我们都看见了,这场斗法,帝女赢得很漂亮。想当年,我在这个年纪,可是比不得她。”
“梅掌门的小弟子已然是极优秀了,我记得数场下来,还无一败绩。帝女却只用五招便胜了她,有实力有谋略,当为本届的金丹第一了!”
文喜到底是昆仑的弟子。
蔺霜羿身上还有着昆仑太上长老的名号。
在场都是聪明人,便是奉承吹捧也很有技巧,并没有一味的踩一捧一。
蔺霜羿全程没有什么反应,只听着这些人对乘袅的褒扬,看不出是否满意高兴,但至始至终都未曾叫停。
观战台上,一片和谐。
梅望雪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带和煦的笑意。
虽然寄予厚望的弟子惨败,与第一失之交臂,但他面上也无甚不满,甚至还跟着夸了乘袅几句,仿佛对这个后辈极为看好。
“若剑君把帝女也收入门下,那本届大比,我昆仑便又要多一个第一名了。”梅望雪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可惜剑君并无收徒之心,着实遗憾。”
蔺霜羿听得不爽。
心口仿佛也跟着生了一把火,烧得他有些口干舌燥,蔺霜羿伸出另一只手盖住了炽烫的佛珠,又饮了一口茶水。
不想再继续‘师徒’的话题,他声音微提:“开始下一场吧。”
他面色平静,语气沉沉,像是随口一句,并无他意。
主持金丹斗法的化神修士领了命,很快便宣布了第二场开始。
斗战台上。
乘袅伸手等了几息,见文喜不动,她也从善如流的收了手。两人一人在台上,一人在台下,一人光鲜亮丽,一人狼狈不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有那么一瞬间,文喜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踩在了泥里。
她用力擦掉唇角的血迹,手撑着地,忍着体内的翻腾捡起断裂的欢喜剑,强撑着站了起来,挺直着背脊,哑声道:“我没事。”
断成两截的欢喜剑,完全表明了她们之间的实力差距。
“没事便好。”乘袅轻身一跃下了台,粲然一笑,温声道,“输赢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所以点到即止即可。文姑娘,我应该没真的伤到你吧?抱歉,我不是有意折断你的剑。”
点到即止。
乘袅的确没有重伤她。
她会吐血,不过是又生了走火入魔之相,与乘袅无关。
文喜不自觉咬了咬唇,只觉脸上阵阵发烫,暴动的灵气在体内乱窜,她咽下喉间的腥甜,摇头说:“……没有,多谢殿下手下留情。”
她看着面前游刃有余的少女,看着她纤尘不染的衣裳,喉间腥甜剧烈翻滚,她忍不住朝观战台上看去,只见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殿下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