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她还有脸瞪人?从前咋没看出她这么坏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么多年都被她给骗了啊。”
“呀,看样子是记恨上二花丫头了,这以后嫁过去,会不会变着法子蹉磨啊?”
众人看向花忍冬的眼神里都透着真切的担忧和同情。
正主跑了,目的达成的花忍冬对众人惨惨一笑,“再不回去大伯娘要担心了,今日多谢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阿姨仗义执言,回头我请大家吃瓜子,就先告辞了。”
说完,花忍冬在众人的安慰中甩开两条优越的大长腿,一路小跑,转眼就消失在厂前的小路尽头,留下一众人对着她的背影感慨:“多好的闺女,受委屈了啊。”
“可不!往后咱们要提高觉悟,不能再偏听偏信,给许香凤那种坏分子当刀子使。”
“嗯嗯,要不怎么说张大姐能当工会主席呢?这觉悟就是高。”
张秀芳在众人的恭维下,胸挺得越发地高了。
花忍冬没跑出去多远,就看到前面小路上许香凤的背影,脚下步伐加快,几步就从许香凤身旁超了过去。
错身时,身子晃了下,‘一不小心’就把正捂着脸边跑边哭的许香凤撞了个趔趄,一脚踩空掉进路边的排水沟,半边身子浸在污水里。
呢子大衣吸了水变得极重,许香凤挣扎了半天才从沟里爬出来。再去找撞她的人,却是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这一晚受到的憋屈太多,在人前装了大半辈子优雅的许香凤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大吼:“偷汉娘养的小逼崽子,别让老娘抓到是谁干的!”
有骑车路过的青年吓得车把一歪,差点没摔沟里。
扶稳车子,看清骂人的是许香凤,一张嘴惊得老大,半天都没回过神,被许香凤带着杀气的目光扫了一下,蹬起自行车就跑。
天哪!许阿姨也会骂脏话啊,还骂得怪脏嘞!
呜呜,都是装的!他再也不羡慕李东风有个温柔又不会骂人、不会打人的娘了。
大伯家住的家属院离厂区有点远,走路要近半个小时,原主平常都是骑车上下班。但今日李东风说去市里出差,一早把她的自行车给骑走了,花忍冬只能腿着回来。
这一片家属院是前几年新建的,每一座家属院都是由大大小小的十几间房子围成的一个四合院。
里面住的有县办工厂的工人,县学校的老师,县医院的大夫……都是有人端铁饭碗的人家。
花大伯家住的家属院靠近马路边,进胡同后第一个门洞进来就是。
除靠南向一排是各家各户的下屋,其余三向都住满了人。
这边家属院的格局也都是一样,两间屋子中间夹一个烧火做饭的堂屋,总共不到四十平。
大伯花建设家共有七口人,挤在南边角落里的一间房里。
大堂哥花爱国前年参军走了,大伯两口子带着堂弟花爱党住在东屋,原主和堂姐花大花、堂妹花小花住在西屋。平常家里来人和吃饭都在东屋。
人一多,摆了床和东西后,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年头住房紧张,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家属院还有一户十几口人住在一起的,那真是一天到晚鸡飞狗跳,也就夜里都睡了才能消停点。
许香凤和渣男李东风则住在北面最里面那间房,同样的格局,同样的大小,只有母子二人住,就比别人家宽敞许多,家里更是被许香凤收拾的一尘不染,窗台上还摆满了精心打理的花盆,进门就是阵阵花香和雪花膏的香味,完全不似别人家混杂着各种异味。
今晚,花忍冬刚进院子,就听到大伯娘周来英的大嗓门从屋里传出来:“天杀的许香凤,敢到处败坏我家名声,等她回来,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大伯在旁劝着,“你这急脾气得改改,她到底咋说的咱们也没亲耳听到,说不定是话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还用亲耳听她咋说的?就她那一天到晚哭几尿赖,说话都说不明白的尿性,那些话就不是从她嘴里亲口说出来的,也是她故意散播出去的。我悔啊,当初谈婚事时咋没多请几个左邻右舍过来听听,一百块钱的彩礼她都嫌多,是想白得我们家一个好好的大姑娘?不对,就不该同意这门亲事!”
堂姐花大花在旁不嫌事大地接话,“还有咱们家给二花陪嫁的三转一响呢。”
“对,还有三转一响!还到处说我们家二花上赶着她儿子?也不看看她那个儿子都瘦成啥样了,像猴似的,给他根竿子都怕他顺着竿子爬走了。”
“一百块彩礼还嫌我家要的多?她咋好意思到处挤她那猫尿的?要我说,这亲咱家也不和他家结了,还没结就像是咱们家欺负他们娘俩,这以后结了还不定传出咱们家多少嫌话。小子们都好说,大花小花还都没定婆家,这坏了名声,往后去哪找好人家?”
花建设不劝了,只在旁一连声的叹气,显然也是赞同周来英的话,谁能想到就是给侄女结个亲,咋还结出仇来了?
第004章 有福之人不进无福之门
此时,花家的窗外围了一圈坐着小板凳的人,有的端着饭碗的,有擎着茶壶的,还有两个手里抓着瓜子磕的,显然都是来听别人家墙角。
见花忍冬从外面回来,来不及躲,都有些尴尬。
离得最近的一个妇人脸上吃瓜的兴奋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被花忍冬一眼扫过,讪讪地放下筷子,抹了把嘴,“二花回来了?进屋劝劝你大伯娘吧,都骂半个点儿了,别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花忍冬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没事牛婶,让大伯娘骂骂心里就痛快了,不然像上回您和牛哥媳妇吵架没吵过,把自己憋屈进医院咋办?”
说完,又朝牛婶翻了个白眼,才推门进屋。
直到花家房门关上,牛婶才回过味,气的直吸气,问旁边搬了板凳要走的人,“这丫头啥意思?这是笑话我呢?她还翻我白眼?你们都看到了吧?翻我白眼呢,要不咋说没爹没娘的孩子少教养,一点不懂尊老,许香凤把这个儿媳妇娶回去可得好好教规……”
矩字还没说出口,一盆冷水兜头浇来,牛婶身旁的人早就搬起自家的板凳,看到花家门打开时快速朝旁躲开了,只有始终端坐的牛婶被浇了个透心凉。
大冷的天被这么浇了一盆冷水,牛婶激的一个哆嗦,牙齿打架的声音像安了马达,说不出一句话。
周来英惊呼:“哎妈呀,这大冷的天咋还有人在我家门外坐着?我这也不知道啊,看这一身水浇的,赶紧回屋换身衣服,要不得冻死在我家门口,不得再讹我家一口棺材?”
说完,朝地上呸了一口,将房门重重地关上。
牛婶哆嗦着起身,身上实在太冷,嘴都冻得不好使了,骂又骂不出,站着不动更冷,最后还是在众人的劝说下,拎着被浇了凉水饭碗回家换衣服了。
花家每天都是等花忍冬下班到家再一起吃饭。进门时,炕桌和碗筷已经摆好,坐在炕头的花大花拍着自己旁边空位朝她眨眼,“二花,坐姐旁边来,姐有话和你说。”
花大花比原主大一个月,因为上学晚,两人都是十九岁,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一个班,去年高中毕业后,原主接了她爸的班进了机械厂,花大花找不到工作就一直在家里待着,再过几年花建设就要退休了,花大花准备要接她爸的班。
虽然自小到大姐妹俩也没少拌嘴,但因年纪一样大,感情也比旁人更好,就是闯祸都是一起闯。
此时看她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不是又干了什么‘好’事要分享。
花忍冬答应一声,脱去外面穿的棉袄,脱鞋爬上炕。
一坐下屁股底下传来的热意就让她舒服地呼出一口气,“还是在家里舒服。”
刚在牛婶身上出了口气的周来英端了饭盆进屋,脸虽还臭臭的,倒是没再开口骂人。
将装饭的盆往炕头重重一放,又转身出去,一直像透明人一样的花小花赶紧拿起碗盛饭。
花大花贴到花忍冬耳边,用并不小的声音道:“二花,今天我和姑去市里,你猜我看到谁了?”
花忍冬一下子就想到今早说是去市里出差的李东风,莫不是被她抓到李东风什么小辫子了?
但姐妹俩感情好,真是李东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以花大花的脾气不但不会替他遮掩,非要闹得人尽皆知不可。
之前周来英骂那么久,她都没说出来,应该不是李东风。
于是装出一脸茫然地问:“谁啊?难道是高中哪个同学?”
“呵呵!”花大花的笑声逐渐猥琐,“郭爱华啊,大冷的天就穿了件大窟窿小眼的红毛衣,头发还披着,站在新华书店门口,也不知道在等谁。你是没看到,那头发被风吹的,张牙舞爪的,活像个疯婆子。你说她是不是觉着她那样子特美?”
脑海里浮现郭爱华站在凛冽大风里披头散发凹造型的模样,不由地替她打了个哆嗦。
周来英端着菜进屋,瞪了花大花一眼,“女孩家家的,嘴咋那么碎?管好你自个儿得了!”
花大花朝花忍冬吐了吐舌头,见老娘心情还是不好,没敢再多说,拿起桌上的筷子分了起来。
今晚做的是玉米碴子饭和大白菜炖豆腐,花家女人就没有厨艺好的,一锅白菜豆腐炖的白菜是白菜味,豆腐是豆腐味,白瞎了里面的一把猪油渣。
周来英扒了几口饭,犹豫着开口,“二花,大伯娘有句话,说出来你别多心啊。”
花忍冬将嘴里的饭咽下,忙不迭地点头,“大伯娘你说,我知道大伯娘对我比亲娘还好,不会多心的。”
这话不是假话,原主父亲过世后,亲娘就抛下她,卷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跟个男人跑去市里过好日子了。
若不是厂里给她的抚恤金是按月发放,连那点钱都不会给原主剩下。
后来原主被大伯两口子接到家里,两个堂姐妹有的她都有,周来英绝对做到不偏不倚,就是原主父亲留下来的抚恤金和厂里分配的房子,这些年也都给原主留着没动。
为原主结婚准备的三转一响和四季衣裳,就是从那些钱里出的,有些缺口,也是两口子用他们的积蓄给添上的。
都这样了,她如果还要对大伯娘说的话多心,那还是人吗?
果然,在花忍冬说完后,周来英脸上的神色好看了许多,嘴角也挂起笑意,“大伯娘就是觉着,你过完年才十九,在家里多留几年也使得,咋就要急着嫁人了?要不咱们再好好挑挑?”
花忍冬没想到周来英要说的是这个,愣了下,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对周来英露出一个甜的腻人的笑容,“嗯,不急,又不是嫁不出去,那就再挑挑。”
虽然她不是原主,却能感受到周来英话语里的真心疼爱,这个大伯娘啊,确实是比原主的亲娘好太多了。
“哎哎,二花就是比你姐懂事。”
被捎带上的花大花朝花忍冬做了个鬼脸,见自家老娘瞪过来,赶忙低头扒起饭。
得了花忍冬的准话,周来英脸上的笑就没断过,连着往花忍冬碗里夹了几筷子猪油渣,“多吃点肉补补,咱家二花大高个儿,长的好,绝对是咱们周县最漂亮的女工,找啥样的人家找不到,才不去姓许那娘们手底下受苦!明天我就带人去和姓许的说清楚,咱家二花是有福之人,才不进她那个无福之门。整天哭唧尿赖的,福气到家门口都得让她哭跑了。”
第005章 吃吃吃,我瞅你像鸡蛋糕
周来英的话让花忍冬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桌上的氛围一瞬间变得轻松,连一直劝周来英少说几句的花建设,在看到花忍冬笑了后,嘴角也朝上扬了扬,“对,那娘们看着就不像好人,咱家二丫头可不能嫁过去受气。”
“呵呵,你倒是会做事后诸葛亮,昨儿还说那娘俩一个和气,一个有出息来着,合着好话赖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呗?”
“我这不是想着往后二丫头总是要嫁过去,你倒是嘴痛快一时了,让二丫头以后咋办?”
周来英白了他一眼,“我这回不但要嘴痛快这一时,明儿我还要再痛快一时。我和你说,这事儿你别参合,明儿我就找几个人陪我一起去把亲事退了,省得那娘俩再颠倒黑白在外面胡说八道。李东风那小子从二丫头这里拿走的东西一样不少地都得还回来。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母子,娶媳妇想一毛不拔就算了,哪有像他们家这样还倒占便宜的?二丫头,有大伯娘在,绝不让你被人欺负了。来,多吃几口,这油渣炖菜可香了。”
说完,花忍冬的碗里又多了几勺子油渣子。
花建设嘴唇动了动,想说他也可以跟着去,但想到周来英那张嘴,万一骂得太难听,他是听着?还是听着?到底没再说什么。
花大花和花小花眉来眼去,一看就是没憋好屁。
八岁的小堂弟弟花爱党,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不懂她们的眉眼官司,倒是抓紧时间多吃了一碗饭,看向花忍冬碗里的油渣时,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伸筷子去菜碗里夹了一块油渣放嘴里:唉,又炸糊了,一点都不香!
大碴子饭口感太硬,嚼的花忍冬腮帮子疼,白菜炖豆腐又没滋没味,花忍冬强撑着把碗里的饭吃完,放下碗筷,“大伯,大伯娘,我吃好了。”
周来英满含担忧地看了眼空了的碗,“咋就吃一碗?这是心里不舒坦啊?”
花忍冬忙摆手,“没,没,就是不饿。”
“咋就不饿了?瞅你瘦的,风大点都能刮跑了,听大伯娘的,再多吃点,吃的胖胖的,看谁还敢欺负你?”
见花忍冬一脸纠结,花建设叹了口气,也没了多少吃饭的心情,“不吃就不吃吧,心情不好,睡一觉明早醒了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