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力地闭眼，深呼吸。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从皮特看来，就是眼前的少女呆愣了一秒。
皮特柔声问道：“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他的潜能是篡改。
目前摸索出来篡改认知成功过三次，只要能得到对方的部分回忆，他就能将自己编造的过往嵌合进去，以假乱真。
不过短短三月，他就认清现实。
这个世界上的怪物们自有一套社会体系，它们也会工作，会交流。
他并不寄希望于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在这里，不用学习，不用工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能用自己的能力过得更好。
怪物们也分三六九等，实力愈强，提供的生活环境越优渥，就算兰利那个蠢货的不知好歹，也只吃过他那一次硬亏。
眼前这个少女一看就连现状都没有意识到。
皮特换过两个主人，都是用同样的办法。
第一步是建立信任。
就像现在，他会让她的记忆里修改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合适位置。
一个女人，一个将他视为救世主的柔弱小美人，眼前的少女简直是完美的对象。
他已经玩腻了那些大脑空空的黄头发蠢妞儿，是时候换换口味。
对方不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么看样子是刚穿越来这个世界不久的人类，过去的记忆短暂忘记，甚至连现状都不了解刚被买回家，这种情况最好摆弄。
皮特还想再试着追问，但这样就太明显。
不回应那也没关系，可以先处理另一件棘手的事情。
“这个。”他指了指，“你要取下来吗？”
贝芙注意到男孩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挑眉，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某处，透着明晃晃一闪而过的热切渴望。
手摸上脖颈。
漆黑色的项圈在阳光的热晒下却并没有多少温度，一如那个给她带上这玩意儿的男人手指的冷凉。
顺着摸到那条纤细的链子，她摇了摇头：“没有钥匙。”
皮特立刻回道：“不需要。”
他有些急切，眼睛微微发红。
目光贪婪地掠过没有被毯子遮盖住的锁骨和一点儿雪白的起伏。
皮特说：“后面内衬有个扣，一摁就开，你试试。”
贝芙抬起了手，撩开头发。
锁扣发出咔哒轻响，漆黑流动着金色光芒的项圈落在纤白的手中。
皮特站起来，有些迫不及待：“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去给你拿块新毯子，这里的风很烈，就在湖边，不远。”
当然不只是简单的拿衣服。
他已经来过这个生态馆好几次，就在这片区域，在湖泊里，还有着别的家伙们，一些很容易就被吸引的蠢货。
计划成功过两回，那么这一次也一样。
在女孩被伤害的时候，他如老派电影经典英雄出场，在这种鬼地方，她就会把自己当成救命恩人一样崇拜与依赖。
那个时候她的心一定不再设防，刺激之下顺势问出过往，轻而易举。
怪物们的逻辑很简单，在某种程度上，绝对尊重他们的自我选择。
只要贝芙表现出强烈的无法与他分开的决心与态度，她现在的主人就会考虑让他们待在一起。
到那个时候，再随便弄她，它们都只会以为是伙伴间的玩闹……
回望温柔恬静的少女，皮特控制不住翘起嘴角。
“相信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哦，希望到时候别哭得晕过去……）
说一半藏一半的含混话语，掺杂谎言与恶意。
皮特说出口的问题全带着强烈目的性。
贝芙看着那道身影走远停下，随即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大脑里扭动着混乱的信息，一时之间无法甄别。
她捏着冰凉的项圈，只觉得可笑——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够打开？
无论是皮特，还是所谓的系统。
她谁也不信。
皮特来到搁置布料的草地旁，俯身随意挑选着，实则往湖里踢下石块。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蓝白相间手环，水下的家伙们会把自己当做同伴，但那个少女，她刚刚主动解开了项圈，可就会被“不小心”当成玩具。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愈发愉悦。
懵懂而无知的可怜小东西。
无论是项圈还是手环或者脚链，这并不仅仅只是装饰性的小玩意儿，一定程度上是身份的象征，随便哄骗一下就摘下来了，不过很快，他将会拥有这样强势的靠山。
这些日子里，皮特已经发现了“主人”阶级的简单区分，它们身上的颜色越纯粹，实力与身份越高，颜色越混杂的越是一般。
一条纯黑的项链，他会需要的。
皮特眯起眼睛，从湖水的倒影，看到少女紧绷着身子，缓缓后退。
贝芙同样看见了他贪婪的眼神。
要逃。
这个想法冒出的那一刻，湖水倒映出他饱含嘲讽的笑。
下一刻，平静无波的水面仿佛被打破的镜子，碎裂成无数波动的涟漪。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下面出来。
-
在茂密森林的上方，飘动着两团球体 ，一大一小，蓝白相间的球体伸出一条触须哆哆嗦嗦拆开一包什么，黑色的小颗粒虫子从大开的口袋往外爬动，又被触须尽数卷回。
江云差点没拿稳零食，能和偶像距离这么近，心情好容易才平复。
他卷着一粒石虫伸过去：“大人，吃吗，崽崽们要玩很久的。”
楚乌拒绝了。
他重复着那个音节：“崽崽？”
“嗯呐，大家都这么叫，很可爱吧，还有宝宝，亲亲，乖乖之类的。”
楚乌浑身的羽毛立起来又伏倒，好一阵恶寒。
……他跟不上时代了。
“看，它们在沟通感情，人类是很热衷于交流的生物。”
楚乌顺触须指着的方向看去。
一个黄头发的雄性人类，不知道什么时候更加靠近小家伙，肢体动作十分夸张地发出一些古怪叫声，有些聒噪。
江云颇有些感慨：“说起来这是我养的第二个人类，上一只的性格和您这只一样乖巧安静，橘黄的头发颜色，也很可爱。”
楚乌并不接话。
神经元传达回来的小人类情绪非常不稳定，先是短暂欢快的放松，紧绷，随后是敌意……
它对这个黄头发的人类有敌意？
楚乌随意问道：“那之前那一只呢？”
江云的触须软趴趴，声音也有些无精打采：“应激之后生了怪病，死掉了。”
楚乌：“我很抱歉。”
蓝白球球很快恢复精神：“没事，都过去了。”
楚乌不再询问更多的细节，把心思全放在感知的神经元上，忽然，这股链接一下子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小家伙取下了项圈。
江云往嘴里丢一粒石虫，咬地嘎巴响：“小黄每次都这样，喜欢说悄悄话，接下来估计要凑到很近很近的距离，感情也许会很好哦。”
身边的温度忽然变低，他咬得有些费力。
“很近的距离？”
黑金色的球体上都是羽毛，看不清神情，声音冷冷。
江云点点头：“嗯呐，贴贴。”
楚乌问道：“感情很好？”
胸腔里的核转得飞快，发出闷响。
好不容易才获得小东西的信任，现在，那个无论是从外表还是实力价值等看不出任何优点的生物，只是因为种族优势就轻而易举地办到了。
江云咽下石虫，一无所觉：“是啊，人类异性之间很容易就……嗯。”
思想开放的年轻球球及时地闭上了嘴，要是让其他兄弟姐妹知道他给老祖宗讲脏东西，那不得了。
楚乌缓缓地转过来，指着掏出来的手札上某两行字：“这是真的？”
江云看了一眼。
※人类只要发育成熟，遇到适宜相配的异性，任何时间都可以结合孕育后代。
注：大抵是因为情绪丰沛，所以多情善变。
他点点头：“嗯，人类很滥情。”
没想到偶像养宠物这么讲究，还做笔记的。
脆脆酥酥的石虫窸窸窣窣往外爬动，江云低头去捞，触须卷起一把往旁边递过去。
“真的不来一口吗，欸——？”
黑金色的大球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16章 扑倒
在贝芙的前十八年人生里，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孤身一人在原始密林里发了疯的奔跑，甚至不久前，她才刚从变态精神病的木头小屋里离开。
大脑是空白的。
在看到从湖里跃出来的黑影那一刻，身体远远快于大脑陷入惊悚的感觉，生理甚至快于本能，在眼睛还没分辨出那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时候，小腿已经打着颤让逃跑。
跑——
跑起来！
腐烂的落叶和松软的泥土，稍稍扎刺皮肤的草叶，阳光从林叶之间错落撒在奔跑少女的飘动的长发与软毯扬起的流苏上。
再也不会讨厌体育课的800米长跑。
贝芙不敢回头，仿佛只要一扭头，像鱼又像狗的畸形怪物们就会将自己扑倒。
它张着很大的嘴，螺旋排状的牙齿尖锐无比，长长的舌头像是弹簧吸盘一样甩在湖边的石头上，一跃而出，四肢上的肉瘤仿佛一根根尖锐的倒刺。
是噩梦里都不会出现的恶心模样。
脚掌从石块厚实湿滑的青苔错过，贝芙重重地跌在地上，握在手里的项圈掉出很远，血水从伤口肆意地流淌出来。
其中一只鱼怪追了上来。
脚上传来的触感宛如被遍布脓包的肉质舌头黏腻裹住。
她惊慌地挣扎：“滚，滚开！”
皮肉刮擦过尖锐的石块，痛楚传来，贝芙用力地蹬开抓住她脚踝的鱼怪，闻到浓浓的血腥味，脚底踩到的东西切切实实有着黏腻的触感。
——不是幻觉，不是错觉。
每分每秒都在毛骨悚然。
她几乎无法呼吸。
大脑在痛苦和清醒的折磨下不堪重负，终于发出崩断的脆裂声。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遇到这一切。
贝芙捂住自己的手，皮肤被划破，鲜血流出，那只才被踹开的鱼怪又一跳一跳地追上来。
她滚进一个被蛀空洞的树干里，快速地往里缩，紧紧贴着树洞内壁将自己挤压成小小的一团。
尖锐的疼痛从右手臂传来，入眼是刺目的红……而鱼怪还试图将她从树洞里掏出来。
“不，滚，滚啊。”
她挥动着胳膊，胡乱抓着身边所有，石头，树枝往外丢去，砸中那只生物的眼睛，它吃痛退开一步，马上又更加疯狂地抓来。
腐朽木头喀嚓喀嚓的碎屑和着泥土噼里啪啦落下。
贝芙在身下抓到一把尖锐的碎骨，极快地翻找到一根足够坚硬的用力握在手里，只要它敢再探进头来……
只要它的脑袋再伸进来一次，眼睛是弱点。
扎爆它的眼珠……
下一刻，一声尖锐的爆鸣破空而来，怪物像是被什么东西虚空狠狠地抽了一下，抱着脑袋后退。
什么东西伸了进来。
贝芙用尽全力。
“嗯。”
男音闷哼一声。
她混沌目光里，渐渐清晰辨出一张陌生而熟悉的面孔。
棕黑色的几缕发丝在阳光下微微晃动，室内看起来有些偏惨淡的脸孔在明亮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冷调的白，抿得紧紧的唇又薄又锋利。
男人伸手，完全不在乎那根捅在胳膊里的骨刺，一把把她抱出来。
贝芙尖利地嘶叫着，拍打挣扎。
宽厚的深灰色呢料大衣带着凌冽的冷香，她很快就没了力气，松懈地伏在他的怀里，哀哀地哭泣，沉沉睡过去。
喀嚓。
林子的外沿传来脚步踏碎树叶的声音。
皮特脚步轻快踩过树叶。
他张望着，胳膊里挽着一条小毯子，这个长度，刚好能够包裹住少女的臀部——露出足够遐想空间的白色大腿。
他甚至已经想好要怎么样安慰，怎么样的语气，怎么样的姿势不经意伸出胳膊能够让她娇滴滴地凑过来，像受惊扑棱翅膀的小鸟一样缩在他宽广雄伟的怀抱里。
不知不觉，皮特勾起嘴角，慢条斯理顺着脚印继续往里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一阵羽翅扑腾的声音从头顶上响起，零碎而杂乱的脚步踢动石块，几只鱼狗连滚带爬毫无方向没命一般跑掉。
和之前两次的情况不太一样，没脑子的鱼狗们不应该乐呵呵叼着可怜的小家伙玩耍，直到他来斥责喝斥么？
皮特屏住呼吸。
林间的光影里，身材修长而高挺的男人抱着少女，一步一步从里走出，像是带着最漆黑的深渊逼迫往前侵袭的气势，从容不迫。
被拢在大衣外套里的女孩似乎陷入昏迷，只露出小半张沾湿泪水的脸，脆弱唯美。
她依偎着那人的肩膀。
没来由的，先是怯意，紧接着，一股自残形愧地羞燥热意顺着血涌上头，转瞬化为被截胡的愤怒。
皮特舔了舔后槽牙：“停下。”
男人眉头轻轻拧起，似乎并没有将所谓的威吓听进去，脚步不紧不慢，将要与他错身而过。
从来没有把唾手可得的猎物让给他人的道理。
皮特极快上下扫视一遍。
立体凌厉，十分成熟的一张脸，鼻梁高挺，眼型狭长深邃，头发在斑驳的阳光光线下，呈现出一种闪烁着银光的棕咖色。
如果在完全看清男人半没在阴影里的样貌之前还有一点小小攀比的侥幸，现在这一点儿念头也消失地一干二净。
自己穿鞋将将一米七八的个头，需要仰视才能完全看清对方的神容，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但长得好看又怎样，不还是给怪物当宠物的份儿吗，大家都是出来卖的，分什么高低贵贱，皮特心里的不平衡稍稍消下去些。
他拔高音量喝道：“站住。”
对方充耳不闻。
他一横，直接拦住，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这个女的是我主人看中的，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楚乌终于注意到这只黄头发的人类，但上下打量了一眼确认它没有任何伤口和应激反应就打算走开——小家伙的状态不是很好，不能耽搁时间。
男人眉头拧起，轻微地滚动眼珠，霾蓝色的瞳孔凝过来，无比冷淡的一眼。
皮特心底那股怯意忽然又冒了出来。
他更大声地，用蹩脚的中文说道：“放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