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帮忙把清理下的碎屑都收集起来:“当然是您的身体。”
“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很好。”楚乌用最快的速度把最后两个破洞也补上,身下的触爪像尾巴一样抖动拍拍,“都好了,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啊,做得很好,但是……”
往家方向扭的黑球被一条长长形似蜘蛛腿的触肢拦住。
前辈腾出两条腿掏出记录单:“我们还有二十八个市要去。”
楚乌:“……”
好多,好远,好麻烦。
前辈收回自己的腿腿,整个球的眼睛都齐刷刷斜45度角地看向天空,语气忧伤:“如果没有你的话那就糟糕透了。”
楚乌默默挪回来一点儿:“真的吗?”
“像楚乌大人这么认真做事又专心勤快的同事,说出去别的组一定羡慕死我们王牌小队了。”
“只有楚乌大人才能短短一天就能将半个多月才能完成的项目做完。”
“贝芙如果知道你是这么有实力,这么棒的小朋……咳咳。”差点说漏嘴的前辈一个大咳嗽。
“还愣着干嘛。”楚乌催促道,“早点结束早点回家,真的,雨季对贝芙很重要。”
前辈叹了口气,追上去:“好好好。”
没想到小乙的话术这么有用,但是,雨季和贝芙?这两个词有什么关联吗?
某只球身后的触爪都要甩出残影来了。
-
雨,连绵不断的雨,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
如果不是这栋小洋房里还有钟的话,这种天气让人完全无法区分现在是什么时候……
在奥森数次变成人形却被黑色丝状防护网和她隔离开后,贝芙悟了——之前隔离兰利的这玩意儿果然是小黑弄出来的。
以及,奥森说它走的非常匆忙。
是躲自己躲出去了吧,工作什么的不过是借口罢了。
她拨弄了一下水母给的蓝白小手环,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兰利那边的声音和画面。
“贝芙,我又要去打针了。”金灿灿的卷发一晃一晃,耷拉着一张脸的少年似乎是坐在透明玻璃箱里。
“是吗,会害怕吗?”贝芙放下心来。
“当然不。”
“那可真是太好了。”
从精神头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又好好的聊了一会儿,兰利忽然神情有些严肃。
“贝芙,有一件事情,我感觉和你有关系,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东西很快就会找上你”
他说的是那天包围着他的无数细小虫类。
“没事,我大概心里有数。”贝芙不知道该怎么和兰利解释,这个金手指她自己也弄不明白是什么原理。
她看了看对着窗户不知道在嗡什么的奥森,尴尬地叹了口气:“我想,不会有事的。”
“好……安全…等……再说。”兰利那边的雨水声音忽然变大,声音时断时续,也许是因为室外信号不好,画面中断。
刚刚还在嗡嗡的熊蜂不知道去了哪里。
“奥森?”
没有任何回应,一下子,屋子里变得安静起来,桌上的沙盘里有一行字——我得回去一趟看看菲萨的情况,很快回来。
菲萨是谁,也许是奥森很重要的朋友?
贝芙看见窗边上的水珠,它们在发光,似乎每一颗水珠里都有一星彩色的微尘,是看花眼的错觉吧……
房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她忽然觉得有点冷清。
她去到厨房,台子上有个保温泡泡。
贝芙从泡泡里取出一杯热牛奶,然后走上二楼阳台,窝进小吊球椅子里。
阳台的大理石栏杆上附着的黑水有意识一般,在她上来的那一刻游动到了吊球椅子的上方,垂成近乎透明的屏障,将雨水和狂风隔绝在外。
不封闭的阳台在这一刻,室内外的界限仿佛融为一体。
没有雷声的沉默暴雨,丝丝缕缕的水往下流淌。
这种天气……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下雨,贝芙都有一种生长痛的错觉。
脑袋会变得昏沉且闷,像是有钝钝的锤子一下下往里砸下去,胳膊,膝盖,骨节的连接处冒出一种酸且涩的麻痒。
所有悬在心头的事情都忙完后,再没有什么好焦虑的,身体上这种感觉忽然格外清晰起来。
她挪了挪,把折叠的腿用力舒展开,连脚尖都绷紧。
短暂的松懈带来一点点舒缓的效果,但并没有太大用处,越来越严重了。
生长痛。
是的,妈妈说过,这是生长痛,代表她要长高了,多喝牛奶,要多吃肉蛋。
但怎么会有人每次下雨都骨头缝发酸?而且她已经很久没长高了。
等贝芙偷偷接触到网络能够自己探索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提前得了风湿性关节炎,这种病不能淋雨。
最开始,她还会老老实实地在下雨天把膝盖手腕给包的严严实实,后来就放弃了,毕竟要因为护腕或者护膝和同学打架写检讨实在是太浪费时间……
内衣扣得很紧,胸口的弧度在伸展同时轻轻起伏。
倦懒的惬意爬上每一寸肌肤,用力过后的放松使得贝芙连脚趾也不想动弹,手里的牛奶是有一点点烫但又刚好能入口的温度。
挡雨的半透明黑水扭成托盘的形状接过空空的杯子。
雨水中的彩色鳞粉终于寻到空隙的机会,飘落在少女的发丝上。
贝芙怔了怔。
蓝调的雨,灰色的天,让她非常容易想起一双熟悉的眼睛。
某个人的眼睛。
同样的沉默,同样潮湿,深邃而诱惑。
看起来很好吃……这突兀的念头在这一刻,挥之不去。
感觉愈发甜美。
吃掉,会带来饱腹感——曾经舔舐到指尖粘稠甜味的熟悉。
这种熟悉感有些刺激到贝芙正在发痒的骨缝,连呼吸都有些躁动。
她舔了舔嘴边的牛奶沫。
不够。
混沌的大脑里某一段尘封的记忆随着雨水中聚集的光点而缓缓苏醒,提醒着一件鲜明的事实。
她饿了,但没有食物……这里,没有食物。
“不,好像有顿外卖。”贝芙稍稍眯起眼睛,看向雨中的某一处。
回去一趟深渊,却发现巢里一只虫也没有的奥森正艰难地往回飞来。
隔着厚厚的水,水里无处不是蕴含菲萨精神力的鳞粉,他需要将翅膀振动得更加快,才能避开那些迷惑幻象的带毒陷阱。
这么大量的催化精神力,菲萨到底在做什么,他想要催眠谁的潜意识?
奥森再一次感觉到强烈的精神力波动,波动的方向在阳台。
他想走正门,他还记得楚乌提到的人类礼仪。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股属于贝芙的精神力轻柔无比,微乎其微的清香,却让他呼吸一滞。
属于贝芙的信息因子。
干净,单薄,柔软,毫无警惕地外放,就好像在提醒着什么被他忽视的事实……
一瞬间奥森的脑中一片空白,每一根神经都在雀跃鼓舞,她在恢复,这一认知让他的意识兴奋到近乎脱离控制,理智逐渐迷蒙起来。
他落进阳台,有些纠结地变成人形,却发现异常,被某只球怪的奇怪黑并没有泥阻止他靠近贝芙。
奥森看不见。
空气中有无形的体在流动,整个阳台已经再也找不到一缕黑色的神经元。
不,整个阳台往下蔓延乃至二楼,楼梯上的黑金色神经元都在退避着那孱弱湿软,仿佛无害的透明水液。
“哇哦。”贝芙发出小小的惊呼。
如同开饭之前的庆祝。
男人的头发柔软垂下来,水珠顺着被打湿的发梢聚成饱满的一滴,滚过绯色的肌肤,没入哑光漆面的衣料。
这份外卖很漂亮,也许会很可口。
低调有质感的包装,所有尖锐具有攻击力的地方都被束缚的包边紧裹着。
贝芙咽了下。
第51章 饥饿
“贝芙……”
奥森单膝跪在吊球椅子不远处的前方, 腰背挺直,挡住很大一部分斜斜吹进来的雨水。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姿势。
肢体语言往往透露潜意识中的想法,他分明想要靠近, 却又无比克制, 理智的那一部分逼迫着身体,不在眼前的少女露出半分逾越的失态。
“你回来啦, 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听起来很开心,但随即, 后半句话中又有些小小的失落。
奥森低垂着头:“我不知道。”
楚乌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说工作任务的时间,走得可以算是匆忙, 如果他一去不回就更好了,但贝芙不能只吃蜂浆,人类的身体需要各种营养,他在这个世界没有办法驱使工虫……
繁杂的思绪忽然被视野中一抹亮眼的白晃了晃。
他闭了闭眼:“我们进去吧,淋雨对身体不好,你会生病……”
尚未说完的话止在吞咽的喉咙, 被什么碾压的触觉从大腿上传来,轻到几乎没有感觉到重量,却又仿佛重到让他无法起身。
奥森有些狼狈地别开脸。
她无声地收回去,就像刚刚只是随意地踩着一个脚踏调整了一下坐姿。
即便与贝芙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久,奥森也应该能快速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不对劲。
气质,性格, 皆与往常迥然不同。
除却第一次, 她陷入精神力近乎干涸的迷蒙状态, 在清醒的时候, 贝芙从未做过这样的举动。
然而,属于高阶虫族的敏锐精神力却在贝芙无形的精神浪潮中逐渐放下了警惕, 变得松懈……
透明的,温缓的,一波波一阵阵轻柔抚弄着他的理智。
“奥森?”
微妙的情感此刻随着对方委屈迷茫的话语滋生出漫遍身躯的愧疚与不安。
奥森抬头。
少女脸颊洁白柔软,柔顺额发上沾着细密的透明雨珠。
他想起希尔的网,那是仿佛缀满银纱珍珠的网,属于致命猎手精巧无比的技艺,它们会在深渊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莹润的光……
——危险。
他察觉到诱惑的危险。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饿。”
少女的棕褐色眼瞳清亮,长而曲卷的睫毛掀动恍若蝶翼。
他仿佛在那双眼睛中看到菲萨的翅膀,无数的瑰丽纷杂的色彩飘动,融合成潮湿而粘着的幻象,它们捉住他,就像拢住一只心甘情愿坠落的飞虫……
——危险。
奥森听见大脑中有什么在尖锐嗡鸣。
“到底是怎么了?”贝芙呢喃,抬起手,指尖到发丝都笼罩着微光,挥动的同时,雨骤然变大。
雨水带来旺盛的生命力在她的身体中潮涌,成熟的身躯渴望着某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她像是对自己的身体变化感到疑惑,声音透着状况外的懵懂与好奇,尖尖小巧的下巴轻轻歪动。
奥森已经被雨淋透,眼前视线模糊。
她轻巧从椅子上跳下,就连雨水也避让着白皙的足。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
——危险。
奥森无法动弹。
少女蹲在他的身前,伸手捧起他的脸,擦拭水珠。
拇指指腹摩挲过唇瓣的动作轻到微不可闻,却让他难以自抑地喉结滚动。
她凑得很近,鼻尖耸动着嗅闻,几缕发丝晃动带来无形的痒。
“你闻起来很熟悉。”
她想起来了吗?
不,她没有,这种仿佛陷入幻觉的状态让奥森的心狠狠揪住,菲萨也疯了,想通过雨季的雨把整个球形生命的世界拉进他的幻象领域里。
反而把本来精神力就不稳定的贝芙给坑了。
这里没有任何能够滋补她现在空洞干涸的精神力,他为了抵御菲萨的毒也没有办法分泌任何浆液。
除非……
“无论何时,无论何处,我愿意为您献出一切。”
奥森的嗓音低沉而诚挚。
“请享用我。”
“啊。”什么,享用什么,一个男人,不对,奥森,奥森又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胡话?
贝芙的意识在分辨这句话的意义中勉强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