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割裂的恍惚境界,大脑里多出一段陌生的割裂记忆,身体也不受控般做出她绝对不会……可以说得上是骚扰对方的行为。
她快速收回手,想要站起来却扭到脚踝往后跌去。
仰躺的瞬间,一滴雨水落入棕褐色的眼瞳。
奥森接住了她。
短暂的松懈使得他从贝芙潜意识的精神浪潮压迫中脱出身,精确捕捉到那滴水珠中的彩光。
奥森只恨自己不够敏捷:“该死!”
纤细胳膊环住男人宽阔的臂膀,仿若雨中无依垂倒的白花攀附上粗硕的乔木。
小小的脑袋凑近。
唇瓣开合,尖尖的虎牙玩闹似地蹭了蹭一小块皮肉,血管在底下筋挛般搏动。
奥森歪了一下脖子,一瞬间,他感觉到平整,坚硬又温润颗颗分明的牙齿用力落下。
沉重的水幕带着浓郁的血腥,在狂风中滂沱而散。
……
最大的一个虚空裂隙旁,前辈满身的眼睛都透露着凝重。
“仪器检测到残余的能量波动,显示就在不久前,起码有两个一级矩阵量级的虫群从这个裂隙里离开,可隔壁部门却没有接到任何汇报,不,就是我们也没有察觉到。”
楚乌抹了一下裂隙的边缘,漆黑的触爪上闪烁着一些发光的细小彩色颗粒。
“它们伪装掩饰了,驱使这波虫潮的家伙有着强烈目的性。”
“是瑞文的余党?”前辈警觉。
“不,是奥森的同党,前辈你留在这里收个尾,我要回去,我得赶紧回家,不行,贝芙可能饿坏了,我得回去给她喂食。”
“奥森,你说什么,什么同党,奥森是虫族?”前辈知道,楚乌最近又在家里养了一只异界生物,据说还是贝芙捡回来的。
“你的人类,捡回来一只虫族?”
还有,这个时候是吃饭的点吗,就这么急冲冲火急火燎想要回去给孩子放饭?
信息量有点太大,前辈一时之间满脑子的眼珠乱转,硬是没想清楚其中的逻辑。
他想起之前没收小乙的几本闲书,人类总是会捡到各种各种样的陌生对象,然后开启一段奇妙爱情之旅,又或者是揭秘身世走向人生巅峰……
“贝芙其实是一只虫子?!”想到这里,前辈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他八条腿都开始不安地律动。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和我是一样的,我很饿,她也一样。”
楚乌丢下一句堪比重磅炸弹的解释,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前辈整颗球都僵住。
什么是一样的?和你是一样的?什么玩意?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这听起来比贝芙是虫族还更魔幻……
他疯狂给裂隙边缘的碎屑清理收尾,抖动神经元把正在总部档案室写报告写的豆豆眼都眯起来打盹的小甲叫起来。
「快快,快查,一个世界同时出现两只金乌的例子,我马上回来。」
小甲有点懵。
他们的世界自诞生以来,一直都只存在楚乌大人一只金乌,这种例子怎么可能找得到,而且,金乌向来都是单独出现的啊……
前辈疯了吧。
不过说起来,楚乌大人确实是休眠苏醒这么多个周期以来第一次长到了成熟期,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第二只金乌的话,根本不用费那么多麻烦又是推荐莉莉小姐相亲,又是想办法追求贝芙。
可就像一个世界只能存在一颗太阳一样,一个世界也只有一只金乌。
他推了推旁边的小乙:“前辈的思维发散症又更严重了。”
小乙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迷:“他一直都那样,哪天不发散才不习惯呢。”
砰——
大门咣当打开,震得小乙一跳,赶忙把书往嘴里一塞。
小甲给他打掩护:“前辈!怎么这次回来的这么快,楚乌大人效率这么高吗,贝芙胡萝卜法非常有用?”
“不,不是,贝芙不是胡萝卜。”前辈满身的眼珠子还在胡乱转动,颇有些语无伦次。
“她很有可能,是人类世界的金乌,呸呸,不对,人类世界的起源应该是……”
玫瑰色蜘蛛腿球球贮藏记录神经元的墙壁上下飞快爬动。
小甲两颗眼睛呆呆地跟着他移动:“前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小乙脑回路明显和小甲不在同一层:“盘古?或者上帝?都不像啊。”
丙丙抱着一揽子彩色玻璃药剂从档案室门口路过:“你们都在啊,要来一瓶吗?江姜博士刚刚根据贝宝的样本,好像研究出了个什么结果,他心情非常好,把这些全部都送给我了。”
“啊,对,没错,江姜和瑞文都有金乌最全面的一手资料!”前辈激动地从天花板上爬下来。
小乙提醒道:“但因为瑞文那家伙的缘故,江姜博士已经被踢出项目组很久了。”
只有小甲接过了丙丙的药水。
同时,神经群络里属于某只大橘红色球球的神经元抖动了一下。
春暖花开:「重大消息。」
春暖花开:「我找到根源上解决裂隙的方法了。」
这显然是更重要的好消息。
春暖花开:「喂喂喂,没有人吗?」
小乙不想上班:「前辈犯病了,他刚刚觉得一个世界会出现两只金乌。」
事实上,前辈正在措辞怎么问比较显得没那么弱智。
春暖花开:「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春暖花开:「裂隙的产生原理是被虫潮驱使控制的骨爪,即便我们一直在修补裂隙与虫潮和骨爪战斗,都是治标不治本,而我现在,发现了治本的方法。」
春暖花开:「很简单,把那个人类女孩丢进裂隙就好了。」
春暖花开:「准确的说,是把她放在骨爪上。」
小乙不想上班:「我看你才是病入▇▇,你们脑力型的已经▇▇到一种境界,这种无意义的牺牲还是牺牲一个无辜人类女孩,你简直是丧▇▇……」
小甲看着血红色的触爪乱舞出狂影,一时之间震惊到没反应过来,之前毒舌归毒舌了点,小乙从来没骂得这么脏过。
等他把好搭档控制下来的时候,那些话已经一个字不差地通过神经元输送到了群络里。
小甲必暴富:「江姜博士,抱歉,小乙不是有心的,但您的结果是否有些草率,贝芙很弱小,她之前被骨爪擦伤的疤我们都看在眼里,这实在是太冒险,楚乌大人也不会同意的。」
春暖花开:「疤痕,弱小?」
春暖花开:「噢,我的错,有一件事没有解释清楚,贝芙是深渊的生命象征,正如金乌之于我们。」
春暖花开:「记得楚乌大人最显著的种族特性么。」
伤害愈重,愈新鲜,恢复越快。
前辈宕机的脑子回过神来:「不对,我见过贝芙半死不活的可怜样子,怎么可能……」
春暖花开:「因为她是人类啊,说来很奇怪,按道理来说她起码有什么地方应该会表现得比较像深渊生物,我推测也许是精神强度。」
小乙开始觉得江姜在胡说八道:「你有多少的概率能够确定投入一只贝芙裂隙再也不会出现。」
春暖花开:「98.99%,或者把楚乌大人丢进去试试也可以达成相似的效果,不过鉴于之前楚乌大人在战场上并不受深渊生物待见的表现,我认为还是前者更有显著作用。」
小乙不想上班:「我▇▇你个▇▇,我就知道脑力型的都是▇,你怎么不说自己跳进去试试……」
江姜显然并没有被小乙的愤怒影响。
春暖花开:「她的身上都是令人着迷的秘密啊,如果可以深入研究一下就好了,但还是算了,她很强。」
春暖花开:「事实上,根据我的判断,在座的所有人,不,甚至包括楚乌。」
春暖花开:「都不是她的对手。」
春暖花开:「雨季绝对不能让他们俩呆在一起,楚乌大人的处境很糟糕。」
此话一出,空气陷入诡异的死寂。
小甲伸出一条触须摸了摸自己两颗软乎乎的眼睛:“我怎么有点头晕呢,眼睛也看花了吧,江姜博士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丙丙严肃地叼着玻璃吸管点点头:“我也不明白。”
前辈八条腿都在不安律动:「有多糟糕。」
春暖花开:「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简单一句话打个比喻就是,现在他们的关系是捕食关系。」
「如果贝芙一直稳定保持人类理智的状态,或者楚乌大人对贝芙并没有求偶的心思,那也许还能有机会,但问题是她的血液样本显示之前已经得到了楚乌大人的血,以及,你们之前提到他有进入成熟期。」
「心脏是献给伴侣的第一份食物,他长出心脏了吗?」
前辈彻底石化。
春暖花开:「对了,楚乌大人呢?」
第52章 混乱
楚乌赶到得很及时。
他扯开被咬了一口就半死不活的奥森, 用神经元把他捆住丢到了一楼,很快,后者清醒过来。
奥森的脖子仍然在淌血, 但他并不在乎:“贝芙怎么了?”
“饥饿, 你们那点能量连给她塞牙缝都不够。”楚乌不再过多解释。
整颗球舒张开无数漆黑的触爪,将二楼阳台往下漫出的半透明柔软水液尽数兜住。
外界在这一刻被彻底隔离。
他也很饿, 他已经明白了这种饥饿代表什么:嗡鸣的核迫切地催促他吞吃掉包裹在身体里的小玩意儿。
贝芙感受到的迫切只会比他更深重。
没有长出心脏,时间来不及, 只能用替代品,楚乌触爪有些颤抖地剔出自己的核。
就在这一瞬间, 在核没入少女柔软肚腹的那一刻,之前发现的真相完美化为现实:贝芙是人类,但也不是人类,是虫族,但也不是虫族。
就像他是球形生命,但又不完全是球形生命……
他们是真正的同类。
她完全接受了他的喂养。
好满足。
现在, 楚乌为自己的满足而感到小小的失落,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告白,没有来的及说出一句情话,还没有开始追求她……
他恢复成人类的拟态,撑着身体注视着她。
少女眼神朦胧,像是打开了一只宝藏箱子, 声音丝滑恍若宝石滚过绸缎:“啊。”
她说:“我看到了你的名字。”
她说:“楚乌。”
她一伸手就将他推到一旁, 翻身的动作灵巧轻盈。
噢, 轻而易举获得他的真名, 他努力维持的最后一点儿体面也在此刻一点不剩,她是天赋异禀的勇士, 而他溃不成军。
楚乌呢喃:“贝芙。”
他想,她要吃掉他了。
“原来你可以正常说话啊。”她好似带着天大的委屈。
即使本该委屈的是他——是她理智上的抗拒,身体的保护,造成无法信任的隔阂,现在,那层隔阂在本能的饥饿驱使寻觅食物下,反而消失不见。
楚乌:“我……”
未说出口的话语被亲密的动作缄默,像只毛都没长齐的小鸟,毫无章法啄食似的落在他的下颌,脸侧,眼睑下方,鼻梁。
“我梦到过这样。”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那么,现在这个梦会继续吗?”
楚乌胸腔闷闷的。
雨季,代表分离的雨季,他会在这里成为她身体中的营养,然后,被认为是一个梦……
为什么她选择成为人类,超出理智能够理解的部分都被身体本能自动合理化了。
他只能怪自己的运气不好,在不是恰当的时候,遇见一支还没有长成的花。
现在,这支花即将在潮热的雨水中开放。
“我好……”
他不想再听到那些虚幻的梦语,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但不要说。
不要讨厌……
楚乌控住了纤细白皙的手腕,修长指节强硬穿撑开她蜷缩的手指,捉住她的手握紧自己的脖子。
他纠结,如果自己扯掉脑袋的话,会不会更方便贝芙下嘴一点……
阳台上的花盆摇摇欲坠。
安安静静紧缩着花苞的花,旋紧的花苞层层叠叠花瓣上将要漫溢出的温热水液聚成小小一汪。
“楚乌。”她呢喃着,细弱的哭腔,“我好饿。”
声音小得只有他能听到她的不满。
张牙舞爪地稚嫩半透明触手撕扯着他。
“我知道。”
楚乌任由她动作。
他被俘获在胡乱的亲昵里,直到那些半透明触手将所有包裹着他的神经元拟态衣料都吞吃殆尽。
他有些迷茫地发现,贝芙的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红,她掌住了他的脖颈,却并未挑选一处咬下来。
她想要的,好像和他理解的并不相同。
即便隔绝所有外界的雨,被水浸透柔软湿潮的花苞,翕合着催促摩挲着能够让它完全盛开的某种外力。
楚乌忽然明白了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那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