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我谈什么?”
听到宋人寻问起,温柔将杯子放下,气定神闲,直奔主题道:“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没有想错,虽然那位没有明说,但我的确事先就知道他的意思。”
她说着微微低下头,扬了下唇角,似是有些意料之外:“这些事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
小宝石听出温柔有言下之意。
这是说她不懂成年人的规则,怪她自己没听出来……还是暗指她其实知道昨晚是什么饭局,在装傻?
小宝石眉头一皱:“我不知道你们是这个意思,如果知道,我根本……”
温柔打断她:“对你来说,还是有点儿太快了是吗?”
小宝石想说不是,但温柔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你知道你昨晚做了什么吗?连车都敢砸?”温柔一改刚才的略显温和,语气严厉了许多。
小宝石砸车时就早有准备,毕竟是损坏财物,她造成的损失,绝对不会逃避。
“多少钱,我赔。”
“你以为是钱的事儿?”温柔笑了,脸上真的能看到几分愉悦:“现在你把人得罪了。”
“只要那位不高兴,都不用他亲自开口,行业里的人就会知道,你宋人寻得罪了人,没人会逆着资本,用你一个毫无根基的新人。
以后你接不到一部戏,拿不到任何一个通告,甚至转行去找工作,只要在大公司报上你宋人寻三个字,都没有人会用你。”
“宋人寻,你明白吗?”
温柔看着她,久违地称呼她的全名,直视进她琥珀色澄澈的双眼:“你所有向上的生路被全部堵死,一辈子都只能在底层挣扎。”
别说一年两个亿,她终其一生,都赚不到那些钱。
小宝石听着,这些后果她早就猜测过。
她两手握在一起,毫不避讳温柔的目光:“我知道,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温柔的笑像是嘲笑她天真。
“不,你没有一块钱两块钱地赚过,你不知道你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做好心里准备,和真正面对是不一样的。”
“我是普通三线小城市走出来,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所以我知道,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能有机会进入娱乐圈当明星,这个机会有多宝贵,所以我珍惜你这样有机会的女孩子。”
“你刚签进公司,我就力排众议给你安排了《将军令》,今年的大爆剧,暑期收视第一,你知道这部戏有多好吧?你被全网防爆,接不到一丁点对口资源,我拿公司的戏给你随便挑,维持你的热度,男主是谁?秦翰音!你知道多少人挤破头要这个机会吗?
我事事护着你,为你跑前跑后,你想接通告,行,我让你去综艺,怕你人不在组别人抢你的戏,我让原著老师去剧组亲自给你盯着。
我想实现当初对你的许诺,带你一年赚两个亿,可是宋人寻,我不在乎钱,我只希望你有机会,你的未来能走得更好。”
温柔的语速很快,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如疾风骤雨,落在小宝石面前。
她说着缓了一息,像是知道责备这个不懂事的孩子没有用似得,有些无力地笑了笑,声音轻缓下来。
“只要有人照顾你,就没人敢再拦你的资源,你就有时间和机会成长,昨天晚上,是一个机会,也只是一个机会。”
听到这一句,小宝石手微动了一下,没太听懂。
温柔叹息:“还记得去之前我和你说的吗?‘如果这次见面效果还不错,他愿意帮你的话’……对,昨晚的确是那种场合,但并不是不能拒绝。”
“那位不喜欢强迫人。”
小宝石回忆之前,温柔的确这么说过,她的确是让自己去试一试,为此,她还担心自己一个人去会把事情搞砸。
温柔也说过,侯岑不喜欢人反抗,她让自己听话一点……
可这叫不喜欢强迫吗?
小宝石在思索,有些绕不清人类的这些话,眼神犹豫时,听见温柔的追问:
“寻寻,你昨晚不愿意的时候,拒绝了吗?”
“我……”小宝石下意识张口。
昨晚一进包厢,她就被侯岑拉到身前,她觉得不对劲,可侯岑很快就松开了她,并递给她一条黑纱,让她蒙上眼睛。
她不明所以,将眼睛蒙上了,紧接着就被侯岑推到了桌上,根本来不及拒绝,就只剩反抗了。
小宝石没说出后面的话,温柔一看就知道她没拒绝。
温柔:“我并不是要你一定做什么,只是把那个机会放到你面前,让你选择。”
“你说不愿意,那位就不会强人所难,你却把事情闹成这样,还砸了人家的车。”
小宝石的心沉下去,一遍遍在脑海中重复昨晚的场景。
一遍遍计算每个环节的时间。
就在她努力找一个答案时,忽听温柔道:“那位说了,对你砸车的事情既往不咎。”
小宝石思绪中断,抬头看向她。
“那位不是缺钱的人,但他要你一个态度,要去道歉。”
“道了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只是以后想让那位帮忙是没机会了,我们再另想办法找出路。”
温柔拧着眉心叹气。
声音轻柔飘忽,自嘲地笑:“我事事为你着想,怎么可能害你……”
“算了,”温柔声音大起来,有些松垮下去的身子重新灌注力气,在桌前坐正,“事情已经闹成这样,总要去处理的。”
“热搜的事情交给公司去办,你好好准备一下,咱们去给人道个歉。”
小宝石望着人眨眨眼。
“运气好的话,现在《问君》这部戏,咱还能继续拍下去,只要那位态度缓和了,也不会因为他的关系而有人为难你。”
“今天晚上就去吧。”
温柔伸出手,握住小宝石的,“我陪着你,今晚我们一起。”
她的眼神柔和坚定,试图通过交握的双手而给小姑娘带来一丝力量。
……
“温柔那个人,没有心的,但她很会玩弄人心。”
“她会对昨晚的事情直言不讳,开诚布公地告诉你她有参与,这是为了告诉你,她在正面这件事,先让你定心。”
“但第一步她就会攻击你,不懂行业内规则。”
“下一步,温柔会恐吓你,告诉因你的失误给公司带来损失,你将面临公司解约和赔款,行业内全面封杀,找工作受阻。
“而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不懂拒绝,你砸车在先,是你误会了侯岑。”
“你债台高筑却无力偿还,但是没关系,你去道歉就行了,侯总高抬贵手,会既往不咎,她是你的经纪人,会陪在你身边。
“……或许,她会酌情再给你打一些感情牌。”
“将你贬低得一无是处,而她陪伴在你身边,就像溺水的人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
空中咖啡厅在二十二层。
360°玻璃幕墙通天及地,随着地面缓缓旋转。
她们坐的是包厢,位置在偏僻的角落,此时才缓缓旋转到CBD地标的正面。
即便是正午,景观也足够好看。
温柔道:“寻寻,成长的机会是很奢侈的,娱乐圈里漂亮的女孩子那么多,你演技不是最好的,学历比不上科班的,你孤身一人,没有人脉和资金在背后为你做依托,你觉得凭你这张脸,观众和粉丝能买你的账到几时?”
“你以为你隔三差五上那些热搜就是红了?网友看完就忘了。”
温柔轻笑一声,眼中神色,像是已经看透这名利场的规则。
“资本捧谁,观众就看谁。”
“如果你一无所有,没有人脉,没有资本,那真正能让你留下来的,就只有作品。”
“你该去懂一些成年人的规则,你总该为自己争取到出演作品的机会吧?”
小宝石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戴的项链,似乎是在思索。
她今天穿着米色的套头卫衣和牛仔裤,柔顺的长发随意披着,没有任何装饰,像是青春女大学生,装束宽松简单,似是因为刚才起身,项链从领口中滑出。
“我去了之后,侯总真的会原谅我吗?”
小宝石看向温柔。
耳边复又响起巴副部长的话。
“以上统统不是重点,你只要记住你需要的信息就够了,第一,让她亲口承认她截你的资源,让你无通告可拍,第二,昨天晚上的饭局就是存在潜规则交易。”
“把事情闹大,你就还有活路,不要提到侯岑两个字,他的名字一出,你拿到录音也播不了。”
“我明白了,那侯岑那边怎么办?”
“侯岑势大,但并不是一手遮天,资本又何止一个?真到政策面前,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你和官方有过几次合作,还被授予了见义勇为的称号,舆论不会差的。”
“另外,这次CHEMEARS拟邀你做代言人……你还不知道?”巴成益笑了笑,“争取到这个机会,就相当于站了队,起码最近几个月,能保你无事,后续就看你运气。”
“待会儿说话别傻乎乎的,拍了几个月的戏了,演戏,会演吧?”
……
小姑娘的眼神松动了,明显是动了心,温柔微微一笑,将手搭在她肩上,她也没有排斥的举动,“嗯……”
“那位主动开的口,应该就是气不过,要你声势浩大地拿个态度出来,告诉所有人,你对他低头了。”
小宝石呼吸有些沉重,手也攥紧了,拇指指腹在关节处捏着,微微发白。
她一开口,略有颤抖的气息泄露她的不安,“可是柔姐,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了……”
温柔搭在她肩上的手一顿。
“我都知道了,这段时间我根本不是没有通告,有无数商务合作和戏约找到我,全被你拦下了,分给你手下别的艺人,外界想要联系我,根本联系不上。”
温柔挑唇笑了笑,眼神凌厉起来,直直望入小姑娘的眼中,心中思索:“寻寻,你在说什么呢?”
小宝石根本不看她。
眼睛一眯,眼泪掉了下来,似乎是有了她的回应,变得更加委屈,很快满脸是泪:
“你还让莎莎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只要她事无巨细地向你报告,你就会让她通过年终考核,让她独立带艺人,这几次我被全网黑,也是你让公关组不要有任何行动……”
第084章 乘风破浪的第八十四天
“我该怎么相信你呢……”
小宝石细细哭着, 是真的觉得难受了。
前夜刚从楼上跑下来时,心脏处那种不适的感觉又浮上来,她的心脏微微发紧, 胸膛里有种空空的嗡鸣声, 直传到她双耳的鼓膜, 迫使她张口呼吸,试图缓解这种不适。
小宝石敏锐地察觉到此时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温柔抓住她的双臂时, 小宝石也没挣扎, 而是努力通过呼吸缓解心脏处的不适。
她或许是生病了。
但是没关系,宝石一族的恢复力异于人类,她会好得很快的。
哪怕是重病也没关系,休眠的时间就要到了,她回母河里睡一觉就好了。
“……人寻, 寻寻!”温柔大声喊她, “你听我说。”
小宝石泪眼朦胧地对上她的双眼, 被泪水濡湿的睫毛轻颤, 像是被雨水打湿翅膀的蝴蝶振翅。
“这个行业的规则就是这样的,我之前说过了, 你一入行我就给你那么多资源,你以为那些资源是从哪儿来的?从别的艺人那里来的!否则凭你一个刚入行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你凭什么演戏?”
“你一开始既然享受了这些便利,那现在是不是也要将这些偿还回去,将机会给其他人?”
小宝石怔怔听着, 是真的有几分失神了。
但她很快眉头一皱,否认道:“要将我的全部机会都偿还回去吗?这不对, 我会偿还,但不应该是全部, 我本来可以有机会自己就做到一切的,根本就不需要去求人。”
温柔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松开她:“你以为戏拍完就一定能播了?每年华夏有多少部戏开机送审?多少演员拍了好几年的戏,能播的却寥寥无几?”
“你以为有戏拍,进个组和导演演员们把戏拍完了,这事儿就算完成了,大家就可以欢天喜地地等播出了?不,接下来才是开始。”
小宝石听明白了:“所以你把我送给他,是为了戏能播出。”
温柔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
看着小姑娘失神地坐回沙发上,静静反应。
小宝石的确在思考,在此之前,她一直不知道侯总的名字写作哪两个字,但现在她应该知道了,应当是
——侯岑。
最初导演赵楠给她抱得一人高的碟片,九几年开始,侯岑的名字就出现在各片的制作人名单中,两千年和一零年,大部分荧幕作品上都可以看到出品人或监制是他的名字,直到近几年,他的名字才淡出大众视野。
她总是关心正片的内容,对片头信息潦草带过,此时才注意到这个问题。
所以资本不止一个,那么多人中,这就是温柔选择侯岑的原因。
“所以你说我以后的日子就好多了,是指我以后所有的剧,只要拍了,就都能顺利播出……是吗?”
温柔微微一笑,抽了纸巾给小姑娘,亲手轻轻给她擦掉眼泪,叹息一声,“我都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