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陆今安皆是一脸的惊愕。
赵婆子除了惊愕,还有脸红脖子粗的愤然。
她没想到她名声在外这么多年了,竟还有人有胆子敢当面来挑战她。
叶惜儿接触到赵婆子那阴沉沉吃人般的目光,脑子一个激灵。
被热风一吹,身体一个战栗,热血上涌的头脑顿时就清醒了几分。
她又想起了赵婆子是夺命老妖婆的事情来。
叶惜儿心里苦哈哈的直流泪,柳媒婆都搞不定她,她当然也不想单枪匹马的对上她。
她瞄了一眼一旁的陆今安,向他投去一个十分同情又自求多福的眼神。
白猫啊,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这勇气也到头了......
“额,那个,午时了,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
“你们聊,你们接着聊......就不打扰了......”
叶惜儿边说边往门口退,脚底抹油般飞快开了门就跑了出去。
那背影之迅捷,活像是有鬼在后面追。
叶惜儿兔子般逃离现场后。
陆家小院里,风过无痕,一时间都没人说话。
沉寂的仿佛方才从来没有人来过。
炙热阳光下,院子里的地面被晒得滚烫,投出两个人真实的身影。
在日照下,一切无处遁形,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犹如被高温抽干了伪装,露出原本不堪的灵魂。
风卷着热浪一阵阵吹拂在母子二人身边,强烈的阳光直射在皮肤上,直烫到人的心里最深处。
灼烧出了人类隐藏在心窝子里的欲望,贪恋,野心,虚假,伪装。
“娘,我错了,以后都不写了。”
陆今安见母亲黑瘦的额头上滚落下的汗珠,垂着眼睛妥协了。
“太阳大,进屋喝口水吧。”
赵氏听见儿子认错了,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散了些。
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叫他进屋喝水。
“我去准备烧火做饭。”
赵氏往厨屋的方向走。
“娘,我帮你烧火吧。”
“不用,你去屋里看书,吃了饭,回书院去。”
陆今安顿住脚步,没再跟在她身后往厨屋去。
赵氏在跨进厨屋门之前,扶着门框站住了身子,没回过身,背对着儿子开口说了一句,声音苍老迟缓。
“安儿,娘不该进屋翻你的东西,也不该去书铺子跟掌柜的闹。”
“娘一辈子要强,的确一门心思想要你高中,撑起陆家门楣,可也没想过那些比你重要。”
“我们娘俩在世上相依为命,娘最看重的还是你。”
陆今安头一次听他娘说这些话,看着她有些微驼的脊背,头发丝里藏不住的白发。
心里复杂难言,坠着沉甸甸的疼,眼底瞬间漫起了薄雾。
赵氏说完这几句话,没再多说,也没等儿子应答,直接就进了厨屋点燃了灶膛里的火。
陆今安在暴烈的日光下,眼神没有聚焦,沉默着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
——
叶惜儿甩开自己的两条腿,比平时快了两倍的跑回了叶家。
经过那次深山的非人折磨,虽然把她折腾的去了半条命,但不知怎的,两条腿的速度倒是练上来了。
她现在的跑步速度比她以前体测的时候跑得快多了。
若是喊她现在去考试,别说能及格,就是跑第一也是有可能的。
叶惜儿被狗追了似的跑回了家。
叶家饭桌上的饭菜都摆好了。
此时家里就只有柳媒婆。
叶父中午在他的篾匠店里吃,柳媒婆有时间也会去送饭。
叶小弟在书院念书,一旬才回家一次。
柳媒婆见她跟个疯丫头似的从外面蹿了进来,没个女子形象,瞪着眼睛骂道:“死妮子,怎的这般晚才回来?等你老半天的,饭菜都快凉了,你怎的不过了晌午才回来!”
“你不是去说媒了吗?这般风风火火的又是在做什么?”
“娘,我饿了,快吃饭吧。”
叶惜儿安全到家,心下落定,喘了两口气,立马转移她的注意力。
她可不敢跟柳媒婆说她在陆家跟陆今安他娘面对面输出了一把。
叶惜儿和柳媒婆吃了饭,就牵着她的驴马不停蹄的回了锦宁县。
生怕那赵婶子醒过神儿后来找她的麻烦。
在她走之前,柳媒婆叫住了她。
神神秘秘的把她拉进了屋。
在箱子里拿出了一套衣裳。
宝贝似的交到了她的手上。
“惜儿,这是我姥姥那辈就传下来的媒人衣裳。”
“她走后就留给了我娘,我娘后来又给了我。”
“以前我还以为传到我这里就断了呢,没想到咱家还真又出了一个媒人。”
“娘看你做媒人也做的像模像样的,现下,娘就把这祖传的媒人衣裳传给你。”
“你别看这衣裳有年头了,可还是崭新的模样呢,料子也好好的,一点没坏。”
“听说当年做这衣裳可花了大价钱呢。”
“这衣裳吉利,你可以穿,也可以压箱底留给你以后的闺女。”
“这可是专门的媒人衣裳,一穿上,别人一看,就没有人不知道你是媒人的。”
“在过去,只要穿上这个媒人衣,走出去人家都要敬你三分的。”
叶惜儿懵了一下,她拿起衣裳抖开看了看。
上红下绿,花花绿绿,闪昏了她的头。
这经典的配色和花纹,扑面而来的时尚感和象征性。
还真是一眼就能认出你是媒人。
叶惜儿:“......”
“娘,我收下了,我一定好好珍藏。”
叶惜儿郑重其事,连连保证,把媒人衣接手了过来,珍而重之的放进了自己碎花布包里。
别管这颜色样式怎么样,这都是一件值得收藏的老古董。
柳媒婆满眼带骄傲和欣慰。
这传承了几代人的媒人衣,如今又找到了她的主人了。
没想到她这个一向不争气的小女儿,最终还继承了她们的衣钵。
——
叶惜儿告别了柳媒婆,出了桂花巷子。
在拐过桂花巷的巷子口处,她看到了立在一棵老榕树下的陆今安。
叶惜儿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打个招呼,她方才刚冲撞了人家的娘。
她眼神飘开,牵着驴走了过去。
刚要越过他时,陆今安出声叫住了她。
叶惜儿只好停下来,转头去看他,脑子里想着话题。
“你吃饭了吗?”
“上次你借给我的帕子,我洗干净了,不过没带在身上,下次再还给你吧。”
叶惜儿害怕这人会责怪她不尊重他娘。
毕竟看他的样子,虽然心思深,但还挺孝顺的。
“多谢。”
忽然听到这一声感谢,叶惜儿惊讶又松了口气。
原来这人是来谢谢她的。
“没事,没事,这不算什么。”
叶惜儿慷慨大气又随意的摆摆手。
“不过,你娘那么骂你,你怎么不解释几句呢?”
“心里有想法就要说出来,说出来或许还能沟通,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你憋闷在心里,你娘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就只能继续误解你。”
若是叶惜儿被这样冤枉这样骂,她早就跟人吵翻天了。
“你不要害怕吵架,别觉得跟你娘吵架就是不孝顺。”
“有效的吵架也是人与人沟通和交换信息的一种方式。”
“你娘只是和你的观念不合,我们觉得写话本子是有本事,她就觉得耽误了科举,跟天要塌了似的。”
陆今安没吭声,他不知如何说。
他无法说他们家的这些症结,不是沟通不沟通的问题。
有时候,他真的对眼前的女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隐秘艳羡。
只有在轻松欢乐的亲情里长大的人,才能拥有她这份肆意洒脱,饱满充沛的灵魂吧。
被花团锦簇包裹的牡丹,天真的以为世上所有的草木都有阳光。
可正是这份近乎莽撞的天真,纯粹到世间稀有,有着常人没有的赤子之心、无私无邪,才会站出来说出那番话。
不过,陆今安也真没想到,在那个时候还会有人冲出来替他说话。
这是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
也不知这姑娘是从哪儿突然就冒出来的。
叶惜儿见他不说话也不在意,眼睛转了一圈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人,声音放小,脸上露出贼兮兮的表情问他:“你真的是白猫?”
她就像是狗仔发现了大明星的桃色秘闻般,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第106章 刘氏布桩
“你的话本子我都买了, 每本都很好看。”
“诶,你是咋想出那些情节的,简直太精彩了!”
“你就是写故事的天才, 吸引得人看了还想看。”
“书铺掌柜的说你的书卖的最好,你是不是赚了很多银子?”
“你知不知道你有很多书粉?我每次去书铺, 都能看到有人去找掌柜的求你的亲笔签名。”
叶惜儿越说越激动,当下就摸出了花布包里带着的出差必备单品——《俊俏书生与妖娆寡妇》。
她翻开书页, 指着首页的空白处,眼含期待:“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要写上一句专门写给我一个人的话。”
叶惜儿把书往他面前送了送,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狂喜。
她眉开眼笑, 整个人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喜气洋洋。
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好事。
陆今安神情一滞, 见她掏出那本书,想着她竟然还将话本子随身携带,无法言喻的莫名羞耻感涌上了心头。
相比较对方的兴奋,被期盼着签名的人却显得有些僵硬。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本话本子里有怎样的难以启齿的荒唐内容。
那些字里行间的男女缠绵旖旎, 一想到被眼前的女子看过, 他整个人几乎要灼烧了起来。
他抿着唇, 想要否认这个被戳破的身份。
但他一抬眼就看见了女子亮闪闪的眼睛,里面的光彩和含着喜色的明亮,像是对一个人最纯粹的欣赏。
并无掺杂着其他的轻蔑,鄙视之意。
陆今安僵硬着手,接过了女子递过来的话本子和笔。
他着实不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不仅随身带着这种话本子, 还带着特制炭笔。
陆今安低眉, 捏着笔,在扉页的空白处写下了一行字, 最后笔落在了白猫二字上。
叶惜儿见他写好了,满怀期待的拿回来,定睛一看。
顿时喜的眼睛都笑弯了,捂着嘴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纸页上用碳墨行云流水,龙飞凤舞的写着——
所愿必得,长安常乐。
白猫。
叶惜儿收到了作者的祝福和亲笔签名,高兴的要飞起来了。
她喜滋滋的看了又看,最后小心的合上书,轻轻的放进了花布包里。
这本书,以后不能带出来了,要放在家里保存好。
她肯定是第一个得到白猫签名的读者!
“陆今安,希望你以后在繁忙的学业中也能灵感不断,多多创作,写出更好看的故事!”
叶惜儿真心希望他能多多写话本子,不仅能赚银子,维持他考科举的钱,还能让喜欢他的读者有书看。
陆今安却沉默着没接这话,他没有告诉她,以后他都不会再写了。
陆家条件困窘,这些年只靠着他娘干着几份零碎活计养活一个家。
尤其科考之路费钱,束脩加上笔墨纸砚的耗费大,生活实在拮据,就算后来他抄书赚些银子也没得到多大的改善。
后来他偶然发现写话本子来银子极快,利润可观,这才一连写了好几本。
写那些个吸引人眼球的话本子也只是为了生计,如今科考的盘缠不愁了,还被他娘发现了,自然也就不考虑再继续写了。
不过,他看着女子笑靥如花的模样,并没有把他的打算说出来。
——
叶惜儿走这一趟百花镇,可谓是收获满满。
不仅说了一单媒,还得到了一件传家的吉祥如意媒人衣。
最重要的是,她在古代竟然有了喜欢的话本子作者的特签。
叶惜儿心情好得不得了,骑着毛驴嘚嘚嘚的就回了锦宁县。
她趁热打铁,见天色还不算晚,就先去了刘氏布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