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兰神色慌乱一瞬,下意识摇头否定:“梅林开花年年都如此,没甚好看......”
“陆公子,你问这些做什么?”她扬起一张笑脸,似有些不解。
陆今安垂下眸子,从她妆容精致,笑得毫无破绽的脸上移到交叠在腹部的手上。
那双手一看就是典型的不沾春水的闺秀之手,洁白无瑕,柔弱无骨,指甲被人精心养护,光洁莹润,细细涂着淡色的丹蔻。
很难想象出,就是这双看似毫无攻击力的手可以恶毒的置人于死地。
林秋兰被他看得心脏高悬,双手僵硬,不知道如何摆放,不自然地紧了紧手。
男子迟迟不开口,却将视线一直定格在她的手上,从他半敛的眼帘中,遮住了漆黑眸底,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破庙院子里的西北角种着一棵年头很久的老香樟,树干粗壮,分叉极多,枝繁叶茂,几乎占领了院子的一半。
稠密繁盛的树叶绿的发亮,四季常绿不落叶,在萧条寒冷,一片白芒的冬季很是别致亮眼。
庙宇无人问津逐渐衰落破败下去,这棵香樟树却常年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与之格格不入。
此时一男一女站在树下,没有暧昧旖旎,没有朦胧悸动,有的只是让林秋兰越来越窒息的寂静。
空气像是被凝固一般,呼吸越发不畅。
不知怎的,男人静默而立,不发一言,她却脚底生寒,想立即逃出这个诡异死寂的院子。
“林姑娘,雁过留痕。这世上,做过的事,定有迹可循。”
半晌,男子清越平淡的嗓音伴随着带有香樟独有香气的冷风轻飘飘吹入耳中。
林秋兰听在耳里犹如恶魔索命之语,手心冰凉,惊疑不定看向他,恰好对上他掀帘时幽暗漠然的双眸。
“陆公子,你...这是何意?我怎的听不懂?”
“既然公子无事,那我就先行一步,我家丫鬟还在外面等着呢。”
林秋兰不着痕迹退后一步,再也待不下去,准备绕过他向院门走去。
脚步匆匆地离开破庙,见对方并没阻拦,她不由呼出一口气。
坐上马车,她不敢再停留半分,吩咐车夫立即回城。
林秋兰没接丫鬟递来的热茶,攥紧掌心,指甲掐进肉里,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来赴约时心里有多喜悦多期盼,离开时就有多狼狈多心寒。
她愤恨地闭上了发红的眼,想起男子看向她时毫无温度的眼睛,不由有些后悔。
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得不偿失的蠢事?
怎么就让他察觉了?怎会让他发觉的!
当时明明就没人的,她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动手前仔细观察过四周,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看见。
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无事。”
声音恍惚,一片涩然。
经此一事,她自知,恐怕与陆公子再无可能。
——
叶惜儿一觉睡醒已经日落西斜了。
屋里的光线渐渐暗沉下来,显得整个房间更加静谧。
她惺忪着眼睛,意识还未完全清醒,小腿往左边一移一踢。
脚丫如愿踢到了人,心神一安,嘴角翘了翘,慢慢醒神。
睡了一下午,感觉精神好了不少,往旁边一看,男人似乎也刚醒不久。
肚子传来饥饿感,她爬起来,想出去端晚饭。
心里感叹,吃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这是养病还是养猪呢?
穿好衣服下床,还没穿好鞋子,房门就被敲响了。
“嫂子,晚饭做好了,我给你们送来。”
门外是巧儿的声音,叶惜儿立即回到;“来了。”
她快速地走过去开门,就见小姑子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外,上面摆着两个人的饭菜。
“嫂子,你端进去吧,不够再叫我。”
“谢谢巧儿,你可真好,等我养好了病带你去买衣裳首饰。”
魏香巧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照顾哥哥嫂子是应该的,可嫂子这样夸她,还说给她买首饰,她也挺开心的。
叶惜儿把饭菜端进去放到书桌上,眼睛亮晶晶地小碎步跑到床前,把床帐卷起,对着魏子骞笑嘻嘻道:“你猜猜今晚吃什么?”
问完还没耐心等对方猜,直接兴奋地揭晓了答案:“有山药排骨汤诶!”
“巧儿太好了,知道我馋肉了,总算是让我尝到肉味了。”
“待会你就喝点汤就行了,你没我恢复的好恢复的快,还不能吃油荤。”
“下来吃还是我端过来喂你?”
魏子骞见她一脸的喜笑颜开,眉宇间还带着点狡黠和得意。
他唇边掠过一丝轻笑,回道:“下床吃吧。”
“行,那你穿厚些。”
叶惜儿转身就去衣柜给他找厚披风。
上次她在衣柜里看见了,他以前的衣裳基本都没了,但却在下方底层找到一件宝蓝色缂丝墨菊纹披风。
颜色张扬亮眼,料子做工极好,一看就是他以前用的东西。
叶惜儿从没见他穿过,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可她拿出来,那男人却不愿意披上。
“怎么了?这不挺好看的吗?披上暖和。”
魏子骞摇摇头,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叶惜儿见他垂下的眼睑和紧抿的唇角,像是明白了什么:“你不愿意穿以前的衣裳?”
怪不得天气这么冷,却一次也没见他穿出去过。
见他不开心,她也不想勉强:“好吧,不穿就不穿。”
又看了看他那张精致妖冶的脸,语气中还带着点可惜,这么好看的披风,他披上一定很好看。
叶惜儿扶着他坐到书桌前,两人挨在一起坐着吃饭。
她先给魏子骞盛了半碗汤,自己啃着炖到软烂的排骨,惬意到眼睛都眯了起来。
桌上一碗黄澄澄的蛋羹,一盘清炒白菜,一碟清拌豆腐,一大碗放了枸杞的山药排骨汤,好看又好喝。
菜色简单又清淡,几乎看不见油星子和调味料。
可两人吃得都很满足,尤其是叶惜儿,汤里的排骨都被她吃了个精光。
她的手不方便拿筷子,用着勺子都吃得欢实。
魏子骞见她胃口这般好,心想她的病应该也快好了。
夜色昏黄,光线稀薄。
屋里点燃的几盏油灯照亮一方天地,驱散一室的黑暗。
吃完了饭,叶惜儿把碗盘收进了托盘端了出去。
魏子骞想起她下午说的话,见她回屋了便直接开口问道:“你之前睡觉前想说什么?”
“嗯?”叶惜儿疑惑,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两秒。
随即反应过来,她想起来了,她要告状。
出了这么个人命关天的事,憋在心里不说,不告状,那根本不是她叶惜儿的性格。
若是发生在现代,她早就回家找后台了,敢害她叶家人的性命,祖坟都给他挖出来。
这次她憋了这么久,没告诉魏母,没告诉柳媒婆,回来没第一时间说出真相已经是够能忍了。
叶惜儿想起这事,小脸立即一肃,眉目都凝重了起来。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郑重其事道:“魏子骞,我要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嗯,我听着。”
叶惜儿见他也认真看着自己,心下满意,冷着一张脸,正色道:“这次我掉下悬崖,不是意外,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我。”
回想当时背后那股骤不及防的力道,还有极速下坠时那种骇人的失重感,她不由身子一颤,现在还心有余悸。
在湖里挣扎的窒息感她更是不愿意再回忆。
魏子骞闻言眉心一跳,脸色霎时就变了,坐直了身子,瞳仁墨色沉沉,声寒如冰:“你是说有人暗害你?”
叶惜儿木偶般点点头。
魏子骞见她面色泛白,神情有些不对劲。
伸出手握住她的指尖,触手沁凉,心猛地一紧,缓了缓情绪,软了嗓音:“惜儿,上来。”
叶惜儿爬上了床,坐在棉被里,这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被棉被裹紧的感觉安全感十足,她眨了眨眼睛,对上他担忧的视线,身体放松,淡抿唇瓣,冲他露出一个小小浅浅的笑容。
第044章 你挺厉害的
尽管魏子骞的内心在灼烧, 想问个清楚是怎么回事。
但看她刚才的模样,显然是在害怕。
压下心潮起伏,声线轻缓:“惜儿, 怕吗?”
叶惜儿也不违心,点点头:“有点。”
鼓了鼓脸, 又加了一句:“没经历过。”
在现代,哪里经历过这个呀, 这可是有人想杀她。
魏子骞看着缩在被子里小小一个,细润如脂, 粉光若腻却耷拉着脑袋, 神情恹恹的女子, 敛去了眼底的疼惜和戾色。
他轻扬薄唇,换了副轻松的语气和欣赏的眼神。
“叶惜儿,你挺厉害的。”
“怎么厉害了?”
叶惜儿原本情绪不佳,突然听见有人夸她,虽还没搞清楚状况, 嘴角却已经不自觉的翘了起来, 无精打采的眼睛也微微亮起, 期待地看向了他。
魏子骞见她这幅眼巴巴的样子,眉眼闪过一丝笑意,心底的阴霾和沉重跟着疏散些许。
清清嗓子,心悦诚服道:“一个姑娘,面对险境和突发状况不慌不乱,在生死关头还能保持头脑清醒自救成功, 聪明, 有毅力,意志力还不薄弱。”
“你说这样的姑娘还不厉害吗?”
魏子骞每说一句, 叶惜儿的唇角就翘地越高,桃花眼也愈发明亮,两颗澄澈的瞳仁星光熠熠。
她眉宇间得意极了,一脸附和,赶忙接话赞同道:“当然厉害了!”
只觉得这些话都说到她心里去了,可不是嘛,当时有多凶险,只有她自己知道。
只要稍微有一丝松懈和放弃,她就永远地留在湖底回不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不可忽略的事实,不满他没夸到,装作不经意道:“我游泳也可厉害了!”
叶惜儿扫了他一眼,眼尾微挑,骄傲之色难掩,若身后有隐形的尾巴,已经高高翘到了房梁上。
不是她自夸,若是没有她这份游泳技术,换个人,小命早就不保了。
“是很厉害,你什么时候学的泅水?跟谁学的?”魏子骞点头,似随意地问道。
“当然是跟......”
话还没说完,叶惜儿意识到什么,嘴里的话硬生生转了一个弯:“这还用跟谁学?不是靠自学靠天赋吗?”
魏子骞听她明显胡诌的话也没再追问,见她有了精神气,转了话题:“你说有人在背后推你,具体发生了什么?”
“我与巧儿去后山梅林,玩了一会儿,巧儿就说累了,可我还想往深处走走,看看那片梅林的尽头在哪。”
“然后我自己一个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梅林边缘,没想到是个悬崖。”
“一眼望去,群山峻岭,云海缭绕,与雪山交相辉映,风景可美了,像是仙境。”差点把她看哭。
“欣赏了一会儿美景准备回去,可没料到背后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就掉了下去。”
她也是悔不当初,看风景就看风景,站在悬崖边干嘛呀。
只怪她从和平年代来的,没那个警惕心,也没那个防范意识。
古代可真悬乎,说杀人那就是真杀人啊。
“那你看见是谁了吗?”
“没有。”
“听见脚步声了吗?”
“没有。”
听见了不就察觉到有人靠近了吗。
再说了,她那时候心里正伤心呢,根本就没注意到后面来人了。
“感觉是男人的手还是女人的手?力道如何?”
叶惜儿蹙着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那一霎后背的触感。
“发生得太突然,又只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没感觉出来手掌大小。”
“力道倒是挺大的,好像铆足了劲要我摔下去一般。”
魏子骞眸光几不可察的闪过冷意,思忖片刻,这等于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么只能在人际关系上入手了。
杀人总有动机,无非就是那么几个理由,利益牵扯和仇家。
“如此致你于死地,定有很深的仇怨。”
“你或者叶家有何仇人吗?”
叶惜儿想都没想就摇头:“我没有仇人,也没得罪什么人。”
她才来多久啊?能得罪谁?天天都兢兢业业去说媒了。
原身出嫁前也是很少出门的闺阁女子,能招惹到什么人?
至于叶家....她不太清楚,不过想来都是安安分分过日子的平头百姓,能有什么仇家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柳媒婆的人缘好,就算有那么几个不对付的人,那也是小打小闹,何至于会严重到要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