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惜儿此时性命危难之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抓住这点似是而非的线索。
幸好,这个人的名字威力还挺大。
叶惜儿后背出了星星点点的冷汗。
“林朔,你今日若是让我走不出这个大门,你想想方逸洲的处境吧。”
“你做的那些事, 别以为世上就没人知道了。”
“我既然敢坐上桌与你谈判, 怎么可能一张底牌都没有?”
“我最开始的目的不过就是一个林秋兰。”
“你为了保一个林秋兰,失去一个方逸洲, 值得吗?”
“这个取舍,这个利弊,镇长应该不难做出抉择吧?”
“既然你都能让儿子姓方了,想必所谋应当不小吧!”
“现在因为这件小事,打破你多年来的精心谋划,我都替你感到可惜啊!”
叶惜儿只字不提方逸洲什么来路,什么身份。
提了就露馅。
但她可以肯定一点,林秋兰在林朔心里的分量,比不上方逸洲的一根头发丝。
还有,她猜测过,林朔之所以让儿子异姓,必定有什么不得了的目的。
且还是连周管家这样的贴身老管家都不知道的目的。
甚至,她刚才观察到,周管家对于方逸洲这个名字都是陌生的。
瞒的可真死。
林朔这只老妖怪不知道有什么鬼!
林朔此时已经脱水了,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鼻子还在流血,他却已经不管不顾的任由鼻血蜿蜒而下。
逸儿,她怎的知道逸儿?!
逸儿怎么了?
她把逸儿如何了?
“你还知晓多少?”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差不离吧。”
“你把他如何了?”林朔眼里冒起了血丝。
叶惜儿没听明白:“你说方逸洲?”
“我可没对你的宝贝儿子做什么,毕竟他是我的底牌,得好好打不是?”
良久,林朔低下了头颅。
“你的要求,我应下了。”
“兰儿我会处置。”
“你放过逸儿。”
叶惜儿也不废话,直接道:“三日,我要听到林家传来好消息。”
林朔又抬了抬越发松弛沉重的眼皮,看了她一眼。
他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把林府放弃兰儿,族谱除名的消息放出去。
传到整个镇,甚至周边几个镇。上到锦宁县,下到各个村。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兰儿被林府抛弃了。
是个无家无族无根的弱女子。
从此,不管她有什么劫难困境,宵小欺凌,都与林府无关。
林朔的眼皮子抬起了,又放下。
终是什么也没说,沉默地认下了。
叶姑娘,你的目的达到了。
他在心里凄然道。
林朔从来没想过,他多年顺风顺水的生涯里,越来越有话语权的官场里。
突然有一天,会冒出一个还没长出利齿的小丫头。
只身前往他府上来说,他女儿做了恶,她要来讨公道。
彼时,他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以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然而,就是这个看起来单纯无害,毫无攻击性的姑娘,一巴掌险些击碎了偌大的、他殚精竭虑经营了几十年的林府。
也许,到闭眼的那一日,他都想不通,为何会栽在了此处?
简直滑稽又荒诞。
“行了,茶我也喝完了,打扰镇长这许久,我也该告辞了。”
叶惜儿起身,背上自己的花布包:“镇长,劳烦请人带个路。”
林朔没有看她,叫了周管家亲自送她出去。
周管家很是讶异,这就放人走了?
先前不是还吩咐了让这姑娘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院子里的吗?
他很是不解,却也不敢问。
没看见老爷坐在椅子上像是失了魂魄吗?
鼻子里还在流血,整个嘴糊了一片血,滴滴答答流在衣服上,血迹斑斑,脸面肿胀。
画面十分的诡异。
他赶紧带着叶惜儿出了偏厅。
林朔听见人的脚步声渐远,抬起头来看着那姑娘的背影。
挺拔,自信,从容,甚至有些张扬。
他的眼神如幽灵般黑洞洞的。
到底是什么人家养出来的姑娘?
奇特又怪异。
——
这次的交锋,叶惜儿险胜。
不是她有多厉害,是她刚好掐住了对方的咽喉而已。
在叶惜儿看来,今日她能顺利走出林府的大门,就是成功的。
叶惜儿在踏出林府大门的那一刻。
胃里就止不住的翻涌起来。
她竭力维持住面部表情,忍着难受步伐都没变一下。
直到终于走出了林府宅院所在的街道。
叶惜儿捂着嘴,脚步慌乱地找了一个隐蔽的墙角,控制不住地阵阵干呕起来。
她扶着青石墙,弯着腰身,脸色苍白如纸。
一声又一声的干呕,却吐不出什么东西。
胃部火烧火燎的,渐渐蔓延到了心窝。
叶惜儿的脑子都快炸了,她感觉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般。
手指紧紧扣着墙面,被凹凸不平的砖石沙砾磨出了血丝。
半晌,她实在没力气了,艰难的直起身来,背靠着墙,小口小口地慢慢喘气。
叶惜儿吐得太过用力,眼里充血,眼眶四周泛起红晕,眼睛模糊不清。
她把脑袋软软地搁在坚硬的墙面上,休息了好半晌。
轻风掠过,吹起她的发丝,飞扬在脸颊边。
一缕乌黑发尾轻轻的缠绕在细弱薄白的脖颈上,黑白色调,像只枯萎的花朵,显得颓靡又脆弱。
远处树梢上的枝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身不由己,狼狈不堪。
过了一会儿,叶惜儿感觉身体有了些许力气,一声不吭地去了车马行。
此时已经过了正午,她也不吃东西,一路上都安静沉默的回到了锦宁县。
到了四羊胡同,她推开一进院门,刚转过影壁,还没进垂花门。
就与正跨出垂花门的魏子骞迎面撞上。
看样子他是准备出去。
叶惜儿一见到人,就站住不动了,脚步再也挪动不了半分。
她看着他,也不说话,眼圈就那样由浅红变成了深红。
红的如烈焰燃烧时的凄绝,刺痛了魏子骞的眼。
他见她的状态很不对劲,脸上没有一些血色,惨白的不成样子。
“怎么了?受欺负了?”
他上前一步,声音放低,问得轻柔小心,手臂抬起,却不敢轻易触碰她。
叶惜儿却像是在荒芜沙漠里行走了三天三夜的流浪者,突然找到了救援一般。
犹如饿虎扑食,猛地往前一扑,就死死抱住了举着胳膊不敢动的男人。
她使劲全力,两只胳膊化成藤蔓,牢牢地缠绕住男人的脖颈。
脑袋正好抵到男人的胸前,她鸵鸟般深深地埋了进去,恨不得挤进对方的身体里。
叶惜儿找到了安全地带,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气吞山河,地动山摇。
她埋在男人怀里痛哭流涕,神魂里紧绷的那根弦一松,所有的憋屈和害怕,胆颤与惊吓,通通哭了出来。
像是在外面与人打了一场凶险万分的架,一个人单挑全场,艰难险胜却全身挂彩,伤痕累累回到家的小孩。
叶惜儿哭得伤心极了,眼泪一串串不断的往外冒,如滔滔奔涌的流水,瞬间就打湿了魏子骞胸前的衣衫。
魏子骞心被揪起来地疼,疼得他五内如烈火焚烧。
到底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这般撕心裂肺?
他想问个究竟,却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哭得天昏地暗、忘乎了所以。
魏子骞牙关紧咬,绷紧了嘴角,瞳仁笼罩了一层暗色。
手掌轻轻落在她的肩背处,一下又一下的,缓慢又轻柔的安抚。
叶惜儿的哭声实在是不小,震得内院的人都隐约听见了动静。
很快,魏母,魏香巧,叶文彦都从里面跑了出来。
出了垂花门,几人一看到这个不同寻常的场景都傻了眼。
想问发生了什么,又无人可问。
两个当事人。
一个抱着人哭得伤心欲绝,看不到脸,却能想象到她此刻有多难过。
一个面若寒霜,阴云密布,一看就知他现在情绪不稳定,不好招惹。
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三个人,站在一边,毫无对策。
想靠近些,又怕惊着了呜呜直哭的人。
魏母只能眼带疑惑地看着这两人,骞儿不是出去寻儿媳了吗?怎的在这里哭了起来。
魏香巧视线怀疑的打量她哥,是不是他惹嫂子伤心了?脸色这般难看,肯定是做错了事。
叶文彦担忧的看着他姐,又目光不善的看一眼三姐死抱着不放的男人,只觉越看越不顺眼。
他眼圈都跟着红了,声音小小地哽咽的叫了一声:“姐......”
“呜呜呜...嗝......”
哭得正起劲的人,忽的停顿了一下。
叶惜儿哭声渐小,抽抽噎噎,打起了哭嗝。
雾蒙蒙的脑子里,云里雾里的升起了一个问号。
谁在叫她姐?
叶尘飞那个死小子来了吗?
看见她哭得这样狼狈,那还不得被他嘲笑死?
他甚至还会在过年一大家人聚会的场合里,拿出来当笑料讲给众人听。
全家就她一个人这样没出息。
遇到屁大点事,都能哭地长江甘拜下风。
呜呜呜,今年她坚决不能成为过年的笑料合集。
她还没收集到今年叶尘飞的丑事!
叶惜儿心中警铃大作,脑子急转,自认为不动声色间收了哭声。
极力憋住抑制不住的抽噎声。
偷偷擦了擦满脸颊的眼泪,用那干涩嘶哑的嗓音若无其事,轻松随意地说了一句。
“今天的风沙真大啊!吹得眼睛疼。”
话音一落,四周诡异的寂静。
魏子骞:“......”
站在一旁的三人面面相觑,连日光照射在身上都感觉没有暖意了。
叶文彦也不敢出声了,心里害怕地不行,他姐是不是伤心地脑子都坏了?
叶惜儿没听到动静,察觉有些不对劲,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下一秒,惊觉自己正抱着一个人。
一个身材很不错的男人!
叶惜儿:“?!”
她脑子顿时清明了一丝丝,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第一时间松了一口气,这里应该没人会笑话她吧。
同时,也有一点点难为情。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似乎抱着人家很久了,她的手臂都酸了。
这人的衣服也湿的不成样子了。
她刚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放开他。
一抬头,余光就瞟到了并排站立,齐刷刷瞩目着她的三人。
叶惜儿:“......”好多人!
啥时候有这么多观众的?
她不想活了!
呜呜呜。
叶惜儿眼睫上的水珠颤颤,两眼红肿,鼻尖红的像上了胭脂。
她眼里还有依稀的水汽未散,想继续扯开嗓子假装呜咽两声,好躲在这人的怀里装死。
奈何嗓子干疼的厉害,极度缺水,身体也哭得有些疲累了。
叶惜儿状似镇定地放开了魏子骞,脚步悄悄往后挪了半步。
她不敢去看魏子骞,也没看任何一个人,视线往地面飘。
“我还没吃饭,饿的想哭。”
叶惜儿小声憋出了一句话,试图挽尊。
而后飞一般的速度跑进了垂花门,进了内院,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她一刻也没停留,冲进了正房东屋,关上房门就想把自己埋进被窝。
但她在床边刹住了车,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身衣服去过林府,晦气!
她要换衣服!
叶惜儿火速换了舒服绵软的睡衣,毫不犹豫地把头拱进了被窝的最深处。
她要在这里养老,她要待在这里天荒地老。
她再也不要出来了!
这跟过年的笑料当场直播出来又有什么区别?
人家还直接看了现场版。
该死的魏子骞,人来了也不提醒她一声。
叶惜儿在这边做心里建设,试图捡起碎了一地的颜面。
剩下的几人,齐齐把目光对准了现场的另一个当事人。
“骞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魏母率先开口,眼含严厉。
若真是他欺负了儿媳,她也不会饶了他,他们魏家没有欺负自己女人的男人。
从老祖宗起就没有这个规矩。
魏香巧也面露狐疑,好似要弄个清楚。
叶文彦更是死死盯着他,敢欺负他姐,他就带着姥姥和姥姥家的几个舅舅打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