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应该被人唾弃,被人丢烂菜叶子臭鸡蛋,被禁止当媒婆。
叶惜儿看着整页纸,篇幅不小的,洋洋洒洒的都是对她的公开谴责,大肆声讨。
言语犀利,正义凛然,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仿佛她是个犯下弥天大罪的千古罪人!
她心口堵得想吐血,眯着眼睛去看那几个媒婆的名字。
一共八个人。
城西的,城北的,城东的,城南的都有。
其中有四个媒婆都是比较有名的。
城西的周媒婆,徐媒婆,还有城北的钱媒婆,冯媒婆。
叶惜儿很是不服气,要说她抢占她们市场,妨碍了她们的地盘。
可她的生意还没做到城东的富人区去吧。
这城东的媒婆来凑什么热闹?
这种在公共场合不分事实真相挂人的行为,跟现代恶意网暴的性质也没什么区别了。
没想到她在现代没被网暴过,来了古代还被公开网暴。
列罪行,贴肖像,她是在逃犯人呢?
污蔑,全是污蔑。
青天大老爷啊,这里有冤情啊!
叶惜儿心里梗塞,气得险些昏倒。
憋屈又愤怒,眼圈立时就红了。
被人骂成这样,颠倒黑白,她这辈子都没有被这么抹黑过。
叶惜儿抿紧唇瓣,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在这里当场哭出来。
她撕下自己的画像,折叠好,昏头懵恼的,凭着本能往家里走。
路上再有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议论她,她都视而不见。
脚下步子不停地穿过街道,穿过胡同,穿过人群。
叶惜儿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家那么远,隔着千山万水,走了好久都还没看到自己的家门。
这条路好长,周围的人好多,声音好嘈杂。
她像是走不出困境的受伤小兽,惊惶又防备。
有人拿起了舆论的这把刀劈向了她。
舆论这把武器,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是十分好用的利器。
操作简易,效果绝佳。
如今,她就因这几张全然颠覆事实的白纸黑字,深陷流言蜚语的漩涡之中。
叶惜儿身处舆论中心,声败名裂,在锦宁县以这样的方式大出名。
她的媒婆事业才刚刚起步,才刚刚有了一点起色,难道就要这样断送了吗?
呜呜呜......
叶惜儿觉得自己忍不到回家了,她现在就想当街痛哭。
途经一条长长的深巷处时,面前突然有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叶惜儿抬起眼睛,看到了一张眉如远山,斯文俊雅的书生脸。
她愣了一下,才唤出他的名字:“陆今安?”
陆今安捏紧了手中的书稿,书卷气掩不住棱角的锋利。
他目光复杂,眼底浮现出不知名的悬心。
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长睫遮住了大半的心思。
他明明不该上前来的,不该拦住她的。
可方才在幽暗凄清的深巷处,见她焉头耷脑的闷头赶路,如一只折了羽翼的画眉,可怜兮兮的紧。
他的脚步就不自主地往这边而来,向她靠近。
陆今安看她眼圈四周红而艳,眼里有水光晃动,却一直未滴落出眼眶。
知晓她这是为了什么。
他在书铺,也听见了些今日锦宁县的新鲜事。
“你......”
话出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询问?安慰?开解?
还是装作无所知?
“你拦住我有事吗?”
叶惜儿见他迟迟不语,尽管心情糟糕,还是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没事就让开吧,她要赶紧回家去,躲到被窝里哭泣了!
再慢些,她就要憋不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一开口的声音险些哽咽出来。
“你有话就快说,没话就让开,我没空闲聊......”
她眉头蹙起,小脸皱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转啊转,转的她脑子晕眩。
这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啊!
没看见她已经很难过了吗?
憋眼泪不辛苦吗?
叶惜儿悲从中来,推开他就往前冲。
岂料那人竟然拉住了她的手腕。
“叶惜儿......”
“你做什么!”
她回头,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涌上来,再也忍不住,宣泄而出。
摇摇欲坠的眼泪也瞬间飚出眼眶,大滴大滴地往下落。
眼泪珠子掉出去一颗,就绷不住的夺眶而出,那个回家才能哭的发条断开了,顾不上此时在不在外面了。
叶惜儿眼泪乱飞,甩开他的手,十分的恼怒。
都是他,都是这个人。
若不是他,她还能一路忍到家里去!
“你做什么拦住我?”
“不知道我要回家吗?”
“不知道我有多惨吗?”
“不知道我被诬陷了吗?”
“不知道我被舆论暴力了吗?”
“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你凭什么挡住我回家的路,这时候有眼色的狗都不不会拦路。”
“陆今安,你到底是有多讨厌我?”
叶惜儿精神状态十分不美丽,当场抓住人就开骂。
心里堵着的郁气闷得她难受。
她其实不想发难于陆今安,她更想现在就去把那几个陷害她的媒婆当场手刃。
什么玩意儿!跟她玩舆论杀人。
不知道她出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吗?
安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想抹杀她。
做梦去吧!
她也就最多当街哭出声来罢了。
呜呜呜......
这些天杀的,遭天谴的老巫婆。
她本本分分的说媒,低低调调的牵线,勤勤恳恳的配对。
她认真做事业呢,做什么来祸害她!
呜呜呜......
第073章 滑铁卢
叶惜儿事业遭到滑铁卢, 人身遭到无妄的攻击。
她悲不自胜,泫然泣下,仰面大哭。
眼泪似河水决堤, 横冲直撞,任由它流经脸颊, 砸向地面。
陆今安从未遇到过此等场面,一瞬间竟就怔愣当场。
他没想到女子哭泣时也能如此毁天灭地, 这般不顾形象。
更没想到,她可以瞬间就爆发出来。
明明方才还一副坚强倔强, 不肯落泪的不屈模样。
“叶惜儿, 你......”
陆今安拿着书稿的右手忙慌去摸方帕, 摸了好一阵却寻不到。
他把书稿换到了左手,继续寻摸。
终于摸出一方叠地整齐干净的素色方帕。
他把帕子递给叶惜儿,叶惜儿根本注意不到,没空接。
她哭的眼睛都看不清了。
陆今安的手犹豫半晌,想替她擦擦脸, 又觉此举不妥。
俊脸纠结一阵, 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叶惜儿, 别哭了,那边有人过来了。”
啊?
她迷蒙着泪眼转头去看,整条巷子空空如也,哪有鬼影子?
不由有些庆幸。
还好她机智,脑子发昏时都记得下意识选一条没什么人的路。
叶惜儿转过头来质问他:“哪有什么人?我看你才像人。”
她一把抓过来那条伸在面前,上不上下不下, 晃悠的十分碍眼的帕子。
扯开往脸上胡乱一按, 吸走了大半张脸的眼泪。
“你别哭了,被人看见还误以为我欲对你不轨。”
“你对我不轨我就上你们书院告发你, 看你还能不能科举。”
叶惜儿一边哽咽一边已读乱回。
陆今安:“......”
她到底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你这手帕没用过吧?”
眼泪擦到一半,叶惜儿突然提问。
“......没。”
“这都打湿了,你不会还要要回去吧?”
“......”
陆今安都没脾气了,这大小姐到底是在伤心呢,还是在唱戏呢?
不是哭得天要塌下来了吗,怎的还有心思关注这些有的没的。
“你当真准备要回去?”
叶惜儿眼泪都停了,惊讶道:“这我都用过了。”
陆今安牙疼,谦谦君子的气度一点也维持不住。
咬着后槽牙吐出两个字:“不、要。”
“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我还以为你要拿回手帕呢。”
“还是你喜欢看人痛苦,在这看我笑话。”
陆今安这辈子都没觉得与人沟通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
他气得想笑。
又怕真笑出来,这个女人又指责在他幸灾乐祸。
“那你哭甚?不哭我就看不了笑话。”
“我被人诬陷,被人造谣了还不能哭一哭?你也太丧心病狂了。”
“果然自古读书人最是薄情。”
“我看你若是科举之路断了,你会不会哭!”
叶惜儿的心拔凉拔凉的,本来在外面忍不住哭出来了就已经很丢脸了。
竟然还有人责怪她不能当街哭泣。
怎么了?影响风气了?碍着你考举人的运道了?
世风日下啊,这个世道太冷漠了!
陆今安不禁沉思,他在她心里是不是一个大奸极恶之人?
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为何全是负面的想法。
“世上的人多为跟风者,他们忘性大,待过了这阵风声,这件事就如柳絮般,被山风吹走了。”
“所以,你不必太过在意。”
他的声音很平缓,很清越,像他的人一般干净如玉。
叶惜儿惊得忘记了擦眼泪,睁大了眼睛看他。
这人是在安慰她?她没听错吧?
他会有这么好心?
“你......”
她想说你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了?不是对她有敌意吗?
“叶惜儿——”
巷子尾的拐角处,突然有个男声在喊她的名字。
她站在临近巷子头这端,隔着老远,叶惜儿甚至看不清来人是谁。
巷尾那头的光线不甚明亮,那男子从暗处向她跑来,逐渐跑到光亮处。
没听到她应声,他一边跑,一边又喊了一声。
“叶惜儿——”
狭长深幽的古朴小巷中,男子把她的名字喊得透亮,越过一块块青石砖,跑得袍角翻飞,烈烈如腾飞的鹰。
叶惜儿没看清人,却是听清了他的声音。
她想立刻回答一声,可还不待她张嘴应答。
就见男子如一阵长风般,快速的掠到了她近前。
叶惜儿看到了男人那张郎艳独绝带着焦急的脸,顿时惊喜交加。
而后又转为委屈巴巴,眼泪汪汪。
刚才止住的眼泪又涌上了眼眶,惨兮兮的哭道:“魏子骞,我被人骂死了!”
魏子骞手上抓着一张大幅画像纸,轻微的喘着气,看见她似放下了一半的心。
“走,回家。”
他看也没看一旁与叶惜儿站在一处风光霁月的男子,目光全部落在女人身上。
见她脚步未动,直接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拐出了巷子。
叶惜儿还捏着帕子,伤伤心心抽泣。
一回神,发现已经走出了好远。
她回头,已经看不到陆今安的身影了。
“诶,我还没跟人家道别呢。”
这样也显得她做人做事太不礼貌了。
人家好歹还安慰了她一句。
虽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但那人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
“道别?道什么别?与谁道别?”
还想道别,要不要邀请他来家吃饭?
魏子骞心里憋着说不上来的火气。
他找了她整半个城,回家的必经路都走了好几个来回。
生怕她受了刺激,出了什么事。
结果这个女人竟然在这僻静之地跟别的男子闲聊天。
真是选了一个适合二人幽会,让人寻不着的好去处啊!
魏子骞一瞥眼,见她手上还捏着一张一看就是男人用的手帕在擦拭眼泪。
他心里火气更旺,瞧见那张绣着竹纹的帕子就极其不顺眼。
尤其是她还抓的紧紧的,时不时沾一下湿润的眼角,白嫩手指衬在那鸦青色的手帕上,更加莹白如脂。
他不动声色掏了自己的手帕塞到女人手里,很是顺势而为地抽走了那张碍眼的,理由充分:“这张湿了,换一张。”
末了,似随口般加了一句。
“这谁的?颜色太难看了,黑不黑,紫不紫的。”
他两只手指指尖提溜着竹纹方帕的一角边边,嫌弃写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