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还要人帮开门吧?”
毕正的语气带着一点揶揄,梁芝欢悻悻地咬了咬唇,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你家附近有安静一点的餐馆吗?”毕正一边问,一边朝车库出口方向开过去。
看到她脸上的疑问,他补充道:“这样结束之后,我就不用再送你。”
梁芝欢想了想,回答说:“我不清楚,没留意过。”
他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相信。
“我基本上……没有在小区外面吃过饭。”
“哦,你都自己做饭?”
她既不想老实否认,也不想坦然说谎,一个极其含糊的“嗯”从鼻腔里哼了出来。然后专注地看向她那一侧的窗外,不愿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毕正也不再说话,沉默地把车开到她家附近。
他放缓车速,目光在搜索街道两边的餐馆,最后把车停在了一家门面比较大的餐馆外面。
下了车,梁芝欢抬头打量了一下外观,感觉这家东南亚风格的餐厅应该不实惠。
她跟着毕正进去,他对迎上来的领位小姐说要一个小包房。
“我们包房有最低消费。”
“没关系。”
梁芝欢咬了下嘴唇,正好被他看见,他扬了扬眉。
“放心,不会让你买单。”
“我请你帮忙,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我也没说我付钱。”毕正弯了弯唇。
“这一顿应该算在你老板头上,我们帮他干活。”
服务员把他俩领进包房,倒上茶水,递来两份菜单。毕正翻开菜单,看了看对她说:“为了凑够最低消费,得选贵的点。”
听到这么“有道理”的话,梁芝欢忍不住笑开。
点完菜,她把资料拿出来给他。然后再把笔记本打开,找出同一份文档。
毕正整体浏览了一遍,再回到开头,从她第一个标注的地方开始翻译。梁芝欢飞快敲击键盘,把中文输入文档。
“那个……”
有一个地方她连中文都不明白,迟疑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问:“这是什么意思?”
意外的是,他并没有不耐烦地说“你怎么这个都不懂”,而是很有耐心地跟她解释,直到她听明白。
等菜都上齐了,梁芝欢把东西搁在一边。
看毕正把一次性手套戴上了,只好忍着直接用手对付咖喱蟹的念头,学着他戴上手套。
不过诺大一只螃蟹,他只吃了一小块就摘了手套放弃。
“你不喜欢吃螃蟹啊?”梁芝欢奇怪,这可是她的最爱之一。
“也不是。”毕正拿了一副新手套戴上,换剥一只大虾。
一边剥、一边继续道:“我只是不太喜欢需要动手太多的东西,比如螃蟹、带壳的虾,还有鱼之类……”
“太麻烦!”他最后总结一下。
“鱼需要动手吗?”
“有刺的鱼。”
“哦......”
梁芝欢恍然大悟。
但其实,除了螃蟹,虾和鱼她都可以不用手的……
既然他放弃了,那么就让她好好享受这盘咖喱螃蟹吧。
“但是你不觉得相比之下……”
“你能不能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说话?”毕正蹙眉打断她。
梁芝欢闭嘴,默默把满口的蟹肉慢慢咽下去,这才接上刚才的话。
“相比之下,动手做这些东西远远比动手吃这些东西麻烦多了。所以我从来不觉得动手吃东西是件麻烦的事。”
毕正想想倒也是。
虽然一直觉得她斤斤计较、固执小气,不过偶尔说出来的话又透着一分豁达。
也仅仅一分而已,不能再多。
不过对待工作,倒是十二分的认真。
吃完饭,继续梳理文档时,毕正的目光落在旁边专注的侧脸上。
---小姑娘毕竟缺乏经验,你有空的时候多教教她,就当是帮柏雷。
---那份文件太专业,我助理恐怕对付不了,你帮她看看。
如果说刘应超让他教的时候,内心尚有一丝抗拒,那么当柏雷拜托他,说她对付不了的当下,他几乎毫不迟疑地应承下来。
他都愿意教了,可学生并未登门求教。
就像扭到脚,宁愿自己吃点苦头,也不要他相助。
柏雷解释之所以后来没认出她,是因为在教堂里见到的是穿着花格连衣裙,长发披肩的娇俏活泼形象,不似现在有眉有眼的刻板。
他能想象,如果她把挽起的头发放下来,或许会给人舒心的温顺感,而不是暗自跟他较劲的犟骨头。
今天有两次,他大度地送上门,刻意走到总经办外的过道,给她一个在偶遇中开口的台阶。不料,那家伙比他想像得还要会钻牛角尖。
反正,她就是那种即便快要考不及格、也决计不肯低头的学生。
毕正忽然自嘲地哼笑一声,非常轻,但还是让专注的学生转过脸来。
“马上就好了。”
梁芝欢只留意到声音,没察觉其中情绪,只当耗时太久他不得不出声提醒。她连忙抓紧最后功夫梳理完文档,差不多九点钟,餐馆都预备打烊了。
收东西的同时,梁芝欢一个劲儿感谢他抽出时间来帮她完成工作。
是的,没有不耐烦,没有冷嘲热讽,今晚她都感觉有点受宠若惊。
“要谢也应该你老板来谢,要不是他说……这份文件对他很重要……”
毕正微微耸了耸肩,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那好吧。”
既然帮的不是她......
梁芝欢扬起嘴角:“我帮老板跟你说声‘谢谢’。”
*
周五潘柏雷出差回来,刘应超正式把两个产品给了二部。二部经理张兆杰高兴坏了,连忙让Sandy把团建的标准升级。
这个周末总算能好好放松,梁芝欢早早下班回家。毕正过来的时候,总经办空无一人。
他打电话给柏雷,提醒他明天打球。那小子有气无力地推说这周出差太累,明天想好好休息,不能陪他打球。
于是周六毕正一个人去了球馆。刚开始没多久,遇到上周那位Nina---准确地说,是她特意找上来,问他怎么联系潘柏雷。
前后一联想,那小子前几天躲的女人大概率就是她。
毕正只奉劝她一句:“你找到他又有什么用?”
结果球也没心情打,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正想着过两天找那小子算这笔账,晚上被他打电话叫出去喝酒。
“不陪我打球还出来喝酒,你会不会太过分了?”
毕正重重地拍了一下潘柏雷的背,在他旁边的一张高凳上坐下。
这是他们常来的酒吧,吧台的酒保已经记得他,笑眯眯地问他是不是老规矩?毕正微笑着道了声“谢谢”。
潘柏雷呲牙咧嘴地挠了挠被拍痛的地方,出乎意料地没有吐槽,取而代之的是感慨了一句“人生真是变幻莫测”,然后闷头灌下一大口酒。
“被女人甩了?”毕正挑眉。
潘柏雷甩给他一个“你够了”的眼神。
“你二十六年的人生里面不是只有女人和酒么?”
潘柏雷被口中尚未咽下的酒水呛到,猛地咳嗽几下。
这的确……
是他曾经说过的话,而且还真的跟女人有关。
潘柏雷涨红的脸上有些讪讪然:“老头子又来逼婚了……”说完,还无限惆怅地叹了口气。
“哦,新娘子是哪位小姐?”
“不知道,应该跟上次那位差不多吧。”
酒保呈上调好的鸡尾酒,毕正呷了一口继续问:“那婚期呢?”
潘柏雷瞪他一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老头子说过年见一见,再定。”
“搞不好又是九月。”毕正勾起嘴角。
“你觉得很有趣是吧?”
毕正摇摇头:“你不是不知道,你结婚这件事我真的爱莫能助。而那些安慰的话,其实都是狗屁。”
潘柏雷郁闷地拿起酒杯跟他的碰了一碰,一气喝光,对酒保示意再来一杯。
毕正悠然呷着酒说:“等你结婚那天,不知道会不会有另一个梁芝欢来解救你?”
潘柏雷笑了一下。
上次tຊ是他走了狗屎运,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梁芝欢,否则他现在已经是有妇之夫了!
那么这样无拘无束的单身生活,就像这杯酒里冒出的一个个小泡泡,从杯底慢慢上升,然后破灭。
靠!他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老子才不要结婚!
但是,凭什么命运女神会眷顾他第二次?
“我觉得你现在不用这么悲观。”毕正安慰似地拍着他肩,替他分析。
“离过年还有一点时间,你呢认真把工作做好,等过年的时候可以拿一点点成绩跟老爷子谈判。如果老爷子看到你是在认真工作,说不定会让步,给你时间先搞事业。”
潘柏雷认同地点点头。
“还有,你别一直强调不想结婚。因为你不想结,老爷子当然就自己做主给你找老婆了。但如果你跟老爷子说想认真地找一个喜欢的人结婚,既然是认真的,那自然一时半会没那么容易找到。”
潘柏雷不住地点头,终于转忧为喜。
“我发现你越来越狡猾了。”
“干我们这一行,哪有不狡猾的?”毕正坦然地笑了笑。
潘柏雷笑着跟他干杯。
“对了,文档的事多谢!舅舅已经放心地把日本的两个项目交给我了。”
“嗯。”毕正点了点下巴,“多亏你有个做事认真的助理。”
“那倒是。”潘柏雷弯起嘴角。
当初只是临时起意让舅舅录用她,没想到还能一直用下来。或者就是所谓的缘分吧,就像毕正说的---她帮他逃了婚,他帮她拿到工作。
喝了快一个小时,毕正看他有些微醺,提议叫部车先送他回去。潘柏雷点头说好,忽而又想起自己是开车来的。
“你开车来喝酒?”毕正彻底无语。
“我那个时候光顾着生气了。”潘柏雷掏出手机来准备叫代驾,目光扫到梁芝欢的名字,心里一动。
“叫我助理过来好了。”
“你喝多了?”
“开车送一下老板很正常吧?”
“说不定人家以为你在暗示什么,搞不好投怀送抱。”
潘柏雷切了一声,很肯定地说:“她不会!”
“你不知道她有时看我的眼神都充满戒备,会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好像生怕跟我产生暧昧。”
“那你还让人家大晚上来接喝酒的男人?还两个。”
“就是要让她看看,我们都是正人君子。”说着,潘柏雷拨通了梁芝欢的电话。
他在心里暗自记住,等会儿要提醒她带驾照。上次叫她来开车,因为驾照不在身上,最后还是毕正开车送他回去的。
“喂……”
电话里传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潘柏雷迟疑了一下。
“我找梁芝欢。”
“她在洗澡,一会儿让她打给你。”
“哦,谢谢。”挂上电话,潘柏雷的表情像发现了新大陆。
“一个男人接的电话……而且,他说她在洗澡……会不会是她男朋友?”
他想起梁芝欢早前替他打领带时的娴熟,像是习惯了给男朋友打领带。
“人家跟男朋友在一起.......大晚上你还让她出来?”毕正声音一低。
也对,不合适。
潘柏雷编辑一条短信发过去---
“没事,不用回电话了。”
*
梁芝欢脸上敷着面膜,从浴室出来。听芝荣说老板找她,连忙从沙发上拿起手机。
“这么晚老板找你干嘛?”梁芝荣仍旧坐在沙发的一端玩着游戏。
“可能是什么资料找不到吧……”她看见潘柏雷发来的短信。
“不过好像已经找到了。”梁芝欢把手机扔回沙发,曲着腿往沙发另一端上一躺。
“去洗澡。”她抬脚推了推弟弟的胳膊。
“等会儿……”梁芝荣躲了一下,注意力还在手机上。
“元旦一起回上海吗?”
“不了,陪于菲……反正过年要回去。”
梁芝欢轻笑:“果然有了媳妇忘了娘。”
听他“切”了一声,她又问:“要是你妈问你为什么不回来,我怎么说?”
“期末课题研究走不开。”
梁芝欢啧啧感叹,现在的小孩儿说谎眼皮都不眨一下。
“芝荣,明天你帮我打扫卫生吧?”
见他没反应,又用脚踢他一下,“好不好嘛?”
“不要。”
“家里干净一点,你回来住着也舒服嘛。”
“不要……哦,下下周我不回来了,陪于菲过圣诞。”
……
好一会儿,梁芝欢才喃喃自语一般地说:“这么快就到圣诞了啊……”
梁芝荣想到什么,抬头看着她。
“你……圣诞怎么过?”
“跟同事一起过呗。”
她说得轻描淡写,脸上又贴着面膜,梁芝荣既看不见她的表情,也摸不透她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