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里面逛逛,一会儿来这里找你。”
毕正终于意犹未尽地把注意力收回来:“一起去吧。”
“不用,你在这里看表演……”
“不行。”毕正半认真,半开玩笑:“万一你走丢了,我怎么跟你老板交代?”
“我又并不是小孩子!”梁芝欢好笑,“实在找不到你,我也知道叫部出租车回酒店。”
“走吧。”他不容分说地推着她的肩膀,离开了年轻人的演唱会现场。
两个人顺着人流逛起街边的店铺。但凡在门口看着不错的,梁芝欢都折进去转一圈。
有时候毕正跟她一起进去,有时候他就在门口找一个不妨碍进出的角落等着。
总之,看得出来他对小玩意意兴阑珊。
至于街头小吃,他俩都格外关注,可惜一路没发现多少想尝试的。大多都是墨西哥、印度、美洲那种肉肉的,加上各种颜色的辅料,感觉油腻且热量又高。
当逛到风格另类的服装店时,梁芝欢总爱去试一试里面的衣服。为了帮她拿外套围巾和包包,毕正每次都得跟进来,而每次对她换上新衣后的造型都会皱起眉头。
“你能不能挑正常一点的衣服?”
在逛过五六家服装店之后,毕正终于无法忍受她套在身上的、看上去像奶牛的黑白条纹大衣。
“正常的衣服就不在这里买了。”梁芝欢凑在他旁边,声音极低。“我就是想试试不正常的衣服而已,没打算买。”
“你这样很像在餐厅吃白食。”
“是试吃。”她翻了翻眼睛,掉头走进试衣间。
脱掉了那件不正常的奶牛外套,从毕正手里抱过自己的衣服围巾和包包,梁芝欢走出服装店。
前面楼梯下去是一个下沉式的集市。她和毕正顺着楼梯走下去,这里同样分布着各色各样的商铺,整个集市像一个风格统一的迷宫。
梁芝欢看到洗手间的指示牌,想去一下,毕正顺手把她抱着的东西统统拿了过去。
梁芝欢循着指示牌的方向找过去。几经蜿蜒,终于看到目标,结果洗手间已经锁掉了。附近一位店员给她指了另外一个方向,她又转了两个弯,总算找到一个可用的。
但等她出来之后,就完全摸不清方向了。这里的铺子长得太相似,她绕了几个圈子,完全迷失。手机又在包里,无法联系毕正。
除了继续找,梁芝欢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但她总觉得自己在不停绕圈子……
仿徨中,忽然发现身后跟了四五个嬉皮士打扮的男人。梁芝欢不确定这几个人是在跟她,还是恰好同路,于是谨慎地混在几个游客的后面,一路走回到刚才她和毕正逛过那条街上。
梁芝欢躲进一家卖女性用品的店里,那几个人也跟了上来,站在门口。她慌得心口砰砰急跳,生怕他们肆无忌惮闯进来.......
好在这里总有游客进出,那几个人似是失去耐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了。梁芝欢不敢大意,隔了小半会儿才探出头来张望,确认那几个嬉皮士真得走了。
梁芝欢赶紧从店里出来,一边顺着人流走,一边寻思怎么找到毕正。那个下沉市集她是不敢再下去了.......
渐渐地,她听到了音乐声,再往前就是他们最初看表演的地方。
梁芝欢突然想到了办法。她问了两个人,第二位女士答应借给她手机。她连忙拨通了自己的号码,希望毕正能听到包里的铃声。
谢天谢地,手机里刚响起“嘟”的一个长音,那头就接起了电话。
“喂……”
她听到毕正的声音,鼻子一酸,叫了声:“毕正……”
“你在哪里?”耳边传来他急切的声音。
“我……我说不清位置……”梁芝欢吸了吸鼻子,“我们在刚才看表演的地方碰头好不好?”
“好。我马上过来。”
谢过那位热心肠的女士,梁芝欢加快了步子,向音乐飘来的方向急走过去。
朋克乐队还在卖力地演唱,围观的人反应还是那么热烈。梁芝欢环顾四周,在外围找到一个人少、又较为醒目的位置,站着等毕正。
之前吓出的一身热和冷汗,早被寒风吹散。她抱着自己,后悔试衣结束后怕麻烦没穿上外套。但很快又安慰自己,虽然冷了点,但至少安全,而且毕正应该很快就能找过来.......
毕正在原地足足等了十分钟不见她回来,才沿着指示牌找过去。经过了上锁的洗手间,他继续往前找了一会儿,担心她返回所以又折回原地。
但是她没有回来。他猜她可能迷路了,又开始绕圈子找。
这个集市虽然游客不少,但也不乏人员复杂、酗酒滋事之类的负面网评。
毕正既担忧潜在的危险,又担心她找不到他会吓傻了,呆在哪里哭,因此格外留意有人聚集的地方。但他把整个下沉集市上下两层都走了两遍,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毕正越来越沉不住气,害怕自己那句“你要是走丢我怎么跟你老板交待”会一语成畿。
幸好,她想到了打电话给自己的手机。
毕正看到一个本地的陌生来电,第一反应就是她。惴惴不安地喂了一声,果然听到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发抖。挂了电话,他几乎一路从下沉集市跑过来。
毕正在人群里迅速地搜寻酒红色的毛衣,喊了两声她的名字,但被巨大的音浪声盖过。
他从最里层找到最外层,终于那抹熟悉的酒红色身影落进视野……
绷紧的神经这一刻松落下来,毕正快步走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满腔的情绪却变不成一个字。
“你能不能先让我穿上外套?”她可怜兮兮地皱着鼻子。
他这才发觉的她在发抖,赶紧帮她穿上衣服,又给她套上围巾。
“啊……终于活过来了……”
梁芝欢把手放在嘴边,用力吸了吸鼻涕,嗓音瑟瑟发抖地问他:“你刚才是不是想骂我?”
毕正怔怔地看着她,从来没有一刻这么强烈地想要抱住她,想要温暖她,想……
亲吻她……
第40章 40
一首歌适时结束, 周遭响起热烈的掌声与欢呼,提醒他要克制涌上的万般潮水。
“把手给我。”毕正向她伸出手。
梁芝欢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地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毕正把她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炙热的掌心里:“是不是暖和一点?”
她点点头, 垂着眼睛, 脸上有一团可疑的羞涩。
“走吧……”毕正又放开她的手。
再这样呆下去,他可能会克制不住吻上去......
“……去哪里?”
“回酒店。”毕正若无其事地转身, 再牵起她的一只手走去路边打车。
“可我们还没吃饭?”
这道声音让他想起,适才他们经过一家看上去不错的亚洲料理餐厅的时候, 他说过晚上要请她在那里吃饭。
可他现在完全没有心情。
“回酒店给你叫Room service?”
“真的?”梁芝欢的两眼放出光来。
一部出租停在他们面前,毕正上去拉开后排车门。
车窗上映出他黯淡的脸,神色别样难辨。
坐进出租,毕正请司机开大了暖气, 然后问起梁芝欢怎么迷了路。
他完全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惊心动魄的一段, 心有余悸之余, 暗骂自己太大意,居然放她单独去一个陌生又复tຊ杂的地方。要不是她够机灵甩掉那些人、打电话给他,真不敢想象后面如何收场……
他不善表达歉疚和悔意,许多话梗在喉咙百转千回, 最后只化成一句:“我应该陪你去……”
“是我自己没找对路。”梁芝欢反过来宽慰他, 笑着说都过去了,她现在已经没事。
毕正放在一侧的手悄然握紧, 整个人从牙齿到肌肉全都绷作一气。回到酒店,他嘱咐她先冲个热水澡,晚点给她叫Room service。
梁芝欢从包里掏房卡开门,在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 毕正忍不住叫住她。
“芝欢……”
她转过来,神情有些错愕, 大概因为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忍了一路到现在,最后这一瞬间却忍不住。但他此时此刻,就想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非常、非常想......
“好好睡一觉。”
毕正迈上一步,轻轻地把她揽进怀里……
*
门铃响起的时候,笔记本电脑右下方显示时间:九点四十五分。
毕正从猫眼里看到一张变了形、但依然英俊的脸。他把暗锁和锁链解除开了门,潘柏雷表情怪异地盯着他:“你不会准备睡觉了吧?”
他穿着睡衣睡裤,而潘大少爷衣冠整齐,显然刚回到酒店。
“我还以为你半夜才会回来。”毕正把他留在门口,兀自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写邮件。
“你想多了!Mandy带我去见了那个牵线的人而已。”潘柏雷走进来,把脱下的外套扔在床上。
“有水吗?渴死了。”
“冰箱里。”
“你干嘛放冰箱?”潘柏雷打开小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来猛灌,然后发出一阵阵酸爽的怪音调。
毕正问他:“有什么最新情报?”
“只说了有一个比较难搞。”
“那就是说有一个比较好搞。”
潘柏雷抬了抬眉毛,对他反过来看到好的一面表示认同。两个负责人,一个保守,一个傲慢。牵线人的说辞其实比较委婉,事实上也许两个都不好搞。
算了,反正明天见面即知晓,现在伤脑筋无济于事。潘柏雷在沙发上躺下来,换上八婆的表情问他今天约会怎么样?
毕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
如果没有发生那一段意外,也许此刻他就能洋洋自得地吊好友胃口。
不幸的是,意外已经发生,他实在没有心情分享什么八卦。但他了解柏雷,如果没得到答案,今晚不会放过他。
“我……差点搞砸了。”他苦笑了一下。
潘柏雷从沙发上弹起来。
“你告白了,还是强吻未遂?”
毕正眯起眼睛,潘柏雷又作恍然状:“等下,你说‘差点’,那么关键时刻你还是悬崖勒马了?”
“你助理差点被我搞丢。”
难得他居然没有对沙发上的人翻白眼,而是把意外的前前后后陈述一遍。即使这个时候重新提起来,那种后怕的感觉仍然抓着他的心。
“所以说,你到底跟多少女人约会过?”
“……”
毕正诧异于好友这个问题,这跟他说的事八竿子打不着一点。
“只有一个前女友对吧?”
“要不然呢?”
“还是两年前的老黄历,说明你根本缺乏带女人出去的经验,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考虑周全。”潘柏雷顿了顿,得出结论:“所以,你不用太苛责自己。”
这是什么鬼逻辑?
毕正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但不管怎样,他居然或多或少也能从这点鬼扯里得到一丝安慰——就像他给梁芝欢那个拥抱的同时,也获得一点释怀。
然而这小子终究正经不过两秒。
“我要是你,找到梁芝欢的时候就立刻冲上去抱住,说不定最后还能因祸得福。”
“你也说了‘说不定’,万一是‘说不定最后朋友也没得做’呢?”
毕正想起白天坐摩天轮的时候:“梁芝欢是个慢热的人。”
“所以说,你们纯爱的世界就是太麻烦!”潘柏雷嗤之以鼻。
“其实那不叫麻烦,而是一种……甜蜜的纠结。”
毕正终于心里舒服了许多,嘴边涌起甘之若饴的笑容。
“一边想要靠近一点,呆在一起越久越好。但另一边又不敢太靠近,不敢呆太久。”
“害怕情难自控?”
潘柏雷难得没有剑走偏锋,毕正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自控?亲不到,上不了的滋味很爽吗?”
毕正终是架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你告诉我,你跟那些女人亲过、上过之后,除了一时的激/情以外还有什么可爽的?”
“我知道说不过你。”潘柏雷举手投降。
“我还是留你一个圣人继续自控吧。”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床上的外套,忽然想到什么转过来。
“其实对付梁芝欢很简单……”
尽管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好话,但毕正还是看着他静待后续。
“你给她灌两杯酒,她就不慢热了。”
毕正霍地站起来要踹他一脚,那小子笑着闪到了门口。
“你就默默地喝圣人的冰水冷静冷静吧!”说完,他笑哈哈地拉开门跑了。
这就是潘柏雷。
刘应超也好,董事长也罢,他们都认为是他在帮柏雷。然而事实上,柏雷何尝不也在帮他?
他严肃,柏雷嘻嘻哈哈。
柏雷失意的时候他一本正经地给他讲道理。
他有心事的时候,柏雷那些鬼扯和玩笑恰恰能让他治愈。
毕正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到门口,把暗锁和锁链重新放上。然后回到办公桌,合上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