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阿婉啊”杨婆婆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我当然记得了,那是个好孩子,平日里还会帮我打扫屋子呢。”
“就是她娘走的早,这孩子也是苦命的……”
杨婆婆突然叹了一口气,不解的摇着脑袋,语气有些惆怅:“就是不知那孩子怎么了,落水之后仿佛变了一个样子,上回我上街卖东西,那孩子还凶我。”
“我倒无所谓,就是徐患那孩子,找徐婉找了这么久,也没见他再回来,我怕他出了什么事,毕竟他们两个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咦,你们问这些做什么难道你们是阿婉的朋友可我没见过你们啊”杨婆婆自顾自的说了一大堆,说完才想起这个问题。
“哦,我们受徐患所托,回来替他拿些东西,杨婆婆你知道他住哪吧”
秦辞随口造了个理由,半点不慌。
杨婆婆也没多想,直接信了,还热情的给她指路:“哦,原来是这样啊,他住的地方在半山腰,沿着山路直走再右拐就能看到了。”
“那孩子对阿婉倒是执着,当初要不是他偷偷给阿婉递食物,阿婉恐怕还活不下来呢。”
秦辞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又引到了刘婉落水的事上。
杨婆婆一边回忆一边讲给秦辞听:“是啊,听说那天还死了个卖茶的商贾,估摸着那几天下了雨,路有点滑,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
“奇怪的是,那几天戏班子少了一个戏子,人突然就没了,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他们忙着赶下一趟,便没再找了。”
“我瞅着那戏子的模样挺像当年阿婉的母亲。”
“阿婉母亲给我唱过戏,那模样,神态和那失踪的戏子可谓是一模一样。”说到着,杨婆婆语气带了些惊讶。
“阿婉母亲以前也是唱戏的,年纪大了就嫁给一个商贾当小妾,生了两个女儿,之后不知怎么的,商贾家突逢变故,似乎是惹了什么人,所以阿婉母亲带着阿婉逃了。”
“所以,刘婉其实还有一个姐姐或妹妹”秦辞脑中灵光一闪,立马抓住重点。
“是啊,阿婉母亲说她们是双胎呢。”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真相
到了徐患家门口,秦辞挥着手和杨婆婆告别,等确定人走远了,她才把徐患从铜镜里放出来。
两人一鬼站在阴凉处,开始对着现有的线索开始分析。
刘婉失踪过后,有三个重要消息,一是有一个卖茶的商贾不慎跌入湖中淹死了。
二是商贾落水的那天,暂住在大木山的戏班子突然少了一个戏子,徐患曾记得那戏班子里边的一个人说过,他最后一次见到那戏子的时候,她正准备往山上走。
且这戏子和那商贾之间还有那么一点不为人知的关系,戏班子的人都知道,那日见到那戏子上山,他就猜测他们二人定是偷偷摸摸在山上私会,所以商贾的死和那戏子应当有着极大的关系。
至于那戏子去了哪,旁人不得而知,有人听了商贾和戏子间那点私密事,便暗地里猜测那戏子也可能掉进水里淹死了,也或许是见商贾死了,怕商贾的家人找她算账,早早跑了。
最后一个消息就是失踪已久的“刘婉”突然成了陈家少爷的妾室。
三者其中的关联,便是他们上山的时间相差不大。
按杨婆婆的话猜测,秦辞觉得陈府的“刘婉”很大概率是刘婉那未曾谋面的亲姐姐,就是那“失踪”已久的戏子。
至于真正的刘婉,那就可能……
秦辞能想到,徐患也能想到。本就青白相间的脸变得更加惨白,他哆嗦着嘴唇开口:“那湖底我找了许久,没找到阿婉的……”尸体。
最后两个字他没敢念出来。
“先去那商贾落水的地方看看吧。”黎浔站在他们身后突然开口。
秦辞不明所以,这会儿不应该回城找那个“阿婉”说清楚么
……
徐患把他们带到湖边,指着其中一处地方开口说道:“那商贾死后,有官府的人来看过了,因为那几天下了雨,湖边的地很滑,那商贾可能是没站稳,失足滑进了湖里,然后顺着水流流到了山脚。”
秦辞若有所思的点头,在湖边转了起来。
徐患则是退回到阴凉处,怕被太阳灼伤,他垂着眸子蹲在树下,情绪低落。
发现商贾落水的那日,刘婉又迟迟未归,他不放心,便上山仔仔细细找了一遍,却在离湖的不远处看到了刘婉的小锄头和箩筐,它们被丢在树丛里,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以为刘婉也掉进了湖里,可他乘着船打捞了许久也没发现,后来成了鬼,在湖底游了一圈也没找到。
之后传来阿婉成了陈家少爷的妾室,他去看了,原以为阿婉可能只是脑袋出了点问题,但他观察了许久后,愈发觉得这人不是阿婉。
若只是失了忆,那怎么连平日的一些小习惯也没了呢他怀疑阿婉是被什么妖怪附身了。
可眼前的这位秦小道长告诉他,陈府的阿婉就是个普通人……
一阵凉风吹来,秦辞发丝被风带起,她突然耸了耸鼻子,迟疑着开口:“有一股腐烂的臭味,还有些许的怨气。”
恰好风未停,秦辞便拿出符纸将夹裹在风里的怨气收拢,从怀里摸出罗盘,再将符纸贴上,低头认真观察着罗盘指针的方位。
待指针停下,她沿着指针的方向走,黎浔背着手,没做声,缓步跟在她身后。
徐患瞧见秦辞似是有了新发现,也不乱想了,赶忙跟了上去。
最终两人一鬼停在了一棵有些蔫吧的小桃树面前。
四周都是高大的榕树,这棵桃树显得格格不入,显然是有人特意栽种在这里,树下还有一块石碑,刻着稀奇古怪的符文。
“这树我没见过。”桃木属阳,徐患没敢凑上去,他对山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的很,这棵桃树他确定自己没见过。
秦辞围着桃树转了两圈,蹲下身抓了一把泥闻了闻,闻到了腐臭味,和刚刚风吹来的味道一致,再细细描摹石碑上的符文,惊讶道:“镇鬼咒”
黎浔闻声看过来,掀起衣袍在秦辞旁边蹲下,细细打量了这石碑一番,沉声道:
“桃木属阳,有鬼怖木之称,可驱鬼。”
“碑上刻了镇鬼咒,且看这石碑看着很新,和这桃树一样,挪到这里的时间应该不久。”
这两样东西都是镇压恶鬼,冤魂,妖邪的东西。
所以,这地底下应当是镇压着某种东西。
秦辞看向黎浔,眼神询问要不要挖开瞧瞧。
黎浔只说了一句:“挖。”
秦辞手按在石碑上,她有种直觉,底下埋的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刘婉。
但她手头没工具,只得先拿桃木剑拿出来一点一点挖,徐患则跑回家里拿工具去了。
看着桃木剑上的泥,秦辞伸手将它扣下来,内心唏嘘,这桃木剑要是能说话,怕是得先把她骂一顿,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好好的法器沦落到被人当成锄具使。
徐患很快拿了个锄头过来,黎浔握着锄头跟着秦辞一起挖,还随手将桃树挪到了另一边,两人挖了许久,这坑的深度也有秦辞腰那么高了。
“哎呀有东西”秦辞感觉剑尖戳到了什么。
低头用手拨了拨上边的泥,露出一截布料。
秦辞握着桃木剑戳着那布料轻轻一挑,腐肉烂掉的臭味霎时弥漫开来,秦辞捂着鼻子侧头干呕。
徐患站在坑边,看到那衣物,瞳孔骤缩,手脚忍不住开始发抖,颤着手想要跳下来认真看一遍。
秦辞则是忍着恶臭让他站远点,低头接着挖,不到半分钟,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呈现在两人一鬼面前。
这具尸体趴在地上,身上只穿了单衣,下身光溜溜的,身上的肉被虫蚁啃的七七八八了,森白的骨架上沾着碎肉,脑袋上还有一个大窟窿,四肢被桃木削成的签子刺穿,狠狠固定在地里。
秦辞还没凑近仔细瞧瞧,就听到上方传来徐患的哭声。
“阿婉!”
显然,这具尸体便是他们要找的刘婉。
徐患同手同脚的跳进坑想要把刘婉的尸体带上来,结果却被石碑上的一道金光直接扫出坑,重重跌在地上,浑身上下被烫出了黑色的大脓包,黑烟噗嗤噗嗤的冒。
秦辞无心关注徐患的惨样,捏着鼻孔蹲在坑里,汗水把她的衣襟都打湿了,她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汗,边拔签子边和黎浔小声讨论起了阿婉的尸身状况。
“你看,这头顶,四肢用削尖的桃木固定,这样刘婉的魂魄就离不开这了……”
“嘴巴用线缝住,还塞了开过光的符纸,这是让她有冤也不能说出口啊。”
“更别提这桃树还有这刻了镇鬼咒的石碑,这害了刘婉的人怕是要刘婉永世不得超生吧。”
秦辞握着那带血的签子唏嘘不已,这姑娘是真的惨,死了还要被人这么折磨。
上方的徐患两手撑着地一点一点爬到坑边,在地上留下一道黢黑的痕迹,坑底传来秦辞的声音,听到刘婉的惨状,眼眶直接冒出了血泪,一滴一滴渗进地里,哽咽不成声。
他仿若失了神智,不管不顾的要跳下来,差点把秦辞下了一跳,可结果和先前一样,被金光弹飞,整个身子跟烤焦了一样,一直冒黑烟。
可他似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撑着手继续往坑边爬,嘴里还呢喃着“阿婉,别怕,我来接你回家来。”
秦辞看的目瞪口呆,黎浔只得先上去,将石碑挪开。
徐患终于如愿以偿的抱住了他的阿婉,可他的阿婉如今只剩一副骨架,再用些力,怕是要碎掉。
徐患呜咽着,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刘婉的头骨上,血泪沿着额头滑进她空荡荡的眼眶。
“别哭了。”秦辞抬手按在太阳穴上,徐患变成鬼后,声音又尖又细,这哭声像根针一样扎进她脑袋里,疼。
可徐患现在是什么都听不进去,这血泪都快要把刘婉的骨头架子都给染红了。
秦辞抿唇不解的问:“你现在哭有什么用还不如先把刘婉的魂招来,再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还她一个公道才是正事,难道你就这么一直抱着她什么也不干”
她这么说,徐患才勉强止住泪,还自己亲力亲为的将刘婉的尸体抱住爬回坑外,过程有些艰难,毕竟这个坑的深度,比他的身高还高……
将刘婉的尸体平放在地上,秦辞忍着恶心,将她嘴上的线拆掉,她只是轻轻一扯,便带下一块腐肉,看的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线全部拆开,刘婉的嘴缓缓张开,露出来里边黢黑的符纸,一股青黑色的雾从她嘴里飘出,浓郁的臭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秦辞不幸嗅到了一点,捂着嘴没忍住,跑去一旁吐了。
黎浔则是面不改色的将那符纸取了出来。
秦辞吐了几口酸水才缓过来。
扶着树干站稳身子,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两手快速掐诀,口中念念有词:“荡荡游魂、何处生存、河边野处、坟墓山林、虚受惊吓、失落真魂、敬请路神①”
语毕,四周阴风乍起,天色瞬间暗了下来,树叶被狂风胡乱拍打着,秦辞衣诀猎猎作响,发带随风飘扬,任那狂风倾轧,她仍旧站在那念着招魂的口诀。
徐患紧紧扒拉着身旁的黎浔,避免被风吹走,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秦辞,山间的无数灵魂往秦辞的方向聚,秦辞不动声色的将他们拂开。
终于,风停了,一个女子的魂魄从刘婉的尸体上飘出,跪坐在地上,她的魂魄很弱,透明的快凝不成魂体,呆呆愣愣的看着秦辞他们。
“阿婉!”徐患一个健步冲上去抱住她,短小的手臂艰难的将她抱住。
看到徐患,刘婉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僵着手回抱住他,声音嘶哑像是吞了一把沙子:“阿患……”
两人抱着温存了许久,见情况也差不多了,秦辞才出声打断了二人。
“阿婉,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把你害死的”
谈及自己死亡的事,刘婉面上的表情先是茫然,后变得恐惧,身子哆哆嗦嗦的往后退。
“阿婉,你莫怕,我在这。”徐患小手紧紧拉着她的,面上全是担忧。
在徐患的不断安抚下,刘婉终于愿意回忆那天的事,开始断断续续的讲述起来。
那天她背着箩筐,拿着小锄头上山摘野菜,听到湖边有声音传来,似乎是有人在吵架,她本没有打算去看,可还未等她离开,下一秒就听到了落水声和呼救声。
有人落水了。
她便赶忙过去了。
到了那,就看到有两个人在湖里面扑腾着,最近下雨,湖水上涨,哪怕是会游水的她也不敢轻易下去。
她趴在岸边拽住了离她较近的那个女子,女子见有人救她,死死拽住了她的手,但在看清对方的面容后,两人具是愣了一下,因为她们两人长得一模一样,但她眉目间的沧桑是这女子没有的。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母亲说过,她小时候其实是还有一个姐姐的,看到这女子,她心中不免猜想这难道就是她那少时便分别的姐姐
可这也太巧了吧
但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她费力的将那戏子拉起来后准备去救另一个人,但那女子却拽住了她,那商贾也早已力竭,沉入河底已经被水流冲走了。
那戏子自称赵衣,一边盯着刘婉的脸,一边打探起了她家中的情况。
她思忖许久,还是把自己和娘的事情跟她说了。
赵衣愣了几秒,半晌才缓过来,抱着她就哭着喊她妹妹,说她这些年过得有多苦,有多想她们。
那年她们二人的爹犯了事,被官府抄家,府中的人都带着东西先跑了,官兵前往刘府搜府的时候,她们的母亲急急忙忙的收拾包袱准备带着两个女儿跑路。
可她前前后后找了许久,只找到了她,没找着姐姐,最后官兵要来了,她只得放弃了赵衣,带着她走了。
而赵衣出去玩,躲过了官兵搜府,可她也没了家,也不敢回去,只能在外乞讨,一次行乞,她被一个戏班子看中,这才摆脱了每日食不果腹的苦难日子。
她随着戏班子一路唱戏赚钱,路上遇到了那卖茶的商贩,那卖茶瞧见她貌美,便想强迫她,今日她本想和他做个了断,却没想双双落水,幸得刘婉相助,她才能活下来,说到动情处,赵衣扯着帕子按在眼角嘤嘤的哭了起来。
刘婉听的心窝难受,没想到姐姐也受了这么多苦。
她想着自己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多养一个人也不算事,且若是母亲知道她找到了姐姐,九泉之下也定会开心的。
思及此处,她便认真的拉着她的手说自己会养她的,赵衣喜极而泣,嘴里一口一个好妹妹。
找到姐姐的她已经没心思挖野菜了,而且赵衣身上的衣服湿了,穿在身上先说不雅观,而且容易得病,便果断带着赵衣下山,还贴心的把小锄头拿给赵衣防身,自己走在前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