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好心理建设后,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他:“……三、三叔,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用气音问道,做足恭敬乖巧的晚辈姿态。
只是刻意压低的声线,却将她的心虚暴露无遗。
听着“三叔”这个称呼,男人的眉心跳了跳,幽沉的目光无声地笼罩在她身上。
“三叔”男人薄唇掠起极淡的弧度,带了点冷意。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迫人:“我记得你之前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第8章 第8章
她的小脸迎在月光之中,面容清晰可见,而他背对月亮,神情藏于月光下的暗影中,眸光越发晦暗不明。
寂静之下,暗流汹涌。
宋知窈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季闻洲,声音细弱,表情无辜又茫然。
“三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
季闻洲看她的眸光越发深邃。他唇角轻扯,不疾不徐道:“半个月前,我们在圣让卡普费拉见过。”
陈述的语气,不带有丝毫情绪,却是开门见山,直击主题。
男人嗓音如大提琴般醇厚典雅,微妙的酥麻感自宋知窈耳尖开始蔓延,令她的身体轻轻颤栗。
她吞咽了下,强行压住紧张的心情。
“圣让卡普费拉我没去过,”宋知窈睫毛轻眨,礼貌询问:“三叔,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您。”
说这话时,宋知窈的表情恭敬乖巧。她试图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态度,划清彼此间的界限,撇清关系。
但偏偏季闻洲不接她这一招。
他淡淡地轻笑了声,唇角弧度温和,只是镜片后的眸色越发幽深。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过来,审视的目光压在她身上,无声息地对她施压。
双方彼此都没有说话。那干燥的木质香无声地侵占宋知窈周身的空间,令她本能地感到危险,胸腔内的小心脏微微颤栗。
宋知窈小口地吞咽了下。
她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颤动频繁的睫毛,飘忽的眼神,垂在身旁紧攥着的手指,都将她的心虚暴露无遗。
半晌,还是宋知窈最先受不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硬着头皮,试探道:“三叔,您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先走了。”
见季闻洲没回应,她转身,迫不及待地想要溜之大吉。
但季闻洲却不着痕迹地抬步上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不给她逃离的机会。
宋知窈脸上的笑快要绷不住,“三叔,麻烦你让一让。”
“不认识我”他眼底情绪不明,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那你紧张什么”
宋知窈下意识挺直脊背,否认道:“我才不紧张呢。”
季闻洲幽沉目光凝在少女泛起红晕的面颊上。
她面上倒是装得从容,只不过到底是年轻稚嫩,不会撒谎。
那颤动频繁的睫毛,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垂,早已出卖了她。她越是摆出这样一副坦然的姿态,便越是显得欲盖弥彰。
季闻洲勾起唇,不咸不淡开口:“宋知窈。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只要一说谎耳朵就会特别红。”
“……”
宋知窈顶着他含笑的视线,咬住了唇,面上红霞彻底铺开。
她说谎会耳朵红这件事,连她外公都不知道……这人瞎猜的吧
但就算两人彼此间心知肚明又如何
她装死到底,他又能拿她怎样
“我始终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宋知窈面上挤出一抹乖柔的笑,“不过您是不是该让让了虽说您是长辈,我不会怀疑您的人品,可我们还是得注意避嫌毕竟我马上就得和您侄子结婚了。”
虽然她迟早得和季淮安退婚,但这种时候还是先拿这个未婚夫挡一挡吧。
话音刚落,季闻洲蓦地笑了。
他眸色愈深,周身气质陡变,带着属于上位者的强势与压迫感,危险到极致,也迷人性感到极致。
他不紧不慢地向前逼近了一步,进一步挤压宋知窈的呼吸空间。
空气中的奶油、樱桃与乌木烟草的气息紧密地挤压在一起、压实。
“避嫌”他居高临下地凝着宋知窈,唇角弧度点了些讽刺的意味,一字一顿地逼着她:“你也说了,我和你互不相识,还是你的长辈,我们需要避什么嫌”
他的嗓音温醇沙哑,只不过在提到“长辈”二字时,语气略微加重。
宋知窈被这骇人气场吓到,身体轻轻抖了下。
她仰头看他,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了些委屈,“哪有您现在这样的……亏我来之前还觉得您是位值得尊敬的人物!您怎么能这样对我!”
季闻洲轻笑,声音压低,意味深长:“那你说,我该怎么对你,像那夜一样”
宋知窈怔住,微微恍惚。
同样的雨声不止,同样的步步紧逼、气息交织,这一切与记忆中那缠绵旖旎的影像相吻合,却又有所不同。引着她去回温。
宋知窈思绪控制不住地被这暧昧的氛围所带着,被迫回想起南法那夜她哭喊叫着“季先生”的所有细节。
待回过神来,她对上季闻洲好整以暇的目光,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羞恼,忿忿地别开眼不再与他对视。
明明那天两个人都说好了一别两宽、好聚好散,怎么现在他偏偏非要纠缠不休呢
堂堂季家掌权人有这么玩不起吗
现在至少她和季淮安表面上是联姻关系……这人不会打算强抢侄子的未婚妻吧
宋知窈被这突然出现的可怕想法吓到,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那可是他亲侄子啊,而且她外公还是他的忘年交,季闻洲不至于这么畜生吧
想到这里,宋知窈看季闻洲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异样。
她要是真的和季闻洲在一起,外公得打死她。
老宋家的门面还要不要了!
老爷子的脊梁骨都得被他人给戳塌了!
本来她和季闻洲睡一晚已经错了,她不能一错再错!
如果他真的存了这么个心思,她还不如直接在明面上说出来,绝了他这个的念头。
她必须坚定不移地表明她的态度!
于是,宋知窈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季闻洲,“您怎么正常对待晚辈,就怎么对我好了。而且淮安哥对我挺好的,我不想往他头上戴帽子,就算我想,我外公也不会同意的。”
就算是要和季淮安退婚,她也不想以这种方式退婚。
宋知窈想了想,觉得这话不保险,又补充道:“而且来之前我外公还特地强调您是他的忘年交,让我叫您一声叔叔。他说您为人端正,是个正人君子,绝对不会做出那种道德败坏的事情。我没有在南法见过三叔您,不管曾经是什么,但是现在,以及以后,您就是我最尊敬的长辈。”
这话一出,空气陡然陷入沉静。
唯有两人的呼吸此起彼伏。
季闻洲面无表情,深沉的目光漫不经心地锁定在她的身上。
宋知窈低垂下脑袋,压下心口的慌乱烦躁。
漫长的沉默后,头顶传来男人的声音:“你走吧。”
季闻洲放开了宋知窈,很绅士地让开了身子,他身上那氤氲着体温的木质男香和烟草气味也随之远去。
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真就这么轻易妥协了
宋知窈眨眨眼,谨慎地看着季闻洲。
四目相对之时,季闻洲淡淡地笑了下,他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沉静温和、无波无澜,令人猜不透他的情绪。
似乎除了刚才那一下外放,他并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仿佛在此刻,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出现横亘在俩人之间。
宋知窈松了一口气,“三叔再见”
季闻洲淡淡地应了声。
见季闻洲没有反应,于是宋知窈匆匆越过季闻洲,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外看去。
还好还好,没有人。
她推门离开,而后脚步越来越快,像是只虎口逃生的小鹿,逃之夭夭。
鼻尖似是还萦绕着方才少女身上甜美可人的樱桃奶油香。
季闻洲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望着少女逃跑的背影。
宋知窈飞快地逃回房间,关上门,将房门锁住。
她后背抵在门板上,心脏骤跳不停。
空气中奶油和樱桃的甜香味浓重,宋知窈低头看着被弄脏的裙子欲哭无泪。
她可没有备用衣服啊。
就在宋知窈纠结要不要找季宅里的管家要一套备用衣服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
宋知窈的心跳和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谁”
“知窈小姐,是我。”
门外是赵管家的声音。
宋知窈打开门,就见老管家站在门外。
他一只手臂上抱着一条裙子,一手端着一碟樱桃小蛋糕。
老管家笑得和蔼,“刚刚听说您的裙子弄脏了,我给您送一条。”
想也知道是谁让老管家送来的裙子。
“谢谢管家了。”宋知窈微笑,接过老管家手中的裙子和蛋糕。
管家走后,宋知窈换上这套裙子。
裙子面料柔软,极为合身,完全符合她的尺寸和审美。
宋知窈垂下眼。
这人还挺细致体贴的……
因着今夜的事,宋知窈有些睡不着。最后索性坐起身,找了纸笔随意写写画画。
笔尖一旦落在纸上,灵感便如泉涌,完全止不住。
等宋知窈回过神来,一张光影感极强的速写已经完成了。
男人逆光靠在玻璃窗上,薄唇间叼着烟。光影在纸上有了形状,完美勾勒出他优越性感的形体。
宋知窈深吸一口气,合上速写本扔在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翌日清晨,宋知窈打着呵欠下楼。
本来还有些提心吊胆,以为要再和季闻洲碰面,没想到对方早早便去了公司。
在吃过早餐后,宋知窈被季淮安送回宋家老宅,这次季淮安没有立刻就走,而是跟着宋知窈一起进入老宅。
俩人一进门,就看到一大早坐在客厅里守株待“窈”的宋老爷子。在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季淮安便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离开。
季淮安走后,宋老爷子笑眯眯地问宋知窈:“窈窈怎么看着没精神,昨晚没睡好”
“确实没睡好。”宋知窈瘪嘴,想起季闻洲那个混蛋,心中愤愤:“中午补一觉就好了。”
“对了,刚才我还和你季叔叔通过电话了。你送的画他很喜欢,希望下次还能收到更合心意的礼物。对了你送了什么画给他”
宋知窈:“《招财进宝图》。”
宋老爷子笑呵呵:“寓意好啊,寓意好啊。怪不得你三叔喜欢。多和你三叔搞好关系,以后你嫁到季家他也好照顾你。”
宋知窈拿樱桃吃的动作僵了下。
她才不需要这种照顾呢!
宋老爷子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询问:“你和淮安相处得怎么样”
宋知窈没有隐瞒:“外公,我对他没感觉。”
有一瞬,宋知窈是想要随便胡扯一个“自己已有心上人”的借口,挡住外公想让自己结婚的心思。
只不过这一念头刚出,脑海中不知为何就出现了那道矜贵端方的身影。
宋知窈眼神飘移,不知为何心底有些心虚。
到嘴边的话语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吧,万一到最后扯出她和季闻洲的事情刺激到外公怎么办
毕竟露水情缘这种事在老一辈的传统思想里是绝对不可以的。
宋老爷子见她支支吾吾不说话,再次试探:“真没感觉”
宋知窈乖巧点头。
她抱住外公,脑袋在外公怀里拱来拱去,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卖乖:“外公,我不想结婚,我只想永远陪着您。”
宋老爷子沉默片刻:“那外公将来要是走了呢谁来护着你”
宋知窈微怔,心脏难受酸胀,她一字一顿、认认真真道:“您得长命百岁,您得一直陪着我,您不会走的……”
宋老爷子叹了口气,揉了揉傻外孙女的脑袋:“傻孩子,人总有走的那一天。但外公希望能在走之前,能亲手将你交给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这样,外公也能安心阖眼了。”
他要是走了,偌大的宋家必然是要留给外孙女的。
外孙女一门心思扑在艺术油画上,志不在商。因此宋老爷子也没想过要让宋知窈担当什么大任,只想要她做个挂名董事,快乐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就好。
但“一生顺遂”可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更别提他走后,那么一大笔财富捏在他外孙女手里,怎么会不招人觊觎
他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所以他想在他走前,把路给外孙女铺平了。
思来想去,在他走后,也只有和他有着过命交情的季家能护得住他家的丫头。
可话虽这么说,回房间后,宋老爷子还是沉默地卷起旱烟。
这是他年轻下乡时留下的习惯,后来无论大富大贵,只要一遇到烦心事,总想要抽一支。
心里越是想着事,宋老爷子眉头便皱得更深。
若是外孙女实在和季淮安没有缘分,他也不能强求。
他还是希望外孙女能够开开心心的。
当老战友再次拨来电话时,宋老爷子提出了这件事。
季老爷子打包票道:“还是先让这两个孩子走走看……不过老战友你放心,就算是最后两家不能联姻,季家也会好好护着知窈这个孩子的,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在和宋老爷子聊过几句后,季老爷子这边挂断电话,看向坐在一旁的季闻洲,摆摆手,重重地叹气。
“行了,关于秋鸿画廊投资这个项目你放手去做,反正我早也管不了你了。不过我可警告你,你特地安排人留了个名额是打算做什么捧人你最好可别给我闹出包养丑闻来。”
季闻洲淡淡地笑了,没有答复,倒也没立刻起身。
季老爷子没好气:“你还不走”
“既然知窈不没有看中淮安,你们又何必强求这门婚事”季闻洲平静斟茶,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不行,我可答应了你宋叔,得好好照顾他外孙女。”季老爷子有些执拗:“而且你那些侄子辈里,还有谁能比淮安更优秀更能配得上知窈”
季闻洲表情平静地给老爷子倒了杯茶,意味不明:“也不一定非要侄子辈照顾。”
“你这话什么意思,”季老爷子若有所思地看向季闻洲,“总不能让叔叔辈来照顾吧”
第9章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