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程胭瞧着总觉得冷,犹犹豫豫的睡不安稳,闭上眼睛又睁开,只是这一回动静小了许多,没有将人吵醒。
扯过了一旁的被子,盖在越洹的身上。
这才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直到坐上马车,程胭都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些奇怪举动,回过神来后已经那么做了,若让她说出个理由来,程胭也实在不清楚。
幸而这件事越洹不知道,不然程胭只担心自己解释不清。
越洹没有休息好,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程胭本不是话多的人,见此情景就愈发安静。
只是她不怎么习惯和男子接触,坐在马车里还有些紧张。
何况越国公府到程府的距离并不算近,程胭就更紧张了。
越洹自是发现了,但他并不知道程胭是因为自己才紧张,还以为是因为回门的事情,他望向程胭有心想要说句话,只是实在不会哄人。
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只说让她别担心,“今日我在,你那继母不敢欺负你的。”
程胭知晓越洹是误会了,可她听着这话,却没舍得反驳,只是冲着越洹浅浅一笑,承下这份好意。
马车行使到程府的时候,程同济和李氏早早的在门口迎接,见到越洹之后就亲亲热热的迎了上去。
声音都高了七八度,“贤婿。”
越洹望着程同济略略点头,拱手行礼,“岳父。”
“贤婿里边请。”程同济望着越洹,脸上笑的宛如花儿似得,对着他亲亲热热,不知道还以为越洹才是他的亲子,而程胭则是娶回来的媳妇。
越洹被程同济簇拥着离开,程胭则是被李氏领着去了她的住处。
李氏屋里,她的亲生女,程胭的妹妹程芮早早的在了,她们来之前,她正在试戴新首饰,见程胭过来才不咸不淡喊了声“长姐”。
程胭略略点头,应了一声,“二妹。”
她们姐妹,平素并没有太多的交情,程芮从前是庶女,在她跟前谨小慎微,低眉顺眼。
见到自己时大多恭敬。
后来李氏扶正,她的身份跟着自己的母亲一道水涨船高。
成了嫡女之后,程芮再见她时,就没了谨小慎微,却也没学会拜高踩低的风气。
程芮压根就不把她当一回事,就如同现在这般。
“芮儿,快请你长姐入座。”李氏佯装斥责。
程芮没有拂了母亲面子,恭敬的迎着程胭,“长姐请坐。”
她二人今日这般的态度是为了什么,程胭其实都清楚,她虽然觉得有些可笑,到底也顺从的演了下去,“母亲。”
李氏语气温和的同她闲话,“自从你出嫁之后,老爷心里一直都挂念着,我虽是你的继母,但有些事也壮着胆子问姑娘一句。”
“新姑爷待你可好”
“可还习惯”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可好相处”
字字句句说的都是关心,脸上的表情也是情真意切,程胭听得分明,随意的答了几句。
并没有如李氏所愿倾诉太多。
李氏也不恼,她本也不是要来和程胭话家常的,话锋一转,就将话题引到别的上头,说起了赏花宴来。
永宁郡主每年都会举办赏花宴,算算日子也快要往各家发请柬,程家门楣低,入不得永宁郡主的眼。
但越国公府不一样,国公夫人每年都会收到。
颜氏的一双女儿年纪不大,往年她都是带着府上的庶女赴宴,程胭如今成了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永宁郡主送请柬,肯定会算上她的一份。
李氏如今提及,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她想让程胭带程芮去赏花宴。
若是运道好,被世家公子看上,那荣华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
“眼瞅着你妹妹也快要及笄了。”
待及笄之后,就要说亲。
李氏说的含蓄,但程胭已经听明白了,她佯装没有听明白李氏提及赏花宴的深意。
自然不会应承什么,略略一思索顺着李氏的话往下说,“母亲操办过一回及笄宴,想来应该已有经验。”
“不知母亲可有给二妹选好簪”
“这还不曾”
“若二妹得空,不若我们一道去铺子里瞧瞧”
李氏:“……”
她要说的哪里是这个
李氏摸不准程胭是没听明白,还是故意不接话,但事关亲女,她也只能厚着脸皮将话说明白,“你妹妹年轻,想着你可以带她去见见世面。”
程胭本想将这事儿绕过去,但她实在低估李氏的慈母心肠,若是以往李氏才不会同她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因为她学着程同济的毛病,嫌跌份。
李氏见她面露为难之色,语气就凌厉起来,“胭姐儿这是不愿意”
“母亲容禀,并非女儿不愿,只是我并未收到赏花宴的请柬。”程胭垂着眼眸,语气里满是为难,“永宁郡主的赏花宴参加宴会的人数,都是早早就定下的恐不会临时更改。”
程胭说的不是假话,李氏也知晓这并非推脱之语,只是她依旧不死心,女儿的事情落了空,儿子的事儿,总不能再落空。
便同程胭说起青山书院的事。
程同济那天没把话说的太明白,是顾及自己的脸面,但李氏今日在程胭面前已没了脸面,就不在乎多丢脸一回。
开口便求程胭想法子让自己儿子进青山书院念书。
像是知晓程胭会推脱,李氏便率先开口,堵了她的话,“胭姐儿虽已是嫁出去的女儿,可家中兄弟姐妹才是您的血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您总不能一朝飞上枝头,就彻底的舍了娘家。”
“岂不是叫人寒了心。”
李氏的声音极冷,程胭只觉得头疼,上一回程同济没将话说的太直白,程胭尚可装傻。
如今李氏说的明白,她还得想想怎么稳住她。
不会有什么人来给自己解围,她要依靠的,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母亲说的哪里话如何就是舍了本家”程胭垂下眼眸,低声的开口,“我自然记得自己姓什么。”
“若是我有能力,当然也愿意提携弟弟妹妹,只是我才成亲不过三日,就要同夫家说这些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程胭的语气轻轻缓缓,仿佛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何况这件事传扬出去,难保旁人会多心。”
“多什么心”李氏满不在乎道。
“旁人会说程家的姑娘和夫家不是一条心,成亲才三日就迫不及待的为娘家谋好处。”
可程芮尚未成亲,程家的姑娘名声有碍,她最受影响,程胭知道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李氏的确疼爱程芮,可比起程芮来,还是能传宗接代的儿子来的要紧。
但今日还有程芮在,李氏不在乎的,她会在乎。
一听这话瞬间着急起来,不愿李氏继续说下去,“娘,长姐,外头的宾客都已经到齐,我们就别在这里杵着,还是招呼客人要紧。”
李氏心中有些火气,只觉得程胭不识抬举,但一想到她如今身份,只能将诸多情绪藏在心里。
程芮生怕母亲不放人,便亲亲热热的挽着程胭的手出去,李氏自然不好阻拦。
但一出李氏的屋子,程芮就甩开了手。
程胭乐的清闲,也没想和她扮演什么姐妹情深的戏码,宴会已经开始,她带着春兰一道去听戏。
不远处,程芮和她的小姐妹热热闹闹的看着戏,明明是她的回门宴,而她却是最置身事外的一个。
虽然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可她至少是松了一口气,不用去应付这些事情。
继母和亲爹明摆着利用,偏她连撕破脸皮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虚与委蛇。
她的娘家,她既没有办法舍弃,也不能让她依靠。
实在是,可悲。
第6章 第6章
看台上的戏唱了一出又一出,很快点戏的册子传到程胭的手中,她没有什么想听的,便交给边上的女眷。
那女眷自然认出程胭,有些不敢接手,“世子夫人,这”
“我不大爱听戏,别扰了大家的兴致。”程胭轻声说道,那女眷得了准话,才高高兴兴的开始点戏。
也正因为如此,许多人都知道程胭在此处,程家的女眷也都围了过来要和她说话。
程胭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应付起来很是费劲,好在这些女眷都很有分寸,只是恭维程胭,并未说什么太让人难以应付的话。
她听着听着,只觉得世事无常,从前她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族中女眷只会说她小家子气,说她一个官眷小姐也不过如此。
如今她照样应付不来,却有许多人前赴后继的替她周全,解围。
实在是,很出乎人意料。
之后程胭就坐在一旁看戏,时不时的回应旁人几句,时间也就这么过了。
到了傍晚时分,程胭随着越洹一道回府,程同济和李氏也如同来时一般,说是要送一送他们夫妻俩。
程同济同越洹走在前头,李氏和程胭落后一步。
李氏看着程胭,细心的嘱咐着,“家中一切都好,没有什么需要挂念的。”
“你同姑爷好好的过日子,我和你父亲也能够放心。”
李氏的话说的很好听,但程胭也不过听听就罢,若没有从前那些冷漠苛待,若没有今日回门的那些迫不及待,也许程胭还会觉得这些话是有几分真心的。
她逢场作戏了一整天,已是累极。
坐上马车之后,倒是舒坦了不少。
没一会儿功夫,越洹也掀开帘子上了车,他被程同济拉着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脸色有些不好看。
越洹其实并不乐意喝酒,但程同济盛情难却,他又是自己的岳父,也不好拒绝,唯有应下。
程胭不是主动的性子,而越洹此时有些头疼,更是什么都顾不得。
如同来时一样,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马车一路行使到越国公府,二人一前一后的下车,越洹嫌弃自己浑身都是酒气,迫不及待的要回清溪院沐浴更衣,步伐不禁快了许多。
程胭跟不上他,而越洹也并未注意。
若再走的快些,只怕就要出丑,程胭便没再坚持,跟在越洹的身后慢慢的走着。
她望着越洹的背影,觉察到他方才的不悦,心中又忍不住的多想,到了清溪院,瞧见净房里进进出出的仆妇,程胭才知原委。
程胭安心的同时,又为自己方才的胡思乱想而感到无奈,方才二人距离那么近,程胭其实也闻到了越洹身上的酒气,有些事她也应当是想的到的。
明明越洹什么都没说,她却成日担心丈夫是不是不喜自己。
她不应该如此。
程胭知晓这样是不对的,她拼命的想要改变,却不是要从何改变。
一股油然而生的无力感攥住了她。
程胭忍不住坐在榻上发起呆来。
越洹换好衣裳出来,便瞧见新婚妻子坐在一旁发呆,心中甚是疑惑,他走过去耐心询问,“可是今日出什么事了”
程胭茫然抬眸,有些无措的望向越洹。
她听到了越洹的声音,心中明白丈夫应当是在关心自己,但还是本能的选择隐瞒,下意识的摇头,“没有。”
“家中一切都好,并没有出什么事。”
程胭答的很快,越洹见她神色并无太多异样,也未曾多言,只是顺着她的话点了头。
“我还有一些公务要处理。”越洹轻声开口,他本就忙碌,便是成亲和回门这样的大事,也并不能让他得闲,才从老丈人府上回来,就又要开始看公文。
越洹交代完之后,又看了程胭一眼,她乖乖的坐在榻上,和之前的模样没有太多的区别。
他们还不算熟悉,但越洹对她已经有所了解,他的新婚妻子,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想来新婚夜他说的那些话,她应当是有好好的听进去。
想到这里,越洹的语气就软和了一些,“若有什么事,就差人来书房寻我。”
这般郑重其事,是程胭始料未及的,她立刻站了起来,低声应下,“是。”
越洹看着她的动作,心中闪过一丝怪异,可他不曾深究,匆匆的离去。
程胭听见越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匆忙的抬起头看过去,直到背影都瞧不见,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采荷见世子走了,立刻凑到程胭跟前,迫不及待的说起白日里她打听到的消息,“少夫人,奴婢已经打听过,世子院里没有通房丫鬟。”
“伺候世子的那几个丫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侍女,世子大多数时候是由方钟伺候的。”
采荷一股脑儿的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那方钟是越洹身边伺候的小厮,自小服侍越洹,深得他的信任。
“少夫人大可放心。”采荷说起这些时,声音里总是带些兴奋的,虽说是父母长辈定下的婚约,但自家姑爷洁身自好,她们当然是高兴的。
程胭默默的点头,却没有春兰采荷这般兴奋,昨日孙嬷嬷将清溪院的下人一一介绍过,那几个丫鬟是伺候越洹的。
孙嬷嬷其实并未特意说过什么。
只是程胭没法不在意,她总要将这些事情弄明白,若是有什么事,也可以提前打算,好过日后措手不及。
新房里只有一床被子,另一床被程胭放在了柜子里。
程胭总担心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可从未有人提出过异议。
甚至连谈论都不曾,就连越洹也并未对此有什么意见。
那床被程胭放在柜子里的被子,根本无人在意。
唯一在意的,好似只有她自己。
心中那股无力感又悄然而生,让程胭很是难受。
嫁来越国公府之后,程胭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之从前要好许多。
公公甚少接触,她尚不了解,可婆婆和两个小姑子,都是很和善的人。
尤其是两个小姑娘,她每日去请安时都会碰见,多日相处下来,也渐渐熟悉。
程胭见着她们的时候,很是愉悦。
婆母是母亲闺中密友,对自己是爱屋及乌,但程胭并未因此沾沾自喜。
她只想快一点的学会怎样当人家的儿媳妇,但她也不知道这要怎么学,故而每日都很茫然。
这天,程胭照旧来给颜氏请安,吃过早膳以后,门房过来求见,张嬷嬷顺势看了眼,再进门则是带来了两张帖子。
“是永宁郡主送来的赏花宴请柬,给您和少夫人的。”张嬷嬷将两张请柬尽数递给颜氏。
颜氏随手打开瞧了一眼,就递给了程胭。
程胭低头一看,上头赫然写着她的名字。
“怪不得往年早早的送来,今年竟晚了这么许多。”颜氏笑着开口。
颜氏和永宁郡主的私交还算不错,今年越国公府办喜事,新妇进门的日子和她办赏花宴的日子并没有间隔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