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他们比我先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句话,我爸教了我二十多年,我还是没学会。”
“那个炮哥,退休了还有那么大能耐?”
“毕竟在局子里干了四十年,底下年轻的,多少都听点他的话,更别说本地人了。星城的警察局局长管不到他们头上,曾经的刑警队队长就不一样了,即便是退休了,也有一定话语权。”
“那就回去看看吧。”赵飞在查警官面前打了个响指,“我也不放心。毕竟陈峰兄妹那件事,该算在我头上,我欠伽仪的,该还。”
林伽仪抱着珀尔临时赶工做的竹筏,背着沉重的包,站在门口:“珀尔,要是有人找过来,你咬死没见过我、不认识我,不会有问题的。”
珀尔只是笑笑:“放心吧,他们不会找过来的。”
林伽仪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朝珀尔挥挥手,有些不舍:“我走了啊,珀尔。”
在沽珈山,林伽仪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就是和珀尔待在一起天坑里的这几天。
“嗯。”珀尔只是点头,微笑着安慰林伽仪,“别难过,我们会再见的。”
听到珀尔这么说,林伽仪咬咬牙,抱着竹筏往外跑。
快没时间了。
天空已经翻出鱼肚白,天一亮,他们就会过来搜山,那个时候,林伽仪要离开就更难了。
跑到河边的时候,林伽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爆炸了,登山包重得要命,竹筏也不是一般的重。
林伽仪没有时间休息。
林伽仪把竹筏往河边一扔,又把登山包扔上去,随手折了根小竹竿当桨,把竹筏推进河里,自己这才跟着跳了上去。
竹筏晃晃悠悠顺着水流往下,林伽仪见没有沉下去的风险,这才放心下来。
登山包里,除了林伽仪随身带着的东西,还有一块石头。
石头是珀尔从土地庙搬出来的一块。
他说,这土地庙上堆的石头有三块,一块是千年前当地一户显赫人家供奉的,一块是百年前这里一户人家供奉的,还有一块本是工布的神石,后来被人带过来扔在这边。
工布的神石和沽珈山的那两块相冲,三块神石放在一起,非但不能降福,反而会带来灾祸。
珀尔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属于工布的那块神石送回工布。如果不能,带离沽珈山,随便送去哪儿都比留在这里好。
林伽仪看着背包底下那块石头,叹了口气。
她是去逃命的,又不是去度假的,莫名其妙背了个几十斤的石头,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但是受了人家那么多恩惠,还可能会给人家带去麻烦,林伽仪也不好拒绝这一个请求。
林伽仪翻出包里的充电宝,只剩百分之十五的电了。
林伽仪想了想,还是连上了手机。
几分钟之后,邮箱弹出好几条通知,都是赵沉发过来的路线图和接头人信息。
林伽仪大致记了一下路上的必经点,然后关上了手机。后面要用到的地方估计不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电源。
前面就要进溶洞了。
林伽仪不知道溶洞里面什么情况。
最好的结果就是暗河通往外面的宽水域,林伽仪能乘着竹筏出去。
最坏的结果就是溶洞的通道逐渐变浅,林伽仪被困死在里面,出不去、也回不来。
但是不管哪条路,林伽仪都非走不可,总不能在天坑里等着警察来抓不是?
竹筏顺着水流飘啊飘,没多久,林伽仪的视线就变得全黑了。外面的光照不到溶洞里面。
天坑底下的石头大多是石灰岩,溶解、结晶之后就会变成方解石,方解石不断累积,便成了悬挂着的钟乳石,像一条条珠链悬挂在石壁上。
溶洞里边缘水浅的地方,水不断低落,方解石形成石笋,变成暗河里的礁石。
溶洞里一点光都没有,阴湿、死寂。石壁崎岖,到处是悬挂的钟乳石,到处是“滴答滴答”的水声,洞里响着回声,大的小的、快的慢的,夹杂在一起,莫名让她想到以前看的鬼片。
鬼片里,主角团至少还有几盏灯,在溶洞里打着灯,坐在小木筏上,顺着水流往下飘,主角则打着灯,对着四周东张西望。
每当这个时候,哪个洞口里就会冒出一个头,转瞬即逝,让人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经过怀疑、猜忌和争吵,主角团以为一切正常时,水下就会冒出怪物来,把没那么相干的人拖下水。
以前,看到这类镜头,她都会拿齐鹤连的手挡在眼前,眯着一只眼睛,等齐鹤连说“过去了”,她才睁眼。
现在,她不光不能怕,还得一个人上。
一个不注意,竹筏被水里的石头撞得转了个方向,卡到死路里,林伽仪只能用竹子充当的浆把竹筏撑出来,让竹筏再次顺着水流往下走。
进溶洞后不远,水道突然变得狭窄,水流速度也加快了。
好在溶洞里的通道并没有小到竹筏无法通过。
随着流速越来越慢,林伽仪心里打鼓,默默把登山绳和攀岩塞拿在手上。
不会这么倒霉,暗河的出口是瀑布之类的吧?
前面依稀有了亮光,还有喷洒出去的白色……是瀑布!
最后半段的速度比林伽仪想象中的快太多了,而且溶洞里又湿又滑,别说攀岩塞没地方用,粗一点的钟乳石系不上,细一点的一掰就断。
不会摔死吧?
溶洞的出口处十分狭窄,竹筏被水流冲得调转方向。
因为水流给的动能和惯性,登山包首先飞了出去,紧接着,林伽仪和竹筏一起被湍急的水流冲了出去,“啪”一声掉进崖壁下的河里。
林伽仪刚扑腾着从水里冒出头,又被头顶上冲出来的水压了下去,在水下翻滚了好几圈,喝了不知道多少水,林伽仪终于找到了岸。
这里的水温要比天坑底下暗河里的高一点,但毕竟是冲出来的地下水,还是冰凉刺骨。
林伽仪咬牙够到不远处即将沉底的登山包,终于翻上了岸。
水里,竹筏被湍急的水流冲着在水下翻滚,瀑布的“哗哗”声不绝于耳。
林伽仪躺在河边,一边喘气一边看着天上流动的云,恍惚中觉得有些不真实。
进天坑也就几天的时间,但有那么一瞬间,林伽仪觉得天好像真的只有顶上那么一小圈。
林伽仪才待了几天就受不了,珀尔又在天坑底下生活了多久呢?
林伽仪提起背包,抖了抖水,拉开拉链,确认包里的东西都没湿,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这个登山包的防水性能不错,里面的电子设备和钱都还能用。那颗神石也安安静静躺在背包最下面。
该往西边走了。
林伽仪看着倾泻而下的瀑布,又看向四周环绕着的树林,四周找不到一条路,荒无人烟。
这里是哪里呢?
第18章 018
不知道走了多久,林伽仪终于看见了一条水泥公路。
林伽仪举着手机,确认了自己的方位:沽珈山西面的303省道。
公路是双行道,路两边没什么人家,但比沽珈山稍微好点。往西走的车不多,往东开的车倒是络绎不绝。
林伽仪要往西走。
林伽仪看着导航。从这里到西川,两千五百多公里,开车大概需要四十五个小时。
赵沉的未读信息还在通知栏:
【伽仪,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先想办法去稻坝找我跟你说的“可乐兔子”,我已经让他帮你准备了另外的身份证件。】
不能坐火车了。
有一列越野车从东边开过来,看车牌,来自东部几个城市,应该不是本地人,车顶上绑着帐篷、摄像设备之类的东西。
林伽仪果断拦下车。
打头的越野车停下,副驾驶的窗户被降下来,露出一个戴着一副墨镜、穿黑色皮夹克的年轻男人。
男人从上到下打量着林伽仪:“姑娘,怎么了,这是受欺负了?”
林伽仪用全脏兮兮的手抹了一把脸,垂下眼眸:“大哥,求求你们帮帮我。”
这个车队都是东部发达城市来的志同道合的驴友,除了林伽仪坐的这辆越野,后面还跟了四辆,往塔城去的,打算顺路去一趟罗卜楞。
打头的车里坐了两男一女。
开车的叫彪哥,资深驴友,塔城去过七八次了,除了刚开始,后来都是自己开车去的,经验丰富,是这次旅行的导游。
副驾坐的男人叫邱嘉言,以前是玩摇滚的,后来竞争激烈,市场水深,吃了不少闷声亏,索性把鼓给砸了,扛着一把吉他满世界跑。他跟彪哥就是旅行路上认识的,后来也经常一起约着旅行。
女人叫方祈安,和邱嘉言是大学同学,后来开了画室,这是第一次去塔城。
后面的四辆车里,跟的基本都是临时约着去塔城的驴友,没什么经验,全靠彪哥指路。
方祈安一边用湿纸巾给林伽仪擦拭脏兮兮的脸,一边让邱嘉言拿点吃的过来。
林伽仪通过后视镜看见了自己的脸。头发乱糟糟的,挂着好几片树叶子,脸上、脖子上、手上都是脏兮兮的,衣服都被挂破了好几处。
林伽仪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在沽珈山附近找了个能遮风避雨的洞,又找来枯树枝生火,把自己烤干。后来从山里出来,林伽仪爬了不少坡、又跨了不知道几条沟,难免把自己弄得又脏又乱。
邱嘉言一边给林伽仪泡面一边问道:“姑娘,你叫什么?”
“叫我伽仪就好。”
“好。伽仪啊,你这是怎么弄的?需要我们帮忙报警吗?”
报警那还得了,不是把林伽仪往死里弄?
林伽仪赶紧摇头:“我哥哥在这边是做旅游开发的。我大学就快毕业了,论文也通过了,想偷偷来找哥哥,给他一个惊喜,可是没想到,哥哥早就去昆弥了。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村里有个老太婆,非要带我回家,去给她的傻儿子当媳妇儿,我就跑出来了。”
林伽仪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又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算了……先把赵晴的故事添油加醋打发一下吧。
说着,林伽仪装出一副要哭的样子,方祈安赶紧踢了一脚邱嘉言的靠背,让他别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邱嘉言反倒觉得,这种事情就应该交给警察处理,而不是一走了之。
“伽仪,你听我说,你这应该报警,这不是小事。要是以后还有人来,没你这么幸运,被抓去了怎么办?”
林伽仪猛地摇头,眼泪顺着被甩下来:“我报过警了,就是他们警察把我送回去的。本来我都逃走了,就是因为报警……呜呜呜……”
不管了,先把锅甩了再说,不能让他们报警就对了。
“好好好,我们不报警,你先别哭了。”邱嘉言把泡面塞到林伽仪手里,“吃面,趁热。”
林伽仪捧着泡面,也不管保温杯里早就没那么热的水压根没把面泡软,就往嘴里塞。
在珀尔家的时候,还能吃口热乎的,但是在外面跑的这两天,林伽仪只能啃干面包,她现在看见泡面的样子就跟当年孙猴子看见蟠桃一样。
“慢点,别急。”方祈安拧开一瓶能量水,递给林伽仪,“所以,你现在是要去昆弥?”
林伽仪点点头,嘴没停。
邱嘉言觉得林伽仪就是一个比当初的自己还叛逆的小姑娘,不光叛逆,又莽又固执,还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邱嘉言最多不管家里的劝阻,跑去玩摇滚,最后钱没挣到不说,还被弄得身心俱疲。林伽仪这是要把命都往里搭。
“伽仪,你确定要去昆弥?跟你哥哥确定过没有?如果等你到了昆弥,他又去别的地方了,你怎么办,继续追去下一个地方吗?”
方祈安也觉得林伽仪的行为太鲁莽:“伽仪,不管怎么说,也要提前跟哥哥说好啊,一个人跑出来多危险?回家吧,你一个女生在外面,总归不是办法。”
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
林伽仪扁着嘴,挤出几滴眼泪来。
“我跟哥哥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没有家,只有哥哥……”林伽仪看向这群人里最有话事权的彪哥,“彪哥,求求你,把我送到嘉州就好,到嘉州就安全了,我会在嘉州买票,坐火车去昆弥。”
林伽仪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彪哥的眼神,同情,带了一点怜悯。
看来这个满身纹身、五大三粗的男人,比她想象中的要更好说话。
林伽仪趁热打铁,从包里掏出钱包,把里面的钱一股脑全部倒出来:“彪哥,路上的油费我可以付!不需要你们绕什么路的,求求你们了,送我到嘉州就好。哥哥从我高二的时候就跟着到处工作,他工作忙,一直请不到假来看我,快六年了,我六年没见到他了,我真的很想见到哥哥……”
说着,林伽仪作势就要哭出来。
彪哥心里烦闷,摁了摁喇叭,朝窗外喊了一嘴:“前面那破班车,要走赶紧走,别挡路!”
然后,彪哥在方向盘上拍了一把,心一横:“好吧。既然是路上遇见的,那都是朋友,我就帮你这一把,送你到嘉州。”
林伽仪刚要道谢,彪哥又说道:“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除了钱包里的那些钱,林伽仪包里其他的东西不能给出来。林伽仪不确定自己给不给得起彪哥要的。
“钱你收回去,我们几个大老爷们,不缺你这点油钱。给你哥哥打个电话,十二小时后,让他在嘉州绿心公园接你。”
林伽仪有些发愣。
她想在嘉州下车只是因为嘉州是大城市,彪哥要去罗卜楞饶不了几步路,也方便林伽仪另外找车去西川,她哪里来的哥哥在昆弥?
林伽仪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地图。
他们现在去嘉州需要大概十二个小时,如果找赵沉说的,在稻坝接应的那个人,至少需要十四个小时,而且赵沉说他被警方盯上了,找他不安全。
林伽仪想了想,拨通了赵飞的电话。
既然已经假借了赵飞这个哥哥的名头,再找他帮个忙应该没关系吧……
“喂?”电话那头,赵飞应该是在开车,有些吵。
“喂,哥哥……”听见赵飞的声音,林伽仪又挤出来几滴眼泪,“哥哥……”
“小晴?”赵飞在电话那头似乎有些激动,听清楚这边的声音之后,赵飞有些不确定,“伽仪?”
小晴……他以为是赵晴的电话。可是赵晴还剩的一部分已经火化,被他带回去了,怎么会是赵晴的电话呢……赵飞心里有些闷。
“是我,哥哥。”
林伽仪知道赵飞是个信得过的人,不光能保守秘密,知道的多,反应也快。
听到林伽仪这么叫他,赵飞马上反应过来:“伽仪,你遇到什么事了,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