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让那几个人扶好,自己提着酒精就往大军脸上浇。
林伽仪也不淡定了,抓着邱嘉言的手,两个人一起缩在一旁。
“伽仪,你也害怕啊?”
“废话。”林伽仪只想给这个二货一脚,“这比闹鬼还可怕。”
林伽仪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过是个人,会疼、会害怕。
处理完这边,彪哥把方祈安抱到第二辆车上,又让人拿了几条毯子过来,把两个人都包得严严实实的,确认了其他人没事之后,这才让大家都回车里待着。
邱嘉言和林伽仪缩在后排,从后视镜里看着彪哥,彪哥本来又害怕又烦躁,被这俩人一看,反倒笑了。
“彪哥,你笑什么?”邱嘉言莫名其妙。
“笑你们。要是我一个人去塔城遇见这事儿,肯定被吓得六神无主,有你们在,反而觉得气氛没那么可怕。”
林伽仪小声道:“说你是活宝的意思。”
邱嘉言在林伽仪脑袋上敲了一下:“你才是。”
“你俩都是。”彪哥把手机扔给林伽仪,“给你哥哥发个消息,我们会晚点到。”
“好……”
林伽仪差点把赵飞给忘了。但是拿着人家的手机,林伽仪还是有所顾忌。
【哥哥,我们路上遇到些事情,可能会晚些时间到。】
等了几分钟,没人回复,林伽仪把手机还给彪哥。
“怎么,没回消息?”
“应该在忙吧。”林伽仪又开始胡诌,“哥哥工作很忙。”
邱嘉言想到林伽仪一个人在山里东奔西跑就觉得后怕:“那你也不能一个人跑去找他啊,最起码得打个招呼。万一那村子里的人把你关起来、绑起来,你怎么逃?”
邱嘉言对曾经的同学都不算熟悉,但是有一个人他记得很清楚。
那个女同学是上了初中才开始学乐器,但是人有天分、又努力,跟邱嘉言他们上了同一所大学。
大三的时候,女同学申请了西川的支教项目,一去不回。听说是支教的时候被山里的一个人看上了,生拉硬拽给人带到山里。
西川地处偏僻,地势复杂,天气恶劣,那人把人抓了往山里一躲,去了好几批警察,把西川都快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
当地人推测,那人是往无人区去了。
无人区,活着去了,出来的几率却渺茫。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要成为一桩悬案的时候,人找到了。
女同学的尸体被发现在一座神庙附近。
准确来说,不是尸体,而是一副皮囊。
一副风干的皮囊。
她的骨头被包裹在皮囊里面,肉和内脏全都不见了。根据法医尸检,她的骨盆线条几乎平行,底盆面积扩大,推测是生产后不久就被杀害、取出内脏和其他部位,皮囊被完整地剥下来、风干,然后和剩下的骨头一起被丢弃在神庙附近。
“西北地区风沙大、气候干燥,但是西川不一样。”彪哥淡淡道,“西川受暖湿气流影响,气候湿润,雨水充沛,植被茂密。能把人皮风干,一定是费了些功夫。”
“骨头和人皮……”林伽仪有些混乱,“我听说西川的人曾经用人皮做法器,沽珈山……我听说,沽珈山有少数人保留了吃人肉、啖人骨的习惯,为什么被丢弃的会是人皮和人骨?”
“既然有人喜欢吃人骨、用人皮做法器,那自然有人不喜欢,而是喜欢吃人肉、喝人血。”彪哥自己说着都觉得恶心。
邱嘉言在一旁听得直反胃:“你们能不能不要跟讨论喜欢吃牛肉还是喜欢吃鸡肉一样讨论人肉?”
彪哥看着邱嘉言直笑:“我们附近还有喜欢抱着直接啃的、把活人拖走慢慢吃的呢。”
说起这话,彪哥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林伽仪小声道:“彪哥,那车里,还坐了其他人?”
“嗯,还有两个。”彪哥面色沉重,“是大军的妻子和弟弟。”
敢情是一家人。
那俩人凭空失踪,但是他们这群人自身难保,自然没有办法去找。
彪哥看向远处吊着几盏灯笼的古寨:“等天亮,你们在车里守着,我去寨子里看看。”
林伽仪顺着看过去。
半山腰有一座寨子,古寨依山而建,红黄相间的房子错落有致,青石板路从山脚蜿蜒到半山腰,没入古寨。
古寨之中,古木参天,梵音袅袅,红色的主殿前挂着两只红灯笼,在月光下像是两只眼睛,居高临下看着过路人。
古寨靠山的地方有一座t望塔,塔上站了两个僧人。
“师兄,路灯一直开着?”
“开着。你去守着沉香,别不小心灭了。去之前告诉无妄,明天要是有人过来,让他进。”
“是,师兄。”
被叫师兄的人站在t望塔上,看着黑暗中一道诡异的光带,还有已经到了寨门口的三道黑影,默默转动法器,嘴里开始念叨着什么。
第21章 003
林伽仪睁开眼睛的时候,路灯早就关了,太阳已经升起,刺眼又让人怀着一丝希冀,仿佛阳光能驱散一切黑暗。
黑暗只是暂时蛰伏,时间一到,他们会卷土重来。
邱嘉言还没醒,仰头靠在靠背上,肩膀自觉地给林伽仪充当着靠枕。
彪哥不见了。
林伽仪下意识坐直。
一旁,邱嘉言因为林伽仪的动作醒过来。
“怎么了?”
“彪哥不见了。”
车子的窗户都关着,车门被反锁,钥匙在林伽仪手里。
林伽仪摩挲着车钥匙:“摩诃寨很危险吗?”
为什么彪哥一声不响就出去了,连车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都交给林伽仪?
邱嘉言对摩诃寨一无所知:“不知道……但是能让彪哥害怕的东西,应该不好解决。”
大家这么大一群人能让彪哥呼来喝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邱嘉言认识彪哥这些年,遇到过抢劫的村民和饿极的鬣狗群,邱嘉言经常躲在彪哥身后,而彪哥从未怂过。
林伽仪看向摩诃寨的方向。
古朴的寨子隐藏在葱郁的山中,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摩诃寨的三门极高,穿过三门,是九十九级青瓦台阶。台阶两旁,长满了几人高的大树,估摸着都有上百年的历史。
走进三门不久,能看到台阶上左右两旁的钟鼓二楼,楼下均有僧人在念经打坐。
红砖瓦墙圈出来几十个方正的房间,有的是僧人佛殿,有的是僧人的禅房,足足占满了大半个山头。
彪哥跪在正殿的蒲团上,在炷香前磕了三个头,伏在地上许久才起身,双手合掌,朝旁边盘佛珠的僧人鞠了一躬。
“多谢大师指点。”
“是非因果,不是你我所能定夺。回去吧,他们的伤没有大碍。”
“那……”彪哥想问的是大军妻子和弟弟的下落。
“那是他们的业报。”
“……是。”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彪哥也不好再强求,又朝他鞠了一躬,这才准备下山离开。
大殿旁的水井口,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追随着彪哥的身影,嘴里还“硌崩硌崩”嚼着鸡爪一样的东西,和彪哥对上眼,又迅速把头缩回井里,只剩“硌崩硌崩”的声音和不远处敲木鱼的声音合鸣。
彪哥叹了口气。
“业报……你们一个背叛自己的丈夫,和自己的小叔子搞到一起;一个背叛自己的兄长,和自己的嫂嫂搞到一起,也算是你们的报应吧。”
彪哥走下台阶,即将踏出三门之前,回望了一眼这座在半山腰里存续了上百年的寺庙,心里既有敬畏又有恐惧。
“咚――咚――咚――”
梵钟响了。
希望接下来的路上,能清净吧。
彪哥双手合掌,朝着摩诃寨,鞠下最后一躬,祈求上天庇佑。
“都休整好了?”
彪哥本想带两个伤员回去,但是大军和方祈安醒了之后,即使一身的伤,宁愿戴口罩、墨镜和帽子、手套,也不愿意就这么打道回府,非说“来都来了,哪里有挨一棒子掉头跑的道理”。
塔城,他们是去定了。
彪哥拗不过他们,确认几辆车不缺人之后,决定自己开车带两个伤员,自己的车交给邱嘉言开,两辆车换个次序,先去嘉州,把两个伤员往医院里塞,非要说,那就是俩人爬山,从山上滚下来摔的。
彪哥看了一眼后座正在交流“病情”的两个人。酒精消毒的作用还行,肉都没了,也没有感染。
也不知道那山姥到底什么来头,给人咬成这样,伤口恢复起来还挺快,已经能看见新长出来的红肉了,就连大军的眼珠子也跟从没丢过一样。
“伽仪。”
彪哥突然叫到她的名字,林伽仪被吓了一跳:“哎!”
“你哥哥昨晚上回消息了,说他就在绿心公园附近找了个酒店,你到了给他打电话,他去接你。”
“好!”
赵飞真的去了嘉州?到了嘉州,该怎么跟他解释呢……林伽仪挠了挠头。
邱嘉言把林伽仪推着往副驾里塞:“别想你那不靠谱的哥哥了,上车,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前面,彪哥的车已经发动了。
林伽仪坐在副驾上,紧紧抓着胸前的安全带。
邱嘉言觉得有些好笑:“虽然我开车的技术不比彪哥,你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林伽仪反呛回去:“那可说不准,万一你心理素质不行,受到惊吓猛踩油门怎么办?”
“哎,你说那俩……大军的妻子和弟弟,就这么消失了?”
大军和方祈安的伤想好了借口,但莫名其妙失踪两个人怎么说?林伽仪觉得这件事很难解释。
他们一群人约好了去塔城,结果半路少了两个人,还没有一个人过问,到时候怎么交代?
林伽仪倒是不担心他们被抓进去,主要是他们被抓进去,蹭了一路车的林伽仪肯定会被列入怀疑对象,那她的处境就更艰难了。
林伽仪看向邱嘉言,他还鼓捣着那个哑了的车载音响,傻乐呵。
还傻乐呵呢,旁边坐的是背着好几条人命的杀人犯,前车两个被怪物啃掉好几口肉的人,队伍里还莫名其妙消失了两个人,这人还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傻乐呵。
其他人也是……怪不得邱嘉言说,一同出行的人都是彪哥千挑万选过的。万一哪个不听彪哥的话,他们这伙人早就吃牢饭了。
邱嘉言先前找彪哥问过具体情况,林伽仪心虚,不好直接找彪哥,只好通过邱嘉言打听。
“放心吧,彪哥已经和大军对好口供了,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行,彪哥会把我们摘出去的。”
说起这件事,邱嘉言也觉得心情沉重。
一方面,邱嘉言觉得那俩人的消失没那么简单,摩诃寨绝对有问题,但是他作为局外人,很清楚自己掺和进去会有多麻烦,这种时候,装作事不关己才是最保险的。
另一方面,彪哥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件事,大军也接受了摩诃寨和彪哥的说法,其他人更是一句话没有,实在是诡异。
既然当事人都接受了,事情的后续也都安排好了,林伽仪自然也没必要把自己牵扯进去,毕竟她自己身上还背着案子。
“但是话说回来,鬼怪要找的是背信弃义的大军的妻子和弟弟,为什么受伤的是祈安姐姐和大军?”这是林伽仪想不通的地方。
“啃错了。”邱嘉言左手转着方向盘,绕过前面的一个弯道,右手捏了捏眉心,“彪哥说,那山姥会吃掉迷路的旅人,但是自己又脸盲又路盲,跑下山来找错了人。可能大军和他弟弟长得像,我们这队里女人少,山姥才找错。”
一连两个都找错,也是能耐。
邱嘉言想了想,补充道:“也可能是觉得猎物不好吃,试图另外找两个,但是有什么力量让她不得不放弃垂涎的猎物。”
“……原来鬼怪的业务能力也能这么差。”林伽仪忍不住吐槽。
她还以为,只有做小组作业的时候会遇到这么不靠谱的人呢。
“难说。山姥的传说听过吗?这还是我刚找彪哥问的。”邱嘉言说起山姥,来了劲,“传说啊,山姥长得像老婆婆,身长两三米,最大的能力就是能读懂人心,明晰对方内心所想。她会在半夜,吸引流浪的旅人或是迷路的小孩,把他们引回家中,然后吃掉。”
林伽仪笑道:“昨晚上不是害怕吗,怎么今天提起这个反倒来劲了?”
邱嘉言摸了摸鼻子:“可不准往外说。昨天晚上天黑,我主要是怕黑。再说了,我们这已经离开摩诃寨附近,那山姥还能跟着我们不成?不会再遇到山姥了。”
可林伽仪不觉得离开山姥就能离开这些可怕的东西。
窗外的景色迅速变换着,从茂密的树林、连绵的河流,到有了小片的草原,路旁的建筑风格也明显不一样了。
林伽仪头靠在窗户上,试图给这一连串事情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古时候,工布的人往东边迁徙,一部分留在摩诃寨,一部分继续往东走,到了沽珈山。
后来,工布成了西川,也许那边的很多习俗都保留了原状,只不过是表面上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一切异常都被藏在表象之下,比如吃掉邱嘉言同学的那个人。
留在摩诃寨的人因为极少与外界接触,也保留了部分传统。山姥是什么?林伽仪想,山姥或许是原来这片地方的鬼怪,专吃迷失的旅人。山姥很强大吗,强大到那些僧人不能制服她?还是说,双方都有同一个传统?
或许,僧人迁徙到这里,发现了这里的不太平,于是停留在这里,建起摩诃寨,消灭不太平还是粉饰不太平?可传统始终是保留了。他们便以山姥作为借口,自己一边保留传统,一边改变山姥的行为,最终达到了一个相对平衡。
前往沽珈山的人因为远离发源地,又与当地人融合程度高,很多传统习俗都没有了,和常人无异,但难免会有少数人保留着骨子里的习惯,比如陈峰和陈娥。
想到这里,林伽仪似乎觉得这些天的故事不再是混乱的,都串起来了。一切就像是一个连续剧,串起这片广袤的土地,串起数百年的岁月。
从西川到摩诃寨、再到沽珈山,故事都是有联系的。嘉州呢,嘉州会有吗?
林伽仪摇摇头。嘉州是大城市,汇集了全国各地的人,至少城市里不会有这些奇怪的东西。
当初从工布迁徙出来的人,是不是还有一支往北边去,到了北城?是不是大部分被现代文明教化,和常人无异,但还是有极少数保留了骨子里的传统?
他们都去世了,林伽仪无法再从他们口中听说只言片语,事情的真相更是不得而知。
第22章 004
车停在约好的地方时,赵飞已经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