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我就做好准备了。”齐鹤连神秘兮兮道,“恩――伽仪,你放心,我家里你不用管。”
准备?会是什么准备?难道齐鹤连从一开始准备流浪的时候,就已经做好隐藏自己存在的准备了?
“阿连,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个程度的……”
她和齐鹤连是从小认识,一起长大,后来两情相悦,但是那是他的父母,他怎么可以因为她,和自己的父母闹到这个地步?
“伽仪,你不要多想。”齐鹤连安慰性地笑了笑,“不止你有秘密,我也有,甚至我们家也有,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不只是因为你。”
秘密?
她和齐鹤连从小一起长大,为什么不知道他们家有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不过林伽仪也不想问。他们一开始就说好的,不管两个人的关系有多亲密,对方不想说的秘密都不可以过问,这是对对方的尊重。
“那好。阿连,如果哪一天,有任何事情,你一定要告诉我。”
“那是当然。说好的,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但是关键时刻,要让对方知道。”
林伽仪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林伽仪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手机号码。
是赵沉。
“喂,赵沉?”
“伽仪,你现在情况怎么样?”
林伽仪看了一眼齐鹤连,收回视线:“我这边一切都好。”
“那就好。伽仪,你先不要去稻坝,他们找到稻坝去了。我那个朋友把你的新证件交给了一个僧人,那个僧人会帮你把证件带到罗卜楞,到时候,你去罗卜楞找他。”
“罗卜楞?”林伽仪觉得事情更加扑朔迷离起来,“那个僧人是什么身份,可以信任吗?”
“可以,我朋友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也见过,信得过。”赵沉那边似乎在开车,话语间有些急切,“罗卜楞摩诃寨,记住这个地方,找雅玛拉加。”
赵沉的电话挂得很快,好像有什么人在追他,他只能迅速传递信息,然后销毁证据。
“喂,喂?”林伽仪只得挂上电话。
罗卜楞……为什么又是摩诃寨?林伽仪觉得这个摩诃寨就像是狗身上的跳蚤,只要发现一只,狗的全身就全是跳蚤,抓不完,因为毛发之下还藏着跳蚤的卵,药用少了杀不死,用多了对狗有害。
“雅玛拉加……”林伽仪觉得这个名字不像是那边的人常用的名字。但是既然赵沉都说了,这个叫雅玛拉加的僧人信得过,那就暂且信他一次,至少先把身份证件拿到手。
“伽仪,赵沉是谁?”
“林伽仪的好朋友。”林伽仪想了想,补充道,“我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林伽仪的好朋友。具体来说,林伽仪是赵沉叔叔收养的孩子,但是林伽仪精神有问题,成年之后,林伽仪杀死了她的养父母,赵沉不想林伽仪被关在精神病院里,就一直和林伽仪生活在一起。”
被叫了快三年的“林伽仪”,现在用这个名字去讲别人的故事,她反倒觉得浑身别扭,就好像给自己加了一段无中生有的过去。
“精神病人?”
“嗯。就是因为林伽仪是精神病人,所以她杀死了自己的养父母,也能无罪,只是在精神病院里被关了半个月,就被赵沉接了回去。”
也是因为这样,林伽仪才能从杀死江晨晨这个案子里全身而退。
可警察放过了林伽仪,江晨晨的家人不会。
江家在北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各个圈子都有自己的人脉,不比赵沉的势力小。所以,为了不连累赵沉,也为了找到真相,她决定离开北城。
“阿连,我们不去嘉州的摩诃寨了,去罗卜楞的摩诃寨。”
导航显示,去嘉州的摩诃寨开车还要两个半小时,去罗卜楞的摩诃寨需要十二个小时。
既然都是摩诃寨,应该差不多,如果那个雅玛拉加真的信得过,林伽仪还可以通过他,打听更多关于摩诃寨的秘密。
“好。”齐鹤连看了导航,“那我们先往那边开,今天能开多少算多少,到了找个地方休息。”
齐鹤连沿着导航线路往上拉:“这一路上都没有什么特别偏僻的地方。”
“可是我没有身份证件。”
趁着红灯的空当,齐鹤连在林伽仪头上揉了两把,笑着道:“放心,交给我。”
终于不用一个人找地方住了,也不用一个人在荒郊野外露宿,林伽仪终于放下心来。
嘉州更靠近西部地区,路旁的草木更稀疏,因为是往罗卜楞开,河流也更多。
林伽仪靠着窗,看着慢慢后退的风景,和齐鹤连讲着这几年的经历。
“阿连,你知道吗?那个教练,下手真的特别狠。我还记得第一天去跟他学擒拿的时候,他上来就给我摔垫子上了,把我的手摁在背后,一只脚踩着我就完全没法动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背上一个大脚印子,我还以为中邪了呢。”
“还有啊,我在沽珈山的时候,以为遇到了一对乐于助人的兄妹,结果他们吃人……赵飞的妹妹赵晴,就是被他们害了。也是因为我帮赵晴报了仇,赵飞才愿意帮我这些。”
“阿连,你都不知道,我在天坑里躲了几天,最后被警察追,还是坐着竹筏,从溶洞里逃出来的。”
从在北城说到在沽珈山的故事,林伽仪不知道自己是在讲故事还是诉苦,越说越委屈。
“对不起,是我不好。”齐鹤连揉着林伽仪的头顶,手指抚过她的眼角,“如果我能早点找到你,你就不用一个人经历这些了。”
听到齐鹤连的声音,林伽仪反而没那么难过了。
曾经她是吃了不少苦,但以后,齐鹤连会陪在她身边。
“阿连,把你的故事也告诉我吧,我死之后,你都经历了什么?”
林伽仪想,她死之后,齐鹤连一定很痛苦,不然也不至于一家子学医、自己学生物科学的人,最后相信一个和尚不着边际的话,放着好日子不过,休学全国各地流浪。
第27章 009
齐鹤连在离大路不远的古镇街上找了个小宾馆,不是什么高级酒店,楼下有一排卖小龙虾和火锅的店铺,白天的时候路边摆满了各种卖民俗小玩意儿的小摊,二楼、三楼基本都是酒店,外墙上挂着荧光灯牌。
现在不是旅游旺季,商家生意惨淡,古镇里基本都是本地人在打发时间,路边坐着一起吃饭喝酒的、打牌的,都是本地人。
“老板,九十也太贵了,我们就要一个双床房。您看啊,这都快十点了,也没什么人住店,我们来住也算多一笔买卖,反正空着也是空着,您说对不?”齐鹤连揽着宾馆老板的肩,跟人家称兄道弟,“哥,八十,多吉利的数字!一口价,成交?”
“成交、成交。”也不知道老板是觉得齐鹤连说的有道理还是觉得烦了,最终同意八十块钱让两人住一晚。
“但是,哥。”齐鹤连挠挠头,“就是我和我女朋友吧,出来玩的时候,身份证给丢在收费站了,到这边了才发现,这么晚了,又不方便回去找。您不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先住一晚?”
“身份证没有?”老板甩开齐鹤连的手,连连摆手,“那可不行。万一你们半夜把房间里的东西偷了跑了,登记的又是假身份,到时候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是亏大了?不行!”
齐鹤连抓住老板的手:“哥,您看我们都是大学生,怎么会偷东西呢?更不会骗人了。再说了,你们这就一个出口,前台又有姐姐看着,我们怎么会跑呢?哥,要不这样,我们按原价住店,您就通融一下,我们这身份证的确是落在收费站了,身上除了随身携带的一点钱,什么都没有。您要是再不同情我们一下,我们就真的得露宿街头了。”
齐鹤连把道德绑架的法子都用上了。
林伽仪顺势趴到齐鹤连怀里,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哥哥,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就在车里凑合一晚上吧,反正现在天气不算热,在车里待一晚上也不会有事的。”
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老板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我让你们住就是了。不过你们没有身份证,我不放心。一百一晚,没得商量!”
“那……”齐鹤连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看了看林伽仪“柔弱”的样子,又看了看店老板不容拒绝的态度,“好吧,一百就一百。老板,谢谢您了。”
老板从前台小姑娘的手里把登记本扔给齐鹤连:“老实登记,不许骗人!”
“那是自然!”
偷东西的事情他们肯定是不会干,至于骗人嘛……反正前面都是在骗人,多骗一下也无所谓。
齐鹤连利落地在登记本上写下一串假名字和随便编的一串证件号,又把登记本递给林伽仪,林伽仪如法炮制。
老板抽开柜子,从盒子里拿出一张房卡:“203房。明天十二点前,必须退房,保洁检查确认之后才能离店。”
“没问题,谢谢哥!”
齐鹤连搂着林伽仪,踩着嘎吱作响的楼梯,往上走。
门外,吃烤串、喝啤酒的几个人拉着宾馆老板坐下:“老方,那对小情侣一看就是出来玩的大学生,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俗话说的好,最有道德的就是大学生,最好骗的也是大学生。”
“你别说得这么笃定,现在这社会,谁说得准?就前天,隔壁青石古镇里的一大学生,把收养他的人杀了。知道怎么杀的吗?分尸,那可是分尸啊。”宾馆老板痛心疾首,“才十九岁,刚上大学没多久。”
“该不会是乐天酒吧的老板吧?”
“就是他,秦知寻。”
宾馆老板姓方,跟那秦知寻打过交道,一起喝过几回酒。秦知寻是海市来的,又高又帅,谁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个人过来,还在青石古镇里开了个酒吧。大家都猜测,这只不过是那个公子哥一时兴起,待不了多久,没意思了他就走了。没想到,他在这里一留就是八年,逢年过节都没离开过。
方老板就是一年过年去青石古镇逛集市认识的秦知寻。
秦知寻虽然开了个酒吧,但是自己不怎么喝酒,招待朋友也是意思一下,这一下子就激起了方老板的好奇心,一顿饭一吃,聊了几句,就这么认识了。
方老板还有些感慨:“上回遇见他还是前几天在寨子里,他给他收养的那个小孩儿求平安符,谁能想到没两天,就听说他被害的消息。”
“分尸?那岂不是……”那人听着}得慌,连酒都不喝了,专心听方老板讲。
“东一块,西一块,听说,警察在竹林里找到的脑袋,船夫在古镇河里摇船的时候发现的腿,别提多吓人了。”
“秦知寻养了他七年啊,怎么说杀就杀,还用这么残忍的手段?”
方老板摇头:“那小子被抓的时候,嘴里嚷着‘这本来就是属于他的生活’,‘杀了他只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命运’,说得神经兮兮的,往精神病医院送了。”
林伽仪听了一嘴,脑子里有些乱。
怎么走到哪儿哪儿就有命案?
“怎么了?”
林伽仪摇摇头:“没事,我们上去吧。”
古镇的房间都是小木楼,不隔音,楼道里有人在走,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阿连,我刚才在想老板说的,秦知寻被分尸的事情。”
林伽仪潜意识里觉得这不是一个寻常的案件,因为老板提到了一个地方――寨子里。
老板说,秦知寻遇害前几天还在寨子里给收养的那孩子求平安符。
一般人求平安符都是去道观、寺庙,什么人会去寨子里求平安符?什么寨子里会有平安符?林伽仪只能想到一个地方――摩诃寨。
如果真的是摩诃寨,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齐鹤连在林伽仪的脸颊上轻轻掐了掐:“我下去买点吃的,吃什么?”
“小龙虾。”
“好。再加两只螃蟹?”
“嗯。”林伽仪笑了笑。
即使分开这么久,齐鹤连依然记得她的喜好。
齐鹤连想了想,问道:“伽仪,我们要不要耽搁两天,去隔壁镇子看看?”
“为什么?”
“你想找到秦知寻出事的真相吗?”
林伽仪摇头:“不想。”
不是不想,而是不想顶着风险去探寻真相。
林伽仪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说得好听点,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喜欢多管闲事,说得难听点就是冷漠,不关心别人的死活。
齐鹤连跟她正好相反,从小就喜欢帮助身边人,林伽仪跟着他做了不少好事。但是经历了这些天的事情,林伽仪把“明哲保身”贯彻得淋漓尽致,只要是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她统统当没看见。
如果不是意外发现了赵晴残缺的尸体,而自己可能是下一个猎物,林伽仪大概率也不会管。
“好,你说不想,我们就不管。”齐鹤连在林伽仪头上揉了一把,“我再加点别的蔬菜。”
“不要茼蒿。”
“好。”
第二天天刚亮,林伽仪就醒了。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一个男人在河里飘着,而林伽仪自己也在河里的沙洲上,眼看着河水正在缓缓上涨,却无能为力。
河水很深,河面又宽,河水已经淹到她的脚背了。
“有没有人?”
没有人。
天气阴沉沉的,乌云密布,狂风大作。
要下雨了。
如果下雨,林伽仪势必会被河水淹没。
就在林伽仪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具尸体背朝上,从水里浮了起来。尸体从上游往下漂,离林伽仪越来越近。
那个人是谁?
林伽仪从水里捞了一根棍子,试图将尸体朝自己拨过来。
尸体好像知道林伽仪的想法,竟然真的朝林伽仪过来了。
尸体离得近了,林伽仪才发现,那具尸体没有头,只有身体部位在河面上飘着,四肢随着水流荡来荡去,像是一只水黾。
“救我,救我……”
林伽仪看着那具不知道怎么发出声音的尸体,有些无语。
“你连头都没有,怎么救?”
“救我,救我,救救我……”那具尸体没回应她的话,只是重复着“救我”。
“我真没办法救你啊,你连头都没有。再说了――”林伽仪指了指已经淹到小腿肚子的水,“我也要被淹死了,真不是不救你。”
那具尸体好像听懂了林伽仪的话,把身体朝林伽仪靠近了些:“踩着我的身体,我送你到岸边。”
“你救我一命,然后我来救你?”
“是。”
“……不干。我只是在梦里要死了,救你,我得在现实里救你吧?太不划算了。”
“……”
不管林伽仪怎么说,那具尸体都格外地执着,不停往林伽仪的小腿上撞,看得林伽仪}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