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驴三的孩子考上外省的大学,带着一家人搬走了,只留下两栋房子在原地。
这两天,刚好驴三回来扫墓,彪哥这才有机会联系上。
彪哥给驴三送了些礼物,拿了钥匙,这才带几个人从车里拿了行李,大包小包往那边走。
车只能停在村口。村子里的人要么搬到景区附近了,要么搬走了,留下来的人基本都是些没有后代、或是后代靠不住的老人小孩儿,寂寥得很,路自然也没人修,车只能开到村口。
齐鹤连扛着几个人的生活用品,林伽仪拎了些没那么重的东西,邱嘉言背着林伽仪的背包。
“伽仪,你这包里到底有什么?看着不大,给我脊梁骨都快压断了。”
林伽仪有些心虚。
齐鹤连是知道里面有一块大石头的。
“你背不动的话,我俩换换?”
邱嘉言再被生活锤打,那也是有血性的,愣是强撑着直起腰来:“谁说我不行?走!”
说着,邱嘉言还真有了力气,腰板直了,腿也有力气了,几步跨出去,领先后面人一大截。
彪哥看着好笑:“邱嘉言这小子,搞摇滚的就是有股劲儿,得有个人跟他竞争。”
彪哥有时候觉得这不好,跟人杠上了容易受罪,又是个到处跑的,难免遇到狠人,但又觉得,年轻人就该有那股不服输的劲儿,才能往上茁壮成长。
这边说了两句话,那边已经快走到了,邱嘉言背着林伽仪的包,手里还抱着自己的行李,像只昂首挺胸的孔雀。
彪哥没理会邱嘉言,指了指草地上到处都是的经幡:“好看吧?”
林伽仪点头:“好看。”
不光是草地上,他们即将入住的房子外面也拉着绳子,系了很多经幡。站在经幡下,仰头看蓝天白云,像是隔了一扇彩色琉璃窗。
这一路上,林伽仪看了很多经幡,彩色的,随风摇摆的,都很好看,但也是头一回住在系满经幡的房子里。
他们住在驴三弟弟本该入住的房子里。
房子的建筑风格和当地的不太一样,听说是驴三走南闯北,在别的地方学来的“白藏房”。墙面是白色的,听说是当地人采集白垩土,将其研磨成粉,然后加水搅拌成浆,最后涂刷上去的。这边雨水不多,房顶基本都是平的。黄色的顶、白色的墙,还有各种带着民族风格的装饰设计,房顶、窗沿、门口都挂着经幡。
墙面的白色需要准备白垩土浆液定期“补色”。而驴三常年不在这边,三两年才回来补一下,墙面的白色很多地方都掉了,露出里面原本的泥土色。
房间里面则很朴素、简单,只做了最基本的装修。
房子一共分两层,第一层有一间接待客人的堂屋、厨房和卫生间,角落里还有一个房间。堂屋的墙面上挂着不少民俗挂像和经幡,正对门的位置有一座神龛,被黄色的布蒙着,前面的香炉是空的。
二层有一个略小的客厅,两个房间和卫生间。
顶上的平台搭一架梯子就可以上去,当地人从前会在天台晒些粮食或是晾衣服。
“伽仪,你和小齐住楼上吧。邱嘉言,你跟我住楼下这间。”
邱嘉言不乐意:“楼上不是还有一间吗?他们住一间就行。”
彪哥只想给他一脚,但碍于另外两人在场,只是把手里的包扔到邱嘉言脸上:“赶紧收拾一下,待会儿我们去买点东西回来。”
那楞景区那边已经算是偏僻的了,通向措普沟的这边更冷清。沿着公路下来,车开了小半个小时才到村口,又要走上半个小时,才能到。附近别说商店了,住户都隔了起码一公里。
林伽仪把东西稍微收拾了一下,架好木梯,翻到了天台上来。
这边的草原还算平坦。除了四周围绕着的群山,一眼就能看见草原的全貌。草地上有牦牛在慢悠悠地吃草,有牧民骑着马,闲适地从附近经过,有飞鹰掠过,从山里冲出去。
不远处有一小片湖,湖水是清澈的碧蓝色。
不知道湖里有没有鱼。
林伽仪远远眺望着,高一些的山顶上还有一点积雪。
转眼就到了五月底了。
“伽仪,伽仪――”齐鹤连在楼下叫她。
林伽仪连忙往回:“我在天台。”
林伽仪从梯子上爬下来,齐鹤连在下面扶着梯子。
“梯子没放稳。”
“哦……”
林伽仪只是想上天台看看附近的风景,倒是没注意梯子的问题。
林伽仪往下一跳,扑进齐鹤连的怀里,顺势抱了上去。
齐鹤连的怀抱是硬邦邦的、滚烫的,好像要将她冰冷的人生捂热。
这里很好,人烟稀少,又不至于什么都买不到。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一直留在这里,不用担心遇上江家人,不用去找自己身世的秘密。
但是她知道,这不可能。
江家会接受她死在沽珈山却尸骨都找不到吗?他们会从赵家找到蛛丝马迹吗?她的秘密又会给她带来哪些后患?
她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
“怎么了?”齐鹤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伽仪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这一路上有点累了。”
齐鹤连的声音放低了些:“那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想吃什么?彪哥他们待会儿出去,我让他们帮忙带点。”
“我想吃爆米花。”。
“好。”齐鹤连揉着林伽仪的头顶,把人往卧室里带,“床我已经铺好了,你先睡,我跟彪哥他们说完马上回来。”
“好。”
齐鹤连回来得很快。
林伽仪感受到床另一侧的凹陷,翻了个身,拉着齐鹤连的手臂,把人往被子里拽。齐鹤连也配合,一手枕着林伽仪的脖子,一手把人往怀里搂。
林伽仪的脸一半蒙在被子里,声音有些闷:“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抛弃自己的大好未来,为了找我,到处流浪,现在还要跟我一起躲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林伽仪一直不敢细想,当乞丐的那段时候,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齐鹤连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
听到林伽仪用“鸟不拉屎”形容这里,齐鹤连忍不住笑出声:“外面有山有水,有鸟有牛,还有不少人,怎么就是‘鸟不拉屎’了?”
相比于北城的繁华,这里的确是鸟不拉屎。
不过林伽仪没有那么在意这个回答。
齐鹤连固执地找她近三年,不用解释就相信她不会死的秘密,这些都证明,他不会后悔。
可是为什么呢?
经历了那件事,看见了林伽仪本人的过去,她现在好像不是很相信无缘无故的好。可偏偏她看不出齐鹤连的任何动机,好像爱她就是他的使命和全部。
林伽仪往齐鹤连怀里又钻了点:“阿连,九月,最晚九月,我们就出发去西川,好不好?”
九月,西川的气温还不算低,平均温度约18度,全月最低温10度,最高温25度。稍微麻烦点的估计是九月西川多雨,不过那也是晚上的事情,白天很少下雨。
“好。”
彪哥他们回来的时候,齐鹤连已经用带来的食材做了点吃的,勉强能对付一顿。
林伽仪听到邱嘉言的声音,抽下门闩,打开门。
“彪哥,你们回、来、了……这是什么?”林伽仪看见两个人抬着的东西,有些懵。
彪哥把机器往地上一放就开始吐槽:“还不是你那个二十四孝好男友?非说你喜欢自己爆爆米花,喏,给你买回来做爆米花的。”
“……”林伽仪去看齐鹤连,齐鹤连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把羊肉倒进锅里,做菜的声音瞬间盖过了门口的声音。
邱嘉言把背上背着的尿素袋子往地上一扔:“现成的爆米花,用来做爆米花的玉米、糖……还有些不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在里面了。伽仪,你还有这爱好?”
林伽仪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还真喜欢。
几个人饭都没顾得上吃,帮着林伽仪把工具装好。彪哥和邱嘉言就蹲在旁边,睁大双眼看着林伽仪怎么操作。
齐鹤连抱着一只处理好的鸡过来,有些不确定:“伽仪,真的要用这个?”
那楞只能买到这种老式的爆米花机,就这还是彪哥跑了三条街、找老板一哭二闹买下来的。
“一个牛肉、一个羊肉,再给你的大餐凑个鸡肉。”林伽仪放了油,踩着机器筒子把整鸡往里塞。
“咚”的一声,鸡下去了。
齐鹤连帮着把机器摆好,蹲在旁边,看着林伽仪开始转动机器。
“七个气压是不是太高了?”
“高了吗?”
“高了。摇五分钟应该就够了,你这摇了快半小时了。”
林伽仪拿起铁钩子:“那我崩一下试试。”
齐鹤连从林伽仪手里拿过钩子,把林伽仪往彪哥那边推:“我来吧。”
齐鹤连一脚踩住这头,用铁钩子钩开爆米花机器的盖子,“嘣”的一声,起了一阵白烟,那头的麻布袋子飞出去老远。
林伽仪跑过去捡起麻布袋子,往里看了看,又跑回来打开爆米花机的筒子。
“我鸡呢?”
彪哥和邱嘉言走过来,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爆米花筒子,四个人大眼瞪小眼。
别说鸡了,鸡骨头都找不到一根。
“鸡……化了。”
那三个人笑得猖狂,林伽仪只觉得郁闷,坐在屋檐底下一言不发。
“我知道我暴殄天物,浪费人家小鸡的价值,你们就别笑了……”
邱嘉言笑得人已经快躺地上了:“伽仪啊,人家小鸡长这么大容易么?你吃它也就算了,怎么给人直接炼化了。”
“……”算了。
林伽仪懒得再说。笑够了,自然就停下了,不过林伽仪的一世英名也算是毁在这儿了。
齐鹤连揉了揉林伽仪的头:“我把机器清理一下,厨房还有一只鸡。这次气压小点。”
林伽仪抬头看着齐鹤连,高兴地连连点头。
彪哥捂着脸,小声念叨着:“有怪莫怪,你们死得冤枉了不关我的事啊。”
第38章 020
林伽仪起床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彪哥不知道去哪儿了,邱嘉言和齐鹤连找了副扑克牌,在楼下玩抽王八。
林伽仪站在窗边,看着楼下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人,忍不住笑出声。
“你们的牌是不是不齐?”
因为她看见俩人手里多出好几张单独的牌。
齐鹤连抬头看见林伽仪,把牌放在一边,挥了挥手:“伽仪,要不要吃早饭?”
林伽仪忖度片刻,点头。
是有点饿了。
齐鹤连把邱嘉言晾在一旁,起身跑进厨房。
邱嘉言一边收拾扑克牌一边阴阳怪气:“伽仪,要~不~要~吃~早~饭~,嘁。”
林伽仪趴在窗台上,看着邱嘉言满是怨言,忍不住调侃:“邱嘉言,这可是你一定要跟我们住这儿的。”
本来,彪哥打算送齐鹤连和林伽仪到这里之后就继续去塔城,可邱嘉言死活不乐意,非说和林伽仪有缘,要一起在这边待一阵子。彪哥可能经历了这一路上的离别,也变得没那么强硬,索性一起留了下来。
邱嘉言撇着嘴:“那咋了?我乐意。”
林伽仪敷衍道:“是是是,你愿意,谁也拿你没办法。”
邱嘉言自知继续说下去没意思,拿着牌扭头就往里走,林伽仪稍微收拾了下,也跟着下了楼。
正好,齐鹤连的早餐做好了。
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加两个煎鸡蛋。
齐鹤连挡着就要扑上来的林伽仪,把面放在餐桌上,收回手时顺便在林伽仪头上揉了一把:“烫,慢点吃。”
林伽仪从面里面翻出煎鸡蛋,迎来了邱嘉言的抗议。
“怎么,你的宝贝伽仪就有两个煎鸡蛋,我和彪哥就只有一个?”
齐鹤连给自己倒了杯水:“有本事自己做饭。”
“你――”邱嘉言没话说。他会做饭,但是讨厌做饭,所以十分理所当然地把厨房留给了齐鹤连,自己当上甩手掌柜,在外面等着吃。
不等林伽仪开动,外面有自行车铃铛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门口。
邱嘉言起身开门:“听声音,应该是彪哥回来了。”
回来的不只是彪哥,还有一个看起来十来岁,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女孩。
女孩穿的衣服民族元素丰富,女孩的眼神也对所有人充满警惕。
邱嘉言有些迟疑:“彪哥,这是?”
彪哥把买回来的东西递给邱嘉言,给几人介绍:“这是我遇到的从灌顶仪式逃出来的女孩儿。”
听到灌顶仪式,几人都沉默下来。
林伽仪到处找西川的线索,自然有所耳闻,齐鹤连也听了一些。邱嘉言和彪哥都是去过四川的人,也不会不知道灌顶仪式是什么。
彪哥看了一眼女孩儿:“她只说自己是躲在货车里跟着逃出来的,不愿意说自己的名字。”
“逃出来的?”齐鹤连想了想,“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等彪哥询问,女孩儿点点头。
“那我这碗……”
齐鹤连按住林伽仪就要把面给出去的手:“你这碗我放了猪油,你先吃,我再做一碗。”
林伽仪点点头。
齐鹤连进了厨房,林伽仪就端着面跟进去,把空间留给彪哥他们。
林伽仪咬了一口鸡蛋,看齐鹤连熟练地把面条在水里搅开,有些好奇。
“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吃面条的吗?”
“煮面条算是最方便的简餐之一了。”齐鹤连的手从林伽仪头上越过,从橱柜上拿了调料,“伽仪,不要把你的资源分给任何人,包括我。”
“为什么?”林伽仪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并且她之前也是这么做的,只是这话从齐鹤连嘴里说出来不正常。
“伽仪,我们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你需要以你自己的利益为先。”
林伽仪点点头。
现在的齐鹤连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以前的齐鹤连会怎么说?伽仪,那个女生好像很需要这碗面,我们给她好不好?我再给你做一碗。
林伽仪把碗筷放在旁边,从身后抱住齐鹤连,脸贴在他的背后,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
“阿连,可是为什么包括你?”
“伽仪……”
“我知道为什么,可是我不想……”
以前,她还没有和齐鹤连重逢的时候,她可以告诉自己,黄恩菱已经死了,深爱着黄恩菱的齐鹤连也和林伽仪没有半毛钱关系,她更不用在乎齐鹤连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