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伽仪和齐鹤连牵手漫步在黄色的路灯下,从卖民俗物件的摊子前经过,路过人声鼎沸的酒馆。
林伽仪忽然停下来。
齐鹤连拦住就要进店喝酒的男人:“大哥,我想请问一下,这家酒吧是才开的吗?”
“不是,开了八年了。”大哥奇怪地看着林伽仪和齐鹤连,掸了掸烟灰,“你们不是本地人?”
“我们是来旅游的,这是我女朋友。”齐鹤连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去年我们也来过,怎么记得这里不是现在的样子,翻新了吗?”
大哥笑呵呵地接过香烟,语气温和了许多:“以前啊,这里是乐天酒吧,但是店老板前阵子去世了,本来这店是要倒闭的,但是这店的房东回来,说是店老板人好,他雇了几个人,帮忙继续开了下去。”
“房东?”
“是啊。”大哥指了指酒吧附近的几家店,“这些,都是他的。”
“那房东你们认识吗?”
“打过几个照面,不熟。”大哥拿着烟,估摸了一下烟的价格和聊天的代价,继续说了下去,“房东不是本地人,他就是房产多,听说大城市小镇子,到处都是他的房产。
“……”壕无人性。
“你们要找那房东?”大哥指了指不远处一家装修简单的电影院,“呐,如果他还没离开古镇的话,大概率在那家电影院里。”
林伽仪看向电影院。
门开着,灯也亮着,但冷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
第49章 005
走进电影院的时候,林伽仪只觉得诡异。
空旷的大厅里,该有的设备都有,打扫得也很干净,但是一个来看电影的人都没有。而且电影院里,竟然完全没有宣传海报,所有应该贴着当红明星和大热电影海报的地方,全都是空着的。
“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营业。”
前台站起来一个男人。
男人大概三十五岁,穿着一件黑色风衣,看上去很成熟稳重。但是很奇怪,这个人穿的衣服看上去价格不菲,脖子上挂的怀表却很旧,侧面的漆掉的差不多了,露出黄铜色,盖子也差不多,锈迹斑斑。莫非是什么古董?
“你好,我们是来旅游的,听说房东将乐天酒吧继续运营下去,想来找问一问情况。”
“秦知寻啊……”男人从前台走出来,示意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又给两人分别倒了茶水。
“秦知寻……其实我跟他聊得不多,说不上熟悉。因为当时他一口气租了十年,房租也是一次性付清,所以对他多关注了点,后来发现他认认真真经营着酒吧,我也就没管了,一直到前不久他出事。”
男人坐在两人对面,对秦知寻的事情也深感遗憾:“他这房租还有两年到期,我没法退还给他本人。我也去海市,尝试找到他的家人,你们想必也听说了,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也没什么亲近的人,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帮他把酒吧继续开下去,没盈利就算了,有盈利就捐了,就当是投资这里的旅游业发展。”
不愧是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房产的人,出手就是阔绰。
“说起来,我们还有一张合照呢。”男人说着,拿出手机,从相册里找到一张照片,“这是我第一次来古镇的时候拍的。那次,秦知寻说要感谢我把房子放心租给他,在酒吧里接待我。那天,有个来旅游的小姑娘看秦知寻长得好看,非要给他拍张照片,连带着我一起沾光,把我也拍进去了。”
林伽仪看着照片。
两个人并排坐在酒吧里,面前放着没怎么喝的酒和看上去价格不菲的红酒瓶。
那时的酒吧还很热闹,除了正中央的两个人,四周还有很多客人的身影。
穿黑色毛呢风衣外套的是房东,脖子上依然挂着那只怀表。
旁边穿黑色高领毛衣搭配灰色毛呢风衣外套的应该就是秦知寻了。
那个时候的他更年轻,鼻梁高挺、眉眼柔和,嘴唇微微上扬。明明是意气风发的年龄,却有一种经历了世事沧桑的从容淡然,淡淡地看着镜头。
秦知寻是个很好看的人。
林伽仪对秦知寻的相貌并不是很感兴趣,把手机还给男人后又说了些场面话,把话题绕到了这个电影院。
“为什么这家电影院没有营业呢?”
根据刚才那位大哥的说法,这家电影院也建好四年多了,但一直没开业。
“因为我没找到可以挂上去的海报。”男人看着大厅里空白的地方,似乎很是苦恼,“装修计划一开始就成型了,我每两年让人翻新一遍,但是一直没找到可以挂上去的海报。”
林伽仪完全没听懂。
电影院的海报一般不都是根据新上映的电影轮换的吗,什么叫“没找到可以挂上去的海报”?
“可你想要找的海报是什么?”
“一个艺人,我找了这么些年,也没找到他……罢了。”男人笑了笑,“可能是我的幻觉吧。”
“这也是你全国各地到处跑的原因?”
林伽仪听说这位富有的房东经常全国各地到处跑,到哪儿就顺便置办一点房产,经年累月,这才成了大房东。
“算是吧。”男人笑了笑,似乎并不想继续说这件事,“二位是情侣吧?如果想看电影,古镇东边有一家,院线电影都有,服务也都还不错,可以去那边。”
“是这样。”林伽仪一咬牙,“我们来旅游,顺便想在这边住上一阵子,可是酒店太贵……是周风砚让我过来的,他说,你这边可能有适合的房源。”
对不起了,周风砚,暂借一下你的名号。
出乎意料的,他居然认识周风砚,而且看上去有点交情,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
“周风砚啊……那没问题,你们想住在哪儿,就在古镇?”
“嗯,位置都行,够两个人基本生活就行,我们不挑。”
停在一幢四层小木楼的时候,林伽仪本来以为这整幢都是他的,平时当民宿,也长租给来来往往的人。
事实上,这整幢楼的确也都是他的,但是林伽仪没想到的是,这里没有租出去。
四层小木楼的装修有点年头了,但是维护得很好,该换的换过,也有人定期来打扫。所以即使空置着,房间也都是干干净净的。
男人把钥匙递给林伽仪:“基本家具都有,但是生活用品我没准备,还得你们自己添置一下。”
林伽仪拿着钥匙,有些惶恐。
她只是想租一间像驴三那样带了点不详征兆的旧房子,或是一室一厅,一个月千儿八百的房租,够生活就行,怎么上来就是这么一幢四层小楼。
林伽仪掂了掂手里钥匙的分量,恐怕这幢楼里每一间房间的钥匙都在这里了。
“那租金……”
“租金……”男人想了想,“既然你是周风砚介绍过来的,我就当是周风砚欠我的人情,到时候找他要,你们就别管了。”
“对了。”男人提醒道,“这幢楼都是租给你们的,你们怎么用都行,但是楼顶阁楼放了一只雕塑,千万别动。”
“好……”
雕塑,不能动……林伽仪嘴上答应着,但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因为……不干净吗?”
虽然问出来很不礼貌,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男人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那是我朋友的东西,暂时存放在我这儿,他有点洁癖,这东西对他来说很有意义,所以不能动,没那么多故事。”
林伽仪有些尴尬,往齐鹤连背后缩了缩。
齐鹤连一边安抚林伽仪一边笑着道谢,顺便打听了几句乐天酒吧现在的情况。
秦知寻死后,似乎没人记得这个在这里生活了八年的男人。大家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没人再提起他。
又或许是大家害怕秦知寻死亡的真相,连面对警方的调查都是“一问三不知”。
“那你们先收拾吧,我也要回去了。”男人无奈道,“再不回去,我媳妇儿该动手了。”
男人离开之后,林伽仪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袋:“忘了问人家的名字!”
免费住人家的房子,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林伽仪确定附近没人之后,赶紧从口袋里找出周风砚的名片。
齐鹤连有些疑惑:“这么快就想好要加入了?”
“什么啊……”林伽仪拨通电话,“周风砚压根就没跟我推荐,我得先跟人串通好了,不然,有我俩好果子吃。”
早上,桌边坐着的五个人里,四个人都是没精打采的。
五个人都是昨儿一大早一起上的山,从复盘案件到现场调查,五个人就没歇过。林伽仪和齐鹤连作为“伪工作人员”,下午五点半下山,七点才到古镇,后来又去找了房东,折腾到很晚才休息。
查警官、周风砚和徐成莫对案子细节对到八点,下山后还回了一趟警局,休息的时间只会更晚。
五个人里,精力最充足的那个是徐成莫。
这两天,林伽仪算是发现了,徐成莫平时一声不吭,但干的活一点不少,动脑子的、费体力的,基本都是他在干,周风砚只需要说一声。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一点都不累的呢?
注意到林伽仪探究的目光,徐成莫默默低下头,把碗里的鸡蛋一口吞下。
“……”
周风砚凑到徐成莫耳边小声道:“她不是想吃你碗里的鸡蛋。”?
林伽仪看起来很饥不择食吗,没吃够不会再点一份,而是觊觎别人碗里的鸡蛋?
“对了。”林伽仪想起来房东的事情,“周风砚,你还认识那个房东啊?”
林伽仪知道周风砚人脉广,但没想到那么广,她随便掰扯一下,人家俩正好是朋友。
“嗯,以前遇到过一个娱乐圈的案子,他帮忙打点了不少,才顺利结案,正好,我也在帮他办事。”
娱乐圈?
林伽仪忽然想到那家没有开业的电影院。
“他是娱乐圈里的工作人员?”
“以前是经纪人,不过很早就不做了。”
“为什么?”
“因为他找不到他的艺人了。”
“啊?”林伽仪只觉得荒诞。
一个经纪人,找不到他的艺人了,这算什么,刑事案件还是鬼故事?
还有房东说的,他的电影院没开业,是因为他没找到可以挂上去的海报,那个海报上该出现的艺人就是他的艺人?
周风砚“啧”了一声,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件事。
“这事儿怎么说呢……根据他的说法,他以前做经纪人的时候只带一个艺人,他跟那个艺人同时还是很好的朋友,后来……他的艺人就消失了。”?
怎么解释了跟没解释一样,反而让事情变得更扑朔迷离了。
“艺人消失,生物学意义上的消失还是?”
周风砚挠了挠脑袋:“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就是我们都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只有他自己坚持这件事,但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那个艺人的存在。”
意思是说,房东觉得以前当经纪人的时候带过一个人,但是那个人其实并不存在?
“如果那个艺人真的存在,多多少少也应该有作品留下来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没有作品,没有合同,这个艺人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但是更奇怪的是,他说他的钱都是那个艺人留给他的。”
“哈?”谁家不存在的人还留一大笔钱啊?
“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全国各地买房?钱都是人家留的,房也是为了人家买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钱是他自己挣的,或是他媳妇儿挣的,也可能是他家里人给他留的?”
“调查过了,没这种可能。”周风砚摇头,“这也正是我在帮他做的事。一,找他说的这个艺人的确存在或存在过的证据;二,帮他找这个艺人。”
“所以,没办法证明这个艺人存在,那就证明不能不存在?”
因为找不到这个艺人相关的线索,所以从他身边着手,找如果没有这个艺人就不该存在的东西?
好离谱的逻辑,但又好像没毛病……
“是啊。”周风砚捏了捏眉心,“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把那幢房子免费给你住?这是把我当奴才使呢。就算这个艺人是存在的不存在,可我上哪儿找这个不存在的人?要不,你帮我找找?”
林伽仪自然是不会特意帮忙找人的,但如果能有缘遇上……
“他长什么样子,有照片吗?”
“不知道,没有。”
“……名字?”
“也没有。”周风砚面无表情,“这正是麻烦的地方。没有名字,没有地址,没有照片,甚至连性别都不确定。”
“……”林伽仪忽然觉得,她又欠了周风砚一个大人情。
怪不得周风砚那么快就接受了林伽仪的事情,原来他身边的怪事更多。
“对了。”林伽仪忽然想起来,她还不知道房东的姓名,“房东叫什么?”
“欧长桐。”
第50章 006
茶馆外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娘半裸着身体,手里抓着一小坨紫红色的肉,从古镇街那头跑过来,又跑过去,嘴里反反复复只嚷嚷着一句话。
“她活了!”
林伽仪推开窗户,探头去看那个老大娘。
她手里那坨紫红色的肉好像还是新鲜的,软趴趴的,在她手里一弹一弹,好像还有一条乳白色的东西从她的虎口处掉下来挂着。
林伽仪眯着眼睛,尽量往外探头,去看清楚老大娘手里的东西,齐鹤连拦着她的腰,以免她过于兴奋掉下楼。
“那是……”林伽仪看不真切。
查警官瞪大眼睛:“那是新鲜的胎盘!”
一堆警察从巷子里朝老大娘冲过去,一时间,古镇街道一团乱。
几个人坐在茶馆外的凉亭里,远远看着人声鼎沸的警局,默默喝了一口温热的茶。
林伽仪看着周风砚:“你怎么不去调查?”
“指挥中心没说让我插手。”周风砚踢了踢查警官的椅子腿,“警察,干活儿。”
查警官摇头:“这不是我的辖区。徐警官,你去。”
徐成莫抬眼,又垂下眼皮:“也不是我的。”
江序:“……”
齐鹤连:“……”
一个非被委托人、两个局外人、三个非自己所在辖区的警察,谁也不愿意趟浑水,因为当事人非常的――
老大娘把脐带往自己手里绕了两圈,像扔飞索一样扔着手里的胎盘,胎盘飞出去,又被脐带牵引回来,就这么循环往复……哪个警察或是热心群众都不愿意自己被那胎盘砸一下,保持着一定距离,七嘴八舌让老大娘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