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娘姓张,本名张丽晴。因为嫁的丈夫姓苟,大家一般都叫她苟姐,后来叫她苟婶儿,再后来叫她苟婆。
张丽晴的丈夫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她还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女儿二十一岁,儿子五岁。
听到这里,林伽仪忍不住问:“她丈夫二十年前去世,儿子怎么才五岁?”
周风砚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儿子,那是她外孙。”赶去看热闹的大爷听到这边还有不清楚情况的,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就坐下来。
“外孙?”林伽仪大脑飞速运转,“大爷,您的意思是,她的儿子其实是她的外孙,她的外孙是她女儿生的?”
“不然还有谁给她生外孙?”大爷仿佛见怪不怪。
“也就是说,她女儿十六岁就生下了这个孩子,然后以姐弟的名义一起长大?”
大爷“吭哧”笑了两声:“都是这么说的,为了以后女儿好找婆家罢了,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为什么大家都知道?”
大爷解释道:“女人怀胎十月,三月显怀,大家你来我往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林伽仪只觉得背后冒冷汗。
查警官道:“那孩子的爸爸去哪儿了?”
大爷“呸”地吐了口唾沫:“别说去哪儿了,是谁都不知道。”
周风砚倒是像见多了这种事情,打断查警官的八卦,把事情绕了回来:“张丽晴手里拿的胎盘是……”
“她女儿的。”
查警官话没过脑子:“五年前的胎盘现在还留着啊……等……”
五年前的胎盘要保留到现在,要么风干,要么冷冻,怎么可能会这么新鲜。
查警官忽然反应过来:“等等,那胎盘是新鲜的,也就是说……”
她的女儿再次怀孕了。
而且看胎盘的情况,应该不是自然剥落下来的。
脐带那头连着的,大概率是一个死胎。
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当头一棒。
张丽晴拿着她女儿的新鲜胎盘在外面疯跑,那她女儿……
江序提脚就要冲去张丽晴家,被周风砚拽着衣领拉了回来。
“别急,警方已经去张丽晴家了。”
他们是作为“老瞎子诡死案”调查的外援过来的,没有指挥中心的许可下来,他们不能和当地警方联合办这个新案子,并且,古镇警力充足,他们没有非插手不可的理由。
没过多久,周风砚的手机“叮”的一声响起。
周风砚打开手机,发送了几个文件后抬头:“走吧,轮到我们行动了。”
林伽仪和齐鹤连一起混在里面,瞟到迎面而来的风把他们的风衣向后吹起,忽然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帅!
如果她能顺利解决自己的问题,加入这个什么组织还真不赖。
林伽仪拽了拽周风砚的衣袖:“周风砚,你们组织,叫什么名字?”
“怎么,心动了?”
“一点点。”
“X。”
“X?”
这么简单粗暴的名字?
“嗯。‘X’意味着,无限可能。”
林伽仪继续打听:“那你们组织工资多少,待遇怎么样,五险一金有没有?”
“具体的当然要等你真的考虑加入再说,别想从我这里套情报。”
“……哦。”
来凑热闹的大爷看着雄赳赳离开的六个人,目瞪口呆,连卷烟烧到手指也没察觉到。
不是一起凑热闹吗,怎么那六个人变成探案的了?
周风砚找警察要了间会议室,会议室里除了齐鹤连、林伽仪和查警官,还有周风砚带来的人和古镇警方的人。
白板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照片,连着各种颜色的线。
张丽晴女儿的案子大概率不是独立的。
它应该和老瞎子诡死案有着某种联系,而这个联系指向一个地方――摩诃寨。
因为警方在张丽晴家里找到了来自摩诃寨的神龛。
周风砚点了点张丽晴女儿的照片:“苟晨,跟父姓,张丽晴的女儿,经确定,于今天凌晨死亡,具体死亡时间尚不详,根据张丽晴交代,死亡时间在3:00至4:00之间。”
警方赶到张丽晴家的时候,只找到苟晨的尸体。
苟晨的尸体就那么被摆在床上,床单、被子上全是血,甚至流到了地上。
“根据现场情况,死者尸体开始出现尸僵,尚未遍及全身。所以,张丽晴的陈述大致属实。”
周风砚沿着红色的线,指向旁边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婴儿。准确来说,是一个胎儿。
旁边的数据显示,胎儿从头到脚的长度在20厘米左右,整体呈现半透明的淡红色,头只有一个鸡蛋大小,很明显并没有到生产的时候。
可他是活的。
照片上,胎儿蜷缩着身体,保持着还在子宫里的姿势,侧躺在张丽晴家的床上,很是吓人。
林伽仪莫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她在沽珈山看到的那具烧焦的尸体也是这样,四肢抱着身体,蜷缩着。
“苟晨今天刚生下来的孩子。根据张丽晴的说法,苟晨昨天下午砍完柴回家,觉得腹痛难忍,张丽晴便让她照顾弟弟休息之后回房休息。晚上十点半,苟晨有了流产迹象,张丽晴便用以前的偏方给苟晨用了。”
旁边的照片里就是张丽晴给苟晨吃的药。一张灰色的旧报纸上面放着结成团的黄色的粉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苟晨服用之后不但没有缓解,情况反而更加严重,直至今天凌晨,诞下一名死胎。”周风砚将苟晨、活着的死胎和黄色粉末的照片圈起来,“但是张丽晴说,没过多久,本来已经死亡的胎儿竟然活了过来。”
按理说五个月的胎儿身体机能尚未发育完全,能活着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说死而复生。
林伽仪看着苟晨的照片,越看越觉得熟悉,戳了戳齐鹤连的肩膀,小声道:“这是不是我们在山下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姐姐?”
齐鹤连点头:“是她,我记得有个女人叫她‘念儿’?”
“没错。”周风砚朝齐鹤连点头,“苟晨的小名叫念儿,其中‘儿’不是轻声。”
周风砚坐下来:“张丽晴重男轻女,但是刚怀上苟晨的时候,张丽晴的丈夫就去世了,又因为改嫁对她来说是不光彩的事情,所以生下苟晨之后,她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六年前,苟晨意外怀孕。古镇人来人往,没有人知道苟晨怀上的孩子是谁的。”
“张丽晴担心女儿带着孩子不好嫁人,就对外声称那是她的儿子,实际上是她的外孙、苟晨的儿子。”周风砚看向林伽仪和齐鹤连,“想必你们也已经见过了,他叫苟家远。”
周风砚复又站起来:“话题扯远了,这些暂时和案子本身无关。现在,一队继续调查老瞎子的案子,二队、三队,你们迅速交接一下,然后去跟苟晨的案子,一定要从张丽晴嘴里撬出来有价值的线索。”
“是!”
被分好任务的警察整齐地离开会议室,挤满人的会议室瞬间只剩六个人。
周风砚拍了拍江序:“目前没有直接线索将苟晨案和老瞎子案联系起来,但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关联,所以你还是继续跟老瞎子的案子,和查警官配合调查。”
“是,风哥。”
江序和查警官并排走出会议室,嘴里念叨着今天直接在老瞎子院子里扎只帐篷得了,省得每天上山下山。
周风砚看向齐鹤连和林伽仪:“麻烦二位跟我一起调查苟晨案。”
林伽仪下意识拒绝:“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摩诃寨。”周风砚指向拍下摩诃寨神龛的照片,“老瞎子身边出现一个婴儿,苟晨生下的死胎死而复生,你觉得这其中没有某种联系吗?”
林伽仪沉默地看着那只在照片里模糊不清的神龛。
那只神龛和她手机照片里的那只、那楞看见的那只很像。
她不想把自己掺和进来。对她来说,人际关系越简单,对她隐藏身份和行踪就越有利。可周风砚说的没错,苟晨案比老瞎子案更接近摩诃寨,更接近她想知道的真相。
第51章 007
林伽仪坐在张丽晴家的椅子上,凑近看周风砚来来回回鼓捣那神龛。
“你别盘了,再盘漆该掉了。”林伽仪善意提醒。
神龛肉眼看上去比照片上的更清晰,干干净净的,像是刚做成不久,漆也是新的。
“你说,他们把这神龛的门粘起来是什么目的?”
林伽仪在那楞找到的那只神龛,门是可以打开的,但这只虽然看上去和那只没什么不一样,但门被胶水封住了,还能看见从缝隙里溢出来的凝固发白的胶水。
林伽仪摇头。
她见过的神龛一是手机相册里的那只,二是沽珈山天坑里,珀尔住的那房子外墙上镶嵌的神龛,再就是驴三弟弟家里的神龛。除了这三只,她再没见过别的神龛,更没见过封起来的神龛。
哦,对,还有梦里的那只楠木神龛。
不过那只神龛和这些都不一样,而且是在梦里……林伽仪摇摇头。
这个应该不算,至少暂时不算。
“封龛的目的通常是保护神圣物品,防止圣物受到污染或破坏,被封的物品一般是神像之类的东西。”齐鹤连看着周风砚,“如果你们的组织允许,可以打开看看。”
周风砚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齐鹤连,点点头:“是应该打开看看。”
说着,周风砚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对着神龛门的缝隙就刺了进去。
他捅进去的动作不像是开神龛,更像是通过肋间隙,把某个人开膛破肚。
林伽仪看着,默默后退一步。
破坏物证是周风砚的一人行为,跟她和齐鹤连都无关。
行动要向组织打报告,重要证物倒是说拆就拆。
神龛被胶水粘起来的部分并不难拆,小刀很锋利,三两下就割开了一道口子。
周风砚把神龛平放在桌子上,捏着门边凸起的花纹,连拽带撬,总算把门被弄开了。
神龛里的东西并没有林伽仪预想的那么可怕,不是娃娃、人偶、怪异石头、动物骸骨之类的,而是一枚小小的符。
符只有半个手掌大小,是明黄色的,上面绣了一朵花,伞形花序,鲜红色的花。
“是彼岸花。”周风砚戴着手套,拿起那只符。
林伽仪在哪里见过这种符。
摩诃寨对彼岸花的解读是什么?
林伽仪只知道,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曼殊沙华,和死亡相关,似乎不是什么祥瑞的象征。
现代人喜欢这种带着浓厚的悲情色彩和不可违抗的宿命感的花。
“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齐鹤连把林伽仪带进怀里,看着那只在暗处仿佛能发光的鲜红色的花,“在某些信仰里,彼岸花被视为死亡与重生的象征,寓意着生命的无尽轮回。也有说法,此花是接引之花,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曼殊沙华,彼岸花……林伽仪忽然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替秦知寻在摩诃寨求来的符。
同样的明黄色,同样鲜红的彼岸花。
周风砚眼疾手快,抓住林伽仪的手:“你手上的和这个是一样的,你为什么会有?”
齐鹤连推开周风砚,从林伽仪手里拿过那枚符。
“摩诃寨求来的。”
“摩诃寨……”周风砚盯着齐鹤连手里的符,“果然和摩诃寨脱不了干系。”
林伽仪试探性问道:“帮朋友求的平安符,有什么问题?”
“你那个朋友,现在还好吗?”
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朋友,早就死了……
林伽仪抬起下颌:“很好啊。”
周风砚没追问下去,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符咒。
“恐怕这不是什么平安符。你见过平安符上绣彼岸花的吗?”周风砚带着薄茧的手指摩挲着微微凸起的彼岸花的图案。
林伽仪悄悄观察着周风砚的手。
这双手修长、骨节清晰,可是在说不上好看。不光是指尖,虎口偏上靠近食指的位置、食指两侧、右手掌心,都有薄薄的茧子。甚至是手指关节处,也有微不可察的茧。
虎口、食指和掌心的茧子说明他练枪,指关节处的茧子说明他练拳。不管是赤身肉搏还是热兵器,这个人都会。
怪不得刚才那一下,她感觉自己的手指要被捏碎了。
这人不是犯罪心理学专业毕业的吗,怎么还是个练家子?林伽*仪看着周风砚手上训练过的痕迹,心情复杂。
如果江家人找过来,如果周风砚帮江家人,她是不是一定逃不掉了?
被观察到周风砚只是关注着符上的彼岸花,略过林伽仪的视线。
“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死亡与重生的象征……”
周风砚不想去论证自己的猜测,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你们把那枚收好,别让任何人知道。”周风砚说着拿出手机,给江序打了个电话。
“江序,你那边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接电话的时候,江序刚和查警官对完两兄弟的信息,正在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部往外搬,誓有要掘地三尺的架势。
“风哥,我们这边什么都没发现,不过市研究所那边说,他们有点发现,但是有点邪乎,非要见面说,我已经让晓冬赶过去了。”
“好……这样,你和查警官去趟嘉州摩诃寨,求一枚平安符,注意隐藏身份。”
“是,风哥。”
挂了电话,江序和查警官面面相觑。
“怎么说,搬回去?”
江序看了看阴沉的天,低头想了半天,招呼守在附近的其他警察:“哥几个,帮忙找点油布什么的过来,把这些搬出来的东西盖起来,别让雨给淋了。”
安排好这边的收尾工作,江序这才拉着查警官下山。
“老瞎子这边还得继续查,东西还是先放外面吧。”江序还是觉得有什么线索他们没找到。
就像周风砚说的,他也觉得老瞎子案和苟晨案一定有某种关联,而这个关联都指向摩诃寨。
夜幕降临,古镇开始下雨了。
古镇夜里风大,凉凉的,刮得路边的树叶簌簌响个不停。
摆摊的早就趁雨来之前撤走了,只剩路边的店面还灯火通明。
豆大的雨点打在青石板路上,噼里啪啦的,茶馆里也不得安宁。
“对三。”
“要不起。”
“对三都要不起?”
“我就剩一张牌了,我还能让它自己生出另外一张来,凑齐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