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淡淡反问:“我怎么了?”
程麦指责他:“你这样不热情,会挫伤喂的学习积极性。”
仿佛就在等这句话,他秒答:“那就不学。”
“……”
池砚二连击,语气有点冲地问:“学了干嘛?上街卖艺表演赚钱?还是有什么狗界技能大赛要它参加。”
好吧。
有点道理。
不过池砚这反应,确实有点出乎她意料。
程麦被他拉着往家走的时候,有点纳闷地看了眼某位莫名其妙不太爽的人,忍不住低声嘟囔了句:“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会疯狂push自己儿子的魔鬼家长呢。”
毕竟他不就是在池正山这套教育理念下成长起来的。
什么都要做到最好。
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
程麦脑子里还在天马行空地为俩人以后还没影的孩子松口气,身边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她看过去。
只见刚才某人还崩得紧紧的侧脸此时却忽地松动了,唇角终于不再是冷冷的平直的弧度。
顶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程麦有点不自在:“这么看我干嘛?”
“这是我儿子啊。”
“昂,你难道想不认账?!”程麦惊怒。
他忽地嘴角扯了下,心情大好,停顿一秒后问她:“那我们都有孩子了,怎么,也不见你改个口?”
见她不说话,耳朵却悄悄烧了起来,池砚笑得更开了,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逗她:“妈妈应该叫爸爸什么?”
“……”忍无可忍,她反击:“那爸爸应该叫妈妈什么。”
“老婆。”
他说的飞快,几乎是脱口而出,像已经叫过成千上万次,没有半点犹疑和不自在。
然后又开始目光灼灼地催她:“到你了。”
“……我又没说你回答了我也要回答。”
正好电梯到了,程麦直接把这对狗父子丢到身后,自己小跑着冲进电梯里。
面上一派镇定。
但耳朵上那一片红透的皮肤终究还是泄了密。
池砚一手牵着狗,单手插兜站在原地,兀自低头轻笑了声。
也不急。
现在不愿意叫没关系。
反正到了晚上,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叫。
03
冬去春来,四年弹指而过。
在几个行业实习过后,程麦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靠勤奋发家致富,也注定受不了领导的pua和公司的kpi,因此早早调整了目标,决心毕业后在大学混个英语老师当着,做一条幸福轻松的咸鱼。
本校读完研究生后,程麦选择前往英国读博,池砚则在五年制本科读完后,拉着江越和其他几个同学一起,按照他之前的计划开始创业。
异国恋开始的那一年,程麦格外不适应,她从没有跟池砚分开如此长的时间过,忙于学业的间隙,还要照顾自己,照顾小狗。
俩人进入了全新的生活环境,身边出现了彼此从没听过的人,很多时候,尽管有心分享,但总是有种无力感。
就像隔靴搔痒,总是有着一层看不见但的确存在的隔阂。
更别提俩人之间还有八小时的时差,大半的生活作息都完全错开,很多东西,过了几个小时再延迟分享或得到回应时,总不再是一开始的心情。
异地恋偶尔几次团聚,池砚创业初期百忙之中抽空来看她,俩人也把大半的时间花在了床上厮混。
所有的语言,在这种时候都格外苍白,只想用尽每一分每一秒,去感受对方的呼吸,体温,力量,将它刻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却总是治标不治本。
短暂的相聚过后是更大的空虚。
前一天俩人一起走过的异国小巷在遛喂,第二天,都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到。
回到公寓里,刚被他顺手修好的灯泡、从国内给喂带过来的零食玩具,厨房的中岛台前……所有地方,仿佛都带着他的气息和影子,时时刻刻在提醒她,池砚来了,又离开了。
那种孤独感,瞬间变得让人难以忍受。
每次他走后,程麦都要花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戒断。
到第二年,她不再让池砚过来看她,总想着自己再努力一点,提前毕业就好了。
但变故和转机也就发生在那时候。
那阵子他们各忙各的,很多时候根本对不上号。
临近毕业,她压力巨大,连熬了好几个通宵,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导师的松口,告诉她论文通过,澄迈下意识地打给了池砚。
然而,第一个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她不死心,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这次终于被人接起。
却是他公司技术部那个同校学妹的声音,告诉她:“学姐,砚哥喝醉了。”
停顿一秒,她解释道:“磨了两个月终于拿下了那个大合作商,晚上庆功宴我们都特别开心,有几个男生把砚哥给灌醉了。”
背景音里还有自己给家里买的那个小家居机器人的声音。
所以,这女孩子在她和池砚的家里。
哪怕她听到了听筒里另一个男生模模糊糊的声音,知道并不是孤男寡女独处,可心里却依旧、极其、非常地难受。
状若无事地正常结束通话后,程麦所有的好心情都荡然无存。
有女生在自己家里帮忙照顾自己喝醉的男朋友,看得见摸得着,对他的动态了解得比她这个正牌女友还清楚。
光是想到这些事,她就像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咬一样的难受,脑子里会不受控制地冒出很多画面自我折磨。
公寓里安安静静,喂察觉到了她低落的心情,主动跳到她怀里蹭来蹭去,试图安慰她。
几个小时后,手机响起,池砚打来的,国内清晨六点的样子。
这是俩人固定的通话时间。
如果她人还在国内,程麦根本不会接。
但出国以后,他们就有过约定,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有多生气,都不可以不接电话、拒绝沟通。
因为会担心对方的安全。
在电话挂掉前,她接了。
电话里池砚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低笑了声,问她:“老婆,怎么了,今天这么久才接电话。”
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程麦心底本就翻江倒海的难过和委屈瞬间没顶,她没说话,池砚却误会了,看到了昨天那通短短几分钟的通话记录,好脾气地跟她解释:“宝贝,你老公昨天要被他们给灌死了,现在醒过来头还炸得疼,真不是故意的。”
以为是自己打电话时间太短才让她不开心。
显然,对被灌酒后的事,还有那通电话被谁接的、说了什么毫无印象。
这个傻子。
她愈发委屈,可能吸鼻子声音太大,电话那头也察觉到了,安静一刹后,池砚再开口时明显有点急:“怎么了宝贝?哭了?”
被池砚惯了这么多年,她不再是那个会吃醋却憋着自己难受的女孩子。
哪怕哽咽到说话都断断续续,她还是坚持着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而后坦诚道:
“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她也没有,但可能是我太小气了,真的就是好难受。这阵子,我们都好忙,感觉有的时候话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可是你们却在一个公司,为同一个创业目标在努力,为实现它而开心。这种感觉就好像,现在有人离你的生活,远比我更近。”
“我好介意,介意到现在都不想跟你说话了。”
“砚砚,你先不要打电话给我了好不好?等我冷静下来我会再联系你的。”
情绪上头的时候,她害怕说出一些会伤害到两人的话,根本不想多沟通,接他电话的目的只是为了最后这句。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她说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心情,是真的。
因为她就是一个会非常情绪化的人,在难过的时候会反复想到更难过的事,不断叠加着,悲观到恨不得地球毁灭,但等过了那个劲,好像又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哭过之后睡了长长一觉,醒来后哪怕还在不愉快之中,她也习惯性地给池砚发了条消息,报备行程后才带着喂出门,在家附近的公园里玩了很久。
也许是大自然的开阔治愈了她的心情,她终于平静下来。
坐在公寓楼下的长椅上,她一边感受着英国久违的阳光,一边拿出手机。
只是这次,嘟嘟声中,还没等到他接起电话,原本乖乖趴着的小狗却突然像疯了似的往前爆冲,扯得她胳膊一阵抖动。
这种情形太熟悉。
程麦愣愣抬头,就见那道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奇迹般的出现在她眼前,喂正围在他脚边,兴奋地直绕圈。
他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宿醉和长途飞行的叠加作用下,他眼睛都有了红血丝,却只是定定地望着她,很久,久到仿佛想要透过目光把她刻进自己的身体里。
英国初夏的晨光落满他的肩头,让那张清俊的脸在风尘仆仆之下多了一丝异样的温柔。
见她嘴唇微动,他浅浅笑了下,先她一步说道:“麦麦,你不想跟我说话,那就让我来说,好吗?”
“我在来的飞机上,想了很多。”
“你说我没做错什么,不对,”他摇了下头:“都让你这样难过了,我怎么会没有错呢。”
“但也确实会觉得无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给你更多安全感。”
听到这话,程麦心颤了一下,嗫嚅着想开口,却被他食指轻轻堵上。
“宝宝,我现在有点紧张,你让我一口气说完,好吗?”
“你觉得有人离我的生活更近,觉得我跟她在为同一个创业目标努力,这话你得撤回,”他笑:“忘了你之前骂我的吗,无情无义资本家。我支付报酬,购买她的脑力劳动成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我努力创业,我想更快作出成果,只是为了在这一刻,说这些话的时候,能更有底气。”
说着,他单膝跪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程麦不敢置信地捂住嘴,视线迅速开始变得模糊。
池砚抬起头,微笑地看着她,眼眶却在不知不觉间变红,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接着开口:
“语言也许始终是苍白的,那,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让我用行动,用余生去向你证明——”
“我会一直爱你。”
程麦又哭又笑,“得到法律的保护,那我可能会更小气了,也会管你管得更多,你会觉得困扰的。”
“没关系,我也很小气,”他眼里像是有波光在闪动:“而且,我喜欢被你管着。对我来说,你的在乎从来都不是、也不会变成困扰。”
“所以,麦麦,请一直这样管着我。好吗?”
人们总爱见证有情人终成眷属。
尽管异国他乡,语言不通,肤色各异,但没有关系。
爱从来都是用眼睛在说。
而理解爱,是人类共通的本能。
阳光下那枚戒指折射出动人心魄的光茫,过路人纷纷驻足,含笑地看着这对青年男女,怀着最简单最真挚的祝福,不断起哄道:“say yes!!!”
路对面的街头艺术家注意到这边的情景后,直接中断了原本的歌曲,应景地弹唱起了《Perfect》。
喂被热闹感染者,想闹,却被池砚一个手势指挥着,乖乖趴在一旁。
一切都刚刚好。
望着那双似乎只看得到她的黑眸,她用力点了点头。
冰凉的戒指穿过无名指的瞬间,滚烫的泪水随之重重砸落。
但这次,是为了喜悦而流。
可池砚却没急着起来,沉默三秒后,他忽地勾住她的尾指,问她:
“拉钩吗?在一起,永远。”
“嗯,拉钩。永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