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溱,当我求你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激怒他,只能软下自己的态度。
魏溱望着她那双充满乞求和坚定的眼眸,陷入沉默。
“两个时辰。”良久,他终于出声,面不改色道,“若你劝降不成,我军将继续攻城,不会再有任何犹豫。城中所有百姓的下场,都由你来负责。”
周漪月连忙道:“好,我答应你。”
梁军正陷入激战,忽闻敌军阵营金声大作,晋军将士动作整齐划一,纷纷后退。
他们正欲乘胜追击,却见晋军阵前,一素衣女子缓缓走出,在粗狂肃杀的战场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手持使节令牌:“我乃晋军使节,求见梁军将领。”
城楼上,窦长晟认出来人,沉寂了片刻后,示意士兵开门放行。
城门缓缓开启,周漪月步入城中,走上城楼,微微欠身,朝窦长晟行了一礼。
“窦将军。”
窦长晟看了眼她,神情甚是冷漠:“公主殿下此番替敌军前来,有何指教?”
“晋军已至城下,窦将军应该与我一样,都明白这支军队有多么强大,一味抗敌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此次前来,是希望望将军深思熟虑,以城中百姓安危为重,慎重考虑归降之事!”
“住口!”
窦长晟脸色铁青:“周漪月,你身为大梁皇室公主,竟然恬不知耻在这里提及归降一事,实在辱没周氏脸面,皇后娘娘怎会生出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听他提及母后,周漪月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她声音艰难道:“皇室公主又如何,皇室脸面又如何,性命尚且保不住,又何谈其他?”
“晋军强盛,非一城兵力可抗衡,你只顾一己之私,自以为一腔热血就能改变战局,可曾想过此战一起,城中便是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窦长晟已是怒极:“我窦长晟受陛下所托守此城垣,誓与越州共存亡,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晋军虽强,可我梁军亦是铁血铮铮的汉子,”
周漪月苦苦劝道:“舅舅,你不能意气用事,你可考虑过城中百姓,可曾考虑过你的将士,他们都愿意跟你一样鱼死网破吗?”
来的路上,她亲眼见守城士兵中不乏稚气未脱的孩子,脸上虽挂着坚毅,但眼中亦有深深的迷茫和恐惧。
窦长晟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公主殿下不必再说了,我敬你是皇室中人,这才让士兵放行,可归降一事,恕我万难从命。”
说罢,他转身离去。
周漪月见他油盐不进,心急如焚,扯住一旁的梁军士兵:“卢夫人现在在哪!”
士兵被她的气势堪堪吓住,哆嗦道:“此时应该……还在府邸内。”
“给我带路!”
士兵按照她的吩咐给她带路,城中已经大乱,到处都是逃亡的百姓,哭喊声马蹄声交织一片。
周漪月随他驾马一路抵达一处府邸,刚好见舅母和绾乔刚刚走出府门,手上拿着行李。
“舅母,绾乔!”
她高声唤住他们,卢氏和绾乔回头,见周漪月满身尘土冲过来,皆是怔住。
卢氏道:“月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是……”
周漪月紧紧握住她的手:“舅母,来不及解释了,你快随我去东城门,舅舅他不顾百姓安危执意要战,月儿求您随我去东城门一同劝说他!”
卢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月儿,你不是不知道你舅父的脾性,我已经劝过他了,若非他执迷不悟,我怎会带着绾乔离城?”
“舅母,我知您一向深明大义,月儿求您,再考虑一下!”
她几乎就要跪下,卢氏连忙将人扶起:“公主,这可使不得……”
她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好吧,我只能尽力一试。”
绾乔在一旁道:“娘,我也跟你去。”
三人驱马回到了东城门,城楼上,窦长晟扭头看去,目光在卢氏与绾乔面上掠过。
周漪月开口道:“舅舅,月儿求您往越州城内看看,百姓们被战火连累,流离失所,他们何曾有错,却要承受如此苦难?您说身为将领,要守护一方安宁,可如今的安宁又在何处,这就你口中的安宁吗?”
她的声音已经带了哽咽:“舅舅,您听月儿一言吧。”
卢氏走上前,轻轻握住窦长晟的手,眼中含泪:“长晟,月儿说得对。放下吧,为了越州,为了这些无辜的百姓,也为了我们的家。”
绾乔也鼓起勇气加入劝说:“父亲,我虽不懂战事,但绾乔知道,真正的勇士不是以卵击石,而是能屈能伸,保护所爱之人。就像您之前,哪怕被陛下责难,也要拼死保护我和娘亲。”
窦长晟望着眼前这三个女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只要我在,我绝不会说投降二字!”
怒声回荡城楼内外,直冲云霄。
周漪月漠然看着这个固执的男人。
那双小时候抱过她、在生辰日赠予她礼物的手,此刻握紧成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执着。
他指责过她和绾乔的胡闹,参加过她的及笄礼,如今,只剩下对立。
她眼中划过一抹决然狠厉的光芒,抓起一旁遗落的长枪,毫不犹豫刺入窦长晟的胸膛——
枪尖穿透皮肉,窦长晟目眦欲裂看着她,满脸不可置信。
口中一口鲜血涌出,他“咚”一声倒下。
卢氏见状,撕心裂肺惊呼一声,闭上眼晕倒在地。
绾乔连忙上前扶住母亲,哭喊声在城楼上空回荡。
周漪月胸口剧烈喘着气,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长枪哐啷坠地。
梁军士兵被眼前一幕惊得呆立当场,片刻之后,纷纷反应过来,欲上前擒拿周漪月。
“唰——”
一支利剑凌空飞来,瞬间将那个冲上来的梁军士兵射杀!
周漪月往远处看去,晋军的铁蹄轰鸣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如乌云蔽日。
她的目光穿过大军,落在领兵的魏溱身上。
他手持长弓,随着他一声令下,晋军攻势如潮,攻城器械轰然作响,城门瞬间摇摇欲坠,终是不支,倒塌在地。
烟尘四起,晋军如入无人之境,势不可挡。梁军士兵纷纷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周漪月静静地站立,望着那人登上城楼向自己走来,长枪沾血,一路滴落血迹。
硝烟中,他整个人仿佛修罗道归来的恶煞。
魏溱望了她一眼,又看向地上的窦长晟,玩味一笑。
那枪杆,比她还要高出几分,真不知她方才是怎么拿起来的。
“殿下果然心狠,连自己的亲舅舅都下得去手。”
周漪月已经没了力气,声音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放过其他人吧,他们都已投降……”
话音刚落,她身形一晃,猛地闭上了眼,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向后倒去。
魏溱连忙上前一步,将她稳稳接住。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只见她面色苍白,呼吸微弱。
显然已是到极限了。
他将人抱起,阔步离开城楼,吩咐身边士兵:“收拾好残局,控制城中局势,投降士兵一律收缴兵器,不得滥杀无辜。”
士兵们领命,迅速有序开始收拾战场,不多一会,城门处的混乱与杀戮气息烟消云散。
周漪月醒的时候躺在床上,身边围了一圈人。
她试图坐起身来,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魏溱将她按回去,语气强硬:“躺下。”
他吩咐手下去叫大夫,周漪月问:“这是哪里,舅母和绾乔怎么样了?”
锦绣连忙上前道:“殿下,这里是越州行宫,卢夫人和绾乔郡主都很好,殿下不必担心。”
“还有窦将军,窦将军吉人天相,殿下那一枪没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人已经被抢救回来了。窦将军现在还昏迷着,卢夫人和绾乔郡主都在他那边照顾。”
周漪月心中稍安,方才形势所迫,她不得不那样做,若窦舅父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此生都无法自处。
吴大人已赶了过来,坐在一旁,手搭上她脉搏,眉头紧皱。
魏溱面色不善,出声问:“她怎么样了?”
吴大夫并未马上回答,只是问周漪月:“殿下这段时间可曾觉得时常头晕目眩,食欲不振,还时不时眼前发黑?”
周漪月点头,好像确实如此。
吴大夫见状,心里已经了然,语重心长道:“殿下,您长期服用避子药,身体亏损严重,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加上近些日子心力损耗过度,这才导致时不时的晕厥。”
“长此以往,后果不堪设想,恐性命堪忧,还望殿下三思啊……”
周漪月平静听着,似乎无动于衷,一旁的魏溱胸膛开始剧烈起伏,眸中血光乍现。
他抬腿将吴大夫踹翻在地,力道之大,让吴大夫整个人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吴大夫脸色煞白:“将军……”
他从腰间抽出一条铁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怒叱众人:“都给我滚出去!!”
众人被眼前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连滚带爬朝门外逃出,生怕晚了一步就成了鞭下亡魂。
周漪月看着面前暴怒的男人,心中大惊。
避子药,两人因为此事冷战了这么些日子,这三个字就如一把锋利的刀,将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温情假面血淋淋地撕开。
血痕横亘在他们之间,成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他转身,目光骤然压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刚从战场上归来,男人的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仿佛被激怒的凶兽。
周漪月心脏狂跳不已,身体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却发现已经退无可退。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在梁宫的时候。
那些个日日夜夜里,他步步紧逼,要将她整个拆解,吃干抹净。
第45章 困兽
周漪月死死盯着他的动作, 寻找手边任何可以用来防备的东西。
谁知,魏溱怒视于她,开口道:“你可知你这次昏迷了多长时间?”
“……什么?”
“四个时辰, 整整四个时辰。”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阿月,我就在这里守了你四个时辰!”
周漪月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在发什么火?你说四个时辰便四个时辰吗,我没有逼着你留在这里。”
若是从前,她还会强忍不适, 用温婉的笑容和他周旋。
可方才, 战场上火光映面,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与焦土的气息, 她看着自己的舅舅在自己面前倒下, 鲜血染红他的战袍。
长枪落下那一瞬,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她感到无比的疲惫和厌倦,厌恶现在的处境, 厌恶战场的硝烟, 厌恶与这个男人的虚与委蛇,不想再忍受这份扭曲的情感纠葛。
她真的,倦了。
“阿月, 我不明白。”
魏溱看着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胸腔仿佛被千钧重石压着。
明明前几个月还是好好的, 他们沉浸在彼此的温柔梦乡中, 亲密与温柔还历历在目。
为何转眼间, 她就变得如此陌生与遥远?
“为何你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意接受我, 我们明明可以……”
“你当然不理解,因为你所谓的‘我们明明可以’, 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她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你没资格跟我这样说话,我吃避子药是谁害的,我担惊受怕又是谁害的?”
“我以为你对我有悔过之心,可我现在才明白,你行事全凭自己喜好,从来没有体会过我的感受,也从未在意过我。”
“魏溱,我不稀罕你一时兴起的怜爱。”
话语字字清晰,如重锤落下。
魏溱薄唇紧抿,试图想挽回一些什么:“可是,我们之间本就是两情相悦,难道因为你忘了,我们那四年就不存在了吗?我们那些共度的时光,即便是荒唐的,也不值得你去回忆了吗?”
他上前一步朝她伸手,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衣角,猛然撞上她那警惕疏离的目光。
他停住了动作,仿佛害怕自己的冲动会再次伤害到她。
周漪月看着他,心里生出深深的无力感,她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他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我们之间,不可能回到从前。”
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坚决与冷漠,仿佛要将过往的一切情感都冰封在这句话中。
不仅是对他的回应,更是对自己的告诫。
可魏溱心里不甘。
他不想失去她,他不愿失去她。
哪怕她恨自己,也好过现在这种拒之千里之外的冷漠。
“好,好,若你不愿接受我,那我换一种方法。”
他收敛了脸上的情绪,将她放倒在床上,大手撕扯她身上的衣裙。
周漪月大惊:“你做什么?!放开我!”
衣帛撕裂声响起,她的衣襟被瞬间被撕开,里衣被扯得松松垮垮。
她挣扎幅度越来越大,手不停拍打他的肩,可他高大的身躯将她紧紧压着,根本动弹不得。
“啪!”她挥手扇在他脸上,落下清晰的脆响。
魏溱怔住,一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周漪月赶忙从他身下挣脱,紧紧捂着自己被撕扯的凌乱的衣衫,愤恨看着他。
面前男子抬手抚上自己的脸,手腕上那条红链露出一抹刺眼的红。
他忽然嗤笑一声,逐渐笑得癫狂。
猩红蔓延至眼眶,熄灭了他的眸色。
“打得好,阿月。”
他俯身靠近:“还打么,要不要换另一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