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说,人死后,灵魂离去,留下的躯壳会减轻一丝重量,那便是灵魂的重量。
他听说此事后,开始日复一日称量她的身体,拿尺子测量她臂膀和双腿的尺寸,生怕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些事,他从未给与任何人说过。
好在,命运没有完全抛弃他。
她的面容变了,但身体反应没有,与之前一样,会随着他的抚摸而战栗。
他感受到那份回应,心中大喜,欣喜若狂,开始变本加厉,食髓知味般感受她内在的灵魂。
“你会爱我,你只能爱我……”
只有他可以吻她,亲近她,占有她。
低哑的声音夹杂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占有欲,撩拨的方式不再如从前那般克制,变得毫无章法,多了些放肆冒犯的意味。
像是故意要激起她的恼怒,又像是渴求她的怜悯。
周漪月渐渐有些难以招架,细吟轻喘起来,双颊染上绯红。
她推了他一把,试图保持理智:“我不想在这里,腰背不舒服。”
他道了声好,以一种近乎呵护的姿态温柔将她抱起,轻轻置在榻上。
玄色中衣下的肌肉起伏鼓动,他健腰挺立,在她玉雕似的曼妙身体上掀起白浪。
喘息声逐渐交融在一起。
周漪月陡然咬住下唇,抗拒性地拍打他的肩膀。
“慢些。”
前几次她还能迎合,可今日他不知是怎么了,一发不可收拾似的,让她开始迎得有些艰难。
他此前没有这么激烈和急迫过,像初尝云雨的少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身下锦布细腻柔滑,被粉汗渐渐沾湿,正是情热之时,“咔哒”一声,手上传来一丝凉意。
她微微一怔,抬手看去,一只金镯不知何时扣在了皓腕上。
镯身雕纹精致,镶嵌几枚红玛瑙,在月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接口处巧妙地隐藏着某种机关,与她的手腕完美契合,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制。
红玛瑙色泽鲜艳欲滴,比之宫中最上乘凤髓玉也不遑多让。
他道:“你回宫那日便想送给你,只是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时机。如今,就当作新年之礼,可好……”
是他用血养了两年的红玛瑙石。
即便她对他无动于衷也没关系,他还是会把自己的心都捧到她面前,用自己的血肉焐热她。
慢慢来,他总能获得她的心,她的灵魂……他对此坚信不疑。
周漪月放下了手,盈盈一笑:“好,多谢皇上。”
他们听着一墙之隔外的烟火声,
窗外的烟花一个接一个炸开,映在窗上,影影沉沉。宫人们庆祝着新年的到来,皇宫内一片欢声笑语。
“过年啦,过年啦!”
“岁岁平安,万事如意!”
又是一年,新的一年。
正月的头几日,皇城内外白雪迎红喜,一片欢喜热闹。
街上游人如织,随处可听万岁如意之声,官员们更是借着新春的由头互相登门拜访。
前右相倒台,新任崔相又资历尚浅,在朝中根基不稳。于是乎,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左相府,纷纷携名帖捧重礼造访。
西戎国的使臣也不例外,不过,他这次来的真正目的不是拜访左相。
送完拜礼,寒暄几句后,他借故抽身,穿过曲折的回廊,踏入一处幽静别致的院子。
他走进门,朝那人行了一礼:“先生,在下是谷蠡王府的人。”
临走前,他家王爷特意嘱咐,要他去左相府找一个叫归子慕的人。
“去年在下也曾有幸踏足大晋,只可惜未能有缘得见先生一面,相府的门人告知,先生彼时正身在越州。”
闻祁看过他手上的信物:“是,越州城已归大晋所有,在下是随其他晋国官员一同去的。”
又问他:“不知小王爷近况如何?”
“王爷近况安好,王爷本就有将帅之才,如今已完全掌握一方军政大权,深得王上器重,在朝中渐渐树立起威望。”
闻祁略略颔首。
两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仍历历在目,他们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魏溱把公主带走。
呼延朗当即气得要带人杀到大晋,被古丽郡主一顿痛骂。
当时,闻祁亦讽他逞匹夫之勇,说他现在不过一无名无势的闲散王爷,没有任何能力,谈何抢人。
如今看来,他倒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不过,除了把公主救出,还有另外的事需要做。
他对那人交代:“有一个人,在下需要托付给谷蠡王。”
“何人?”
闻祁并未言,只交给他一封信:“此人身份特殊,关乎大局,在下不便多言。但请好生保管这封信,届时连人带信交给王爷。”
使者将信接过,应允下。
没几日,采莲知道闻祁要将人送走的决定,不免有些担忧。
“先生确定要将懿儿送到西戎国吗?我……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当初闻祁从梁宫中将尚在襁褓中的十一皇子带出,就是为了保梁夏血脉不绝。
可采莲养育了他这么多年,到底有些感情在,心里难以割舍。
闻祁道:“他待在京城,我总是不放心。”
不说他身份特殊,单凭他跟公主有五六分相像的容貌,就足以令人起疑。
如今京城局势复杂,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我前不久刚见了窦将军,他说他以及许多将士并非真心归顺,而是忍辱负重,假意投降,只待时机成熟,共谋复国之计。”
“西戎近些年虽与大晋交好,但并非真心依附,大晋侵吞梁夏国土,势力愈发膨胀,西戎岂会坐视不理?他们也在暗中寻找机会,试图在乱局中分一杯羹。”
晋国想完全吞掉梁夏国,只怕他们没那么大的胃口。
采莲心中虽然依旧不舍,但也明白个中利害关系,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醒来之后,先生可曾见过她?”
闻祁身形微微一顿,随即缓缓开口:“我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他平静说着,心中却是一片茫然与悔恨。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该用何种表情,何种语气,去再一次残忍开启她心里的记忆,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如何弥补自己当初未能守护好她的过失。
“采莲,她不会再记得我了。”他呢喃了一声。
国事上或许还有破解之法,但在公主这里,他几乎已是死局。
如何,能解?
采莲面露不忍,将头扭了过去,拿衣袖拭去眼角湿润。
平心而论,她对这位驸马的心意感到无比困惑,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心将公主殿下拱手让人。
他是一个矛盾重重的人,心中明明深爱着公主,却任由她一次次被他人夺走。
在他的天平上,公主固然占据着重要的一席之地,但显然,还有其他事物同样分量不轻。
她一边对驸马十分信任,同时又觉得,他有些过于冷静了……
除夕宴后,皇后于朝凤宫接见一众命妇贵女,赐福纳祥,共庆新春。
殿内,周漪月身着织金绣凤华服端坐于宝座上,命妇贵女们亦是身着绫罗锦袍,依次上前行礼问安。
赏赐时,众女言笑宴宴,朝皇后说着恭维调笑的话,周漪月面含微笑,一一回应。
玉瑶在一旁不时提醒,见一身穿雀头色刺绣妆花裙,打扮素雅的女子走上前,对皇后道:“娘娘,这位是御史夫人赵氏。”
“御史夫人。”
“见过皇后娘娘。”
赵氏恭敬将准备的礼物奉上:“听闻皇后娘娘此前生过一场病,臣妇特意精选了这份礼物。”
“此药枕枕函用柏木凿成,镂刻上三行小孔,再将青木香等三十多种药材放在荷包中,放到枕函内……枕上药枕,便能风邪不侵,辟魇祛魅,护佑娘娘安康。”
周漪月还未开口,玉瑶抢先道:“御史夫人真是用心良苦,只是……我们娘娘素来不用香。”
赵氏连忙道:“是臣妇考虑不周,望娘娘勿怪。”
周漪月笑了笑:“御史夫人莫要介怀,夫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这份礼物,的确独具匠心,定是费了很多心思。”
她吩咐人将礼物带了下去,拿上给御史府赏赐。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众人没当回事,继续说笑着。
赵氏端坐席间,目光不时投向高坐之上的皇后,那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几分追忆。
她的奇怪举动落入一旁几位命妇眼中,她们相视一笑,忍不住打趣:“御史夫人,您这般盯着皇后娘娘看,莫不是觉得娘娘国色天香,看痴了去?”
“就算娘娘美貌无双,您这般直视,也似有些不合礼数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笑,赵氏笑道:“诸位夫人见笑了,臣妇只是瞧着皇后娘娘,心中莫名有种亲切感,仿佛先前见过似的。”
命妇们又是哄笑:“御史夫人这便是玩笑话了,皇后娘娘此前一直在别处静养,而您是四五年前才回的京城,怎会与皇后娘娘有交集?”
众人浑当作笑谈,唯独坐于上首的周漪月,沉默不语。
御史夫人说与她此前见过,她心里何尝不是涌现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熟悉感让她觉得心里不安,打从那之后,她寻了几个由头,又召见了几次御史夫人入宫。
因为玉瑶她们时常盯着,周漪月对外只道御史夫人手艺精湛,特邀其入宫为她制作眉膏、绣制香囊等物,以添宫中之趣。
一两个月下来,宫人见两人没什么异常,便也放松了警惕。
赵氏心思细腻,来的次数多了,也发现她被人监视一事。
“娘娘深得皇上宠爱,风光无限,如今看来,娘娘也有自己的苦衷。”
周漪月不置可否。
“听夫人说,先前梁夏国尚未灭亡时,夫人曾去过梁宫?”
赵氏手上穿针动作一滞,缓缓搁下手下绣棚。
“臣妇与娘娘投缘,这才跟娘娘倾诉这些话。”
“臣妇本是赵将军膝下之女,晋梁之战,家父与兄长捐躯于疆场之上,幼弟双腿残疾。国仇家恨,刻骨铭心,臣妇为报此仇,以宫女身份潜入梁宫,只为能近皇帝之身,窃取情报。”
“那时,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要让那梁夏国付出代价,以慰家父与兄长在天之灵。终于,天不负有心人,梁夏国被晋国所灭。我虽历经千难万险,也算得偿所愿。”
只是,心中之伤,怕是此生都难以愈合。
赵青雁轻轻垂眸,泪光在眼眶中打转:“那段日子,仿佛是场无法醒来的噩梦。我被梁帝囚禁,困于深宫,成了一个没有名字的影子。我没有自由,失去了自我,每一天都像行走在无尽的黑暗中,如行尸走肉,永无天日……”
泪水滑落,滴在绣棚之上。
周漪月同样心中不忍,轻声细语安慰了一番:“夫人莫要心伤,御史大人对夫人情深义重,令弟同样出类拔萃,夫人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抿了抿唇,叹息一声。
“如今,我倒有些与夫人共情了。我在这宫中,何尝不是每一日都身处黑暗,不知自己是谁。”
她转了转手上金镯。
醒来后,她心里始终萦绕一个疑云——自己,真的是许稚欢吗?
尽管眼前的一切都在让她相信,可她仍有一种不真实感。
这种不安的情绪,在离开宝华寺的那一日越发强烈。
她听着那悠远而深沉的钟声,万千思绪在脑海中翻涌、激荡、碰撞,仿佛要冲破她的喉咙,化作一阵阵呼号。
那一刻,无数人影在她面前闪过,悲愤的,绝望的,最后,一个个撞向高耸的石柱,血雾扑上她的脸。
而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禁锢着,承受着屈辱和痛苦。
后来,她数次在床上,试图通过身体的触感来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她现在的枕边人……
赵氏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皇后娘娘……”
“夫人放心,我心中既然已有疑虑,便不会任由他人摆布。我需时刻准备着,为自己铺设一条退路。”
她特意将那个叫棠儿的姑娘从尚方院带出,便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若真如她的疑虑那般,那些欺骗她的人,她会毫不留情让他们付出代价。
赵氏看着她眼里泛起的幽幽光华,晃了晃神。
这段时间,她见皇后行动处处受限,还以为是个身不由己的女子。如今看来,这位皇后娘娘远非她所想象的那般柔弱可欺。
“娘娘,有些像我在梁宫认识的一位公主。”
她心中暗自斟酌,想着该如何开口。
一开始她见到许皇后这张脸,心里便生出疑虑,再回想龙椅上那位与梁夏国的渊源,心里更是忐忑焦灼。
周漪月道:“夫人第一次见我便我说我像一位故人,不知是何人?”
赵氏正要开口,这时,一道高亢的宫人喊声打破室内宁静。
“皇上驾到——”
赵氏的话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只见门口处,一行宫人簇拥着皇帝缓缓步入殿内。
第65章 重逢
皇帝面无表情踏入殿内, 神情冷峻莫测,让人分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赵氏心中一惊,连忙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臣妇见过皇上, 皇上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