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轻松,也是一种变相的回击,颇有一种暗指他脱裤子放屁的味道。
是一种自我防御,其实这个时间段她挺抵触接触费南舟身边那群人的,何况是和费南舟关系极为紧密的谢成安,可以理解为心虚。
谢成安闲适地瞟了她一眼:“不喜欢了还是觉得不适合?”
“有区别吗?”
他眼底的笑意加深:“当然,前者的话我就不跟你废话了,后者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许栀:“……”
这人骂人不带脏字她是服气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许栀放弃抵抗,似乎也觉得无可奈何。
他稍稍正色:“认识他很多年,很难得看他被人摆一道,如果不是真的信任你、爱护你,你根本不会有这种机会。”
他无声地看她一眼。
许栀眉梢微动,显然被他说中了心事。
谢成安继续:“不是真的喜欢,他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其实我也能理解你这么选择的原因,无非是顾忌名声、顾忌他家里人、他的前途。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等于在背刺他,在他努力为你们的未来抗争的时候,从后面插他一刀。你离开了他,他的名声是好了,但对他的打击比他得到的更大。有没有想过?他不是无坚不摧的机器,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也会难过、也会痛苦、也会失落的人。”
他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所以语调也尽量显得很平和。
只是,起伏的胸腔到底还是泄露了几分心迹。
许栀没有回答他的话,或者说,无话可说。
夜里的气温陡降,那晚她一个人在阳台上坐了很久。
脚边是一堆已经熄灭的烟蒂。
她不喜欢烟味,她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让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有一些道理其实是非常明白的,但要跨出那一步实在太过艰难。
后半夜她长出一口气,起身去厨房找水喝,转角时不经意扫到镜子里陌生的自己,原来脸上早就泪流满面。
-
费南舟离开前的那几天,许栀已经彻底淡出他的生活。
一开始是对彼此的朋友圈不可见,后来都心照不宣地拉黑了对方的微信和电话。
仅有的一次接触是姚雁兰喊她去香山,说有要事跟她商量。
许栀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
那日天气晴朗,蓝天下绿树成荫,夹道两旁的侧柏四季常青,哪怕这样的冷天气也不掉叶子。
许栀徒步走过去,在距离别墅还有百米的地方停下。
前面有辆黑色的轿车停靠在门口,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站在后座窗口朝里探头。
她认出来那是杭家泽。
原本犹豫着要不要绕路走开,但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规避,也不妥当。犹豫的功夫杭家泽已经回过头来,瞧见了她,热情地冲她打招呼:“许栀——”
许栀挤出一丝笑意,走过去跟他问好:“你好,没想到在这里碰到。”
杭家泽笑着说:“过来看一看姚姨,谁想在这里遇到南舟哥。”
许栀不知道该作什么回应,但不回应似乎更显得有问题,便笑了笑算是回应。
杭家泽又问她你呢。
许栀说:“过来办点儿事。”
杭家泽并不清楚她和费家的纠葛,但之前隐约在费家见过她几次,以为是故交之后,也没多问。
“我还有事儿,不耽误你了。”他笑着冲她挥手告别,走出几步上了他那辆商务车。
四周安静下来,许栀迟疑了会儿还是低声问了句:“最近还好吗?”
“还行,谢谢。”费南舟目视前方,闻言只浅淡地笑了下。
对话到此为止了,像是被人强行按了暂停键,有人从别墅里出来寻他,两人说笑了两句车辆就在她视野里开远,渐渐成了模糊的虚影。
许栀僵直地杵在原地,心里寒风过境般冰凉麻木,过一会儿才转身去叩别墅门。
姚雁兰在一楼的八角厅里招待她,让张姨去泡一壶信阳毛尖。
这是她喜欢的茶,清淡解腻,兼之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许栀喝了两口,捧着茶杯没有开口。
姚雁兰默了会儿,说她最近瘦了,又问了她一些工作上的规划。
许栀一一回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两人间的对话变得如此公式化。
姚雁兰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后来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低头从包里取出一份协议,连带着钢笔推到她面前。
许栀诧异地看了眼,才发现这是份赠予协议,细读下来才懂这份协议的含金量。
上面清晰写了她将自己名下三分之一的房产包括众达5%的股份赠予她,她只需要动动手指签署下来,就能摇身一变成为亿万富翁。
但是她拒绝了,将钢笔压在协议上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姚雁兰的眼神有些忧伤:“真的要跟我断绝关系?”
许栀摇了摇头:“只是不太适合。”
从前知无不言如今只剩下两两相望,好像变成了两个许久未见的陌生故人。
姚雁兰后来也不再勉强,亲送她到门口。
许栀到底还是没有那么狠心,临下台阶时回身抱了她一下:“要注意身体。”
姚雁兰哽了一下,千万情绪涌上心头,可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就站在台阶上,眼睁睁望着她一步步走远。
其实这份赠予协议也是为了弥补她内心的歉疚,就在三天前,她知道了南希不是她女儿的事。
书房里,她拿着两份亲子鉴定报告放在费璞存的办公桌上,质问他为什么要骗她。
费璞存寡淡地点了一根烟,没看她:“老吴告诉你的?”
老吴是当年给她和费南希做亲子鉴定报告的人。
也是他授意的。
一切是为了让这件事尘埃落定,安抚她的情绪。
“……我的亲女儿呢?”姚雁兰盯着他,好像第一天才认识这个人。
一开始他不想回答,后来被她逼急了才告诉她真相,原来她的亲生女儿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过世了。
当时许家抱错后没有妥善照顾,孩子因病过世了,为了怕他们怪罪才把费南希塞给他们。
“所以,为了不让我闹事你就将错就错?”姚雁兰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荒诞,也觉得不可思议。
“你当时身体那么差,我也不敢告诉你真相。”
“我现在就能承受了?!”
费璞存眼底掠过一丝不耐烦,叫来胡祁山:“夫人病了,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
费南舟南下的前一天,谢成安约他出来吃饭,算是替他践行。
北京的冬天没有南方那样的温情,雪粒子飘洒着、挥扬着,像粗粝的泥沙。他们沿着湖岸边并肩走了会儿,脸上吹得干燥又生疼。
后海南岸,湖面上结了大片大片的冰,五六行人在冰面上滑行嬉戏,桥面上明晃晃还搁着“冰薄危险”的字样。
谢成安在桥上驻足看了会儿,笑着说小时候他们也常来这边。
那时候,他们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调皮,屡教不改,有一次他不慎掉入个冰窟窿里,还是费南舟拽他上来的。
“救命大恩,没齿难忘。到了那边记得照顾好自己,有事儿别一个人扛着。”谢成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费南舟颔首说:“一定。”
谢成安失笑着摇摇头:“你答应得这样爽快,我心里反而担心。”
北风凛凛吹在面上,费南舟无言地笑了笑。
快到正午,来往人群逐渐密集,谢成安看过表后提议去岸边一家涮店吃羊肉,费南舟欣然应允。
下桥时迎面擦过两个女孩子,一人肩膀撞到了他,失手掉落一枚发卡。
费南舟下意识将之拾起,回头唤住人,一出口声音已经卡在了那边。
谢成安的脸色也变了,女孩背影过于熟悉。
对方闻声回头时,却是张全然陌生的脸孔,急匆匆小跑着过来接过了发卡,离开时还频频回首看他,脸颊染着一抹薄红。
费南舟已经转身,两人一道下了桥,谢成安侧头看一眼他漠然失神的表情,噙一丝笑:“你就是被她拿捏的命。”
费南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应和地笑一下,没答。
这个笑容看似凉薄实则勉强,好像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风里。
“……想哭就哭吧,这里没有别人。”谢成安道。
费南舟都笑了:“我会这么没有出息?”
谢成安沉默了良久:“其实你也不要怪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爱情不是唯一必然的选项。人的一生,事业、亲情、家庭……孰轻孰重很难说清,没有十全十美的,总要有所取舍。”
“我没有怪她。”他抬头眺望一眼,暖阳静静洒在湖面上,却已经空荡荡的没有了人声。
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好似被冰凉的空气填满。
世界如此寂静,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许久许久,他自己的声音才在耳畔响起:“可以理解,但不能原谅。”
如果命中有劫难,这就是他迟到的红尘。
茫茫宿命里,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伤他至深,痛彻入骨。
第43章
那之后的两年,许栀和费南舟的生活就没有什么交集了。
一个在京城打拼,一个远在南京开拓,她只有偶尔加班到很晚的时候才会想起他。
沐瑶和谢成安分分合合,兜兜转转又搅合在了一起。
她时常跟她吐槽,说自己毫无节操,每次一看到他那张婊-子脸对她笑就一点原则都没有了,真该死啊。
许栀举着手里的啤酒笑着跟她碰杯,以过来人的口吻宽慰她:“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就是一句废话,情感的事儿,旁人没有办法说什么,得取决于她自己。
下雨天,许栀不想做晚饭,给她点了一份蛋包饭。
等待外卖上门的这个阴雨天,她却接到了一个改变她命运的电话。
电话初次响起时,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沐瑶指指桌上:“刚刚有你电话。”
“是外卖吗?”许栀边过去边问她。
“不是,我看了,南京来的。”
许栀忽然安静,一颗心好像被一只手攥了一下,过一会儿她才走过去。
是个完全陌生的电话。
那一刻她也想过费南舟可能会给她打电话,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拨过去。
可她后来还是拨回去了:“……喂,我是许栀……好……好的……”
是个出乎意料的电话,许栀接听时下意识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
似乎是她的反应太过反常,沐瑶都朝她看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许栀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口舌发干,过一会儿才说:“我可能要回一趟南京。”
电话是她的亲生父亲季鸿鸣的秘书滕振海打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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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栀动身去南京是在三月初,一个微雨濛濛的午后。
六朝古都,留存了大量的历史遗迹,空气里好似都弥漫着文艺浪漫的气息。
许栀抵达后先去了明孝陵。
车辆在紫金山麓下停了,滕振海回头对她笑笑:“首长在忙,我先带你逛一逛,晚点儿再带你去见他。”
许栀看出他的小心翼翼,说:“我自己逛逛好了,您去忙吧,不用管我。”
滕振海自然不答应,许栀也就随他去了。
紫金山太陡,偏偏她还选了一条非常陡峭的石阶路,爬到第二个平台她就爬不动了,只好折返。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滕振海载着她又折返,直接开回了大院。
车辆停靠在礼堂旁边,滕振海下了车,往东边引路:“小姐,这边走。”
“您喊我栀栀就好。”许栀说。
滕振海笑着唤了她一声“栀栀”。
他从年轻时就跟着季鸿鸣,是他的机要秘书,后来退休了季鸿鸣又聘回他,深得季鸿鸣的信任。
这算是季鸿鸣的官邸了,不过他常年待在办公楼那边,有内置的住所,很少回这边住,屋子是他前两年上任时分配下来的,一栋三层的中式别墅,门前一个大院子,栽种着一些普通的花卉。
许栀跟着滕振海进门时,想过很多遍自己的亲生父亲长得怎么样。是威严?还是和蔼?
在此之前是没有一个准确的形象的。
南下的路上,滕振海已经给她大略科普过季家的事情。
季鸿鸣现在是有妻子的,是大户人家出身,但妻子谭静珍并未生育,只有一个养女季鸢。
许是为了避免双方见面尴尬,他没有把妻子和养女叫回来让她们见面。
客厅里很安静,摆了四菜一汤,许是为了照顾她的口味,基本都是上海菜和杭帮菜。
季鸿鸣坐在红木桌上等她,手里持一份报纸,见了她平淡地指了指对面:“坐。”
许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在他对面坐下。
滕振海杵在旁边都感觉到气氛无比尴尬,父女俩犹如两个陌生人。
“听说你之前一直都在北京,是做什么工作的?”季鸿鸣低头舀一碗汤,问道。
算不上和蔼也算不上严厉的口吻,但他久居上位惯了,自然颇有威仪,普通的一句问候也感觉像是在发号施令。
许栀皱了下眉,平静答道:“在申达工作。”
“申达?是京能下面的那个申达吗?”
“是。”
他又问是什么职位。
许栀答,在下面的一个直属研究院里当科室主任兼对外经理,负责业务拓展方面的。
季鸿鸣的脸色稍稍缓和,似乎觉得她工作还行,又问了她的学历,当听到她是A大毕业的时候,认可地点了点头:“A大好啊,机械制造更是出了名的。”
许栀没应,这些事儿他怎么可能事先没有调查过,不过是打开话匣子罢了。
可她与这个人,实在没有什么话题可言。
一顿饭吃得像是在奔丧,好不容易吃完了,她搁下筷子说她饱了。
“再喝点儿汤吧,你太瘦了。”季鸿鸣将手边一碗吹凉的浓汤递给她。
许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喝了。
季鸿鸣很忙,吃完饭就出门了,滕振海带着她上了楼,带她参观了一下房子,把她安顿在三楼的房间里。
房间看得出特意装修过,梳妆台上摆了各种首饰盒子。
“你爸也不懂这些,都是让我给办的,我也不懂就交给你江阿姨置办了。你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让人给你去换。”
房间里有个更衣室,里面很多新衣服,不过都不是她喜欢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