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口水一下接着一下吞咽:这个死叶大富,怎么这么会吃呢?
叶大富张开大口一口下去。
王四眼睛都看直了。
叶盏做的蒜泥白肉是将大肉煮了后切得薄片,她手艺高明,小小一块肉片被片成了好多薄薄的碎片。
切肉时宓凤娘拿起一块肉片对着太阳看过,还惊呼:“看得见太阳影。”很满意女儿手艺:“以后在食肆里也切这么薄,平摊着上菜,客人觉察不出份量少了。”
叶盏:……
娘,您以为我在青海拉面店培训过吗?
白肉切好后在蒜泥汁里狠狠裹了一圈,有跺成泥冒着泡的烂烂的蒜泥,还有香气夺人的花椒粉、替代辣椒的茱萸青韭菜花酱,微微褐的茱萸捣碎,加上青青郁郁的韭菜花,滋味又辣又麻。
叶盏还别出心裁加了川式甜酱油,这份甜能让辣更加立体。
与白面饼一起夹着吃,白面饼暄软,还带着麦子香,蒜泥白肉肉质鲜嫩,肥而不腻,鲜香散馥,
浓郁的蒜香混合着霸道的甜酱油味侵袭舌尖,咸、辛、甜、辣,几种滋味轮番上演。
随后是余味悠长,让人久久惦记。
宓凤娘嫌蒜泥白肉有味,拿起了一块红豆蜜枣糯米卷。
糯米煮的烂烂软软,铺在纱布里随便塑形,用擀面杖擀平成饼,铺一层早就炖煮好的红豆蜜枣,再卷起来便成。
简单,快手,方便出发前快速做完。
吃起来滋味却不含糊,糯米又软又香甜,煮烂了的红已经尽数变成红豆泥,蜜枣去了枣核,自带甜味,整个红豆蜜枣糯米卷又软又甜,舌尖一下品尝到许多甜味,让人很是满足。
几种滋味香浓,她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王四挤在角落,简直要馋死了,既要努力压制自己的馋虫,还要分小段咽口水避免被叶家人听见。
也不知道这一路他是怎么煎熬着度过的,好容易苦捱到了雍丘县城。
长者先下车,还向叶家人拱手作揖,叶家人也恭恭敬敬给他回了一礼。
王四则是赶紧下了马车,连后续的路程都不坐了:他要赶紧去找一家饭馆,好好吃一顿!
他一路就惦记着吃,倒忘记琢磨叶家人忽然回叶家村要办什么事。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便只剩下了叶家人,很快就到了叶家村。
叶家村周围全是平原,只在触目所及处有一两座矮矮的小山,显然到处是良田,村头还有条小河,不缺灌溉。因此村子是个大村。地势还算平坦,地面的土地都是黄河多次泛滥沉积而成,起伏不大,主要产大蒜、酱菜、豆腐干等物,算是一处富庶之地。
宓凤娘早就为回乡特意装扮过,穿了汴京城时兴的旋裙,擦了胭脂,画了笑魇妆,还特意将长公主府上得来的玛瑙红缨发带系在发间。
叶大富虽然是寻常装扮,但也洗了头脸,修了面,看着又像从前那个殷实地主。
金哥儿跟着城里的浮浪子弟们混,别的不说,这气质方面也一眼就与农家子弟不同,浑身的富贵子弟气息。
至于叶盏和玉姐儿,两人都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虽不奢华但眉眼坦荡,立在村里就如鹤立鸡群,气质不俗。
两夫妻当初离开叶家村时有多狼狈,如今返乡就要有多风光。
果然村口有闲聊的村人看见他们后立刻围了过来,在认出两人后惊道:“这不是叶家老大和他浑家吗?”
两人便停下来,跟村人简单寒暄几句便告辞:“我们要去找村长。”
村人望着两人的背影,很是纳闷:“不是都卖田卖院去了城里吗?为何又回来了。”
“那还用说?”有明眼人开口,“当然是衣锦回乡,你看那衣服,那饰品,样样都是富贵人家做派,说不定叶家人发达了。”
“看他们那个找回来的女儿统身的气派,说不定叶家老大还真是走了狗屎运。”有个眼尖的议论。
这件事一跃成为叶家村今日新闻头版头条,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件事。
没人注意,在一处角落,有个矮个子妇人将手中的针线扔进了箩筐,急匆匆往家里走了。
叶家人早有准备,去找村长,还带了礼盒。
给村长带了两匹细布、一盒子红豆蜜枣糯米卷。
谈了一会又请了村长一起去族长家里谈事。
给族长家的礼品要更好些,除了这两样,还带了从长公主府带出来的半盘子点心。这也能理解,村长看似管理着诸多事务,是朝廷意志的眼神,但实际在村落层面是由族长任命的。
宓凤娘舌灿莲花,将自己见过长公主的经历说得天花乱坠。
叶盏在旁边忍得好辛苦,
娘啊娘,您也太夸大了吧。明明只是在一天内见了两面。被宓凤娘的语言技术加工成:“我就是运气好,投了长公主的缘法。”
“光是那天上香,嫌着烦闷就连宣了我两次。”
“她们贵人宣人不直接找人去你家找,而是找里正去寻。我那天都怕里正大人嫌烦,还好他一脸荣耀恭维我,我想应当是我被长公主宣召连他也跟着沾光。”
“你瞧这红缨绳好不好看?是上次见面长公主身边的第一女官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什么缘由,后来听人说女官们会巴结长公主身边的红人呢。”
有谎言吗?都是真话,上回的确见了长公主,也的确通过里正宣的,女官的确会跟长公主身边的红人互相交好。
可宓凤娘这么一加工,就成了她是长公主身边的红人、常客、连里正都跟着巴结她。
叶盏:娘这本事要是放在现代还不得玩转网络啊?
村长族长两人还是比普通村民有见识,见了那点心花样是内廷宫样,外头没有,都珍而重之将礼物收了起来。
原本还当叶大富家是个破落户,没想到他们费尽心思居然得偿所愿找到了女儿,而且又是跟长公主关系密切,又是搭上了开封府的官吏,还给诸多贵人做过饭。
对叶家村而言,这就是数一数二的顶级人脉了。
族长要想的更远些,他小孙子如今学业有望,说不定也会科举入仕,奈何自家只是普通农家,有了叶家这样的人脉,别的不说,光是在城里也能有个知根知底的落脚歇息处不是吗?
因此还没等叶家人提出要求,两人也绝对对叶家人提出的要求尽心尽力去办。
“什么?你们要买回田地?”在听说后两人俱是一惊。
叶大富便赔笑解释道:“当初卖田地是无奈之举,如今孩子找回来了,当然要想法子把田地买回来,不然以后死了无言面对祖宗。”
“就是。”宓凤娘在旁边帮腔,“您两位也知道,咱们庄户人家对土地,那是至死都恨不得握一把土落葬的,哪里割舍得下?”
族长和村长对视一眼,他们都是农民,当然懂这种感情。
其实两人原本对叶家夫妻有点偏见:卖土地在传统朴素的农民眼里简直就是罪大恶极!败家子!浪荡户!何况是为了孩子,更不知道值当了。
在他们眼里孩子就是免费劳动力,让他们帮家长免费干活,大不了等闭眼时将家产传给子孙做补偿就行。
偏偏叶家人非要对个女儿付出这么多,他们付出得越多,不就越凸显出其他父母不爱子女不慈吗?
这让其他父母如何自处?
可是在听到叶家夫妻的剖白后却对两人大为改观,特别是叶大富还把当初描述成走投无路迫不得已。
村长族长对他的厌恶就更减轻了。
有了村长族长帮忙,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家里的田地当初一部分卖给了王四家,一部分由当地的地主家瓜分了大半,要买回来也好说,大家都乡里乡亲,族长开口,那些人难免要卖这个面子给族长。
村长去转了一圈,回来后说听说王四也回了村,这回回乡就是来变卖田产的。
村里对王四本就感官不好,他是个流落而来的外乡人,来本村之后靠着叶大富起家,又将叶大富的田地买入自己手里。
虽然合乎法律,但在道义上难免被村民谴责。
因此他的田地虽然在村里,但村民也没少给他使绊子。
村长讲完这些缘由后猜测“或许是这个原因,他才来卖田地的。”,叮嘱叶大富:“我看他神色匆匆,眉眼焦急,似乎是急着出手,你们先别着急,撑上他几天,等他降价时再出手。”
“多谢您!”叶大富点点头,“我们这几天就去走亲戚,过几天再回村里。”
直系亲戚都不熟了,还有旁系亲戚呢,什么叶大富舅舅家、宓凤娘外祖父家,还有县城的大姐家。转悠上一圈总能花上三五天,到时候再说。
宓凤娘倒细心:“许久未回来,先去两方老人坟上祭拜一回。”
她出了几文钱,借用村长家的灶台调料,又打发丈夫去邻居家买了些鸡蛋肉食。
叶家村祭祖的规矩是荤素皆可,叶盏便动手炒了个韭菜花鸡蛋、猪肉酸菜丝、爆炒白肉片、又做了枣泥糕、黄米甜糕两眼做甜品。再就是他们带来的白肉片和两份烤鹌鹑,凑上叶大富从附近镇上买的黄酒和几样点心。便也丰盛摆满了七八个碗碟,做了两份。
因着路上带生肉不方便,祭祖的饭菜便有些简陋,只能就地取材,饶是如此还是叫村长媳妇惊叹:“这也太泼费②了些。”
村里再富贵的地主家一月能吃一次肉就不错了,叶家人居然在非年非节的祭祖上就拿出了这许多,果然是发达了。
宓凤娘赶紧解释:“好几年不来,平日里都是在汴京路祭,这回来父母坟前当然要尽些心意,不然恐怕祖宗怪罪。”
村长媳妇想想也是,才收起惊讶之色。
叶盏看完暗暗松了口气,既要在村人面前露出显贵一面以免被人欺负,又不要过于出挑以免被嫉妒记恨。宓凤娘的生存智慧值得她好好学呢。
叶大富到坟前就叹气,坟头杂草老高,显然叶大官除了年节之外平日里没来过。
他叹口气,拿出手帕,就开始擦墓碑上的灰泥,等擦干后又带领儿女割草,将各处料理得平平整整后才带着儿女给爹娘祭祀、磕头。
去了叶家祖坟又去了宓凤娘家坟墓,祭拜磕头。
等吃完坟,再将祖宗享用过的食物端下来,由着孩子们在祖宗墓前享用,以示享受到了祖先庇佑。
韭菜花鸡蛋炒得火候正好,韭菜花梗脆脆的,不像普通的韭菜很容易炒软,吃起来脆爽开胃。搭配金黄色的炒鸡蛋正好。
猪肉酸菜丝是由切成细丝的农家腌酸菜和猪肉丝同炒,酸菜脆爽,正好解了猪肉的肥腻。
爆炒白肉片猪油被尽数煎熬干净,丝毫不油腻,只有肉质清香,即使没有加任何配菜都丝毫不单调。
枣泥糕香甜,黄米甜糕绵软。
玉姐儿吃了一块又一块,还问宓凤娘:“我这好吃的毛病可是随了翁翁婆婆①?”
惹得宓凤娘白她一眼:“别逼我扰了长辈清静。”
玉姐儿缩缩脖子,识趣闭嘴,专心吃饭。
却说在京城里,银哥儿正为难呢。
叶家人都不在家,偏偏阮家婶子带着女儿前来报恩。
还带着厚礼,一瓶金华酒、一篓鲜鱼、一盒子抹穰卷儿,约摸能有一百文。
原本宓凤娘存心结交阮家是想坏了何兰翠的好事,见阮家诚心相交,敷衍两句。谁知聊了两句倒觉脾气相投,虽然阮夫人不像她这样爱挑事凑热闹,但两家都是把女儿当珠宝一样疼爱的人家,能说到一起去。因此指点了她两句。
阮婶子听了她指点,带人查访去找何兰翠大闹一场,出了气,避开了这场陷阱。
等气消了才想起感谢恩人。宓凤娘仗义执言,帮她女儿避开了坑,不就是大恩人吗?
因此置办了当季吃食,拎着礼品盒子,领着女儿,到炭场巷打听了宓凤娘家在何处后,就来上门道谢。
偏偏家里只挂了个大锁。
正要离开,却撞上了回家的银哥。
银哥是告了假回家喂黑靴的,一到家门口就见一对母女在家门口东张西望。
他还怕是贼,上前打听了几句,这才知道是找娘的,想想也能对上号:“那天我家的确是阮氏香水行沐浴去的。”
阮婶子连连点头:“是哩,我就是那天遇上那个热心婶子的。”
既然认对了人不是贼,待客的礼数还是要用的。银哥儿便请客人坐下,自己拿出钥匙开了锁,给她们倒水。
门一开,黑靴先迫不及待蹦跶出来,伸舌头围着银哥儿快乐打转。
银哥儿怕客人怕狗,赶紧拿了个箩筐,抱了小狗扔进箩筐由着它玩。又洗了手才去倒水。
可他没翻出来茶叶,叶盏来家后吃不惯如今时兴的点茶,喜欢喝清淡花茶,捎带着连叶家人的口味都带过来了。家里连半点茶叶沫子都没存。
要去倒水,却发现家里没水。要走好几天,宓凤娘怕水臭了,临走前把水缸里的水倒空,水缸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眼看客人等着,银哥儿急得双脸冒汗,他本就不是会客套话的性格,只会磕磕巴巴跟客人说句:“劳烦您等会。”便拔腿去外面巷子去买两杯甜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