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厌本执拗的眼神,对上苏大全拼了命,都快眨废了的眼,微微一怔。
然后任由苏大全将人从他面前拉走。
看着两人消失在长廊尽头,他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他回头望向那紧闭的屋子,眼神渐渐凌厉了起来。
看来他着实是小看他了。
无妨,来日方长。
何况,他想到他今早那个反常行为的可能性,心中便什么气都没了。
他就不相信,薛南玉还能要他。
他对着屋子的方向冷笑了一声,然后心情愉悦的大步离开。
第29章
苏大全拉走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 或者对她来说,就是举手之劳的事。
是给庄子外围都布上阵。
“听青林说,你就用几个土坯, 然后就将那几个混丫头耍的团团转,都给吓尿裤子了。”
薛南玉一边扫视周边的环境, 一边心不在焉的应付她, “不过都是些唬人的把戏, 对上高手就不顶用了。”
苏大全摆了摆手, “没事, 高手来了就让笑笑去应付,这丰城里能做她对手的,恐怕没几个。”
薛南玉观察地形的动作一顿, 扭头看她。
倒不是对她说的大话产生质疑,只是对笑笑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苏大全见她看过来,迟疑道, “怎么了,我哪儿说的不对吗?”
薛南玉摇了摇头,问道, “笑笑是?”
苏大全这才一拍大腿,给她解释道, “哦,都忘了给你介绍了, 笑笑就是老李, 老李的全名就叫李笑笑。”
“估摸着她生下来就不喜笑的原因, 她娘老子就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 可惜,白废了, 整天拉着一张脸,跟人欠了她钱似 。”
苏大全犹在吐槽,薛南玉却皱紧了眉。
李笑笑,这名字一点也不陌生,或者说,对整个南庆武林来说,都不陌生。
只是,这个李笑笑跟那个李笑笑,是同一个人吗?
苏大全一眼就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直接给了她肯定的回答,“你也不要猜了,他就是被她老娘给赶出宗门的那个李笑笑。”
薛南玉的讶异之色还没表现的出来,苏大全已是一掌落在她的肩上,“你也不要多想,咱家小主子给的银子多,她自然是要效忠的。”
苏大全往她身边凑了凑,伸出一只手,五指全开,“一个月五百两的月银,谁家能请得起这么个祖宗。”
说罢,又是一脸委屈的抱怨,“老奴我累死累活的,一个月也不过才两百两,这苦,我要跟谁说去。”
薛南玉嘴角颤了颤,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
她低声问苏大全,“那陈媪一个月多少?”
陈媪是庄子上一个打杂的,平时就帮着扫扫地,给菜地浇浇水啥的。
苏大全怪异的看了她一眼,觉得她问的问题有些奇怪,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道,“三十两。”
薛南玉脸色立马就变得不好了。
她十二个时辰全天候待命,陪吃陪喝陪睡,关键时候,还要陪着精神聊天,别人三陪,她还多一陪,凭什么呀。
感情她才是那个最冤的冤大头啊。
她不死心,继续问,“那庄子里谁的月银最低?”
苏大全这次变聪明了,没有多说,只是拼命解释,“你别看陈媪平时做的都是些琐碎的,看似无关紧要的小活儿,可这宅子里谁缺了她都不行,她完完全全就是最重要的那一块砖,哪儿需要就上哪儿去,这宅子里谁有她勤快...”
薛南玉伸手拦了她,她已经不想再听了。
诚然,她已经知道了姜无厌的真实身份,可对于这月银一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难以接受一个护卫都能有这么高的月银,诚然,这护卫不是一般的人,可她为南庆都几度生死了,一年下来也不过才人两个月的月银。
更难以接受,她之前劳心劳力的,在人心中,也就和一个打杂的老媪一样的价值。
太打击人了。
薛南玉有些颓丧,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开始做布置。
苏大全见她默不吭声,只是拿着一根树枝在摆弄,觉得自己似乎是将什么事情给搞砸了。
她清了清嗓子,跟在她后面,“薛娘子啊,其实有些时候啊,事情不像你表面看到的那个样子,就比如人啊,通常在喜欢的人面前,就喜欢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其实他有可能就是想吸引你的...”
“好了。”薛南玉扔掉手中的树枝,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回头看到苏大全一副张大了嘴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啊,你刚才是在跟我说话吗?”
“不好意思啊,你再说一遍,我刚才没听清。”
苏大全勉强维持住笑意,“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没听清就算了。”
“你刚才说什么好了?”
薛南玉指了指前面,“这几棵树本身就可以做天然的壁垒,稍稍做点改动就行了。”
“我猜康勤勤过来,必定不会选在白天,这阵,夜里能发挥的作用更大。”
看苏大全一脸求知欲的模样,她笑了笑,推了她一把。
“你干什么?”苏大全吓了一跳。
然后,然后明明看着她就在眼前,偏偏怎么走都走不到她的身边。
苏大全刚开始还是一脸惊愕的模样,慢慢的笑容就爬上了嘴角。
“甚好,甚好...”
这白日里,看得清都能吓出一身汗,晚上指不定以为遇上了鬼打墙呢。
胆子小的,直接吓破了胆都有可能。
她十分好奇的问她,“你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弄的?”
薛南玉上前一脚,一把将她拉出了阵,然后笑道,“家学渊源,不可外传。”
“不过。”她狡黠一笑,“若是苏管家您肯传我一星半点儿的医毒之术,也不是不可以交换交换心得的。”
苏大全立马变了脸,“那还是算了。”
“老奴我才疏学浅,怕是薛娘子你也看不上眼。”
“饭点儿到了,快回去吧,莫要让主子久等了。”
薛南玉看她落荒而逃的紧张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药老的医毒之术天下闻名,可惜,每一代都只收一个徒弟,她看苏大全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收徒,怕是传承到她tຊ这儿就要断了,若真是如此,就真不是可惜二字能够描述的了。
她叹息了一声,跟在她后面走了片刻,然后转弯,回到她的房间。
屋中并没有人,洗澡的大桶也已经搬走了。
她喊了两声“子衿”,有奴仆从外面进来。
“薛娘子,子衿公子已经先去前厅用饭了,主子说,你若回来,也请一同过去用饭。”
薛南玉先道了一声谢,这才往前厅去。
明明没几个人,前厅却摆了两个桌子,东边一桌,坐着姜无厌和子衿两人,西边一桌,苏大全和李笑笑坐着。
青林此时就站在那李笑笑身后,平日里也算阳光的孩子,此时耷拉着脸,一脸的拘谨。
薛南玉没时间多研究,在坐哪一桌上犯了难。
这,也不像是因主仆之别分的桌,之前她做姜无厌的护卫时,也不是没有跟她同一桌进食的经历。
姜无厌身上没有那种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拘束感,一言一行必须要与礼度丝毫不差,相对来说,他算是活的随心所欲,自由潇洒的。
其实她挺喜欢他的,要是脾气能再好些,然后不掉钱眼儿里,那就更好了。
她抬脚往苏大全那桌走去,不是按主仆之分的,那就是按男女之分了。
“南玉,你过来,坐这边。”
姜无厌热情似火的朝她招手。
薛南玉微微一愣,刚刚还凶的跟仇人似的,这会儿就能亲昵的跟亲人似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人格分裂吧他。
她移开视线,往子衿看去。
子衿对上她的视线,勉强一笑。
就因为这勉强一笑,薛南玉不再犹豫,往他们那一桌走去。
也不看姜无厌指的那方向,直接坐到了子衿的那一边。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看他面色似乎有些难看,薛南玉关心问道。
子衿只是摇头一笑,没吱声。
姜无厌也没因她的冷落而甩脸子,甚至更加热情,“今儿早上有渔农送来的河鲜,这个季节能弄来这么好的,可不多见。”
他说着,还亲自起身,将那鱼蟹往他们面前推了推。
甚至招呼道,“快吃,冷了就腥了。”
薛南玉眉头皱了皱,总觉得他热情的有些过度了。
难道是...
见她夹了鱼就要往子衿碗里塞,她连忙捧了碗过去,“这鱼我爱吃,谢谢。”
姜无厌看了她一眼,大方的将那筷子鱼肉放进她的碗中,嗔道,“难道还缺了你这一口不成。”
薛南玉犹疑着收回碗,看着碗中的鱼肉发呆。
姜无厌热情未退,又是夹了一块鱼腹要给子衿。
“子衿,我记着你最爱这清河鱼,来,这块最好的给你。”
“你看你,才一个月未见,竟是瘦了这么多,我再给你多夹几块,你多补补。”
薛南玉总觉得他这是在点她,索性放弃对碗中鱼肉的研究,朝他看去。
视线扫过子衿,却觉得他面色似很痛苦。
再要关心,他却一手捂着嘴,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薛南玉匆匆瞥了姜无厌一眼,只觉他那笑莫名的瘆人,不过她也没时间研究,起身就去追子衿。
可惜还没追出门,已听见子衿在外痛苦呕吐的声音。
她一急,险些被门槛绊住。
出了门就看见子衿扶着院中的一棵树,吐得是昏天暗地。
薛南玉皱了眉,又回头看了一眼姜无厌,然后将视线转到那河鲜上。
然姜无厌却是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大咧咧的将刚刚夹进子衿碗里的鱼塞进自己的口中,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成功粉碎了她的怀疑。
薛南玉收回视线,走向子衿。
子衿好不容易收了吐势,回头看她,两眼濡湿。
“南玉,我不舒服,我想先回去。”
薛南玉点了点头。
她上前,也不嫌弃他,用袖子内衬给他擦了擦。
姜无厌在后面看的恨不能咬碎了一口银牙,对上子衿飘过来的视线,他突然又笑得一脸狡黠。
“子衿,你这莫不是吃坏了肚子吧。”
“正好苏管家懂点医术,不如你让她瞧瞧,身体不舒服啊,就莫要强撑着,要好好看一看才行。”
第30章
子衿不对劲, 应该说是很不对劲。
明明脸色苍白,看起来难受极了,可他不但没有理会姜无厌的好意, 而且可以说是恨毒了的瞪了他一眼,扭头往他们住的屋子方向跑了。
姜无厌几乎是他跑起来的同时, 就发出一声怪异的讥笑。
薛南玉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去追子衿。
追到门口, 子衿已经将门从里面锁上了, 她没推得开, 但能听到门后有细细碎碎的哭泣声。
“子衿,你开门,是我。”薛南玉尽量压低了声线, 就怕再惊着了他。
她耐心等了片刻,呜咽声大了点儿,似乎藏了无数的委屈。
她轻声问道, “是刚刚我出去的时候,姜无厌跟你说了什么吗?”
里面仍未有所回应。
薛南玉一下子冷了脸,“我这就去找他。”
刚走了两步不到, 还没下廊下的石阶,就听到后面开门的声音, 伴随着子衿的否认,“不是。”
薛南玉转身看他, 哭的是梨花带雨的, 一副楚楚可怜样儿, 也没多久, 整个眼眶都已经红了,似兔子眼睛似的。
薛南玉微微有些心疼, 上前两步,慌张的都不知先伸出哪只手碰他。
“你为什么哭?”薛南玉直白的问,她不想再猜,只想尽快弄清楚原因。
子衿抬眼看她,泪珠又如雨下。
薛南玉皱了皱眉,明明昨晚之前都还是正常的,就今天...
她顿了顿,不对,她终于想起来昨晚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她昨晚跟他说要进城找姜无厌,他除了最开始的下意识的紧张之外,后面就再无阻拦的话,甚至是有些急迫的希望她走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今早里头湿透了的衣服,她可不觉得他只是在湖边散散心就成了这样。
她将他拉回屋子,关上门。
“你,为什么跳湖,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她只觉得眼眶发热,心口也有些闷闷的。
两人虽一直无夫妻之实,但这一个多月,她觉得与他就是正常的夫妻,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的。
虽是有些困难的,但那也只是暂时的,她一定会带他逃脱这个牢笼,去往更广阔的天地。
可为什么呢,那么痛苦的时刻都熬过来了,他为什么要在此时抛下她离去。
难道她就注定要孤寡一生,谁沾上了她,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她往后踉跄两步,跌坐在软凳上,突然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