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地回神,连忙弯身去拉她,腿脚被她的腿弯绊了一下,两人双双失去重心,往地上倒下去,在乔蘅脑袋磕地之前,燕嘉允用一只手给她垫了一下,另一手撑着地面,双膝分开撑在她身体两侧。
他还没意识到这个姿势的暧昧,脑子里只有乔蘅的腿的伤势,低头忙道:“你没事吧?”
乔蘅被他压在身|下,脸皮都涨红了,这个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幸亏这里是一条小路没有宫人,不然被误会了都没地方解释。
她避开他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推了推上面的人:“你、你起来呀。”
燕嘉允这才意识到他们现在是什么动作,属实不雅,他不自在地想站起来,忽然闻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味,本来欲要起来的动作顿住,不知哪根筋搭错——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在她光滑白皙的脖颈间轻嗅了一下,话比脑子快:
“乔蘅,你好香啊。”
话音落下,空气就是一静。
乔蘅呆住了。
这人,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燕嘉允顿时反应过来刚刚说了什么话,从地上站起身,拉起乔蘅轻咳一声:“刚刚是有感而发……你不要多想。”
乔蘅胡乱点了下头:“哦。”
对话好像有点尴尬。
燕嘉允感觉耳垂已经开始发烫,绞尽脑汁想圆过去,扶着她继续往前走,故作淡定道:“为何你身上会有好闻的味道?你是涂抹香脂了吗?”
乔蘅看着眼前的地面,尴尬道:“许是妾身给衣裳染了熏香味道。”
空气安静。
好像还是有点尴尬。
燕嘉允扯了扯唇:“以后可以多熏一些。”
乔蘅:“……啊。”
稍稍一顿,她忙不迭补了句:“既然世子喜欢闻,妾身就多熏一些。”
燕嘉允:“……”
气氛在这一刻到了空前绝后的尴尬。
大概是实在太尴尬了,跟她解释清楚反倒能避开一些模糊不清的界限,燕嘉允直接破罐子破摔,对乔蘅说:“若是走不动,我扶着你,你别靠我身上。”
乔蘅一愣,还以为他是嫌弃,讷讷地撤回依附在他肩膀上的手臂。从小到大甚少被这样冷言拒绝,她只得给自己找台阶下,解释说:
“我不是有意依附着你走的,只是膝盖有些疼,借着你的力气会轻巧一些。”
“我知道。”
顿了顿,燕嘉允耳垂泛红,面上没什么的表情道,“我是个男人,你身上离我太近了,是我有点受不了。”
乔蘅微愣,她离得太近了?哪里近了?
她回忆了下方才依附他的姿态,蓦地意识到什么,心脏砰的一跳,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脖颈。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刚刚跟脑子一热似的乱说话,怪不得他说他有点受不了……
乔蘅慌慌张张地松手,恨不得把上身撤出去八丈远,结巴道:“对、对不住。是、是我没考虑周到……你没事吧?”
燕嘉允看她手忙脚乱,想避不知道怎么避开的模样,又觉得好笑,绷紧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他把她的手腕拉过来,轻轻攥住,道:“没事,等会你先上马车回府,我去应付一下老皇帝。”
等下不回去折身赔罪几句,恐怕皇上那关根本过不了。
乔蘅只想尽快揭过这个话题,匆匆点头道:“好。”
很快到了皇宫门口,乔蘅坐上马车,掀开帘子,看到燕嘉允眉目冷峻地转身往回走,背影逐渐没入巍峨朱红宫墙之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她忘记问他,他会不会被罚了。
-
而另一边,养心殿内。
燕嘉允在龙袍脚下垂首跪了足足半个时辰。肩膀宽阔,背脊挺拔,劲瘦窄腰,不见丝毫疲态。
跪了太久,久到宫宴就快结束,龙椅上的皇上才微微掀眸,冷眸睥睨着他,道:
“燕指挥使,你可知错?”
燕嘉允低敛着眸,压着一股冷戾,沉默不言。
皇上也不在意他回不回话,反正他惯来蔑视朝堂纲常,无法无天,没人拿捏得了他。皇上冷冷道:“你这些时日,朕瞧着是愈发嚣张了!连皇权都不放在眼里!”
燕嘉允冷嗤一声,抬头轻蔑道:“皇权?”
他们配么?就知道用皇权压人的暴君和废物。
皇上被惹怒,重重砸下去一方白玉玺,沉声斥道:“放肆!你还记得你是指挥使吗?”
燕嘉允垂下眼,不吭一声。
就是因为他还记得身坐指挥使的位子,才迟迟没有动作,不然老皇帝和封璋早该残了。
皇上实在不想再看见他,闭眼冷漠道:“滚。”
燕嘉允站起身,没有行礼,径直转身离开了养心殿。
出了宫殿,看到外头冬日阳晴朗,他的心情却实在算不上好,一路冷沉着脸走到宫门口,却见燕府马车还停在原先的位子。
而车帘微微掀开一角,乔蘅侧着脸阖眼撑在车窗上,似乎等了很久。
燕嘉允诧异地走过去:“乔蘅,你没走?”
乔蘅听到声音,蓦地睁开眼,看到燕嘉允全须全尾地回来才轻轻松口气,莞尔道:“你回来啦。”
燕嘉允掀帘上马车,把车窗帘拉下,吩咐车夫回府,这才侧头道:“不是说让你先回去吗?”
乔蘅道:“妾身看你一直没回来,心想你会不会被找麻烦,有些担心,就在这里等的久了些。”
燕嘉允眉头微皱:“你的腿呢?”
乔蘅一怔,道:“感觉好多了,应当无大碍。”
燕嘉允闻言收了目光,姿态散漫地靠在软背上,阖眼假寐。
乔蘅侧眸看向他,总觉得他身上透露一股疲惫的感觉。
乔蘅试探道:“太子殿下如此荒唐,朝臣就没有反抗声音吗?”
燕嘉允睁开眼,冷笑一声道:“怎么没有?”
“那怎么没听说过……”
燕嘉允扯唇:“因为提出反抗意见的朝臣都被暴君杀了。”
乔蘅瞪大眼睛:“暴君?”
燕嘉允哦了声,浑然不在意道:“就是老皇帝。专政,疑心病强,御下手段就是杀人。”
乔蘅在这一瞬间很想知道燕家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因为这关系到以后她还是不是燕家少夫人,不过在此之前,她更想知道燕嘉允的态度。
她轻声问道:“那他想杀你吗?”
燕嘉允倏地沉默了,他侧眸看了她一眼,撞进她温婉似水的眸子里,又移开视线。半晌,他盯着前面的车厢壁,懒洋洋一笑道:
“这谁知道呢。”
试探无果,乔蘅收了目光,抿唇不再问了。
-
回到燕府,乔蘅去垂英阁沐浴换衣,看了下膝盖的伤,幸好没磕到骨头,只是擦破了皮。
戚叔得知少夫人在宫里的遭遇,立刻派人去张老头的医馆开了敷药回来,白苏取来药,给乔蘅轻轻敷上。
乔蘅想到了什么,起身去箱笼里取出燕嘉允之前送的玉雪生肌膏,在伤处撒了一些。
折腾完这些,下午已经过去半晌了,乔蘅这才觉出几分饥肠辘辘。
午宴在宫中都没吃什么,乔蘅让白苏去厨房拿些吃食来,谁知白苏刚出去又折了回来,面上带着笑道:
“姑娘,燕世子在垂英阁门口等您呢!说是有事儿要同您商量。”
乔蘅有些诧异,连忙换了身衣裳,又戴了一支金钗,走出门就看到燕嘉允正在门口青竹旁边等她,嘴里还叼着一根枯草。
看见了她,他取出嘴里叼着的草,走过去道:“乔蘅,你有空吗?”
乔蘅疑惑道:“是皇宫让妾身进宫问罪吗?”
“不是。”燕嘉允低眸看她,眼里带了几分笑,道,“今夜不是除夕夜吗?趁现在时辰尚早,我们在晚膳家宴之前出去吃一点,如何?”
他笑起来眼尾轻轻挑起,像是小钩子一般带着几分昳丽风流,瞧着没个正形,甚至有些勾人的霸道,却格外张扬好看,好看得惹人遐想。
乔蘅有一瞬间的失神,心道,原来这就是他要找她商量的事情。又想,其实他可以直接命令她的,她会同意。
燕嘉允没等来她的话,轻啧一声:“今儿个可热闹,你不想去?”
“没。”乔蘅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等我换身衣裳,行吗?”
她想换身漂亮的衫裙,再配些首饰,担心他会多想,她偷偷觑他。
燕嘉允压根儿没去想她的这些小女儿心思,摆手道:
“我去门口马车上等你。”
乔蘅看他离去,快速回了屋里,翻找出中意的裙衫、首饰,又忍不住去想燕嘉允的这个提议。
那这算不算是……幽会?
上次去夜市是以寻找乔荀的名义,他说夫妻出门都是牵着手的,让她抓去他的手腕。直到现在她还记得他手腕骨的触感,温热,带着明显的男子的体温,那晚在种种原因之下,他和她避免不了地需要靠近。
那这次,他等会怎么做呢。
乔蘅的心口扑通一声跳动,忽然有点紧张起来。
第30章
乔蘅最终选了一件深绿色对襟短衫, 外穿黄玉色交领比甲,配青绿色织锦马面裙,这样的一身穿衣显得她身段有致,在冬日也婀娜窈窕, 不觉臃肿。
又随着衣裳配了碧玉色的发钗首饰, 擦了黛眉和口脂, 再系上白色加绒斗篷,略略一照铜镜, 便出门了。
燕嘉允在马车里等的有些无聊, 瞥见乔蘅终于出了府, 打量着道:“你今日这身……”
乔蘅动作一顿, 自然地坐在他对面,道:“怎么了?”
燕嘉允是个直性子, 想什么就说什么,道:“像是在夏日一样凉快,看得人在冬日也凉飕飕的。”
乔蘅:“……”
乔蘅有些羞恼地用桌上的蜜饯砸了他一下,嗔道:“你快闭嘴吧!”
她就不该期待从他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
“开玩笑的。”燕嘉允脾性直,但不蠢,扬手接住她抛来的蜜饯,丢进口中吃下, 懒洋洋地调笑道:“我夸你呢,瞧着像垂柳似的,很是风雅。”
乔蘅不想说话。像垂柳?他是觉得垂柳是什么好的形容吗。
燕嘉允这回踢了铁板, 却没什么察言观色的自觉, 两腿一摊整个人都赖在软垫上, 问乔蘅道:“小垂柳等会想吃什么?”
“……”乔蘅默了默,自觉避让他没什么边界感的一截小腿, 说,“深冬傍晚最是寒冷,不可贪凉,吃点热乎的吧。”
燕嘉允闻言稍作思考:“你吃过羊肉暖锅吗?”
乔蘅疑惑道:“羊肉谁没吃过?”
“听你这样说就是没吃过。”燕嘉允当即吩咐车夫道,“去东市三槐堂的羊肉暖锅馆。”
车夫驾驶马车前往东市而去。
马车到了地方,乔蘅进馆子瞧了瞧。明明时辰尚早,馆子里却人满为患,大堂里沸反盈天,谈天侃地。
燕嘉允和乔蘅中午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都饿了,燕嘉允问店小二要了间包厢,领着乔蘅进屋,娴熟地朝店小二点菜:
“两盘鲜羊肉片,再加羊肚,牛舌,毛豆腐,花笋,蒜瓜,腐菜……”他把膳单递给乔蘅,“你看看你吃什么。”
乔蘅接过膳单看了一眼,又添了两道热炒膳食,还给燕嘉允。
燕嘉允把膳单给店小二道:“记在燕府账上。”
很快羊肉热锅端上来,热腾腾的清水锅子里飘着葱白和姜片,另送了两碟麻腻。
燕嘉允涮羊肉的动作很是娴熟,跟她介绍道:“你定然没尝过麻腻,这是先帝特许的宫廷菜。铜锅涮羊肉在燕京仅此一家,尚未普及到扬州那边。”
乔蘅尝了尝,有了麻腻做浇头,清水锅子涮羊肉确实鲜香至极。
她透过热气腾腾的铜锅看向对面的燕嘉允,很想问他以前有没有跟其他姑娘一起来吃过,但不好意思问,便拐了弯道:“你从前也经常来吃吗?”
燕嘉允随口嗯了声:“经常跟尚书家少爷还有平康坊那些个纨绔一起来。”
乔蘅觉得新奇:“燕家不是规矩严苛吗?怎么会允许你跟纨绔子弟混迹在一起?”
燕嘉允吊儿郎当地笑道:“乔蘅,我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乌衣子弟啊。你没听说过我小时候把长庆街宅户的小孩们全都单挑了一遍吗?最后被我爹打得屁股三天没法坐板凳。”
乔蘅顿时哑然,不知哪根筋搭错,脱口而出道:“那些纨绔弟子混迹勾栏院儿,你也跟着去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可惜话泼出去收不回来,她只能徉作镇定,偷偷瞥燕嘉允。果然,他在听到此话后挑起了眉梢,语气不怎么正经地开腔:“乔蘅——”
他一顿,故意拖长了声音。
乔蘅一颗心都提了起来,面色虽然淡然,内心七上八下的像是等着审判。
燕嘉允笑了一声,眼尾稍扬,微微凑近了她,仿佛鼻息仿佛都扑在她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