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燕瞻会打发她的。
其实沈芙看得出来,之前在日月村的时候,这张员外的小妾就频频对着燕瞻抛媚眼,那媚眼如丝,脂粉香浓,连沈芙一个女子看了都忍不住心动。不过沈芙却是知道燕瞻一惯不近女色,定然不会被这春娘所勾引,所以她根本就没在意。却不曾想这春娘竟然都追到杨县来了。
可她不是张员外的小妾么?频频对燕瞻示好和勾引难道不会引起张员外的不快?还是说,她打算明珠另投?
沈芙在马车内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外面。
可是外面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燕瞻下了马车,退后两步,引那春娘径直去了一间茶馆。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沈芙这才无趣地放下帘子。
·
安静的厢房内。
春娘妖妖娆娆地想走到燕瞻身前,可刚抬步,就被一旁的青玄拦下。
春娘吓了一跳,看了看面容严肃的青玄,讷讷娇声道:“陈郎君,你身边怎会有这样可怖的下人,你那个长得黑黑的小厮呢?”
燕瞻却是没耐心回答她这些话。
而且她的出现,若被发现会引起燕泽耳目的怀疑,如今只能尽快让这春娘消失。
对青玄使了个眼色,青玄顿时明白了燕瞻的意思,暗自退下安排。
燕瞻这才看向受了惊吓的春娘,沉声道:“你有何事?在下事忙,无时间与你闲话。”
春娘一听立即嘤嘤哭泣:“郎君好狠的心,难道看不出春娘对你痴心一片,这才巴巴地追上来。郎君去哪里,奴家就跟着去哪里……”说着还想上来抓燕瞻的衣服。
春娘正对着燕瞻诉说衷肠,美人落泪,不管何人看到,真是直直能叫人软了心肠。
燕瞻却径直转过身,无视那春娘的梨花带雨,而是推窗看向外面安静停着的马车。
大概是因为在马车里待得无聊,沈芙无所事事,想着要离开杨县了总得带点东西回去。于是伸出手招来天鹰,让他去买一些特产。甚至还很有闲心地让天鹰再买一份她爱吃蜜饯。
天鹰收到命令很快去办。
车帘落下,挡住了所有的目光。
燕瞻慢慢收回视线。
等青玄将那春娘捂嘴拿下,转身离开茶馆。
在事情没有结束以前,这春娘都不能再出现在外人眼中,以免引来燕泽的怀疑。
——
马车里沈芙将天鹰买好的特产放起来,准备等回王府的时候送给婆母还有嬷嬷。妙锦和歆宁她也给准备了一份。这样也能显得她确实是想来杨县玩的,让二皇子放下戒心。
特产放好后,沈芙将那盒蜜饯打开,捻了一颗尝了尝。甜倒是甜,但要说比京城里的好吃,那却是没有。
吃了几颗觉得味道实在一般,刚想盖上,车帘突然被掀开,燕瞻不急不缓上了马车。
沈芙连忙问:“都处理好了?”
“嗯。”
“那就好。”沈芙笑着点头,“那我们就出发吧,别再耽误时间了。”
她一心记挂着早点上路,探出脑袋吩咐车夫立即出发,又把那盒蜜饯往燕瞻手边推了推,“夫君要不要尝一个,我觉得味道一般,早知道不买了。”
她碎碎念着浪费,倒是完全没在意刚才春娘之事。
燕瞻从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却觉得她倒是对他太过放心了。
一个美貌的女子,千方百计来拦他的路。她明明看到了却没什么反应。
沉静地看着她一会儿,燕瞻忽然道:“你倒是大度得紧,也不问问我与那春娘都说了些什么,那春娘又去了何处?”
沈芙盖盒子的手顿了顿,抬头:“说了什么很重要么?其实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就不用问了。”
她可早就知道春娘对燕瞻有意,说的无非就是一些欢喜爱慕之词。而春娘当街出现,怕被二皇子的人盯上,自是不能让她再出现在人前。所以对于春娘的消失她一点也不意外,定是燕瞻安排的。
沈芙笑吟吟地说完:“如此,我还有什么要问夫君的呢,而且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说得认真,神态冷静且落落大方。
燕瞻看着她从容的笑脸片刻后点点头,扯了扯嘴角,弧度很浅,语气不知是夸是贬:“是,我忘了,你一贯聪明伶俐。”
说完后便闭上了眼,好像懒得再看她一眼一样。
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透着一股静谧。
沈芙摸了摸鼻子,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她不太明白,明明自己善解人意没有胡乱吃醋,这样贤良淑德倒还错了?
睁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脸,想了想,也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决定不管了。
他不高兴就不高兴呗,她现在可不怕他。
马车走得不快,快到日落时分,一行人进了一处驿馆落脚休息。
马车停下,青玄收到了京城暗卫的飞鸽传书,等燕瞻下了马车,立马上前将密信呈上。
眼看着燕瞻有急事要处理,沈芙也没打扰,安排人把东西搬下来就先行进了驿馆。
燕瞻看完了密信,垂了垂眸。
他与沈芙演的那出戏蒙蔽了燕泽的眼,而那春娘青玄处理得及时也未曾露出马脚。他出发徐州前特意去了关押沈无庸之处,果不其然,燕泽顺着他的踪迹在京城多番搜索,终于让他找到了沈无庸。
如今沈无庸已经被燕泽移到了他的香山别院。
燕泽在防备他了。
他处心积虑连番设计找到沈无庸,定是察觉到了沈无庸与当年的文氏有所牵连,而燕瞻又明显要以沈无庸来图谋什么。燕泽将沈无庸弄到手,便是想以此事来要挟他。
可惜燕泽还不知道,这沈无庸正是燕瞻设下的“陷阱”。
将密信烧掉,燕瞻刚转过身,就见沈芙手里端着什么雀跃地走了出来,脸上是他很熟悉的,带着三分讨好的笑。
她脸上出现这样的笑容,通常是她有什么事求他,或者以此来哄他,燕瞻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了。
只是他忽然不知道,她甜美动人的笑容下,真心有几分。
她爱财,爱权势,要安稳,想在安王府立足,所以才对他花言巧语,百般讨好。
燕瞻本觉得没什么,只要她能安安心心地待在他身边当他的世子妃,就无妨。
他不会在意她留在他身边的原因是什么。
可是他如今,对他的妻子索取的似乎越来越多。
以至于在她面对一个对他示好的女子却无动于衷毫不介意时,他竟然隐隐有些不快。
不快她竟然如此大度与理智。
“夫君,我让人做了一份雪片糕,很是鲜甜的,你要不要试试垫垫肚子?”沈芙弯着眼,端着盘子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特意让他们做的。”
大概是意识到了他的不快,所以她才会这样殷勤。
可惜燕瞻没有心情尝。
“不必了。”他将盘子推回,因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显得有些冷淡,“你自己吃。”说完便快步往二楼厢房走去。
沈芙:“……”
不吃算了,她自己吃!
拿起一块糕点正要塞进嘴里,燕瞻上楼的脚步忽然一停,眉头皱起。
停下片刻后沉声道:“还不过来。”
沈芙愣了下,眨了眨眼。
他不是生气吗?
来不及多思考,连忙追了上去,好声好气地说:“好吧,那你等等我。”
看完了全程的天鹰等人互相望了眼。
天鹰一般处理暗卫对外事宜,他很少出入安王府,也不怎么了解沈芙这位世子妃。
从杨县一路回京的路上,天鹰只觉得世子对世子妃,似乎有些冷漠了。
世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只是没想到对内也如此严厉不近人情。
而世子妃总是笑眯眯的,脾气很好,每次也是她妥协。这样便显得世子妃有些……委屈了。
天鹰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
青玄走了过来却道:“我觉得未必。”
天鹰:“怎么说?”
“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青玄道。
天鹰却说:“事实便是如此,世子对世子妃确实太凶了。”
青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只是觉得有些事并非表面显现的如此,其实世子妃从来不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可是他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而且事关世子,他们身为世子的近卫,也不能多言。
……
几个近卫对上司的感情状况忧心忡忡。
沈芙这边随着燕瞻回了房间后,燕瞻还有公务,提笔写信,应该是传回京城的密令。她不感兴趣,便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地吃雪片糕。
本来这雪片糕是沈芙看他不高兴,特意让人做来哄他的。可他不吃,沈芙就自己吃了。
一路走来,到这个时候她也饿了,于是不知不觉,大半的雪片糕都进了她的肚子。
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芙打开门,侍卫将做好的饭菜端进来放下。看着桌上丰富的菜色,沈芙咽下喉咙里的雪片糕,感觉自己已经饱了。
燕瞻写好密信从里面出来,将信交给天鹰,关上门转身,就看见沈芙坐在椅子上手上拿了一本话本津津有味地翻看,压根没有起身动筷的意思。
“怎么不吃?”燕瞻大步走过去。
沈芙没回头,只摇了摇头道:“吃不下了。”
燕瞻看到桌上剩了一半的雪片糕。
这雪片糕看着多,其实切得薄实际没多少,要不了多久她定然会闹着肚子饿。而这驿馆到底没有在王府方便,不能随时开小厨房。
“过来吃饭吧。”燕瞻在椅子上坐下,抽走她手里的书。
沈芙正看到兴头上,又不饿,哪里有兴致吃饭。
“我不想吃。”伸手想从他手中抢回话本,却对上燕瞻沉沉的双眸。
“嗯?”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时,尤其显得吓人。
他又在吓唬她了。
以前他总是喜欢露出这种表情吓唬她威胁她,她这人胆子小不经吓,立马就低头了。
但现在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胆子大了,她一点也不怕。
“……”沈芙抿着唇,挺直肩背,倔强地对上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他总是生气,哄不好就算了,现在连吃饭也要管着她。
她、不、想、吃!
……
燕瞻密令,要二皇子府中的暗线密切关注二皇子的行动,并保证沈无庸的人身安全。
飞鸽传书完毕,天鹰欲向世子汇报军中事宜。来到二楼,敲了敲厢房的门。很快,房间内传来燕瞻低沉的声音:“进来。”
天鹰推门而进,低头躬身道:
“禀世子,闫将军传信,有一批军械运送途中被劫,闫将军怀疑是……二皇子下的手。”
片刻后。
燕瞻淡声道:“知道了。”
这批军械的失踪,代表燕泽已经对他起疑了,他需要尽快回京。
天鹰汇报完毕退出门外,在要关上门之际,耳边传来世子微微不耐的声音:“行了,已经喂你吃了,再吃一口吧?”
天鹰听着有些莫名,身体一顿。思索片刻,抬眼往房内看去——
他刚刚进去时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清房内的景象,本以为世子还在处理公务,可没想到世子坐在椅子上,面向着世子妃,微微俯身,正将一块软烂的鸡肉喂到世子妃的嘴边哄她吃下。
面前的景象太超出天鹰的想象,以至于他愣了许久。
直到燕瞻凌厉的眼神看过来,天鹰这才赶忙关门下去。
脑中忽然想起青玄的话。
有些事,确实不能只看表面。
第71章
沈芙吃了小半碗饭,肚子涨涨的确实吃不下了,看着燕瞻夹来的鸡肉,别过脸,“不要了,真的吃不下了。”
见状燕瞻也没逼她再吃,放下了筷子,出声吩咐侍卫将饭菜都撤走。
他其实没有多少空闲,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
沈芙也很安分乖巧,吃完饭后一个人自顾自地洗漱完,然后趴在床上看话本。
就这样看到天暗时分。
赶了一天的路沈芙也有些疲倦,看了没一会儿就眼皮直掉,然后不知不觉地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边的话本被人拿走,身旁的床铺微微下陷。
沈芙以前睡觉喜欢窝在一个小角落里,这样会更有安全感。她之前有些体弱,晚上睡觉时手脚都是冰冰凉凉的,睡上好一会儿也暖不起来,冬天屋子里要放上许多炭盆。但自从怀孕后,有一次凑到燕瞻身边,被他身上的体温包裹,反而意外地睡得很舒适。
之前他还不允许她睡得离他太近,后来她有孕,他就不再阻止了,可能是看在她有孩子的份上吧。
自此以后,沈芙就不爱窝在角落里一个人睡了,所以燕瞻一上床,即便她在睡梦中,也习惯性地整个人往他怀里钻,连手脚都要搭在他身上才罢休。
燕瞻将灯烛熄了,慢慢躺下,任由她的手脚都缠在身上,将她的被子拉好,然后习惯地闭上眼。
没有声音,浓稠的静谧在黑暗的房间里蔓延。
沈芙睡得正香,浑身暖融融的,也很舒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睡梦中她光洁的眉头忽然拧在了一处。
其实燕瞻上床时,她隐隐约约有了点意识,只是不愿意醒罢了。脑海中的思绪却活跃了起来,她还记得燕瞻还生她的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