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瞻脑海中快速思索了下,很快走过去来到她身边站定。
“怎么了?”
这样不开心。
宫中应该没有人敢惹她不高兴。
沈芙没有抬头,瓮声瓮气的,“我今天梳头发,看到了一根开叉的发丝,我想时间真是不等人,没想到我如今年岁已经这样大了,不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头发也开叉了,连夫君也……不喜欢我了”
“感情终究是淡薄了。”
说完她拿起一方手帕,放在自己眼下轻轻擦拭着,语气寂寥而落寞,好像真的被人冷落,顾影自怜,神思抑郁。
“……”
燕瞻站着,欲摸她脑袋的手又收了回来,感觉自己的太阳穴更痛了。
捏了捏鼻骨没说话。
沈芙低着头,一直没有听见他的回答,抿了抿唇,擦完眼泪的帕子又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呜……”
只是“呜”了半天,也没有人安慰自己,沈芙有点装不下去了。可是她戏演到了这里总不能自己砸自己的台子,就算忍不住想抬头看一眼,但是凭借自己的毅力终究还是忍住了,哭泣的声音更大声了些。
燕瞻看她假哭了半天连半滴眼泪也没落下摇了摇头。
他是对她盲目,但不是瞎子。
只觉得她如今真是,连演戏都开始敷衍自己了。
本不想搭理她,只她的声音实在太过躁耳,让燕瞻额头的青筋跳了又跳。
“行了。”燕瞻深深叹了一口气,“要怎样感情才算不淡薄?”
哭声顿时停住。
沈芙眼睛稍稍抬起,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忍住喉咙里蠢蠢欲动的话,反问:“你问我?”
燕瞻轻笑了一声,给出了几个回答。
沈芙一点都不满意,听得她眉头越来越皱。
谁要什么珠宝啊,她现在金银珠宝一大堆。
眼见着她有些不高兴地撅起嘴,恨不得要站起来时,燕瞻才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或者明日,我带你出宫玩?”
话音刚落,刚刚看着有些生气的女人一瞬间眉开眼笑,冲进燕瞻怀里,立刻答应:“行。”
燕瞻:“……”
她变脸倒是快。
把在怀里蹭来蹭去的女人拉出来,摸了摸她的脸,果然,干的。
一滴眼泪也没有。
“咳。”沈芙厚颜无耻的仰起脸亲了亲他的脸,口水濡湿了皮肤,“你看,这不就湿了么。”
燕瞻气笑了连连点头。
“确实。”
沈芙眼尾弯弯,讨好的眯了起来,握起拳头在他肩膀上敲了敲,“我就知道夫君对我最好了,不会和我计较的。”
本以为燕瞻又要捏她的脸。
他拿她没办法又无处嘴硬的时候就喜欢捏她的脸。
只是这次他竟然没有捏她的脸,也没有嘴硬。而是把沈芙的手从肩膀上拉下来圈住他的腰,然后俯身将她紧紧抱入怀里,从喉咙里吐出一个沉沉的:“嗯。”
只要她好好的,开开心心的在他身边,怎么闹,他都由她。
沈芙下巴垫在他肩上,被他抱着,眼睫眨了一下又一下,听着耳边他的呼吸,感受着他手臂的力道,忽然明白了他那一点不欲人知的不安。
因为那个梦,那个沈芙早就不在意的梦,他依然后怕。
沈芙笑嘻嘻地说:“燕瞻,你不是不信神佛,不怕因果吗,怎么还会害怕这一点点的虚妄啊。”
这梦既非现实,不就是虚妄吗。
“我怕的不是虚妄的梦。”燕瞻闭着眼,声音是他一贯的平静。
怕的是眼前的一切,才是虚妄。
沈芙踮起脚尖,努力摸了摸他的头,“我的愿望是和燕瞻百年好合,相濡以沫,白头到老。我们也从来不是虚妄。”
她的声音清脆,坚定,不渝。
她永远知道什么是燕瞻的软肋。
也永远知道怎么安抚燕瞻——这个在外人看来,强悍硬冷,无所不能的大庆君主。
“而且你忘了吗,我们还有个离家出走的儿子要处理呢。”
燕瞻:“……”
也是。
——
燕瞻对儿子的教育方式从来都是严格不留任何余地。对于孩子离宫出走的事,他并没有那么急切地想要找孩子回来。
若满满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燕瞻大可以对他用尽所有疼爱和耐心。
可是他终究出生在帝王之家,是这大庆的储君。别人有任性的资格,他没有。
吃尽了苦头才能明白,他今天可以用任性要挟他的父母,但不能用任性威胁供养他的百姓。任性也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沉稳,清醒,理智。是燕瞻对他的要求。
……
沈芙把燕瞻诓出了宫后,本来是想带他一起去摘星楼找儿子的,只是没想到去了摘星楼,却没有看到满满的身影。
“他去哪里了?”沈芙找来暗卫。
没成想暗卫立马跪下:“启禀陛下娘娘,太子殿下……逃过了暗卫的眼,如今不知所踪。天鹰大人刚刚派人送信进宫并亲自去寻了,只是目前还没有太子殿下的下落。”
“是属下们失职,请陛下降罪!”暗卫重重磕头。
沈芙愣愣站着,有些不敢置信:“什么……?他能逃过暗卫的跟踪?!!”
怎么可能呢,他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竟然能逃脱十几个身经百战的暗卫的追踪?
她转头看着燕瞻,太过震惊,以至于到现在说不出话来。
很久后才平静下来慢慢张口:“我儿子这么厉害吗?可是……他现在在哪儿,会不会遇到危险?”
沈芙着急起来。
虽然儿子聪明至极,但是他终究还是个孩子,若是遇上什么不怀好意的歹人那该如何是好?
这实在不是一件可以掉以轻心的事。
显然燕瞻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很快下令:“传朕的令,封城。”
满满失踪不过半个时辰,一定还在城内。
暗卫:“是。”
……
原本繁华热闹的街市上忽然来了一群官兵挨家挨户的搜查,形势严峻。京城这些年繁华安宁,还从未出现这样的事。
街上的百姓安分地待在一旁不敢乱跑,只私下偷偷讨论。
“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出了什么事了?”
一个书生探眼看了好一会儿,自信满满地猜测,“这些都是锦衣卫的人,无非是追查什么重要的犯人。你们没听说过吗,上个月那个奸杀了幼女的淫贼从牢里逃出来了,该不会是抓那个淫贼的吧?”
旁边的人不信:“怎么可能,区区一个淫贼会出动如此多的锦衣卫?依我看,恐怕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人……”
“什么人?”
“那些高官权臣的孩子呗。”
“……”
人群中议论纷纷,猜测不断,没有一个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锦衣卫加五城兵马司将整个京城包围,不放过一个角落,半个时辰过去,依然没有找到太子殿下的下落。
——
城东一个破败荒无人烟的城隍庙里。
庙里没有生火,只有依稀朦胧的月光照进来,勉强照出一个粗犷的身影,长长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胡子拉碴,身上散发出一股臭味。
他手中抓着一只兔子,长长的指甲没有借助任何的工具就将那兔子的脑袋拧断,很快挣扎的兔子就没了气息。
那男子咬住兔子的脖子,趴上去狠狠的吸血。温热的血液涌进喉管里,让他迷醉享受的眯起了眼。
喝完了血,他又将那只兔子剥了皮,一口接一口,像是没开化的野人,把那兔子生生咽下了肚。
残忍,血腥,令人作呕和恐惧。
被绑住的两个小孩被丢在昏暗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完男子血腥而残忍的屠杀,眼里只剩下惊惧。
其中一个小女孩胆子小些,吓得身体都在发抖,眼泪不知不觉的从眼睛流了出来,内心只剩下绝望。
她家里遭了难,只剩下奶娘和她,一路千辛万苦进了京找到舅舅,却被六亲不认的舅舅赶出门。一路相依为命的奶娘又生了病,她变卖了身上仅剩的首饰给奶娘抓药治病却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奶娘在自己面前咽气。
她求了很多叔叔伯伯,磕了数不尽的头才求到了一个好心的“大伯”帮她把奶娘安葬,可是没想到这个大伯转头就打晕了她。
再醒来时,她就到了这里,还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哥哥绑在了一起,眼睁睁看完了一出血腥的屠杀。
就算她还小,也明白过来那边正在生吃兔子的“好心”的大伯,等他吃完了兔子,接下来就要对他们出手了。
她今年才七岁,饶是已经经历了许多灾难,从一个处处精致娇柔,养尊处优的小姐沦落成一个行乞的小乞丐,面对这样的恶人时,也还是忍不住从心底涌起不可控制的害怕和惊惧。
以至于她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呜咽出声。
“住嘴,别哭了。”身后传来一声很小的呵斥,“你想把那个人引过来吗?”
声音很稚嫩,是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小公子。
看他衣着显贵,看得出来家中定然富裕,且他小小年纪,说话竟然很有气势。
曲小姝被他一提醒,连忙努力止住了哭声,低声问:“小哥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那人吃完兔子就该来收拾他们了。
曲小姝手里被塞了一个硬硬的瓦片:“别出声,割。”
“好。”曲小姝不敢再说话。
满满冷静的交代完,也默不作声开始用瓦片割起了绳子。
要在那个大胡子过来之前把手解开才行。
好在这城隍庙里荒废了许久,到处都是碎石瓦片。
再加上那大胡子以为他们只是两个小孩子,没什么能力跑出去,把他们丢到这里之后再没费心关注这里。
因为这城隍庙就这么大,那人坐着正对着唯一的门,就算满满他们割断了绑住他们的草绳,想要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之大吉也绝不可能。
两个小孩在那男人面前天然弱势。
不过满满,没有打算逃。
满满在摘星楼里百无聊赖的等了父皇母后三天,都没有等到他们出来哄他回去。他实在无聊,随随便便糊弄住那些暗卫的眼,逃过了他们的追踪,离开了摘星楼。
他倒不是要离开京城,只是决定给他父皇母后一个教训。别以为有暗卫在他们就可以对他掉以轻心。
还有就是,他很厌恶暗卫跟着,即便是为了他的安全。
他讨厌从小到大走到哪里都有一群数不清的人跟着,他更厌倦只能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当一个人人称赞的太子。
没有自由,没有自我。
除了折腾父皇母后,他身为大庆的储君,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
他很不高兴。
离开暗卫的保护,满满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一条街道,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过来,没有了那群凶神恶煞的侍卫在身后,那群小摊贩不会再看到他就对他低三下四,小意讨好。甚至有个刁滑的卖糖葫芦的小贩看他穿着贵气,又是一个人出来,还想敲诈他一笔,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要报官,那小贩就被吓得立刻多送了他一串糖葫芦。
没意思。
尽管没有暗卫在身后,还是没意思。
满满从街头走到街尾,也没遇上什么有意思的事,正准备打道回府时,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看见这个高壮的大胡子一掌把一个小女孩拍晕。
他从小就过目不忘,告示栏里贴着这个男子的画像,他路过时瞟了一眼,是个刚从狱中逃出来的淫贼。
专门奸杀幼女。
满满大可以立即报官,可是等县衙那群酒囊饭袋出马,就算抓住了这个淫贼,那个小女孩十之八九也要没命了。
他决定亲自跟上去,救下这个小女孩。
只可惜那个淫贼太过敏锐,他跟了没多久,只是踩到一颗小石子就被这淫贼发现,然后将他一起绑了起来。
见他穿着华贵,这淫贼起了谋财的心。而满满也顺势说出自己是某个富商的长子,只要放了他,家中多少钱都可以出。
那淫贼暂时没要他的命,也只当他是因为好奇才跟过来。
那淫贼大概是饿了,抓了一只兔子一口一口,很快就吐出了一堆的骨头,嘴上全是腥浓的血。
他随手一擦,心满意足的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曲小姝吓得浑身更加颤抖,手底下的动作更快了。
“别慌。”满满小声说。
草绳已经快割断了。
“他要过来了。”曲小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以前只是个闺阁小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怎么可能抵挡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就算草绳割断了,他们也不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跑出去。
“我自有办法。”
满满的话让曲小姝稍稍冷静下来,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一道如遮天般的阴影笼罩下来。
让满满和曲小姝立马不再动弹。
那男子站着看了他们两眼,呸的吐出一口口水,看着曲小姝□□道:“真是个肤白貌美的小娘子,让老子今晚好好爽一爽……”
曲小姝吓得头也不敢抬,还不太明白那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眼看那淫贼要走到曲小姝那边去。
“大哥,你什么时候能放了我,我家里很有钱,可以给你很多金银珠宝,我家就在……”满满的声音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