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雨却道:“世上没有什么好是理所应当的,就连父母也不是一定就会对子女好……当然,我也不是因为师兄对我好就喜欢师兄,我喜欢师兄是因为你值得,因为你就是最好的!”
她刚哭过一场,睫毛上还带着水汽,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黑白分明,里面像是藏着星星,专注地看着解千言,满心满眼都是他,让他一颗心酸软得不像话,想沉沦其中,想喟叹一声自己何德何能得她的厚爱,更想让这双眼睛里一直只有自己,永远闪闪发亮。
溪水潺潺,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云中,连一直吵闹不休的虫声鸟语都安静了下来,解千言倾身吻了吻那双让他沉沦的漂亮眼睛,温柔得像是三月的第一缕春风。
细微的麻痒感让舟雨下意识眨了眨眼,唇瓣微张,想要说点什么,到嘴的话却被一片柔软的温热吞没。
这个吻温柔极了,唇舌一点点试探勾缠,追逐着却又不会步步紧逼,热烈中带着些小心翼翼,解千言像是捧着最心爱的名贵瓷器,舍不得磕碰了她一丝半毫。
舟雨一开始有点没反应过来,毕竟两人上一次亲吻已是好几个月之前了,唇被堵住,眼睛却还眨个不停,卷翘的睫毛刮在解千言抚在她脸侧的手指上,下一瞬就被他伸手捂住,她这才乖乖闭上眼,全副心神沉溺于唇齿间的温柔中。
轻风稍止,虫语声又起,藏着云中的太阳悄悄露了头,解千言有些不舍地放开怀中软成一汪春水的少女,目光流连在她水润嫣红的唇瓣上,再次倾身啄了啄,又顺着唇瓣往上,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白皙细嫩的脸颊,小巧挺翘的鼻尖,饱满光滑的前额,最后将人紧紧拥入怀中,眷恋地亲了亲她耳垂下那颗俏皮的小红痣。
舟雨气息略有些不稳,脑袋像是刚从酒缸里捞出来般晕乎乎的,顺势攀上解千言的胳膊,将头搭在他肩上,眯着眼哼哼两声,任由他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耐心地替她将有些凌乱的发丝一一理顺。
两人都没说话,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就这样安静地依偎了许久之后,舟雨又想起了结契的事:“师兄你有时候就是包袱太重了,结契虽然是大事,但也只是我们两个人的大事,我们愿意不就可以了吗?只要心意真诚,何必在乎那么多形式,喜欢就要说出来,想做的事情就尽快去做!”
解千言快要被她说服了,也有点佩服自家师妹这通透洒脱的性情,将人放开,再次确认道:“你是认真的?万一将来哪天想起当初竟然在荒山上跟我结了契,可不要后悔得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哭啊。”
舟雨不满:“我什么时候后悔到偷偷哭过了?!哼,将来想起我们结契的事,我只会偷偷笑得合不拢嘴!”
解千言笑得不行,但他还是有他最后的坚持,温言软语跟她商量:“那再等一天好不好?让我准备一下,就一天,可以吗?”
舟雨点点头,很是好奇:“你要准备什么?”
解千言轻咳一声,避而不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舟雨可最受不了别人卖关子了,心里像是有只猫儿在挠,缠着解千言问个不停:“说说嘛,师兄,就不能稍微透露一点点吗?是不是给我的礼物?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呀?”
不管她如何撒娇耍赖,解千言那嘴都闭跟蚌壳似的,一个字也不愿意透露,将舟雨急得抓耳挠腮,变成狐狸吊在他胳膊上,企图靠卖萌哄得某人张嘴,可惜没用。
铁石心肠的解某人吊着狐狸挂件从容地回了木棉树上,叫上阿鼎,又千叮咛万嘱咐让耍赖的狐狸乖乖在这里等他回来,好容易将人哄住后,一人一鸟消失在山野间。
*
阿鼎飞在半空,半是关心半是看戏地调侃解千言:“你看看人家舟雨,想同你结契就直接说出来,你个大男人竟还推三阻四的,啧啧啧……”
解千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今日为何忽然撺掇舟雨跟我结契?”
阿鼎大叫起来:“什么叫我撺掇的?难道你们不想吗?我好心好意提个建议罢了!”
解千言嗤了一声:“你少装,舟雨心思简单,我可没那么好糊弄。”
阿鼎的绿豆眼一转,立马换上可怜兮兮的语气:“我都是为你们好呢,那妖冢危险得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可就,可就,唉,不能带着遗憾走啊,你说对吧?”
瞧瞧这都说的些什么不吉利的疯言疯语,解千言恨不得给这家伙两巴掌:“你快给我闭嘴吧!”
阿鼎赶紧转移话题:“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呢?”
“去漯江,找天水玉。”
第104章 .嘉礼既成,良缘遂结
漯江从青丘王都穿城而过, 天水玉产自上游江底,距离王都约莫三百里地,不算太远, 解千言不想让舟雨等太久,全程飞速赶路,将阿鼎累得直翻白眼,翅膀都快挥出残影来, 一路骂骂咧咧个没完。
一人一鸟到达漯江矿场时, 江上个人影也没有, 江中倒是好几个巨大的漩涡, 岸边乱七八糟停着些采矿船,金甲妖兵守在江岸,不准任何人靠近水下矿场。
阿鼎气喘吁吁地说风凉话:“好嘛, 矿场出事了, 你的结契礼物要泡汤了。”
解千言懒得搭理他,瞅准两队金甲妖兵巡逻时交错转身的瞬间,咻地扔出一张舟雨口中的“飞天遁地万里寻踪符”,将神识附在符上,一起沉入了江水中。
漩涡将江水搅得一片浑浊,泥沙杂物漂得到处都是, 水中几乎无法视物,解千言只能仔细分辨混杂在江水里的地脉灵力, 跟着符鱼一起沉入旋涡深处。
不知在水中翻滚了多久,漩涡的牵引力终于慢慢变小, 水流逐渐平缓下来, 符鱼也被卷进了江底的大洞中,顺着暗河一直往下漂去, 直到落入一处空旷的洞穴。
洞穴中黑漆漆一片,水声滴答不停,符鱼顺着平缓下来的江水缓缓漂着,漂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发现前方黑暗中有浅淡的光辉闪烁。
解千言催动符鱼加快速度游过去,果然找到一块半埋在泥沙中的天水玉矿石碎片。
确认了位置后,解千言将神识收回,给自己和阿鼎分别贴了一张避水符,抓起一脸抗拒的金羽鸟,化作黑烟潜入了江中。
江中的漩涡确实凶险,但对于如今的解千言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大麻烦,一人一鸟顺利到达了先前的矿洞中,随着水流一直往深处去。
阿鼎一路喋喋不休:“真是奇怪啊,为何好端端的江里会有这么大的旋涡,矿洞都给堵上了,以前没听说有这回事呀,岸上还有妖兵守着,莫非这底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千言,你觉得是怎么回事呢?”
解千言一门心思寻找天水玉,根本不想搭茬,敷衍道:“我不知道。”
阿鼎嫌弃他:“你这脑子里除了你师妹就不能再装点别的吗?以前多聪明的孩子啊,现在怎么成这样了?!”
解千言假装没听见。
一人一鸟就这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穴中一寸寸搜寻,搜了好几个时辰,才终于在泥沙中淘出一块品质过得去的天水玉矿石。
解千言松了口气,此行总算不虚,恰好这地方也无人打扰,他随意寻了处干爽点的石头盘腿坐下,点亮符火,又拿出一支尚未完工的发簪,开始琢磨如何将天水玉融入其中。
阿鼎也将脑袋凑过来,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簪子,大声笑道:“哎哟,你小子还挺懂的嘛,红豆寄相思,啧啧啧……”
解千言懒得搭理他,开始动手处理天水玉矿石。
阿鼎却饶有兴致地将他手中发簪上上下下打量,甚至趁他不注意时,伸出爪子摸了一下。
这一摸就将他吓得原地弹起,惊疑不定地指着解千言嚷道:“你竟然,你竟然将这东西送给舟雨?!”
解千言回头看向身后炸毛的金羽鸟,疑惑道:“怎么了,不能送吗?这东西有危险?”
这根簪子是他闭关时在解望川的指导下,用戮仙剑和火髓石炼成的一件法宝,融入了他几乎一半的修为,锋利无匹,全力一击之下,普通的金仙之身也抵挡不住,正好弥补舟雨修为不足,克敌手段不够的弱点,只是戮仙剑和火髓石中蕴藏的力量太过强大,需要性质温和的辅材中和其暴戾,否则恐怕伤及自身,他这才没有第一时间交给舟雨。
恰好解望川临走前提出天水玉是不错的辅材,他原本想着处理完青丘之事就顺便来取天水玉炼化这件法宝,但今日舟雨动了心思要结契,他便想着将这支发簪作为结契之礼,如此正好,他不在的时候,也能有厉害的法宝能替他护着师妹。
阿鼎有些焦躁地原地转了好几圈,纠结半晌才道:“对你有点危险,对她没什么危险,唉,你确定要送给她?”
解千言不知道这鸟又在打什么哑谜,听到对舟雨没危险,他就懒得管那么多了,嗯了一声便继续摆弄手中的天水玉矿。
这块矿石巴掌大小,他小心地剥开外层石衣,露出包裹在其中的拇指那么点的天水玉,这一点点极淡的浅绿色如水般清透温润,漂亮极了,果然是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解千言很是满意,正要引符火将这枚天水玉融炼进发簪中,阿鼎忽然道:“这东西原本便是长在你身上的,不如融一滴你的心头血,再炼一缕神识进去,或许法宝便能生灵,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这话倒是有点出乎解千言的意料,但他于炼器一道不算精通,这点本事都是从解望川那里现学现卖的,能炼制出这件堪比神器的法宝,主要还是靠材料本身够好以及解望川的帮忙,融心头血又炼神识的办法,他可从来没听说过。
“这样能行?你不会忽悠我吧?”
阿鼎气道:“我什么时候忽悠过你了!爱信不信吧!”
这话倒是不假,不管是披着鸟皮还是龙皮,迦昙嘴里的话或许总是说一半藏一半,但却从未坑害过他们,解千言还是很信任他的,于是也不再争辩,照他说的取了心头血,又割下一缕神识,跟天水玉一起炼入簪子中。
这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难了,取心头血倒还好,割裂神识时,解千言痛得几乎以为自己脑袋裂开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若不是阿鼎一直在旁边帮他念清心咒稳住心神,他恐怕当场就晕过去了。
忍着剧痛操控符火一点点将这件弥足珍贵的法宝炼制完,又是好几个时辰过去,解千言已经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但看着手中莹莹有光柔润似水的发簪,簪头一串簇拥在一堆的红豆玲珑可爱,想象它戴在舟雨发间的模样,他便忍不住露出笑容。
阿鼎嫌弃得连连翻白眼:“行了行了,这都过了快一天了,你也不怕那狐狸等急了反悔,还在这儿傻笑什么呢!”
解千言没力气跟他吵架,将发簪收好,闭目调息了一阵,状态恢复了一些后,这才起身招呼阿鼎一起离开。
阿鼎却指着矿洞深处道:“去里面看看,我总觉得这底下有些蹊跷。”
见这鸟神情很是严肃,解千言勉强压下尽快回去的念头,起身跟着阿鼎一起往矿洞深处走去。
这地方说是矿洞,实则是条暗河,地形七拐八绕的,越走越狭窄,走到后来解千言不得不遁入河道中逆着水流往上,更让人难受的是,越往上游,河水越是污秽难闻,饶是解千言忍耐力惊人,后来也被熏得受不了,拒绝再往前走。
阿鼎倒是凭借着身形小巧,半点脏污也没沾上,看着解千言一脸崩溃地疯狂给自己用清洁术,他还很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完了完了,你臭成这样,舟雨怕是不乐意跟你结契了哦!”
解千言强忍着将这鸟按进水里洗洗脑子的冲动,咬牙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条暗道可以通往王都内城?”
阿鼎怪叫起来:“哎哟,咱们千言的脑子还没丢呀!外面那么多妖兵把守,江中的漩涡又刚好将这处洞口冲开,若不是为了这底下的矿石,那肯定就是有别的蹊跷嘛,越往上河水越污浊,我猜这条暗河应该是连通着王都的下水沟,嘿嘿嘿,从这里潜进去的话,可比朔月之时强行突破更容易些。”
解千言点点头,同意了他的说法,但拒绝再继续往前探路:“我们先回去,别打草惊蛇,明日带上青蛟前辈和萧公子一起进城。”
阿鼎阴阳怪气:“行行行,待你们结契后再来,这点时间虎妖王还是等得起的。”
解千言实在不想跟这家伙废话,化作轻烟快速离开了这破地方,上岸之后赶紧换了身衣服,没有条件沐浴,只好再多用了几次清洁术,生怕有一丝半点的异味熏到自家鼻子特灵的狐狸。
他们在河底矿洞中待了一天,此时仍是太阳开始偏西的时辰,解千言一心往回赶,将剑催得快要擦出火星子,某只聒噪的鸟也被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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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雨在树梢上坐了一整日,眼巴巴望着解千言离开的方向,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到后来的没精打采,这会儿更是干脆将脖子挂在树杈子上,整只狐狸生无可恋地随风晃荡,将路过的南悦星吓得魂都差点飞了。
“你干嘛呢!没事在这儿表演什么上吊,是想吓死我吗!”
南悦星气冲冲将这家伙扯下来,结果她顺势就往人身上一瘫,哼哼唧唧起来:“悦星,我师兄还没回来吗?呜呜你说他是不是逃婚了呀?”
南悦星已经知道他俩要结契的事了,闻言很是无语,伸手将这狐狸揉成一坨圆球,给她出馊主意:“他要是逃婚了的话,你就跟我回映月谷,我家里好几个哥哥,又俊又温柔,都介绍给你,气死解千言。”
她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咳嗽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咳,我家师妹就不劳烦南姑娘了。”
南悦星尴尬地缩了缩脖子,回头冲脸色发黑的解千言露出个友好的笑:“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恭喜你们啊,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舟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大叫一声“师兄”,嗖地一下从南悦星怀中跳下来,变回人形扑了过去,被解千言稳稳接住。